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提供的小说 - 《倚天屠龙记(世纪新修版)》 第十四章 当道时见中山狼
两人走了大半日方出蝴蝶谷杨不悔脚小步短已走不动了。歇了好一会儿才又赶路行行歇歇第一晚便找不到客店人家行到天黑还是在荒山野岭中乱闯四下里狼嗥枭啼只吓得杨不悔不住惊哭。张无忌心里也甚害怕见路旁有个山洞便拉着杨不悔躲在洞里将她搂在怀里伸手按住她耳朵令她听不见饿兽吼叫之声。
这一夜两个孩子又饿又怕挨了一晚苦次晨才在山中摘些野果吃了顺着山路走一会儿歇一会儿。行到中午时分杨不悔突然尖声大叫指着路边一株大树。张无忌看时只见树上飘飘荡荡的挂着两具干尸吓得忙拉着她转头狂奔。
两人七高八低地没奔出十余步脚下石子一绊一齐摔倒。张无忌大着胆子回头望去这一下更加吃惊脱口叫道:“胡先生!”原来挂在树上的一具干尸这时给风吹得回过头来却是胡青牛。另一具干尸长发披背是个女尸瞧她服色正是胡青牛的妻子王难姑。山风吹动她身子和长发飘荡颤动更显得阴气森森。
张无忌定了好一会儿神自己安慰自己:“不怕不怕!”慢慢爬起一步步走近果见临空悬挂的两具尸体正是胡青牛夫妇。两人脸颊上金光灿然各自嵌着一朵小小金花。张无忌心下恍然:“原来他们还是没能逃出金花婆婆的毒手。”
只见山涧中一辆骡车摔得破烂不堪一头骡子淹死在涧水之中。
张无忌怔怔地流下泪来解开绳索将胡青牛夫妇的尸身从大树上放下忽然啪的一声响王难姑尸身怀中跌出一本书来。拾起看时是一部手写的抄本题签上写着“王难姑毒经”五字。翻将开来书页上满是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写着诸般毒物的毒性、使用和化解之法除了毒药、毒草等等各项活物如毒蛇、蜈蚣、蝎子、毒蛛以及种种稀奇古怪的鱼虫鸟兽、花木土石无不具载。张无忌随手把书放在怀里将胡青牛夫妇的尸体并列了捧些石头土块草草堆成一坟跪倒拜了几拜携了杨不悔的手觅路而行。
行出数里后走上了大路不久到了一个小市镇张无忌便想买些饭吃哪知市镇中家家户户都是空屋竟连一个人影也无无奈只得继续赶路但见沿途稻田尽皆龟裂田中长满了荆棘败草一片荒凉。张无忌心中慌乱杨不悔能忍饥不哭勉力行走已算得是极乖还能出什么主意?
走了一会儿见路边卧着几具尸体肚腹干瘪双颊深陷一见便知是饿死的。越走这类饿殍越多。张无忌心下惶恐:“难道什么东西也没得吃?咱们也要这般饿死不成?”
行到傍晚到了一处树林见林中有白烟袅袅升起。张无忌大喜他自离开蝴蝶谷后一路未见人烟便向白烟升起处快步走去。行到邻近只见两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围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沸汤正在锅底添柴加火。两个汉子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见到张无忌和杨不悔脸现大喜之色同时跳起。一人招手道:“小娃娃好极过来快过来。你同来的大人呢?他们到哪里去了?”张无忌道:“就只我们两人没大人相伴。”两个大汉相顾大笑同声道:“运气正好运气!”张无忌饿得慌了探头到锅中张望瞧是煮些什么只见锅中上下翻滚都是些青草。一名汉子一把揪过杨不悔狞笑道:“这口小羊又肥又嫩今晚饱餐一顿那是舒服得紧了。”另一名汉子道:“不错男娃娃留着明儿吃。”
张无忌大吃一惊喝道:“干什么?快放开我妹子。”
那汉子不理睬嗤的一声便撕破了杨不悔身上衣衫伸手从靴子里拔出一柄牛耳尖刀笑道:“很久没吃这么肥嫩的小羊了。”提着杨不悔走到一旁似乎便要宰杀。另一名汉子拿了一只土钵跟在后面说道:“羊血丢了可惜煮一锅羊血羹味儿才不坏呢!”
张无忌只吓得魂飞天外瞧他们并非说笑实有宰杀杨不悔之意大叫:“你们想吃人么?也不怕伤天害理?”那手持土钵的汉子笑道:“老子三个月没吃一粒米了不吃人还能吃牛吃羊么?”生怕张无忌逃跑过来伸手便揪他头颈。
张无忌侧身让开左手一带右掌啪的一下正中他后心要害。他得金毛狮王谢逊传授武功秘诀又自父亲处学得武当长拳这几年中虽潜心医术没用功练武但生平所习所见尽是最上乘的武功。这一掌奋力击出便是习武多年的武师也不易抵受何况一个寻常村汉?那汉子哼了一声俯伏在地一动也不能动了。
张无忌立即纵身跃到杨不悔身旁。那汉子暍道:“先宰了你。”提起尖刀便往他胸口插下。张无忌使招武当长拳的“雁翅式”飞起右脚正中那人手腕。那人尖刀脱手飞出。张无忌一招鸳鸯连环腿左右跟着踢出直中那人下颚。那人正张口呼喝下颚给踢得急速合上将自己半截舌头咬了下来狂喷鲜血晕死过去。张无忌忙扶起杨不悔。
便在此时只听得脚步声响又有几人走进林来。杨不悔吓得怕了听见人声便扑在张无忌怀里。张无忌抬头看时登时宽心叫道:“是简大爷、薛大爷。”进林来的共是 4e94.&a;quot; &a;gt;五人一个是崆峒派的简捷另外是华山派的薛公远和他两个同门这四个人都是张无忌给治好了的。最后是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汉子貌相威壮额头奇阔张无忌却未见过。
简捷哼了一声道:“张兄弟你也在这里?这两人怎么了?”说着手指倒在地下的’两名汉子。张无忌气愤愤地说了最后道:“连活人也敢吃那不是无法无天了么?”
简捷横眼瞧着杨不悔突然嘴角边滴下馋涎伸舌头在嘴唇上下舐了舐自言自语:“他妈的五日五夜没一粒米下肚尽啃些树皮草根……嗯细皮白肉肥肥嫩嫩的……”张无忌见他眼中射出饥火像是头饿狼一般咧开了嘴牙齿闪闪发亮神情可怖忙将杨不悔搂在怀里。
薛公远道:“这女孩的妈妈呢?”张无忌心想:“我若说纪姑姑死了他们更会转坏念头。”便道:“纪女侠买米去啦转眼便来。”杨不悔忽道:“不我妈妈飞上天去啦!”
简捷和薛公远等一听两人的话便知纪晓芙已死。薛公远冷笑道:“买米?周围五百里地内你给我找出一把米来算你本事。”简捷向薛公远打个眼色两人霍地跃起。简捷两手抓住张无忌双臂。薛公远左手掩住杨不悔的嘴右臂便将她抱起。
张无忌惊道:“你们干什么?”简捷笑道:“凤阳府赤地千里大伙儿饿得熬不住啦。这女孩儿又不是你什么人待会儿也分一份给你吃好了。”张无忌骂道:“你们枉自为英雄好汉怎能欺侮她小小孤女?这事传扬开去你们还能做人么?”
简捷大怒左手仍抓住了他右手夹脸打了他两拳喝道:“连你这小畜生也一起宰了我们本来嫌一只小羊不够吃。”
张无忌适才举手投足之间便击倒两名村汉甚是轻易但圣手伽蓝简捷是崆峒派好手一双手上练了数十年的功夫张无忌给他紧紧抓住了却哪里挣扎得脱?薛公远的两名师弟取过绳索将两个孩子都绑了。张无忌知道今日已然无幸狂怒之下好生后悔当初实不该救了这几人的性命哪料到人心反复到头来竟会恩将仇报。
简捷道:“小畜生你治好了老子头上的伤你就算于老子有恩是不是?你心中一定在痛骂老子是不是?”张无忌道:“这难道不是恩将仇报?我和你们无亲无故若非我出手相救你们四人的奇伤怪病能治得好么?”
薛公远笑道:“张少爷我们受伤之后丑态百出都让你瞧在眼里啦传将出去大伙儿在江湖上也不好做人。今儿我们实在饿得慌了没几口鲜肉下肚性命也是活不成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再救我们一救吧。”
简捷恶狠狠的狰狞可怕倒也罢了这薛公远笑嘻嘻的阴险狠毒模样张无忌瞧着尤其觉得寒心大声道:“我是武当子弟这个妹子是峨嵋派的。你们害了我二人不打紧武当五侠和灭绝师太能便此罢休吗?”
简捷一愕“哦”了一声觉得这话倒也不错武当派和峨嵋派的人可真惹不起。薛公远笑道:“这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等你到了我肚子里再去向张三丰老道诉苦吧。”简捷哈哈大笑说道:“肚里饿得冒出火来啦你便是我的亲兄弟、亲儿子我也连皮带骨的吞了你。”转头向薛公远的两个师弟喝道:“快生火烧汤啊。还等什么?”那二人提起地下的铁锅一个到溪里去。水另一个便生起火来。
张无忌道:“薛大爷那两个人反正已死了你们肚饿要吃人吃了他们不好么?”
薛公远笑道:“这两条死汉子身皮包骨头又老又韧又臭又硬天下哪有不吃嫩羊吃老羊的道理?”
张无忌自来极有骨气倘若杀他打他决不能讨半句饶但这时身陷歹人之手竟要给人活生生地煮来吃了不由得张皇失措哀求了几句。薛公远反而不住嘲笑:“哈哈武当派、峨嵋派的弟子在江湖上逞强称霸今日却给我们一口一口地咬来吃了张三丰和灭绝老尼知道了不气死才怪。”
张无忌提气大喝:“薛大爷你们既然非吃人不可&a;lt;s&a;gt;.99lib?&a;lt;/s&a;gt;就将我吃了吧只求你们放了这个小妹子我张无忌死而无怨。”薛公远道:“为什么?”张无忌道:“她妈妈去世之时托我将这个小妹子送去交给她爹爹。你们今日吃我一人也已够饱了明日可以再去买牛羊米饭就饶了这小姑娘吧。”
简捷见他临危不惧小小年纪竟大有侠义之风倒也有点钦佩不禁心动踌躇道:“怎样?”薛公远道:“饶了小女娃娃不打紧但泄漏了风声日后宋远桥、俞莲舟他们找上门来简大哥有把握打发便成。”简捷点头道:“薛兄弟说得是。我是个糊涂蛋从不想想往后的日子。”说话之间那名华山派弟子端了锅清水回来放在火上煮汤。
张无忌知道事情紧急叫道:“不悔妹妹你向他们发个誓以后决不说出今日的事来。”杨不悔迷迷糊糊地哭道:“不能吃你啊不能吃你啊。”她也不懂张无忌说些什么隐隐约约之间只知道他是在舍身相救自己。
那气概轩昂的青年汉子默然坐在一旁一直不言不动。简捷向他瞪了一眼道:“徐小舍想吃羊肉也得惹一身羊臊气啊。”濠泗一带对年轻汉子称为“小舍”。那青年道:“是!”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说道:“杀猪屠羊是我的拿手本事。”横咬短刀在口一手提了张无忌一手提了杨不悔向山溪边走去。张无忌破口大骂想张口去咬他手臂却咬不到。
那徐小舍走出十余步薛公远叫道:“徐小舍便在这儿开剥吧。”那徐小舍回头道:“在溪中开膛破肚的好洗得干净些。”口中咬了刀子说话模糊不清脚下并不停步。薛公远道:“我叫你在这里便在这里。”他瞧出徐小舍神情有些不对生怕他想独吞带了两个小孩逃走。
徐小舍低声道:“快逃!”将两人往地下一放伸刀割断了缚住二人的绳索。张无忌道:“多谢救命大恩。”拉着杨不悔的手拔步飞奔。
简捷和薛公远齐声怒吼纵身追去。那徐小舍横刀拦住喝道:“站住!”
简捷和薛公远见他横刀当胸威风凛凛地拦在面前倒是一怔。简捷喝道:“干什么?”徐小舍道:“咱们在江湖上行走欺侮弱小不叫天下好汉笑话么?”薛公远怒道:“饿得急了娘老子也&a;lt;tt&a;gt;藏书网&a;lt;/tt&a;gt;吃!”挥手向两个师弟喝道:“快追快追!”
张无忌见杨不悔跑不快将她抱起他本已人小步短这么一来逃得更慢了。
简捷和薛公远各挺兵刃夹攻那姓徐的汉子。斗了一阵简捷刷的一刀砍中了徐小舍大腿登时鲜血淋漓。徐小舍抵敌不住突然提起短刀向薛公远掷去。薛公远侧身闪避徐小舍便冲了出去。简薛二人也不追赶径自来捉张杨二小。徐小舍远远叫道:“张兄弟休慌我去叫帮手来救你。”简薛二人上前合围登时将张无忌和杨不悔又缚住了。
简捷瞪眼骂道:“这姓徐的吃里扒外不是好人你们怎地跟他做一路?”薛公远道:“路上撞到的同伴谁知他是好人坏人?他说姓徐叫什么徐达。你别信他鬼话天都快黑了到哪儿叫帮手去。”一名华山派的弟子道:“听他口音是凤阳府本地人便叫些乡下人来咱们也不怕。”简捷笑道:“凤阳府的人哈哈个个饿得爬也爬不动了。咱们快把两口小羊煮得香香的饱餐一顿是正经。”
张无忌二次被擒被打得口鼻青肿衣衫都扯破了怀中银两物品都掉在地下。他心想:“原来这位姓徐的大哥叫做徐达此人实是个好朋友只可惜我命在顷刻不能和他结交了。”一低头见一本黄纸抄本掉在地下书页随风翻动正是从王难姑尸身上取来的那部《王难姑毒经》顺眼往书页上瞧去只见赫然写着“毒菌”两个大字其后小字详载各种毒菌的形状、气味、颜色、毒性、解法一种又一种他心中正乱哪里看得入脑?一瞥之间见到书中一行字写道:“大凡毒菌颜色鲜明。灰黄色者大都无毒。”
他抬起头来呆了半晌突然瞥见左首四五尺外一段腐朽的树干下生着十余棵草菌颜色鲜艳夺目心中一动:“这不知是什么菌这些草菌若是剧毒之物不悔妹妹尚有活命之望。”
张无忌这时也已不想自己求生一意只盼能救得杨不悔。他坐在地下移动双脚和臀部慢慢挨将过去转过身子伸手将那些草菌都摘了下来。这时天色已黑各人饥火中烧谁也没留心他。他眼望徐达逃去之处忽然跳起叫道:“徐大哥你带了人来啦救命救命!”简捷等信以为真四人抓起兵器都跳了起来。张无忌乘四人凝视东方倒退两步反手将草菌都投入了铁锅。
简捷等不见有人都骂:“小杂种你想疯了也没人来救你。”薛公远道:“开刀子谁来动手?”简捷道:“我宰女娃子你宰那男的。”说着一把揪起了杨不悔。
张无忌道:“薛大爷我口渴得紧你给我喝碗热汤我死了做鬼也不缠你。”薛公远道:“好喝碗热汤打什么紧?”便舀碗热汤给他。
热汤尚未送到嘴边张无忌便大声赞道:“好香好香!”那些草菌在热汤中一熬确是香气扑鼻。薛公远早就饿得急了闻到菌汤香气便不拿去喂张无忌自己喝了下肚舐了舐嘴唇道:“鲜得紧!”又去舀了一碗。简捷挟手抢过大口喝了兴犹未尽又喝了一碗。薛公远和华山派其余两名弟子也都喝了两碗久饥之下两碗热腾腾的鲜汤下肚均感说不出的舒服。简捷还捞起锅中草菌大口咀嚼。谁也没问草菌从何而来。
简捷吃完草菌拍了拍肚子笑道:“先打个底儿再吃羊肉。”左手提起杨不悔后领右手提了刀子。张无忌见众人喝了菌汤后若无其事心想原来这些草菌无毒不禁暗暗叫苦。简捷走了两步忽然叫道:“啊哟!”身子摇晃了几下摔跌在地将杨不悔和刀子都抛在一旁。薛公远惊道:“简兄怎么啦?”奔过去俯身看时这一弯腰便再也站不直了扑在简捷身上。那两名华山派弟子跟着也毒发而毙。
张无忌大叫:“谢天谢地!”滚到刀旁反手执起将杨不悔手上的绳索割断。杨不悔颤着双手把张无忌的手掌刺破了两处才割断他手上绳索。两人死里逃生欢喜无限搂抱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张无忌去看简薛四人时只见每人脸色发黑肌肉扭曲死状可怖心想:“毒物能杀恶人也就是能救好人。”将那部《王难姑毒经》珍而重之地收在怀内决意日后好好研读。
张无忌携了杨不悔的手穿出树林正要觅路而行忽见东首火把照耀有七八人手执兵器快步奔来。张杨二人忙在草丛中躲起。那干人奔到邻近当先一人正是徐达他左手高举火把右手挺着长枪大声吆喝:“伤天害理的吃人恶贼快纳下命来!”
众人奔进树林见简薛等四人死在当地无不愕然。徐达叫道:“张兄弟你没事么?我们救你来啦!”张无忌叫道:“徐大哥兄弟在这里!”从草丛中奔出。
徐达大喜一把将他抱起说道:“张兄弟似你这等侠义之人别说孩童大人中也是少见我生怕你已伤于恶贼之手天幸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真正报应不爽。”问起简薛等人如何中毒张无忌说了毒菌煮汤之事众人都赞他聪明。
徐达道:“这几个都是我的好朋友他们宰了一条牛大伙儿正在皇觉寺中煮食我去一叫便来。但若不是张兄弟机智我们还是来得迟了。”为张无忌一一引见。
一个方面大耳的姓汤名和;一个英气勃勃的姓邓名愈;一个黑脸长身的姓花名云;两个白净面皮的亲兄弟兄长吴良兄弟吴祯。最后是个和尚相貌十分丑陋下巴向前挑出犹如一柄铁铲相似脸上凹凹凸凸甚多瘢痕黑痣双目深陷炯炯有神。徐达道:“这位朱大哥名叫元璋眼下在皇觉寺出家。”花云笑道:“他做的是风流快活和尚不爱念经拜佛整日便喝酒吃肉。”
杨不悔见了朱元璋的丑相心中害怕躲在张无忌背后。朱元璋笑道:“和尚虽然吃肉却不吃人小妹妹不用害怕。”汤和道:“咱们煮的那锅牛肉这时候也该熟了。”花云道:“快走!小妹妹我来背你。”将杨不悔负在背上大踏步便走。张无忌见这干人豪爽快活心中也自欢喜。
走了四五里路来到一座庙宇。走进大殿便闻到一阵烧牛肉的香气。吴良叫道:“熟啦熟啦!”徐达道:“张兄弟你在这儿歇歇我们去端牛肉出来。”
张无忌和杨不悔并肩坐在大殿蒲团上。朱元璋、徐达、汤和、邓愈等七手八脚捧出大盆大钵的熟牛肉。吴良、吴祯兄弟提了一坛白酒大伙儿便在菩萨面前欢呼畅饮。张无忌和杨不悔已饿了数日此时有牛肉下肚自是说不出的畅快。
花云道:“徐大哥咱们的教规什么都好就是不许吃肉未免有点儿那个。”!
张无忌心中一凛:“原来他们也都是明教的。明教的规矩是食青菜、拜魔王他们却在这里大吃牛肉。”
徐达道:“咱们教规的第一要义是‘行善去恶’吃肉虽然不好但那是末节。这当儿没米没菜难道便眼睁睁的瞧着熟牛肉却活生生的饿死么?”邓愈拍手叫道:“徐大哥的话从来最有见地吃啊吃啊!”
正吃喝间忽然门外脚步声响跟着有人敲门。汤和跳起身来叫道:“啊也!张员外家中寻牛来啦!”只听得庙门给人一把推开走进来两个挺胸凸肚的豪仆。一人叫道:“好啊!员外家的大牯牛果然是你们偷吃了!”说着一把揪住朱元璋。另一人道:“你这贱和尚今儿贼赃俱在还逃到哪里去?明儿送你到府里一顿板子打死你。”
朱元璋笑道:“当真胡说八道你怎敢胡赖我们偷了员外的牯牛?出家人吃素念佛你赖我吃肉这不罪过么?”那豪仆指着盘钵中的牛肉喝道:“这还不是牛肉?”朱元璋使个眼色笑嘻嘻地道:“谁说是牛肉?”吴良、吴祯兄弟走到两名豪仆身后一声吆喝抓住了两人手臂。
朱元璋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笑道:“两位大哥实不相瞒我们吃的不是牛肉乃是人肉。今日既给你们见到只好吃了两位灭口以免泄漏。”嗤的一声将一名豪仆胸口的衣服划破刀尖带得他胸膛上现出一条血痕。那豪仆大惊连叫:“饶……饶命……”
朱元璋抓起一把牛肉分别塞在二人口中喝道:“吞下去!”两人嚼也不敢嚼便吞了下肚。朱元璋走到厨下抓了一大把牛毛分别塞在二人口中喝道:“快吞下!”二人只得苦着脸又吞下了。朱元璋笑道:“你若去跟员外说我偷了他牯牛咱们便破肚开膛对质瞧是谁吃了牛肉连牛毛也没拔干净。”翻转刀子用刀背在那人肚腹上一拖。那人只觉冷冰冰的刀子在肚子划过吓得尖声大叫。
吴氏兄弟哈哈大笑又去抓了一把牛毛塞入二人口中逼令二人立即吞下抬脚踢得两人直滚出殿外。众人放怀大吃笑骂两名豪仆自讨苦吃平日仗着张员外的势头欺压乡人这一次害怕剖肚对质决不敢向员外说众人偷牛之事。
张无忌又好笑又佩服心道:“这姓朱的和尚容貌虽然难看行事却干净爽快制得人半点动弹不得手段好生厉害。”
朱元璋等早听徐达说了张无忌甘舍自己性命相救杨不悔都喜爱他是个侠义少年不以寻常孩童相待敬酒敬肉当他好朋友一般。
饮到酣处邓愈叹道:“咱们汉人受胡奴欺压受了一辈子的肮脏气今日弄到连苦饭也没一口吃这样的日子如何再过得下去?”花云拍腿叫道:“眼见凤阳府已死了一半百姓我看天下到处都是一般与其眼睁睁地饿死不如跟鞑子拼一拼。”徐达朗声道:“今日人命贱于猪狗这两个小兄弟小妹妹险些便成了旁人肚中之物。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良民百姓成为牛羊?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救人于水火之中活着也是枉然。”汤和也道:“不错。咱们今日运气挺好偷到一条牯牛宰来吃了明日未必能再偷到。再说天下的好汉子大多衣食不周难道叫英雄豪杰都去作贼?”
各人越说越气愤破口大骂鞑子害人。朱元璋道:“咱们在这儿千贼万贼的乱骂又骂得掉鞑子一根毛么?是有骨气的汉子便杀鞑子去!”汤和、邓愈、花云、吴氏兄弟等齐声叫了起来:“去去!”
徐达道:“朱大哥你这劳什子的和尚也不用当啦。你年纪最大大伙都听你的话。”朱元璋也不推辞说道:“今后咱们同生同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众人一齐拿起酒碗喝干了拔刀砍桌豪气干云。
杨不悔瞧着众人不懂他们说些什么暗自害怕。张无忌却想:“太师父一再叮嘱叫我决不可和魔教中人结交。可是常遇春大哥和这位徐大哥都是魔教中人比之简捷、薛公远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为人却好上百倍了。”他对张三丰向来敬服之极然从自身经历想来却觉太师父对魔教中人不免心存偏见。虽然如此仍想太师父的言语不可违拗。
朱元璋道:“好汉子说做便做这会儿吃得饱饱的正好行事。张员外家今日宴请鞑子官兵咱们先去揪来杀了。”花云道:“妙极!”提刀站起。
徐达道:“且慢!”到厨下拿一只篮子装了十四五斤熟牛肉交给张无忌说道:“张兄弟你年纪还小不能跟我们干这杀官造反的勾当。我们这几个人人穷得精打光身上没半分银子只好送几斤牛肉给你。倘若我们侥幸不死日后相见大伙儿好好再吃一顿牛肉。”
张无忌接过篮子说道:“但盼各位得胜成功赶尽鞑子让天下百姓都有饭吃有肉吃。”朱元璋、徐达、汤和、邓愈、花云、吴氏兄弟等听了都拍手赞好说道:“张兄弟你说得真对咱们后会有期。”说着各挺兵刃出庙而去。
张无忌心想:“他们此去是杀鞑子若不是带着这小妹子我也跟他们一起去了。他们只七个人倘若寡不敌众张员外家中的鞑子和庄丁定要前来追杀这庙中是不能住了。”挽了一篮牛肉和杨不悔出庙而去。
黑暗中行了四五里猛见北方红光冲天而起火势甚烈知是朱元璋、徐达等人得手已烧了张员外的庄子心中其喜。当晚两人在山野间睡了半夜次晨又向西行。
张无忌自不知坐忘峰在何处但知昆仑山在西方便径自向西。两个小孩沿途风霜饥寒之苦说之不尽。幸好杨不悔的父母都是武学名家先天体质壮健小小女孩长途跋涉竟没生病便有轻微风寒张无忌采些草药随手便给她治好了。但两人每日行行歇歇最多也不过走上二三十里行了十五六天方到河南省境。
河南境内和安徽也无多大分别处处饥荒遍地饿殍。张无忌做了副弓箭射禽杀兽饱一天饿一天的和杨不悔缓缓西行。幸好途中没遇上蒙古官兵也没逢到江湖人物至于寻常的无赖奸徒想打歹主意却又怎是张无忌的对手?
有一日他跟途中遇到的一个老人闲谈说要到昆仑山坐忘峰去。这老人双目圆睁惊得呆了说道:“小兄弟昆仑山离这里何止十万八千里听说当年只有唐僧取经这才去过。你们两个娃娃可不是发疯了么?你家住哪里快快回家去吧!”
张无忌一听之下不禁气沮暗想:“昆仑山这么远那是去不了的啦只好到武当山去见太师父再说。”但转念又想:“我受人重托虽然路远又怎能中途退缩?我寿命无多若不在身死之前将不悔妹妹送到便对不起纪姑姑。”不再跟那老人多说拉着杨不悔的手便行。
又行了二十余天两个孩子早已身衣衫破烂面目憔悴。张无忌最为烦恼的却是杨不悔时时吵着要妈妈见妈妈总不从天上飞下来往往便哭泣半天。张无忌多方替喻开导说这一路西去便是去寻她妈妈又说个故事扮个鬼脸逗她破涕为笑。
这一日过了驻马店已是夏末秋初早晚朔风吹来已颇感凉意两个孩子都禁不住发抖。张无忌除下自己破烂的外衫给杨不悔穿上。杨不悔道:“无忌哥哥你自己不冷么?”张无忌道:“我不冷热得紧。”使力跳了几下。杨不悔道:“你待我真好!你自己也冷却把衣服给我穿。”这小女孩忽然说起大人话来张无忌不由得一怔。
便在此时忽听得山坡后传来一阵兵刃相交的丁当之声跟着脚步声响一个女子声音叫道:“恶贼你中了我的喂毒丧门钉越跑得快发作越快!”
张无忌急拉杨不悔在路旁草丛中伏下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飞步奔来数丈后一个女子手持双刀追赶而至。那汉子脚步踉跄突然间足下一软滚倒在地。那女子追到他身前叫道:“终叫你死在姑娘手里!”那汉子蓦地跃起右掌拍出波的一声正中那女子胸口。这一下力道刚猛那女子仰天跌倒手中双刀远远摔了出去。
那汉子反手从自己背上拔下丧门钉恨恨地道:“取解药来。”那女子冷笑道:“这次师父派我们出来捉你只给喂毒暗器不给解药。我既落在你手里也就认命啦可是你也别指望能活命。”那汉子左手以刀尖指住她咽喉右手到她衣袋中搜寻果然不见解药。那汉子怒极提起那枚喂毒丧门钉用力一掷钉在那女子肩头喝道:“叫你自己也尝尝喂毒丧门钉的滋味你昆仑派……”一句话没说完背上毒铁发作软垂在地。那女子想挣扎爬起但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又再坐倒拔出肩头的丧门钉抛在地下。
一男一女两人卧在道旁草地之中呼吸粗重不住喘气。张无忌自从医治简捷、薛公远而遭反噬之后对武林中人深具戒心这时躲在一旁观看动静不敢出来。
过了一会儿只听那汉子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苏习之今日丧命在驻马店仍不知如何得罪了你们昆仑派当真死不瞑目。你们追赶了我一千多里路非杀我不可到底为了什么?詹姑娘你好心跟我说了吧!”言语之中已没什么敌意。
那女子詹春知道师门这喂毒丧门钉的厉害眼见势将和他同归于尽已万念俱灰幽幽地道:“谁叫你偷看我师父练剑这路昆仑两仪剑若不是他老人家亲手传授便本门弟子偷瞧了也要遭剜目之刑何况你是外人?”苏习之“啊”的一声说道:“他妈的该死该死!”詹春怒道:“你死到临头还在骂我师父?”
苏习之道:“我骂了便怎样?这不是冤枉么?我路过白牛山无意中见到你师父使剑觉得好奇便瞧了一会儿。难道我瞧得片刻便能将这路剑法学去了?我要是真有这么好本事你们几名昆仑弟子又怎奈何得了我?詹姑娘我跟你说你师父铁琴先生太过小气别说我没学到这昆仑两仪剑的一招半式就算学了几招那也不能说是犯了死罪啊。”詹春默然不语心中也暗怪师父小题大做只因发觉苏习之偷看使剑便派出六名弟子千里追杀终于落到跟此人两败俱伤心想事到如今这人也已不必说谎他既说并未偷学武功自是不假…
苏习之又道:“他给了你们喂毒暗器却不给解药武林中有这规矩么?他妈的……”詹春柔声道:“苏大哥小妹害了你此刻心中好生后悔好在我也陪你送命这叫做命该如此。只是累了你家大嫂和公子小姐实在过意不去。”苏习之叹道:“我女人已在两年前身故留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一个六岁一个四岁明日他们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詹春道:“你府上还有谁啊?有人照料孩子么?”苏习之道:“此刻由我嫂子在照看着。我嫂子脾气暴躁为人刁蛮就只对我还忌着几分。唉!今后这两个娃娃可有得苦头吃了。”詹春低声道:“都是我作的孽。”
苏习之摇头道:“那也怪你不得。你奉了师门严令不得不遵又不是自己跟我有什么冤仇。其实我中了你的喂毒暗器死了也就算了何必再打你一掌又用暗器伤你?否则我以实情相告你良心好必能设法照看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儿。”詹春苦笑道:“我是害死你的凶手怎说得上良心好?”苏习之道:“我没怪你真的并没怪你。”适才两人拼命恶斗这时均自知命不久长留恋人世心中便其有仁善意。
张无忌听到这里心想:“这一男一女似乎心地不恶何况那姓苏的家中尚有两个孩儿。”想起自己和杨不悔身为孤儿之苦便从草丛中走了出来说道:“詹姑娘你丧门钉上喂的是什么毒药?”
苏习之和詹春突然见草丛中钻出一个少年、一个女孩已觉奇怪听得张无忌如此询问更是惊讶。张无忌道:“我粗通医理两位所受的伤毒未必无救。”詹春道:“是什么毒药我可不知道不过伤口中奇痒难当。我师父说道中了这丧门钉后只有四个时辰的性命。”张无忌道:“让我瞧瞧伤势。”
苏詹二人见他年纪既小又衣衫破烂身污秽活脱是个小叫化子哪里信他能治伤毒?苏习之粗声道:“我二人命在顷刻小孩儿快别在这儿啰唣给我走得远远的吧。”他自知命不久长性子便即十分暴躁。
张无忌不去睬他从地下拾起丧门钉拿到鼻边一闻嗅到一阵淡淡的兰花清香。这些日来他途中有暇便翻读王难姑所遗的那部《毒经》于天下千奇百怪的毒物毒药已多数了然于胸一闻到这阵香气即知丧门钉上喂的是“青陀罗花”的毒汁。《毒经》上言道这花汁原有腥臭之气本身并无毒性便喝上一碗也丝毫无害但一经和鲜血混和却生剧毒同时腥臭转为清香说道:“这是喂了青陀罗花之毒。”
詹春并不知丧门钉上喂的是何毒药但师父的花圃中种有这种奇花她却是知道的奇道:“咦你怎知道?”青陀罗花是极为罕见的毒花源出西域中土向来所无。张无忌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携了杨不悔的手道:“咱们走吧。”
詹春忙道:“小兄弟你若知治法请你好心救我二人一命。”张无忌原本有心相救但突然想到简捷和薛公远要吃人肉时那狞恶的形貌又见苏习之言语无礼不由得踌躇。苏习之道:“小相公在下有眼不识高人请你莫怪。”
张无忌道:“好吧!我试一试看。”取出金针在詹春胸口腋中穴及肩旁左右缺盆穴刺了几下先止住她胸口掌伤的疼痛说道:“这青陀罗花见血生毒人腹却是无碍。两位先用口相互吮吸伤口至血中绝无凝结的细微血块为止。”
苏习之和詹春都颇觉不好意思但这时性命要紧伤口又在自己吮吸不到的肩背之处只得轮流为对方吸出伤口中毒血。张无忌在山边采了三种草药嚼烂了给二人敷上伤口说道:“这三味草药能使毒气暂不上攻疗毒却是无效。咱们到前面市镇去寻到药店我再给你们配药疗毒。”苏詹二人的伤口本来痒得难过之极敷上草药登觉清凉同时四肢也不再麻软当下不住口地称谢。二人各折一根树枝作为拐杖撑着缓步而行。詹春问起张无忌的师承来历张无忌不愿细说只说自幼便懂医理。
行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沙河店四人投店歇宿。张无忌开了药方苏习之便命店伴去抓药。这一年豫西一带未受天灾虽蒙古官吏横暴残虐和别地无甚分别但老百姓总算还有口饭吃沙河店镇上店铺开设如常。店伴抓了药来张无忌把药煮好了喂着苏习之和詹春服下。
四人在客店中住了三日。张无忌每日变换药方外敷内服到了第四日上苏詹二人身上所中剧毒已部驱除。二人自然大为感激问起张无忌和杨不悔要到何处。张无忌说了昆仑山坐忘峰的地名。
詹春道:“苏大哥咱两人的性命蒙这位小兄弟救了可是我那五个师兄却仍在到处寻你这件事情还没了结。你便随我上昆仑山走一遭好不好?”苏习之吃了一惊道:“上昆仑山?”詹春道:“不错。我同你去拜见家师说明你确实并未学到昆仑两仪剑的一招半式。此事若不得他老人家原宥你日后总不免祸患无穷。”
苏习之心下着恼说道:“你昆仑派忒也欺人我只不过多看了一眼累得险些进入鬼门关也该放手了吧?”詹春柔声道:“苏大哥你替小妹想想这中间的难处。我去跟师父说你确实没学到剑法那也没什么但我那五个师兄倘再出手伤你小妹心中如何过意得去?”
他二人出生人死的共处数日相互已微生情意苏习之听了她这软语温存的说话胸中气恼登时消了又想:“昆仑派人多势众给他们阴魂不散地缠上了免不了还是将性命送在他们手里为止。”詹春见他沉吟又道:“你先陪我走一遭。你有什么要紧事咱们去了昆仑山之后小妹再陪你一道去办如何?”苏习之喜道:“好便是这么吧。只不知尊师肯不肯信?”詹春道:“师父素来喜欢我我苦苦相求谅来不会对你为难。这件事一了结小妹还想去瞧瞧你的少爷小姐免得他两个小孩儿受你嫂子欺侮。”
苏习之听她这般说显有以身相许之意心中大喜对张无忌道:“小兄弟咱们都上昆仑山去大伙儿一起走路上也有个伴儿。”詹春道:“昆仑山脉绵延千里不知有多少山峰那坐忘峰不知坐落何处。但我们昆仑派要在昆仑山中找一座山峰总能找到。”
次日苏习之雇了一辆大车让张无忌和杨不悔乘坐自己和詹春乘马而行。到了前面大镇上詹春又给张无忌和杨不悔买了几套衣衫把两人穿着得焕然一新。苏詹二人见这对孩儿洗沐换衣之后男的英俊女的秀美都大声喝彩。
两个孩子直到此时始免长途步行之苦吃得好了身子也渐渐丰腴起来。
渐行渐西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沿途有苏习之和詹春两人照看一路平安无事。到得西域后昆仑派势力雄强更无丝毫阻碍只黄沙扑面寒风透骨却也着实难熬。
不一日来到昆仑山三圣坳但见遍地绿草如锦到处果树香花。苏习之和张无忌万想不到在这荒寒之处竟有这般好地方都甚欢喜。那三圣坳四周插天高山挡住了寒气。昆仑派自“昆仑三圣”何足道的师兄灵宝道人以来历代掌门人于数十年中花了极大力气整顿这个山坳派遣弟子东至江南西至天竺搬移奇花异树前来种植。
詹春带着三人来到铁琴先生何太冲所居的铁琴居。一进门只见一众兄弟姊妹均深有忧色只和她微一点头便不再说话。詹春心中嘀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拉住一个师妹问道:“师父在家吧?”
那女弟子尚未回答只听何太冲暴怒咆哮的声音从后堂传了出来:“都是饭桶饭桶!有什么事叫你们去办从来没一件办得妥当。要你们这些脓包弟子何用?”跟着拍桌之声震天价响。
詹春向苏习之低声道:“师父在发脾气咱们别去找钉子碰明儿再来。”何太冲突然叫道:“是春儿么?鬼鬼祟祟地在说什么?那姓苏小贼的首级呢?”
詹春脸上变色抢步进了内厅跪下磕头说道:“弟子拜见师父。”
何太冲道:“差你去办的事怎么样啦?那姓苏的小贼呢?”
詹春道:“那姓苏的便在外面来向师父磕头请罪。他说他不懂规矩确是不该观看师父试演剑法但本派剑法精微奥妙他看过之后只知道这是天下无双的高明剑术但到底好在哪里却莫名其妙半点也领会不到。”她跟随师父日久知他在武功上极为自负因此说苏习之极力称誉本门功夫师父一高兴便可饶了他。
若在平时这顶高帽何太冲势必轻轻受落但今日他心境大为烦躁哼了一声说道:“这件事你办得好!去把那姓苏的关在后山石室中慢慢发落。”
詹春见他正在气头上不敢出口相求应道:“是!”又问道:“师母们都好?我到后面磕头去。”何太冲共有妻妾五人最宠爱的是第五小妾詹春为求师父饶恕苏习之便想去请这位五师母代下说辞。
何太冲脸上忽现凄恻之色长叹了一声道:“你去瞧瞧五姑也好她病得很重你总算赶回来还能见到她一面。”詹春吃了一惊道:“五师娘不舒服么?不知是什么病?”
何太冲叹道:“知道是什么病就好了。已叫了七八个算是有名的大夫来看过连什么病也说不上来身浮肿一个如花似玉的人儿肿得……唉不消提了……”说着连连摇头又道:“收了这许多徒弟没一个管用。叫他们到长白山去找千年老山人参去了快两个月啦没一个死回来要他们去找雪莲、首乌等救命之物个个空手而归。”
詹春心想:“从这里到长白山万里之遥哪能去了即回?到了长白山也未必就能找到千年人参啊。至于雪莲、首乌等起死回生的珍异药物找一世也不见得会找到一时三刻哪能要有便有?”知师父对五姑爱如性命眼见她病重难治自不免迁怒于人。
何太冲又道:“我以内力试她经脉却一点异状也没有。哼哼五姑若性命不保我杀尽天下的庸医。”詹春道:“弟子去望望她。”何太冲道:“好我陪你去。”
师徒俩一起到了五姑的卧房。詹春一进门扑鼻便是一股药气揭开帐子只见五姑一张脸肿得犹如猪八戒一般脸肌绷得紧紧的晶光泛亮便如随时可裂开出血双眼深陷肉里几乎睁不开来喘气甚急像是扯着风箱。这五姑本是个美女否则何太冲也不致为她如此着迷这时一病之下变成如此丑陋詹春也不禁大为叹息。
何太冲道:“叫那些庸医再来瞧瞧。”在房中服侍的老妈子答应着出去。
过了不久只听得铁链声响进来七个医生。七人脚上系了铁链给锁在一起形容憔悴神色苦恼。这七人是四川、云南、甘肃一带最有名的医生还有一名藏医都给何太冲派弟子半请半拿地捉了来。七位名医见解各不相同有的说是水肿有的说是中邪所开的药方试服之后没一张管用五姑的身子仍日肿一日。何太冲一怒之下将七位名医都锁了宣称五姑倘若不治七个庸医(这时“名医”已改称“庸医”;)一齐推入坟中殉葬。
七名医生出尽了身本事却治得五姑身子越来越肿自知性命不保每次会诊总是大声争论不休指摘其余六名医生说五姑所以病重是他们所害与自己无涉。这一次七人进来诊脉之后三言两语便又争执起来。何太冲忧急恼怒大声喝骂才将七个不知是名医还是庸医的声音压了下来。
詹春心念一动说道:“师父我从河南带来了一个医生年纪虽然还小本领却比他们都高些。”何太冲大喜叫道:“你何不早说快请快请!”每一位名医初到他对之都十分恭敬但“名医”一变成“庸医”他可一点儿也不客气了。
詹春回到厅上将张无忌带了进去。张无忌一见何太冲认得当年在武当山逼死父母的诸人之中便有他在内不禁暗暗恼恨。但张无忌隔了这四五年相貌身材均已大变何太冲却认他不出见是个十闪五岁的少年见了自己竟不磕头行礼侧目斜视神色间其是冷峭也不暇理会问詹春道:“你说的那位医生呢?”
詹春道:“这位小兄弟便是了。他的医道精湛得很只怕还胜过许多名医。”
何太冲哪里肯信只说:“胡闹!胡闹!”詹春道:“弟子中了青陀罗花之毒便是得他治好的。”何太冲一惊心想:“青陀罗花的花毒不得我独门解药中后必死这小子居然能治倒有些邪门。”向张无忌打量了一会儿问道:“少年你真会治病么?”
张无忌想起父母惨死的情景本来对何太冲心下暗恨可是他天性不易记仇否则也不会肯给简捷等人治病也不会给昆仑派的詹春疗毒了这时听何太冲如此不客气地询问虽感不快仍点了点头说道:“稍懂一点儿可惜不精。”何太冲“哼”了一声瞪他一眼带他与詹春进房。
张无忌一进房便闻到一股古怪气息过了片刻觉这气息忽浓忽淡甚是奇特走到五姑床前瞧她脸色按了按她双手脉息突然取出一根金针从她肿得如南瓜般的脸上刺了下去。何太冲大吃一惊喝道:“干什么?”待要伸手抓住张无忌时见他已拔出金针五姑脸上却无血液脓水渗出。何太冲五根手指离张无忌背心不及半尺硬生生停住见他将金针凑近鼻端一嗅点了点头。何太冲心中生出一丝指望道:“小……小兄弟这病有救么?”以他一派之尊居然叫张无忌一声“小兄弟”可算得客气之极了。
张无忌不答突然爬到五姑床底瞧了一会儿又打开窗子察看窗外的花圃忽地从窗中跳出走近去观赏花卉。何太冲宠爱五姑她窗外的花圃中所种均是珍奇花卉这时见张无忌行动怪异自己心如油煎盼他立即开方用药治好五姑的怪病他却自得其乐地赏起花来叫他如何不怒?但于束手无策之中忽露一线光明终于强忍怒火却已满脸黑气不住呼吸喘气。
张无忌看了一会儿花草点点头若有所悟回进房来说道:“病是能治的可是我不想治。詹姑娘我要去了。”詹春道:“张兄弟若你治好了五师娘的怪病我们昆仑派上下齐感你的大德。定要请你治一治。”张无忌指着何太冲道:“逼死我爹爹妈妈的人中这位铁琴先生也有份我为什么要救他亲人的性命?”
何太冲一惊问道:“小兄弟你贵姓令尊令堂是谁?”张无忌道:“我姓张先父是武当派第五弟子。”何太冲一凛:“原来他是张翠山的儿子。武当派着实了得他家学渊源料来必有些本事。”惨然长叹说道:“张兄弟令尊在世之时在下和他甚是交好他自刎身亡我痛惜不止……”他为了救爱妾的性命便信口胡吹。
詹春也帮着师父圆谎说道:“令尊令堂死后家师痛哭了几场常跟我们众弟子说令尊是他生平最交好的良友。张兄弟你何不早说?早知你是张五侠的令郎我对你更要加倍相敬了。”
张无忌半信半疑但他天生心软便道:“这位夫人不是生了怪病是中了金锒血蛇的蛇毒。”何太冲和詹春齐声道:“金银血蛇?”张无忌道:“不错这种毒蛇我也从来没见过但夫人脸颊肿胀金针探后针上却有檀香之气。何先生请你瞧瞧夫人的脚十根足趾的趾尖上可有细小齿痕?”
何太冲忙掀开五姑身上的棉被凝目看她足趾时果见每根足趾的尖端都有几个紫黑色齿痕但细如米粒若非有意找寻决看不出来。
何太冲一见之下对张无忌的信心陡增十倍说道:“不错不错当真每根足趾上都有齿痕小兄弟实在高明实在高明。小兄弟既知病源必能疗治。小妾病愈之后我必当重重酬谢。”转头对七个医生喝道:“什么风寒中邪阳虚阴亏都是胡说八道!她足趾上的齿痕你们这七只大饭桶怎瞧不出来?”虽是骂人语调却喜气洋洋。
张无忌道:“夫人此病本甚奇特他们不知病源那也难怪放了他们回去吧。”何太冲笑道:“很好很好!小兄弟大驾光临再留这些庸医在此不惹人厌么?春儿每人送一百两银子叫他们各自回去。”
那七个医生死里逃生无不大喜过望急急离去生怕张无忌的医法不灵何太冲又把这个“小庸医”跟自己锁在一起要八名大小“庸医”齐为他爱妾殉葬。
张无忌道:“请叫仆妇搬开夫人卧床床底有个小洞便是金银血蛇出入的洞穴。”何太冲不等仆妇动手右手抓起一只床脚单手便连人带床一齐提开果见床底有个小洞不禁又喜又怒叫道:“快取硫磺烟火来薰出毒蛇斩它个千刀万剑!”
张无忌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夫人所中的蛇毒仗这两条毒蛇医治你杀了毒蛇夫人的病便治不来了。”何太冲道:“原来如此。这中间的原委倒要请教。”这“请教”两字自他业师逝世除了对他夫人班淑娴以外从未对人说过。
张无忌指着窗外的花圃道:“何先生尊夫人的疾病由花圃中那八株灵脂兰而起。”何太冲道:“这叫做灵脂兰么?我也不知其名有一位朋友知我性爱花草从西域带来了这八盆兰花送我。这花开放时有檀香之气花朵的颜色又极娇艳想不到竟是祸胎。”张无忌道:“据书上所载这灵脂兰其茎如球颜色火红球茎中含有剧毒。咱们去掘起来瞧瞧不知是也不是。”
这时众弟子均已得知有个小大夫在治五师母的怪病。男弟子不便进房詹春等六个女弟子都在旁边。听得张无忌这般话便有两个女弟子拿了铁铲将一株灵脂兰掘了起来果见土下的球茎色赤如火。两名女弟子听说莲中含有剧毒哪敢用手去碰?
张无忌道:“请各位将八枚球茎都掘出来放入土钵再加上鸡蛋八枚、鸡血一碗捣烂成糊。那是剧毒之物捣药时务请小心不可溅上肌肤。”詹春答应了自和两名师妹同去办理。张无忌剪下了灵脂兰的一些叶子命人到门外用火烤干又要了两根尺许长短的竹筒、一枝竹棒放在一旁。
过不多时灵脂兰的球茎已捣烂成糊。张无忌将药糊倒在地下以竹棒拨成一个圆圈空出一个两寸来长的缺口说道:“待会儿见到异状各位千万不可出声以免毒蛇受到了惊吓逃得无影无踪。各位去取些甘草、棉花塞住鼻孔。”众人依言而为。张无忌也塞住了鼻孔然后取出火种将灵脂兰的干叶放在蛇洞前焚烧。
不到一盏茶时分只见小洞中探出一个小小蛇头蛇身血红头顶却有个金色肉冠。那蛇缓缓爬出竟生有四足身长约莫八寸;跟着洞中又爬出一蛇身子略短形相一般但头顶肉冠则作银色。
何太冲等见了这两条怪蛇都屏息不敢做声。这等异相毒蛇必有剧毒自不必说众人武功高强倒也不惧但若将之惊走了只怕夫人的恶疾难治。
只见两条怪蛇伸出蛇舌互舐肩背十分亲热相偎相依从灵脂兰药糊围成的圆圈缺口中慢慢爬进圆圈。张无忌忙将一根竹筒放在圆圈的缺口外筒口向里提起竹棒轻轻在银冠血蛇的尾上一拨。那蛇行动快如电闪众人只见银光一闪那蛇已钻入了竹筒。金冠血蛇跟着也要钻入但竹筒甚小只容得一蛇金冠血蛇无法再进只急得胡胡而叫。张无忌用竹棒将另一根竹筒拨到金冠血蛇身前那蛇便也钻了进去。张无忌忙取过木塞塞住了两根竹筒口子。
自那对金银血蛇从洞中出来众人一直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直到张无忌用木塞塞住竹筒各人才不约而同地吁了口长气。张无忌道:“请拿几桶热水进来将地下冼刷干净不可留下灵脂兰的毒性。”六名女弟子忙奔到厨下烧水先刮去灵脂兰的药糊再清洗地面不多时便将地下洗得片尘不染。
张无忌吩咐紧闭门窗又命众人取来雄黄、明矾、大黄、甘草等几味药材捣烂成末拌以生石灰粉捏成一根手指大的药条塞入银冠血蛇的竹筒中那蛇登时胡胡地叫了起来。另一筒中的金蛇也呼叫相应。张无忌拔去金蛇竹筒上的木塞那蛇从竹筒中出来绕着银蛇所处的竹筒游走数匝状甚焦急突然间急蹿上床从五姑的棉被中钻了进去。
何太冲大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张无忌摇摇手轻轻揭开棉被只见那金冠血蛇正张口咬住了五姑左足的中趾。张无忌脸露喜色低声道:“夫人身中这金银血蛇之毒现下便是要这对蛇儿吸出她体内毒质。”过了半炷香时分只见那蛇身子肿胀粗了几有一倍头上金色肉冠更灿然生光。张无忌拔下银蛇所居竹筒的木塞金蛇即从床上跃下游近竹筒口中吐出毒血喂那银蛇。
张无忌道:“好了每日这般吸毒两次我再开一张消肿补虚的方子十天之内便可痊愈。”何太冲大喜将张无忌让到书房说道:“小兄弟神乎其技这中间的缘故还要请教。”张无忌道:“据书上所载这金冠银冠的一对血蛇在天下毒物中名列第四十七并不算是十分厉害的毒物但有一个特点性喜食毒。什么砒霜、鹤顶红、孔雀胆、鸩酒等等无不喜爱。夫人窗外的花圃之中种了灵脂兰这灵脂兰的毒性可着实厉害竟将这对金银血蛇给引了来。”何太冲点头道:“原来如此。”
张无忌道:“金银血蛇必定雌雄共居适才我用雄黄等药焙炙那银冠雌蛇金冠雄蛇为了救它伴侣便到夫人脚趾上吸取毒血相喂。此后我再用药物整治雄蛇那雌蛇也必定去吸取毒血如此反复施为便可将夫人体内毒质去尽。”说到这里想起一事:“这对血蛇最初却何以去咬夫人脚趾其中必定另有缘故。”一时想不明白也就不提。
当日何太冲在后堂设了筵席款待张无忌与杨不悔。张无忌心想杨不悔是纪晓芙的私生女儿说起来于峨嵋派的声名有累因此当何太冲问起她来历时含糊其辞不加明言。
过了数日五姑肿胀渐消服了张无忌所开汤药面目也渐转俊俏精神恢复已能略进饮食。张无忌便出言告辞何太冲苦苦挽留只恐爱妾病况又有反复。到第十天上五姑已然肿胀消。
五姑备了一席精致酒筵亲向张无忌道谢请了詹春作陪。五姑容色虽仍憔悴但俏丽一如往昔何太冲自十分欢喜。詹春乘着师父高兴求他将苏习之收入门下。何太冲呵呵笑道:“春儿你这釜底抽薪之计着实不错啊我收了这姓苏的小子将来自会把昆仑两仪剑剑法传他那么他从前偷看一次又有何妨?”詹春笑道:“师父若不是这姓苏的偷看你老人家使剑弟子不会去拿他便不会碰到张世兄。固然师父和五姑洪福齐天张世兄医道高明可是这姓苏的小子说来也有一份小小功劳啊!”
五姑向何太冲道:“你收了这许多弟子到头来谁也帮不了你的忙只詹姑娘才立了大功。詹姑娘既看中那小子想必是好的你就多收一个吧说不定将来倒是最得力的弟子呢。”何太冲对爱妾之言向来唯命是听便道:“好吧我收便收他可是有个条款。”五姑道:“什么啊?”何太冲正色道:“他投入我门下之后须得安心学艺可不许对春儿痴心妄想意图娶她为妻这个我却是万万不准的。”
詹春满脸通红把头低了下去。五姑却吃吃的笑了起来说道:“啊哟你做师父的要以身作则才好自己三妻四妾难道禁止徒儿们婚配么?”何太冲那句话原是跟詹春说笑哈哈一笑便道:“喝酒喝酒!”
只见一名小环托着木盘盘中放着一把酒壶走到席前替各人斟酒。那酒稠稠的微带黏性颜色金黄甜香扑鼻。何太冲道:“张兄弟这是本山的名产乃是取雪山顶上的琥珀蜜梨酿成叫琥珀蜜梨酒为外地所无不可不多饮几杯。”心下寻思:“却如何骗得他说出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来?此事须当缓图千万不可急躁。”
张无忌本不善饮酒但闻到这琥珀蜜梨酒香沁心脾便端起杯来正要放到唇边突然怀里竹筒中那对金银血蛇同时胡胡胡地低鸣起来。张无忌心中一动叫道:“此酒饮不得!”众人一怔都放下酒杯。张无忌从怀中取出竹筒放出金冠血蛇那蛇儿游到酒杯之旁探头将一杯酒喝得涓滴不剩。张无忌将它关回竹筒放了银冠雌蛇出来也喝了一杯。这对血蛇互相依恋单放雄蛇或雌蛇决不远去同时十分驯善但若双蛇同时放出不但难以捕捉回归竹筒说不定还会暴起伤人。
五姑笑道:“小兄弟你这对蛇儿会喝酒当真有趣得紧。”张无忌道:“请命人捉只狗子或猫儿过来。”那小环应道:“是!”便要转身退出。张无忌道:“这位姊姊等在这里别去让别人去捉猫狗。”过了片刻一名仆人牵了一头黄狗进来。张无忌端起何太冲面前的一杯酒灌在黄狗口里。那黄狗悲吠几声随即七孔流血而毙。
五姑吓得浑身发抖道:“酒里有毒……谁……谁要害死我们啊张兄弟你又怎知道?”张无忌道:“金银血蛇喜食毒物它们嗅到酒中毒药气息便高兴得叫了起来。”
何太冲脸色铁青一把抓住那小环手腕低声问道:“这毒酒是谁叫你送来的?”那小环惊得魂不附体颤声道:“我……我不知道是毒……有毒……我从大厨房拿来……”何太冲道:“你从大厨房到这里遇到过谁了?”那小环道:“在走廊里见到杏芳她拉住我跟我说话揭开酒壶闻了闻酒香。”何太冲、五姑、詹春三人对望了一眼都脸有惧色。原来那杏芳是何太冲原配夫人的贴身使婢。
张无忌道:“何先生此事我一直踌躇不说却99lib?在暗中察看。你想这对金银血蛇当初何以去咬五夫人的足趾以至于蛇毒传入她体内?显而易见是五夫人先已中了慢性毒药血中有毒才引到金银血蛇。从前向五夫人下毒的只怕便是今日在酒中下毒之人。”何太冲尚未说话突然门帘掀起人影晃动张无忌只觉胸口双乳底下一阵剧痛已让人点中了穴道。一个尖锐的声音说道:“一点儿也不错是我下的毒!”
只见进来那人是个身材高大的半老女子头发花白双目含威眉心间聚有煞气。那女子对何太冲道:“是我在酒中下了涎蜈蚣的剧毒你待怎样?”五姑脸现惧色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叫道:“太太!”
这高大女子正是何太冲的原配夫人班淑娴本是他的师姊。
何太冲见妻子冲进房来默然不语只哼了一声。班淑娴道:“我问你啊是我下的毒你待怎样?”何太冲道:“你不喜欢这少年那也罢了。但你行事这等不分青红皂白倘若我毒酒下肚那可如何是好?”
班淑娴怒道:“这里的人不是好东西一股脑儿整死了也好耳目清凉。”拿起装着毒酒的酒壶摇了摇壶中有声还剩有大半壶便满满斟了一杯毒酒放在何太冲面前说道:“我本想将你们五个一起毒死既让这小鬼察觉那就饶了四个人的命。这杯毒酒任谁喝都是一样老鬼你来分派吧。”说着刷的一声拔剑在手。
班淑娴是昆仑派中的杰出人物年纪比何太冲大了两岁入门较他早武功修为亦比他稍高。何太冲年轻时英俊潇洒深得这位师姊欢心。他们师父白鹿子因和明教中一个高手争斗而死不及留下遗言。众弟子争夺掌门之位各不相下。班淑娴极力扶助何太冲两人合力势力大增其余师兄弟各怀私心便没法与之相抗结果由何太冲接任掌门。他怀恩感德便娶了这位师姊为妻。少年时还不怎样两人年纪一大班淑娴显得比何太冲老了十多岁一般。何太冲借口没子嗣便娶起妾侍来。
由于她数十年来的积威再加上何太冲自知不是心中有愧对这位身为师姊的严妻十分敬畏。但怕虽然怕侍妾还是娶了一个又一个只是每多娶一房妾侍对妻子便又多怕三分。这时见妻子将一杯毒酒放在自己面前压根儿就没违抗的念头心想:“我自己当然不喝五姑和春儿也不能喝张无忌是我们救命恩人只这女娃娃无亲无故。”便站起身来将那杯酒递给杨不悔说道:“孩子你喝了这杯酒。”
杨不悔大惊适才眼见一条肥肥大大的黄狗喝了一杯毒酒便即錄命哪里敢接酒杯哭叫:“我不喝我不喝!”何太冲抓住她胸口衣衫便要强灌。张无忌冷冷地道:“我来喝好了。”何太冲心中过意不去并不接口。
班淑娴因心怀妒意是以下毒想害死何太冲最宠爱的五姑眼见得手却给张无忌从万里之外赶来救了对这少年原就极为憎恶冷冷地道:“你这少年古里古怪说不定有解毒之药。倘若由你代喝一杯不够须得将毒酒喝干净了。”
张无忌眼望何太冲盼他从旁说几句好话哪知他低了头一言不发。詹春和五姑也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班淑娴的怒气转到自己头上这大半壶毒酒便要灌到自己口中。张无忌心中冰凉:“这几人的性命是我所救我此刻遇到危难他们竟袖手旁观连求情的话也不说半句。”便道:“詹姑娘我死之后请你将这个小妹妹送到坐忘峰她爹爹那里这事能办到么?”詹春眼望师父。何太冲点了点头。詹春便道:“好吧我会送她去。”心中却想:“昆仑山横亘千里我怎知坐忘峰在哪里?”
张无忌听她随口敷衍无丝毫诚意心知这些人皆是凉薄之辈多说也属枉然冷笑道:“昆仑派自居武林中名门大派原来如此。何先生取酒给我喝吧!”
何太冲一听心下大怒又想须得尽快将他毒死妻子的怒气便可早些平息免得她另生毒计害死五姑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谢逊的下落也不暇理会了提起大半壶毒酒都灌进了张无忌口中。杨不悔抱着张无忌身子放声大哭。
班淑娴冷笑道:“你医术再精我也叫你救不得自己。”伸手又在张无忌肩背腰胁多处穴道补上几指倒转剑柄在何太冲、詹春、五姑、杨不悔四人身上各点了两处大穴说道:“两个时辰之后再来放你们。”她点穴之时何太冲和詹春等动也不动不敢闪避。班淑娴向在旁侍候的婢仆说道:“都出去!”她最后出房反手带上房门连声冷笑而去。
毒酒入腹片刻间张无忌便觉肚中疼痛见班淑娴出房关门心道:“你既走了我一时未必便会死。”强忍疼痛暗自运气以谢逊所授之法先解开身上受点诸穴随即在自己头上拔下几根头发到咽喉中一阵撩拨喉头发痒哇的一声将饮下的毒酒呕出了十之八九。何太冲、詹春等见他穴道被点后居然仍能动弹都是大为惊讶。
何太冲便欲出手拦阻苦于自己给妻子点了穴道空有一身高强武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张无忌觉腹中仍感疼痛但搜肚呕肠再也吐不出来了心想先当脱此危境再设法除毒于是伸手去解杨不悔的穴道。但班淑娴的昆仑派点穴手法另有一功张无忌一试之下难以解开此时事势紧迫不暇另试别般解穴手法当即将她抱起推窗向外张望不见有人便将杨不悔放在窗外。
何太冲若以真气冲穴大半个时辰后也能解开但见张无忌便要逃走待会儿妻子查问起来又有风波何况让这武当派的小子赤手空拳的从昆仑派三圣堂中逃出将自己忘恩负义的事迹在江湖上传扬开来一代宗师的颜面何存?无论如何非将他截下杀死不可深深吸一口气便要纵声呼叫向妻子示警。
张无忌已料到此着从怀里摸出一颗黑色药丸塞在五姑口中说道:“这是一颗砒鸠丸十二个时辰之后五夫人断肠裂心而死。我将解药放在离此三十里外的大树之上做有标志三个时辰之后何先生可派人去取服后剧毒可解。倘若我出去时失手遭擒被杀那么反正是个死多一个人相陪也好。”
这一着大出何太冲意料之外微一沉吟低声道:“小兄弟我这三圣堂虽非龙潭虎穴但凭你两个孩子却也闯不出去。”张无忌知他此言不虚冷冷地道:“但五夫人所服的这颗砒鸠丸的毒性眼前除我之外却也无人能解。”何太冲道:“好你解我的穴道我亲自送你出去。”何太冲被点的是风池和京门两穴张无忌在他天柱、环跳、大椎、商曲诸穴上推拿片刻竟毫不见效。
这一来两人均自暗服。张无忌心道:“昆仑派的点穴功夫确实坊害胡先生传了我七种解开被点穴道的手法在他身上竟不管用。”何太冲却想:“这小子竟会这许多推拿解穴的法门手法怪异当真了不起。师姊明明点了他身上七八处穴道却如何半分也奈何他不得?武当派近年来名动江湖张三丰这老道的本事果然人所难及。那日在武当山上幸亏没跟武当派动手否则定要惹得灰头土脸。他小小孩童已如此了得老的大的自更加厉害十倍。”他却不知张无忌自通穴道的功夫学自谢逊而解穴的本事学自胡青牛。武当派自有他威震武林的真才实学张无忌这两项本领却跟武当派无关。
何太冲见他解穴无效心念一动道:“你拿茶壶过来给我喝几口茶。”张无忌不知他何以突然要在此时喝茶但想他顾忌爱妾的性命不敢对自己施什么手脚便提起茶壶喂他饮茶。何太冲满满吸了一口却不吞下对准了自己肘弯里的清冷渊用力一喷。一条水箭笔直冲出嗤嗤有声登时将他手上穴道解了。
张无忌来到昆仑山三圣坳后一直见何太冲为了五姑的疾病烦恼担忧畏妻宠妾懦弱猥琐便似个寻常没志气的男子此时初见他显现功力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位昆仑派掌门武功如此深厚我先前可将他瞧得小了。看来他并不在俞二师伯、金花婆婆、灭绝师太诸人之下。我先前但见他胆小卑鄙没想到他身为昆仑派掌门果有人所难及之处。这道水箭若喷在我脸上胸口立时便须送命。”
何太冲将右臂转了几转解开了自己腿上穴道说道:“你先将解药给她服了我送你平安出谷。”张无忌摇了摇头。何太冲急道:“我是昆仑掌门难道会对你这孩子失信?倘若毒性发作那便如何是好?”张无忌道:“毒性不会便发。”何太冲叹了口气道:“好吧咱们悄悄出去。”两人跳出窗去何太冲伸指在杨不悔的背心上轻轻一拂登时解了她穴道手法轻灵无比。张无忌好生佩服眼光中流露出钦仰神色。何太冲懂得他心意微微一笑一手携着一人绕到三圣堂的后花园从侧门走出。
那三圣堂前后共有九迸出了后花园侧门经过一条曲曲折折的花径又穿入许多厅堂之中。但见屋宇连绵门户复叠若不是何太冲带领张无忌非迷路不可就算没昆仑派弟子拦阻也未必便能闯出。
一离三圣堂何太冲右手将杨不悔抱在臂弯左手拉着张无忌展开轻功向西北方疾行。张无忌给他带着身子轻飘飘的一跃便是丈余但觉风声呼呼在耳畔掠过宛似凌空飞行这一来对何太冲和昆仑派的敬重之心又增了几分。自知腹内毒质未净伸左手从怀里摸出两粒解毒丸药咽入肚中这才宽心。
正行之间忽听一个女子声音叫道:“何太冲……何太冲……给我站住了……”这声音顺风传来似甚遥远又似便在身旁正是班淑娴的口音。
何太冲微一迟疑当即立定脚步叹了口气说道:“小兄弟你们两个快走吧内人追赶而来我不能再带你们走了。”张无忌心想:“这人待我还不算太坏。”便道:“何先生你回去便是。我给五夫人服食的并非毒药更不是什么砒鸠丸只是一枚润喉止咳的桑贝丸。前几日不悔妹妹咳嗽我制了给她服用还多了几丸在身边不免吓了你一跳。”何太冲又惊又怒又是宽心喝道:“当真不是毒药?”张无忌道:“五夫人自我手中救活我怎能又下毒害她。”
只听班淑娴呼叫不绝:“何太冲……何太冲……你逃得了么?”声音又近了些。
何太冲所以带张无忌和杨不悔逃走是为了怕爱妾毒发不治这时确知五姑所服并非毒药原来上了这小子的大当不禁怒不可遏啪啪啪啪四个耳光只打得张无忌双類肿起满口都是鲜血。
张无忌心下大悔:“我好糊涂怎能告知他真相?这一下我和不悔妹妹都没命了。”见他第五掌又打过来忙使一招武当长拳中的“倒骑龙”往他手掌迎击过去。这一招若由俞莲舟等人使出来原本威力无穷但张无忌只学到一点儿皮毛如何能以之抵挡昆仑派掌门的招式?何太冲侧身略避啪的一掌打中张无忌右眼只打得他眼睛立时肿起。张无忌早知自己本领跟他差得太远索性垂手立定不再抗拒。
何太冲却并不因他不动而罢手仍左一掌右一掌打个不停。他掌上并未运用内力否则一掌便能将他震死了但饶是如此每一掌都打得张无忌头昏眼花疼痛不堪。’
他正打得起劲班淑娴已率领两名弟子追到冷冷地站在一旁。班淑娴见张无忌并不抵御未免无趣说道:“你打那女娃子试试。”何太冲奉命唯谨啪的一声打了杨不悔一个耳括子。杨不悔吃痛哇哇大哭。张无忌怒道:“你打我便了何必又欺侮小女孩儿?”何太冲不理伸掌又给杨不悔一下。张无忌纵起身来一头撞在他怀中。
班淑娴冷笑道:“人家小小孩童尚有情义哪似你这等无情无义的薄幸之徒?”
何太冲听了妻子讥刺之言满脸通红抓住张无忌后颈往外丢出喝道:“小杂种见你的爹娘去吧!”这一下使上了真力将他头颅对准了山边的一块大石摔去。
张无忌身不由主地疾飞而出顷刻间头盖便要撞上大石脑浆迸裂。
蓦地里旁边一股力道飞来将张无忌一引把他身子提起直立带在一旁。张无忌惊魂未定站在地下眯着一对肿得老高的眼睛向旁瞧去。只见离身五尺之处站着一位身穿白色粗布长袍的中年书生。
班淑娴和何太冲相顾骇然这书生何时到达、从何处而来事先绝无知觉即使他早就躲在大石之后以自己夫妇的能力又怎会不即发觉?何太冲适才提起张无忌掷向大石这一掷之力少说也有三四百斤但那书生长袖轻卷便即消解将张无忌带在一旁显然武功奇高。但见他五十岁上下年纪相貌俊雅只双眉略向下垂嘴边露出几条深深皱纹不免略带衰老凄苦之相。他不言不动神色漠然似乎心驰远处正在想什么事情。
何太冲咳嗽一声问道:“阁下是谁?为何横加插手前来干预昆仑派之事?”那书生淡淡地道:“两位便是铁琴先生和何夫人吧?在下杨逍。”
他“杨逍”两字一出口何太冲、班淑娴、张无忌三人不约而同“啊”的一声呼叫。只是张无忌的叫声中充满了惊喜之情何氏夫妇却惊怒交集。
只听得刷刷两声两名昆仑女弟子长剑出鞘倒转剑柄递给师父师母。何太冲横剑当腹摆一招“雪拥蓝桥”;班淑娴剑尖斜指向地使一招“木叶萧萧”。这两招都是昆仑派剑法中的精奥看来轻描淡写随随便便但其中均伏下七八招凌厉之极的后着。同时两人都已将内力运上了右臂只须手腕一抖剑光暴长立时便可伤到敌人身上七八处要害。两人此时劲敌当前已于剑招中使上了毕生所学。
杨逍却似浑然不觉但听张无忌那一声叫喊中充满了喜悦微觉奇怪向他脸上一瞥。这时张无忌满脸鲜血鼻肿目青早给何太冲打得不成样子但满心欢喜之情还是在他难看之极的脸上流露出来。张无忌叫道:“你你便是明教的光明左使者、杨逍杨伯伯么?”杨逍点了点头道:“你这孩子怎知道我姓名?”
张无忌指着杨不悔道:“她便是你女儿啊。”拉过杨不悔来道:“不悔妹妹快叫爸爸快叫爸爸!咱们终于找到他了。”杨不悔睁眼骨溜溜地望着杨逍九成不信于他是不是爸爸却也并不关心只问:“我妈呢?妈妈怎么还不从天上飞下来?”
杨逍心头大震抓住张无忌肩头说道:“孩子你说清楚些。她……她是谁的女儿?她妈妈是谁?”他这么用力一抓张无忌的肩骨格格直响痛到心底。张无忌不肯示弱不愿呼痛但终究还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说道:“她是你的女儿她妈妈便是峨嵋派女侠纪晓芙。”
杨逍本来脸色苍白这时更加没半点血色颤声道:“她……她有了女儿?她……她在哪里?”忙俯身抱起杨不悔只见她给何太冲打了两掌后面颊高高肿起但眉目之间宛然有几分纪晓芙的俏丽。正想再问突然看到她颈中的黑色丝绦轻轻一拉只见丝绦尽头结着一块铁牌牌上金丝镂出火焰之形正是他送给纪晓芙的明教“铁焰令”这一下再无怀疑紧紧搂住了杨不悔连问:“你妈妈呢?你妈妈呢?”
杨不悔道:“妈妈到天上去了我在寻她。你看见她么?”杨逍见她年纪太小说不清楚眼望张无忌意示询问。张无忌叹了口气说道:“杨伯伯我说出来你别难过。纪姑姑给她师父打死了她临死之时……”
杨逍大声喝道:“你骗人你骗人!”只听得嗜的一声张无忌左上臂的骨头已给他捏断。咕咚、咕咚杨逍和张无忌同时摔倒。杨逍右手仍紧紧抱着女儿。
何太冲和班淑娴对望一眼两人双剑齐出分别指住了杨逍咽喉和眉心。
杨逍是明教大高手威名素著。班淑娴和何太冲两人的师父白鹿子死在明教中人手里真凶是谁虽不确知但昆仑派众同门一向都猜想就是杨逍。何氏夫妇跟他蓦地相逢心中早已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哪知他竟突然晕倒当真天赐良机立时便出手制住了他要害。班淑娴道:“斩断他双臂再说。”何太冲道:“是!”
这时杨逍兀自未醒。张无忌断臂处剧痛只疼得满头大汗心中却始终清醒听了他二人的话心知情势危急忙伸足尖在杨逍头顶的百会穴上轻轻一点。
百会穴脑府相关这么一震杨逍立时醒转一睁开眼但觉寒气森森一把长剑的剑尖抵住了自己眉心跟着青光闪动&a;lt;bdi&a;gt;&a;lt;/bdi&a;gt;又有一把长剑往自己左臂上斩落待要出招挡架为势已然不及何况班淑娴的长剑制住了他眉心要害根本便动弹不得当下一股真气运向左臂。何太冲的长剑斩上他左臂突觉剑尖滑溜斜向左侧剑刃竟不受力宛如斩上了什么又滑又韧之物但白袍的衣袖上鲜血涌出还是斩伤了他。
便在此时杨逍的身子猛然间贴地向后滑出丈余好似有人用绳缚住他头颈以极大力气向后拉扯一般。班淑娴的剑尖本来抵住他眉心他身子向后急滑剑尖便从眉心经过鼻子、嘴巴、胸膛划了一条长长的血痕深入数分。这一招实是极险倘若班淑娴的剑尖再深得半寸杨逍已然惨遭开膛剖腹之祸。他身子滑出立时便直&a;lt;u&a;gt;&a;lt;/u&a;gt;挺挺地站直。这两下动作本来绝不可能但见他膝不曲、腰不弯陡然滑出陡然站直便如身装上了机括弹簧而身子之僵硬怪诡又和僵尸无异。
杨逍身刚站起双脚踏出喀喀两响何氏夫妇双剑断折。他两脚出脚虽有先后但迅如电闪便似同时踏出一般。以何太冲和班淑娴剑法上的造诣杨逍武功再强也决不能一招之间便踏断二人兵刃只是他招数怪异于重伤之际突然脱身反击何氏夫妇惊骇之下竟不及收剑。
杨逍跟着双足踢出两柄剑上折下来的剑头激飞而起分向两人射去。何氏夫妇各以半截长剑挡格但觉虎口剧震半身发热虽将剑头格开却已吃惊不小急忙抽身后退一站西北一站东南虽手中均只剩下半截断剑但阳剑指天阴剑向地两人双剑合璧使的是昆仑派“两仪剑法”心虽惶急却仍气定神闲端凝若山。
昆仑派“两仪剑法”成名垂数百年是天下著名剑法之一何氏夫妇同门学艺从小练到老精熟无比。杨逍曾和昆仑派数度大战深知这剑法的厉害之处虽然不惧但知要击败二人非在数百招之后不可此刻心中只想着纪晓芙的生死哪有心情争斗?何况臂上和脸上的伤势均属不轻如流血不止也着实凶险冷冷地道:“昆仑派越来越下流了今日暂且罢手日后再找贤伉俪算账。”右手仍抱着杨不悔伸左手拉起张无忌也不见他提足抬腿突然间倒退丈余一转身已在数丈之外。
何氏夫妇相顾骇然好不容易这大魔头自行离去哪里敢追?
杨逍带着二小一口气奔出数里忽然停步问张无忌道:“纪晓芙姑娘到底怎样了?”他奔得正急哪知说停便停身子便如钉在地下一般更不移动半分。
张无忌收势不及向前猛冲若非杨逍将他拉住已俯跌摔倒听他这般问喘了几口气说道:“纪姑姑已经死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用不着捏断我手臂。”
杨逍脸上闪过一丝歉色随即又问:“她……她怎么会死的?”声音已微带呜咽。
张无忌喝下了班淑娴的毒酒虽已呕去了大半在路上又服了解毒丸药但毒质未曾去尽这时腹中又疼痛起来。他取出金冠血蛇让它咬住自己左手食指吸毒一面将如何识得纪晓芙、如何为她治病、如何见她遭灭绝师太击毙的情由一一说了待得说完金冠血蛇也已吸尽了他体内毒质。
杨逍又细问了一遍纪晓芙临死的言语垂泪道:“灭绝恶尼是逼她来害我只要她肯答允便为峨嵋派立下大功便可继承掌门人之位。唉晓芙啊晓芙你宁死也不肯答允。其实你只须假装答允咱们不是便可相会、你便不会丧生在灭绝恶尼手下了么?”
张无忌道:“纪姑姑为人正直她不肯暗下毒手害你也就不肯虚言欺骗师父。”杨逍凄然苦笑道:“你倒是晓芙的知己……岂知她师父却能痛下毒手取她性命。”
张无忌道:“我答应纪姑姑将不悔妹妹送到你手……”
杨逍身子一抖颤声道:“不悔妹妹?”转头问杨不悔道:“孩子乖宝贝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杨不悔道:“我姓杨名叫不悔。”
杨逍仰天长啸只震得四下里木叶簌簌乱落良久方绝不禁泪如雨下说道:“你果然姓杨。不悔不悔。好!晓芙我虽强逼于你你却并没懊悔。”
张无忌听纪晓芙说过二人之间的一段孽缘这时见杨逍英俊潇洒年纪虽然稍大仍不失为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比之稚气犹存的殷梨亭六叔只怕当真更易令女子倾倒。纪晓芙被逼失身终至对他倾心相恋须也怪她不得。以他此时年纪这些情由虽不能然明白却也隐隐约约地体会到了。
张无忌左臂断折疼痛难熬一时找不到接骨和止痛的草药只得先行接上断骨采了些消肿的草药敷上折了两根树枝用树皮将树枝绑在臂上。杨逍见他小小年纪单手接骨治伤手法十分熟练微觉惊讶。
张无忌绑扎完毕说道:“杨伯伯我没负纪姑姑所托不悔妹妹已找到了爸爸。咱们就此别过。”杨逍道:“你万里迢迢将我女儿送来我岂能无所报答?你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我杨逍做不到的事、拿不到的东西天下只怕不多。”
张无忌哈哈一笑说道:“杨伯伯你忒也把纪姑姑瞧得低了枉自叫她为你送了性命。”杨逍脸色大变喝道:“你说什么?”
张无忌道:“纪姑姑没将我瞧低才托我送她女儿来给你。倘若我有所求而来我这人还值得托付么?”他心中在想:“一路上不悔妹妹遭遇了多少危难我多少次以身相代?倘若我是贪利无义的不肖之徒今口你父女焉得团圆?”只是他不喜自伐功劳一句也没提途中的诸般困厄说了那几句话躬身一揖转身便走。
杨逍道:“且慢!你帮了我这个大忙杨逍自来有仇必复有恩必报。你随我回去一年之内我传你几门天下罕有敌手的功夫。”
张无忌亲眼见到他踏断何氏夫妇手中长剑武功之高江湖上实是少有其匹便只学到他一招半式也必大有好处但想起太师父曾谆谆告诫决不可和魔教中人多有来往何况他武功再高怎及得上太师父?更何况自己已不过再有半年寿命就算学得举世无敌的武功又有何用?说道:“多谢杨伯伯垂青但晚辈是武当弟子不敢另学别派高招。”杨逍“哦”的一声道:“原来你是武当派弟子!那殷梨亭……殷六侠……”
张无忌道:“殷六侠是我师叔自先父逝世殷六叔待我和亲叔叔没有分别。我受纪姑姑的嘱托送不悔妹妹到昆仑山来对殷六叔可不免……不免心中有愧了。”
杨逍和他的目光一接心中更是惭愧右手轻摆说道:“杨某深感大德愧无以报。既是如此后会有期!”身形晃动已在数丈之外。
杨不悔大叫:“无忌哥哥无忌哥哥!”但杨逍展开轻功顷刻间已奔得甚远那“无忌哥哥”的呼声渐渐远去终于叫声和人影俱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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