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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世上有很多种不幸那是其中一种可笑的不幸。

    林方文走到兰桂坊清晨的兰桂坊跟晚上是另一个世界斜路上卖早餐的店子坐满了看日报的男女。他走到斜路尽处那里有一间酒吧酒吧已经关门他带着我走上二楼那儿可以看到对面大厦的一楼有一间画廊。

    画廊里一个穿雪白色长袖睡袍的女子正在画画。那个女人看来有三十岁一把长发垂在胸前蔓延到腰际她长得很高、很瘦有差不多五尺八寸不施脂粉有象牙白色的皮肤一个大嘴巴一个大鼻子一双好象什么都不在乎的眼睛。五官凑合在一起却很漂亮是那种很看不起人的漂亮。

    「她是你昨夜思念的人?」我问林方文。

    他没有回答我。在那个出众的女子面前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

    「她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她看来年纪比你大。」

    「比我大好几年。」

    「你们分开了多久?」

    「差不多一年。」

    「刻骨铭心?」我问他。

    「什么叫做刻骨铭心?」他反问我。

    「已经分开一年你仍然跑来这里偷看她。」

    就在那个时候画室里出现了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长得很俊朗看来才不过十八岁。他从后面抱着她身体和她一起摆动。

    「你们分开是因为他?」

    「她跟这个男人只是来往了一个月。」

    「噢!原来你常常来这里偷看她。」跟我一起那段日子里他的心仍留在画廊里我实在妒忌。

    「她倒是很喜欢比自己年轻的男人啊!」

    「她是一个很放荡的女人。」他说。

    「你们为什么分开?」

    他向着我苦笑:「我们互相伤害。」

    我很妒恨林方文与画廊里那个女子曾经互相伤害创伤比爱刻骨铭心所以他虽然离开她却一直没有忘掉她而我在他心中的位置显然比不上那个大嘴巴女人。

    「你有没有跟他做爱?」我问他。

    他没有回答我。

    我突然发觉林方文和画廊里的女人有非比寻常的肉体关系而他跟我却没有因此我比不上她。

    我拥着林方文紧紧的拥着他不让他呼吸。

    「你干什么?」

    「跟我做爱!」

    我以为只有那样我和林方文的关系才可以跟他和大嘴巴女子的关系相比。她和林方文睡过而我没有。她和他缠绵而我不过是一个跟他互不相干的女人这种关系太不安。

    他轻轻推开我:「你别这样。」

    「我要跟你做爱。」我缠着他不肯放手热情地吻他的脸、嘴巴和脖子。我已失去所有尊严哀求一个男人占有我以为因此我可以占有他。

    他狼狈地推开我:「你不要发神经好不好?」

    我被拒绝无地自容奔跑到楼下冲下斜路不知该走到哪里。他为什么要带我去看大嘴巴女人?他爱上那个放荡的女人为什么为什么他不介意她放荡?还是因为她放荡他才跟她分手?那个女人比他大八年他喜欢年纪比他大的女人吗?

    我迷迷糊糊回宿舍走进他的房间里。在那个滂沱大雨的清晨他在计程车上载我一程我们一同听《人间》:

    「从相遇的那一天那些少年的岁月……」爱情从那一刻开始迷惑我们。但那天早上他可能离开宿舍去偷看大嘴巴女人所以回程遇到我。我和林方文的爱情竟然在那个女人的阴影下滋长《人间》是他写给那个女人的我竟被歌词迷住倾慕他俩的爱情故事真可笑!

    我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很杂乱我企图找到一些他和大嘴巴女人的资料可是一无所获只有我送给他那支蝴蝶牌口琴和那顶鸭舌帽依偎在一起。

    「你干什么?」林方文突然在后面叫我。

    我正在企图偷看他的私隐。为了掩饰我的无地自容我把书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把抽屉里的东西也丢到地上。

    他竟然没有阻止我。我继续将他的东西乱扔他站在一角没有理会我。我将所有的东西都扔在地上筋疲力竭他依然冷眼旁观。他铁石心肠。我要离开房间他并没有阻止我我走出走廊只觉得身没有气力连走一步路的意志也没有。房里依然是一片沉默。我突然很害怕我一旦离开我们的故事便完了。

    我回头用尽身的气力一步一步接近他的房间我回去了他仍然沉默。我俯身将地上的东西拾起来。

    我突然很看不起自己为什么我连一走了之的勇气也没有?大嘴巴女人一定不会象我着样。

    他突然抱着我我觉得身酸软象受了很大的委屈嚎啕大哭哭得很丑陋。

    「如果你不喜欢我不要勉强。」我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去那里吗?」

    「我决定忘记她我想让你知道。」

    他吻我我闭上眼睛跟他说:

    「我可以--」

    我可以跟他睡愿意跟他睡义无反顾即使我们将来不一定在一起。

    「不用。」他说。

    他温柔地抚摸我的脸颊说:「不用现在不用。」

    我把事情告诉迪之她煞有介事地说:

    「男人在十八至二十五岁这段时间会爱上比自己年纪大的女人是恋母情意结说得粗俗一点是还没有断奶。」

    林方文说他的母亲是一个美丽聪明的女人。虽然他已很久没有跟她说话但他说起母亲总是很忧郁的。他会不会象迪之所说有恋母情意结所以爱上大嘴巴女人?

    「他为什么喜欢放荡的女人男人不是喜欢纯情的女人吗?」我说。

    「纯情的女人是天使放荡的女人是魔鬼魔鬼总是比较好玩的。」迪之说。

    我瞒着林方文约了迪之和光蕙在画廊对面那间酒吧喝酒其实是去偷看大嘴巴女人。大嘴巴女人那天没有画画她站在画廊的落地玻璃前喝水不是用杯喝水而是拿着一个有手柄的玻璃瓶喝水那种玻璃瓶可以倒满八杯白开水。

    「她很饥渴呢。」迪之说。

    「她的嘴巴真的很大。」光蕙说。

    「大得容得下我的一只拳头。」我说。

    「她的样子很特别。」光蕙说「眼睛大、鼻子大、耳朵大、嘴巴最大但凑在一起又不太难看。」

    「象专门吃少男肉的女妖。」我说。

    「所以你的林方文给她吃了!」迪之大笑。

    「你笑得很淫!」我说。

    「是吗?我真的笑得很淫?」她竟然从手袋拿出一面镜子照照看说:「果然很淫男人喜欢这种笑容。」又说「你看大嘴巴女人正在淫笑。」

    画廊里出现了一个男子大嘴巴女人似乎又换了男伴也是廿岁出头的年轻男子比上一个更俊朗。

    迪之站起来说:「我们上去。」

    「上去?」我犹豫。

    「怕什么?反正她不认识我们。」

    沿着大厦楼梯走上一楼便是大嘴巴女人的画廊。画廊只有七百多尺卖的都是些抽象派的作品主角多数是人正确一点说是一些看来象人的人。

    大嘴巴女人并没有特别注意我们她正在向一双外籍男女介绍一幅画。俊朗少年沿一道旋转楼梯跑上上层。林方文说大嘴巴女人住在画廊楼上可以想象上面有一张很宽敞很凌乱的弹簧床是大嘴巴女妖吸收少男精华的地方。

    外籍男女并没有买画离开的时候那名外籍男子跟大嘴巴女子说:

    「再见费安娜。」

    她的名字叫费安娜。油画上的签名也是费安娜。

    画廊里只剩下我们大嘴巴女人费安娜并没有理会我们我们三个看来实在不象来买画。当费安娜在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她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味道不象香水也不象古龙水是橄榄油的味道还有一点儿松节水的味道。

    我问迪之:「你嗅到她身上的味道吗?」

    「是她的内分泌吧?放荡的女人身上会有一股内分泌失调的味道。」

    「胡说!那是画家的味道。」光蕙说「颜料要用橄榄油调开画笔要用松节水洗涤。」

    「是正是那种味道。」那种味道使她显得很特别。

    「你怎么知道?」我问光蕙。

    「孙维栋也画油画的。」

    「离开吧这里没有什么发现。」迪之说。

    我在画廊的尽头看到一张画。一个少年站在一条空荡的街上那个少年是林方文。

    「什么?他是林方文?只有一只眼睛没有嘴巴和鼻子你也认出他是林方文?」她们不相信我。

    「不象不象林方文。」光蕙说。

    「这个根本不象人象头独角兽你说这头独角兽是你的林方文?」迪之说。

    她们凭什么跟我争论呢?当我第一眼看到那张油画我的心怦然一动我意识到他的存在他存在画中存在画中那条空荡的街道上虽然没有一张完整的脸也没有完整的身体却有林方文的神韵和他独有的、喜欢叫人失望的神情。恋人的感觉不会错。

    「是他我肯定这个是他。」我说。

    迪之和光蕙还是不同意。

    「这幅画要卖多少钱?」我问大嘴巴费安娜。

    我要从她手上拿走这幅画我不要让林方文留在那里。

    「你疯了!你哪来这么多钱?」迪之跟我说。

    大嘴巴女人走过来看见我指着林方文的画淡然说:

    「这张画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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