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提供的小说 - 《倚天屠龙记(世纪新修版)》 第十三章 不悔仲子逾我墙
张无忌见是个女子惊奇无比问道:“你……你是谁?”那妇人背心中了峨嵋派的重手疼得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纪晓芙也问:“你是谁?为什么三番两次地来害我?”那妇人仍不答。纪晓芙拔出长剑指住她胸口。
张无忌道:“我瞧瞧胡先生去。”他生怕胡青牛已遭了这妇人毒手又想这妇人自是金花恶婆婆一党。快步奔到胡青牛卧室之外砰的一声推开房门叫道:“先生先生!你好么?”却不闻应声。张无忌大急在桌上摸索到火石火镰点亮了蜡烛只见床上被褥揭开却不见胡青牛的人影。
张无忌本来担心会见到胡青牛尸横就地已遭那妇人毒手这时见室中无人反而稍为安心暗想:“先生既为对头掳去此刻或许尚无性命之优。”正要追出忽听得床底有粗重的呼吸之声他弯腰举烛火照去见胡青牛手脚受绑赫然躺在床底。张无忌大喜忙将他拉出见他口中给塞了一个大胡桃是以不会说话。
张无忌取出他口中胡桃便去解绑住他手足的绳索。胡青牛忙问:“你怎么来啦?”张无忌道:“有个陌生女子前来下毒她已给纪姑姑制住。先生你没受伤吧?”胡青牛道:“你先别解我绑缚快带那女子来见我快快迟了就怕来不及。”张无忌奇道:“为什么?”胡青牛道:“快带她来不你先取三颗‘牛黄血竭丹’给她服下在第三个抽屉中快快。”他不住口催促神色甚为惶急。
张无忌知道“牛黄血竭丹”是解毒灵药..胡青牛配制时和入不少珍奇药物只须一颗已足以化解剧毒这时却叫他去给那女子服上三颗难道她是中了分量极重之毒?
他见胡青牛神色大异焦急之极不敢多问取了“牛黄血竭丹”奔进纪晓芙的茅棚对那女子道:“快服下了!”那女子骂道:“滚开谁要你这小贼好心。”原来她一闻到“牛黄血竭丹”的气息已知是解毒药物。张无忌道:“是胡先生给你服的!”那女子道:“走开走开!”但她给纪晓芙击伤了说话声音甚是微弱。
张无忌不明胡青牛用意猜想这女贼在绑缚胡青牛之时中了他的喂毒暗器但胡青牛要留下活口询问敌情当下硬生生将三颗丹药喂入她口中对纪晓芙道:“咱们去将她交给胡先生听他发落。”纪晓芙点了那女子穴道和张无忌两人分携那女子一臂将她架入胡青牛卧室。
胡青牛兀自躺在地下见那女子进来忙问:“服下药了么?”张无忌道:“服了。”胡青牛道:“很好很好!”颇为喜慰。张无忌于是割断绑着他的绳索。
胡青牛手足一得自由立即过去翻开那女子眼皮察看眼睑内的血色又搭了搭她的脉搏惊道:“你……你怎地又受了外伤?谁打伤你的?”语气中又惊惶又怜惜。那女子扁了扁嘴哼了一声道:“问你的好徒弟啊。”
胡青牛转过身来问张无忌道:“是你打伤她的么?”张无忌道:“她正要……”第四个字还没出口胡青牛啪啪两下重重打了他两个耳光。
这两掌沉重之极来得又大出张无忌意料之外他丝毫未加防备竟没闪避只给打得眼前金星乱舞几欲昏晕。纪晓芙长剑挺出喝道:“你干什么?”
胡青牛对眼前这青光闪闪的利器不理会问那女子道:“你胸口觉得怎样?有没肚痛?”神态殷勤之极与他平时见死不救的情状大异其趣。那女子却冷冷地爱理不理。胡青牛给那女子解开穴道按摩手足取过几味药物神贯注地喂在她口中然后抱着她放在床上轻轻为她盖上棉被将头颈间空隙处细心塞好。这般温柔熨帖哪里是对付敌人的模样?张无忌抚着高高肿起的双颊越看越糊涂。
胡青牛脸上爱怜横溢向那女子凝视半晌轻声道:“这番你毒上加伤如我能给你治好咱俩永远不再比试了吧?”那女子笑道:“这点轻伤算不了什么。可是我服的是什么毒药你怎知道?你要是当真治得好我我便服你。就只怕医仙的本事未必及得上毒仙吧?”说着微微一笑脸上神色甚是娇媚。
张无忌虽于男女之情不大明白但也瞧得出两人相互间实是恩爱缠绵。
胡青牛道:“十年之前我便说医仙万万及不上毒仙你偏不信。唉什么都好比试怎能作践自己身子。这一次我却真心盼望医仙胜过毒仙了。否则的话我也不能一个儿独活。”那女子轻轻笑道:“我如去毒了别人你仍会让我假装不及我的本事。嘻嘻我毒了自己你非得出尽法宝不可了吧。”
胡青牛给她掠了掠头发叹道:“我可实在担心得紧。快别多说话闭上眼睛养神。你如暗自运气糟蹋自己可就不是公平比试了。”那女子微笑道:“胜败之分自当光明磊落。我才不会这样下作。”说着便闭了双眼嘴角边仍带甜笑。
两人这番对话只把纪晓芙和张无忌听得呆了。胡青牛转过身来向张无忌深深一揖说道:“小兄弟是我一时情急多有得罪还请原谅。”张无忌愤愤地道:“我可半点也不明白不知你到底在干什么。”胡青牛提起手掌“啪啪”两响用力打了自己两个耳光说道:“小兄弟你于我有救命大恩只因我关怀拙荆的身子适才冒犯于你真正对不住之至。”
张无忌奇道:“她……她是你夫人?”胡青牛点头道:“正是拙荆。你如气不过请你再打我两记耳光否则我给你磕头谢罪。你救了我性命也没什么。拙荆的性命却也是你救的。”他平素端严庄重张无忌对他颇为敬畏这时见他居然自打耳光可见确是诚心致歉又听得这女子竟是她妻子满腔怒火登时化为乌有说道:“磕头谢罪可不敢当我是你徒弟先生打我两下也没什么。不过我实在不明所以。”
胡青牛请纪晓芙和张无忌坐下说道:“今日之事既已如此也不便相瞒。拙荆姓王闺名叫做难姑和我是同门师兄妹。当我二人在师门习艺之时除了修习武功我专攻医道她学的是毒术。她说一人所以学武是为了杀人毒术也用于杀人武术和毒术相辅相成。只要精通毒术武功便强了一倍也还不止。但医道却用来治病救人跟武术背道而驰。我衷心佩服拙荆之言她见识比我高明十倍只是我素心所好却勉强不来。都因我愚蠢顽固不听她良言劝导有负她爱护我的一片苦心。
“我二人所学虽然不同情感却好师父给我二人做主结成夫妇后来渐渐在江湖上各自闯出了名头。有人叫我医仙叫拙荆为毒仙。她使毒之术神妙无方不但举世无匹且青出于蓝已远胜于我师父研毒下毒而称到一个‘仙’字可见她本领之超凡绝俗。也是我做事太欠思量有几次她向人下了慢性毒药中毒的人向我求医我糊里糊涂地便将他治好了。当时我还自鸣得意却不知这种举动对我爱妻委实不忠不义确然负心薄幸就说是‘狼心狗肺’也不为过。其实‘狼心狗肺’也还是有血有肉、有性有情的东西我简直‘畜生不如’、‘禽兽不若’对我爱妻以怨报德恩将仇报是天下坏人之最。毒仙手下所伤之人医仙居然将他治好不但有违我爱妻本意而且岂不是自以为医仙强过毒仙么?最该死的是我内心之中确实自以为医仙强过毒仙!”说着连声叹气显得自悔无地。
纪晓芙和张无忌只听得暗暗摇头都大不以为然。
只听胡青牛又道:“她向来待我温柔和顺情深义重普天下女子之中再也寻不出第二个来。可是我这等对不起爱妻的逞强好胜之举却接二连三地做了出来。内人便是泥人也该有点土性儿啊。最后我知道自己太过不对便立下重誓凡是由她下了毒之人我决计不再逞技医治。日积月累我那‘见死不救’的外号便传了开来。
“拙荆见我知过能改尚有救药也就原宥了我。可是我改过自新没几年便遇上了一件十分古怪的中毒病案匪夷所思神奇之极。我一见之下料想除拙荆之外无人有此高明才智能下此毒佩服之余决意袖手不理。可是那人的病情实在奇特之至我苦忍了几天终于失了自制力将他治好了。
“拙荆却也不跟我吵闹只说:‘好!蝶谷医仙胡青牛果然医道神通可是我毒仙王难姑偏生不服咱们再来好好比试一下瞧到底是医仙的医技高明呢还是毒仙的毒术厉害?’我忙竭诚道歉自上酷刑自打自撞那自然没用了。我刀割锥刺以表忏悔但她这口气怎能下得了?原来她这次下毒倒也不是跟那人有仇只是新近钻研出一项奇妙的施毒巧技该当无药可治便在那人身上一试岂知我一时侥幸误打误撞地竟给治好了。我对爱妻无半分体贴之心那还算是人吗?
“此后数年之中她潜心钻研毒术在旁人身上下了毒让我来治。两人不断比画较量。一来她毒术神妙我医术有时而穷;二来我也不愿再让她生气因此医了几下医不好便此罢手。可是拙荆反而更加恼了说我瞧她不起故意相让不跟她出力比试一怒之下便此离开蝴蝶谷说什么也不肯回来。
“此后我虽不再轻举妄动但治病是我天性所好这癮头是说什么也戒不掉的遇上奇病怪毒也只有出手。哪想到所治愈的人中有些竟仍为拙荆所伤只是她手段巧妙不露出是她手笔我查察不出糊里糊涂地便将来人治好了。这么一来自不免大伤夫妻之情。唉我胡青牛该当改为‘胡蠢牛’才对。像难姑这般女子肯委身下嫁不知是我几生修来的福分我偏不会服侍她、爱惜她常常惹她生气终于逼得她离家出走浪迹天涯受那风霜之苦。何况江湖上人心险诈阴毒之辈在所多有她孤身一个弱女子怎叫我放心得下?”说到这里自怨自艾之情见于颜色。
纪晓芙向卧在榻上的王难姑望了一眼心想:“这位胡夫人号称毒仙天下还有谁更毒得过她的?她能少害几个人已然上上大吉大家都要谢天谢地了又有谁敢来害她?这胡先生畏妻如虎也真令人好笑。”
只听胡青牛道:“于是我立下重誓凡非明教中人一概不治以免无意中坏了难姑的精心杰作。要知我夫妇都是明教中人本教的兄弟姊妹难姑是无论如何不会对他们下手的。”
纪晓芙与张无忌对望了一眼均想:“他非明教中人不治原来为此。”
胡青牛又道:“七年之前有一对老夫妇身中剧毒到蝴蝶谷求医那是东海灵蛇岛主人金花婆婆和银叶先生。他夫妇俩来到蝴蝶谷礼数甚为周到但金花婆婆有意无意间露了一手武功我一见之下不由得心惊胆战。我虽不敢直率拒医但你们想我既已迷途知返痛改前非岂能再犯?当下替两人搭脉说道:‘凭两位的脉理老岛主与老夫人年岁虽高脉象却与壮年人一般无异当是内力卓超之功。老年人而具如此壮年脉象晚生实生平第一次遇到。’金花婆婆道:‘先生高明之极。’我道:‘两位中毒的情形不同。老岛主无药可治但尚有数年之命;老夫人却中毒不深可凭本身内力自疗。’
“我问起下毒之人知是蒙古人手下一个西域老番僧所为和拙荆原无干系但我既说过除了明教的子弟之外外人一概不治自也不能为他们二人破例。金花婆婆许下我极重报酬只求我相救老岛主一命。但我顾念夫妻之情还是袖手不顾。这对老夫妇居然并不向我用强便即黯然而去。金花婆婆临去时只说了一句:‘嘿嘿明教明教原来还是为了明教!’我知只因我不肯为人疗毒治伤已结下了不少梁子惹下了无数对头。但我夫妻情深终不能为了不相干的外人而损我伉俪之情你们说是不是啊?”
纪晓芙和张无忌默然不语颇不以他这种“见死不救”的主张为然。
胡青牛又道:“最近拙荆在外得到讯息银叶先生毒发身亡金花婆婆就要来寻我的晦气。这事非同小可拙荆夫妻情重赶回家来和我共御强敌。她见家中多了一个外人便先用药将无忌迷倒了一晚。”张无忌恍然大悟又心下暗惊:“那一晚我直睡到次日下午方醒原来是中了胡夫人的迷药自己却还道生病。这位毒仙伤人于不知不觉之间无朕兆果然厉害无比。”
胡青牛续道:“我见拙荆突然回来自欢喜得紧。她要我假装染上天花不见外人两人守在房中潜心思索抵御金花婆婆的法子。这位前辈异人本事太高要逃是万万逃不了的。没过儿天薛公远、简捷以及纪姑娘你们一十五人陆续来了。
“我一听你们受伤的情形便知金花婆婆是有意试我瞧我是否真的信守诺言除了明教子弟之外决计不为外人治疗伤病。一十五人身上带了一十五种奇伤怪病我姓胡的嗜医如命只要见到这般一种怪伤也忍不住要试试自己的手段又何况共有一十五种?但我也明白金花婆婆心意只要我治好了一人她加在我身上的惨酷报复就会厉害百倍因此我虽心痒难搔还是袖手不顾。直到无忌来问我医疗之法我才说了出来。但我特加说明无忌是武当派弟子跟我胡青牛绝无干系。
“难姑见无忌依着我的指点施治颇见灵效心中又不高兴了每晚便悄悄在各人的饮食药物之中加上毒药那自是和我继续比赛之意。再者她也是一番爱护我的好意免得无忌治好了这一十五人的怪病金花婆婆势必怪在我头上。这一十五人个个是武林好手她到各人身旁下毒众人如何不会惊觉?原来她先将各人迷倒然后从容自若分别施用奇妙毒术。这等高明手段非但空前只怕也是绝后了。”
纪晓芙和张无忌对望了一眼这才明白为何张无忌走到纪晓芙的茅棚之中要用力推她肩头方得使她醒觉。
胡青牛续道:“这几日来纪姑娘的病势痊愈得甚快显见难姑所下之毒不生效用。她一加查察才知是无忌发觉了她的秘密于是要对无忌也下毒手。唉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胡青牛对爱妻到底也不是忠心到底。我本来决意袖手不理了但昨晚无忌来劝我出游以避大祸态度甚为诚挚确是当我亲人一般我心肠一软还是开了一张药方说了什么当归、生地、远志、防风、独活几味药只因其时难姑便在我身旁我不便明言。
“可是难姑聪明绝顶又懂药性耳听得那张药方开得不合常理稍加琢磨便识破了其中机关。她将我绑缚起来自己取出几味剧毒的药物服了说道:‘师哥我和你做了二十多年夫妻海枯石烂此情不渝。可是你总瞧不起我的毒术不论我下什么毒你必定救得活。这一次我自己服了剧毒你再救得活我我才真服了你。’我只吓得魂飞天外连声服输不断哀求她却在我口中塞了一个大胡桃叫我说不出话来。此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说着连连摇头。
纪晓芙和张无忌面面相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对夫妇如此古怪当真天下少有。胡青牛对妻子由爱生畏那也罢了王难姑却说什么也要压倒丈夫到最后竟不惜以身试毒。
胡青牛又道:“你们想我有什么法子?这一次我如用心将她治好那还是表明我的本事胜过了她她势必一生郁郁不乐。倘若治她不好她可是一命归西了。唉!只盼金花婆婆早日驾临将我一拐杖打死也免得难姑烦恼了。何况近几年来她下毒的本领大进我压根儿便瞧不出她服下了什么毒药如何解救更无从说起。”他说话声音甚响似乎每一句都故意要让睡在床上的妻子听得清清楚楚。
张无忌道:“先生你医术通神难道师母服了什么毒也诊视不出?”
胡青牛道:“你师母近年来使毒的本事出神入化这一次我是无论如何治她不好的了。我猜想她或许是服了三虫三草的剧毒但六种毒物如何配合我说什么也瞧不出来。”一面说一面伸出右手食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张药方这时王难姑侧身而卧脸孔向内见不到他以手指写字。胡青牛随即抹去桌上所书的水渍挥手道:“你们出去吧倘若难姑死了我也决计不能独生。”纪晓芙和张无忌齐声道:“还请保重多劝劝师母。”胡青牛道:“劝她什么?一切都是我该死!既是我该死就该快快死了。”说到这里声音已大为哽咽。纪晓芙和张无忌当即退了出去。
胡青牛反手一指先点了妻子背心和腰间穴道说道:“师妹你丈夫无能实在治不好你的三虫三草剧毒只有相随于阴曹地府和你在黄泉做夫妻了。”说着伸手到她怀中取出几包药来果然不出所料是三种毒虫和三种毒草焙干碾末而成。
王难姑身子不能动弹嘴里却还能言语叫道:“师哥你不可服毒!”胡青牛不加理会将这几包五色斑斓的毒粉倒入口中和津液咽入肚里。
王难姑大惊失色叫道:“你怎能服这么多?这许多毒粉三头牛也毒死了。”
胡青牛淡淡一笑坐在王难姑床头椅上片刻之间只觉肚中犹似千百把刀子在一齐乱扎他知是断肠草最先发作。再过片刻其余五种毒物的毒性便陆续发作了。
王难姑叫道:“师哥我这六种毒物是有解法的。”胡青牛痛得身发颤牙关上下击打摇头道:“我……我不信……我……我就要死了。”王难姑叫道:“快服牛黄血竭丹和玉龙苏合散再用针灸散毒。”胡青牛道:“那又有什么用?”王难姑急道:“我服的毒药分量轻你服得太多了快快救治否则便来不及了。”
胡青牛道:“我心意地爱你怜你你却总跟我争强斗胜我觉得活在人世殊无意味宁可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哎哟……哎哟……”这几声呻吟倒非假装其时蜈蚣和蜘蛛之毒已分攻心肺胡青牛神志渐渐昏迷终于人事不知。
王难姑大声哭叫:“师哥师哥都是我不好你可不能死啊……我再也不跟你比试了。”他夫妻二人数十年来尽管不断斗气相互间却情深爱重。王难姑自己不怕寻死待得丈夫服毒自尽却大大地惊惶伤痛起来苦于她穴道被点无法出手施救。
张无忌听得王难姑哭叫抢到房中问道:“师母怎生&a;lt;rk&a;gt;&a;lt;/rk&a;gt;相救师父?”
王难姑见他进来正是见到了救星忙道:“快给他服牛黄血竭丹和玉龙苏合散用金针刺他涌泉穴、鳩尾穴……”
便在此时门外忽然传进来几声咳嗽静夜之中听来清晰异常。纪晓芙抢进房中脸如白纸说道:“金花婆婆……金花……”下面“婆婆”两字尚未说出门窗无风自开一个弓腰曲背的老婆婆携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已站在室中正是金花婆婆到了。
金花婆婆见胡青牛双手抱住肚腹满脸黑气呼吸微弱转眼便即錯命不由得一怔问道:“他干什么?”
旁人还未答话胡青牛双足一挺已晕死过去。王难姑大哭叫道:“你为何这般作贱自己服毒而死?师哥师哥你是我的命根啊……”’
金花婆婆这次从灵蛇岛重赴中原除了寻那害死她丈夫的对头报仇之外便是要找胡青牛的晦气哪知她现身之时正好胡青牛服下剧毒。她也是个使毒的大行家看胡青牛和王难姑的脸色便知他们中毒已深无药可救。她只道胡青牛怕了自己以致服毒自尽这场大仇便算报了叹了口气说道:“作孽作孽!”携了那小姑娘出房而去。只听她刚出茅舍咳嗽声已在十余丈外身法之快委实不可思议。
张无忌一摸胡青牛心口心脏尚在微微跳动忙取过牛黄血竭丹和玉龙苏合散给他服下又以金针刺他涌泉、鸠尾等穴散出毒气然后依法给王难姑施治。
忙了大半个时辰胡青牛才悠悠醒转。王难姑喜极而泣连叫:“小兄弟靠你救了我二人性命。”跟着又开出药方命童儿煎药以除二人体内剧毒。
王难姑的解毒方法并不甚精依她之法其实不能去净毒性。张无忌依照胡青牛先前以手指在桌上所书药方换过了药材王难姑却也不知。
张无忌道:“那金花婆婆只道胡先生已服毒而死从此不来生事倒也去了一个心腹大患。”他见金花婆婆倏然而来倏然而去形同鬼魅这时想起来犹不寒而栗。
王难姑道:“听人言道这金花婆婆行事极为谨慎今日她虽去了日后必定再来查察。我夫妻须得立即避走。小兄弟请你起两个坟墓碑上书明我夫妻俩的姓名。”张无忌答应了。胡青牛、王难姑服了解毒汤药之后稍加收拾。两名药童每人给了十两银子叫他们各自回家。夫妇俩坐在一辆骡车之中乘黑离去。
张无忌直送到蝴蝶谷口一老一少两年多来日日相见一旦分手都感依依不舍。胡青牛取出一部手写医书说道:“无总这部医书是我毕生精研的要旨以往我一直自秘没给你看现下送了给你。你身中玄冥神掌阴毒难除我极过意不去只盼你参研我这部医书能想出驱毒的法子那么咱们日后尚有相见之时。”张无忌谢过了收下。王难姑道:“你救我夫妻性命又令我二人和好我原该也将一生功夫传你。但我生平钻研的是下毒伤人之法你学了也无用处。只望你早日痊可将来我再图补报了。”
张无忌直到骡车驶得影踪不见这才回到茅舍。次日清晨便在屋旁堆了两个坟墓出稃去叫了石匠来树立两块墓碑一块上书“蝶谷医仙胡先生青牛之墓”另一块书“胡夫人王氏之墓”。简捷等人见胡青牛夫妻同时毙命才知他病重之说果非骗人尽皆嗟叹。
王难姑既去不再暗中下毒各人的伤病在张无忌诊治之下便一天好似一天只隔十天左右各人陆续道谢辞去。纪晓芙母女反正无处可去便留着多陪他几天。
张无忌在这几日中神贯注阅读胡青牛所著这部医书果见内容博大渊深精微奥妙不愧为医仙杰构。他只读了八九天医术已然大进但如何驱除自己体内阴毒却寻不到丝毫端倪。他翻来覆去地细读数遍终于绝了指望又想:“胡先生若知医我之术如何会不医?他既不知医书中又如何会有载录?”言念及此不由得万念俱灰。他掩了书卷走到屋外瞧着两个假墓心想:“不出一年我便真的要长眠于地下了。我的墓碑上却写什么字?”
正想得出神忽听得身后咳嗽了几下张无忌吃了一惊转过头来只见金花婆婆扶着那相貌美丽的小姑娘颤巍巍地站在数丈之外。
金花婆婆问道:“小子你是胡青牛的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叹气?”张无忌道:“我身中玄冥神掌的阴毒……”金花婆婆走近身来抓住他手腕搭了搭他脉搏奇道:“玄冥神掌?世上果真还有这门功夫?是谁打你的?”张无忌道:“那人扮作一个蒙古兵的军官却不知究竟是谁。我来向胡先生求医他说我不是明教中人不肯医治。现下他已服毒而死我的伤病更好不了啦因此想起来伤心。”
金花婆婆见他英俊文秀讨人喜欢却受了这不治之伤连说:“可惜可惜!”
张无忌心头忽然涌起三句话来:“生死修短岂能强求?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
这三句话出自 href='17/i#039;&a;gt;《庄子》。张三丰信奉道教他的七名弟子虽不是道士但道家奉为宝典的一部《庄子南华经》却均读得滚瓜烂熟。张无忌在冰火岛上长到五岁时张翠山教他识字读书因无书籍只得划地成字将 href='17/i#039;&a;gt;《庄子》教了他背熟。这四句话意思是说:“一个人寿命长短是勉强不来的。我哪里知道贪生并不是迷误?我哪里知道人之怕死并不是像幼年流落在外而不知回归故乡呢?我哪里知道死了的人不会懊悔他从前求生呢?”庄子的原意在阐明生未必乐死未必苦生死其实没什么分别一个人活着不过是“做大梦”死了那是“醒大觉”说不定死了之后会觉得从前活着的时候多蠢为什么不早点死了?正如做了一个悲伤恐怖的恶梦之后一觉醒来懊恼这恶梦实在做得太长了。
张无忌年纪幼小本来不懂得这些生死的大道理但他这四年来日口都处于生死之交的边界自然而然会体悟到庄子这些话的含义。他本来并不信庄子的话但既然活在世上的日子已屈指可数自是盼望人死后会别有奇境会懊恼活着时竭力求生的无聊。
这时他听金花婆婆连声“可惜”便淡淡一笑随口将心头正想到的那三句经文说了出来。金花婆婆问道:“那是什么意思?”张无忌解释了一遍说道:“这是庄子书里的话是爹爹教我的。”金花婆婆登时呆了。
她从这几句话中想到了逝世的丈夫。他俩数十年夫妻恩爱无比一旦阴阳相隔再无相见之日假如一个人活着正似流落异乡死后却是回到故土那么丈夫遭仇人下毒、胡青牛不肯医治都未必是坏事了。“故土?故土?可是回到故土又当真好过异乡么?”
站在金花婆婆身旁的小姑娘却不懂张无忌这几句话的意思不懂为什么婆婆一听便犹似痴了一般。她一双美目瞧瞧婆婆又瞧瞧张无忌在两人的脸上转来转去。
终于金花婆婆叹了口气说道:“幽冥之事究属渺茫。死虽未必可怕但凡人莫不有死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能多活一天便多一天吧!”
张无忌自见到纪晓芙等一十五人给金花婆婆伤得这般惨酷又见胡青牛夫妇这般怕她甚至连逃走也没勇气想象这金花婆婆定是个凶残绝伦的人物但相见之下却大谬不然。那日灯下匆匆一面没瞧得清楚此时却见她明明是个和蔼慈祥的老婆婆虽脸上肌肉僵硬麻木尽是鸡皮皱纹无喜怒之色但眼神清澈明亮直如少女一般灵活而其中温和亲切之意亦甚显然。
金花婆婆又问:“孩子你爹爹尊姓大名?”张无忌道:“我爹爹姓张名讳是上‘翠’下‘山’是武当派弟子。”却不提父亲已自刎身死之事。
金花婆婆大为惊讶道:“你是武当张五侠的令郎如此说来那恶人所以用玄冥神掌伤你为的是要迫问金毛狮王谢逊和屠龙刀的下落?”张无忌道:“不错他以诸般毒刑加于我身我却宁死不说。”金花婆婆道:“你确实知道?”张无忌道:“嗯金毛狮王是我义父我决不会吐露他的所在。”
金花婆婆左手一掠已将他双手握在掌里。只听得骨节格格作响张无忌痛得几欲晕去又觉一股透骨冰凉的寒气从双手传到胸口这寒气和玄冥神掌又有不同但一样的难熬难当。金花婆婆柔声道:“乖孩子好孩儿你将谢逊的所在说出来婆婆会医好你的寒毒再传你一身天下无敌的功夫。”
张无忌只痛得涕泪交流昂然道:“我父母宁可性命不要也不肯泄露我义父的行藏。金花婆婆你瞧我是出卖父母之人么?”金花婆婆微笑道:“很好很好!你爹爹呢?他在不在这里?”潜运内劲缩在他手上犹似铁圈般的手指又收紧几分。张无忌大声道:“你为什么不在我耳中灌水银?为什么不喂我吞钢针、吞水蛭?四年之前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便不怕那恶人的诸般恶刑今日长大了难道反越来越不长进了?”
金花婆婆哈哈大笑说道:“你自以为是个大人不是小孩了哈哈哈哈……”她笑了几声放开了张无忌的手只见他手腕以至手指尖已成紫黑之色。
那小姑娘向他使个眼色说道:“快谢婆婆饶命之恩。”张无忌哼了一声道:“她杀了我说不定我反而快乐些有什么好谢的?”那小姑娘眉头一皱嗔道:“你这人不听话我不理你啦。”说着转过了身子却又偷偷用眼角觑他动静。
金花婆婆微笑道:“阿离你独个儿在岛上没小伴儿寂寞得紧。咱们把这娃娃抓了去叫他服侍你好不好?就只他这般驴子脾气太过倔强不大听话。”那小姑娘长眉一轩拍手笑道:“好极啦!咱们便抓了他去。他不听话婆婆不会想法儿整治他么?”张无忌听她二人一问一答心下大急金花婆婆当场将他杀死也就算了若将自己抓到什么岛上死不死、活不活的受她二人折磨可比什么都难受了。
金花婆婆点了点头道:“你跟我来咱们先要去找一个人办一件事然后一起回灵蛇岛去。”张无忌怒道:“你们不是好人我才不跟你们去呢。”金花婆婆微笑道:“我们灵蛇岛上什么东西有吃的玩的你见都没见过。乖孩子跟婆婆来吧!”
张无忌突然转身拔足便奔只跨出一步金花婆婆已挡在他面前。张无忌侧身斜刺里向左方窜去仍只跨出一步金花婆婆又已挡在他面前柔声道:“孩子你逃不了的乖乖地跟我走吧。”张无忌咬紧牙齿向她发掌猛击过去金花婆婆侧身让过向他掌上吹了口气。张无忌的手掌本已给她捏得淤黑肿胀这一口气吹上来犹似用利刃再在创口上划了一刀只痛得他直跳起来。
忽听得一个女孩的声音叫道:“无忌哥哥你在玩什么啊?我也来。”正是杨不悔走近身来跟着纪晓芙也从树丛后走了出来。她母女俩刚从田野间漫步而归陡然间见到金花婆婆纪晓芙脸色立变惨白终于鼓起勇气颤声道:“婆婆你不可难为小孩儿家!”
金花婆婆向纪晓芙瞪视了一眼冷笑道:“你还没死啊?我老太婆的事也用得着你来多嘴多舌?走过来让我瞧瞧怎么到今天还不死?”纪晓芙出身武学世家名门高弟本来颇具胆气但这时顾念到女儿已不敢轻易涉险携着女儿的手反倒退了一步低声道:“无忌你过来!”
张无忌拔足欲行。那小姑娘阿离一翻手掌抓住了他小臂上的三阳络说道:“给我站着。你叫无忌姓张你是张无忌是不是?”这三阳络一给扣住张无忌登时半身麻软动弹不得心中又惊又怒大叫:“放手!快放开我!”
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晓芙怎地如此不争气?走过去便走过去!”纪晓芙又惊又喜回身叫道:“师父!”但背后并无人影凝神瞧时才见远处有个身穿灰布袍的尼姑缓缓走来正是师父、峨嵋派掌门灭绝师太。她身后还随着两名弟子一是师姊丁敏君一是师妹贝锦仪。
金花婆婆见她相隔如此之远面目都还瞧不清楚但说话声传到各人耳中便如近在咫尺足见内力深厚。灭绝师太盛名远播武林中无人不知只是她极少下山见过她一面的人不多。走近身来只见她约莫四十四五岁年纪容貌算得甚美但两条眉毛斜斜下垂一副面相便显得甚为诡异几乎有点儿戏台上的吊死鬼味道。
纪晓芙迎上去跪下磕头低声道:“师父你老人家好。”灭绝师太道:“还没给你气死总算还好。”纪晓芙&a;lt;big&a;gt;?&a;lt;/big&a;gt;跪着不敢起来。但听得站在师父身后的丁敏君低声冷笑知她在师父跟前已说了自己不少坏话不由得满背都是冷汗。灭绝师太冷冷地道:“这位婆婆叫你过去给她瞧瞧为什么到今天还不死。你就过去给她瞧瞧啊。”
纪晓芙道:“是。”站起身来大步走到金花婆婆跟前朗声道:“金花婆婆我师父来啦。你的强凶霸道都给我收了起来吧。”金花婆婆咳嗽两声向灭绝师太瞪视两眼点了点头说道:“嗯你是峨嵋派掌门我打了你的弟子你待怎样?”
灭绝师太冷冷地道:“打得很好啊。你爱打便再打!打死了也不关我事。”
纪晓芙心如刀割叫道:“师父!”两行热泪流了下来。她知师父向来最是护短弟子们得罪了人明明理亏她也要强词夺理地维护到底这时却说出这几句话来那显是不当她弟子看待了。
金花婆婆道:“我跟峨嵋派无冤无仇打过一次也就够啦。阿离咱们走吧!”说着慢慢转过身去。
丁敏君不知金花婆婆是何来历见她老态龙钟病骨支离居然对师父如此无礼心下大怒纵身疾上拦在她身前喝道:“你也不向我师父赔罪便这么想走么?”说着右手拔剑离鞘一半作威吓之状。
金花婆婆突然伸出两根手指在她剑鞘外轻轻一捏随即放开笑道:“破铜烂铁也拿来吓人么?”丁敏君怒火更炽便要拔剑出鞘。哪知一拔之下这剑竟拔不出来。阿离笑道:“破铜烂铁生了锈啦!”
丁敏君再一使勤仍拔不出来才知金花婆婆适才在剑鞘外这么似乎漫不在意地一捏已潜运内力将剑鞘捏得向内凹入将剑锋牢牢咬住。丁敏君要拔是拔不出就此作罢却又心有不甘涨红了脸神情甚为狼狈。
灭绝师太缓步上前三根指头夹住剑柄轻轻一抖剑鞘登时裂为两片剑锋脱鞘而出说道:“这把剑算不得是什么利器宝刃却也还不是破铜烂铁。金花婆婆你不在灵蛇岛上纳福却到中原来生什么事?”
金花婆婆见到她三根手指抖剑裂鞘的手法心中一凛暗道:“这贼尼名声极大果然有点真实功夫。”笑眯眯地道:“我老公死了独个儿在岛上闷得无聊出来到处走走瞧瞧有没合意的和尚道士找一个回去作伴。”她特意说“和尚道士”自是讥刺对方身为尼姑却也四处乱走。
灭绝师太一双下垂的眉毛更加垂得低了长剑斜起低沉嗓门道:“亮兵刃吧!”
丁敏君、纪晓芙等从师以来从未见过师父和人动手尤其纪晓芙知道金花婆婆的武功怪异莫测更加关切。
张无忌的手臂仍给阿离抓着上身越来越麻叫道:“快放开我!你拉着我干吗?”阿离见纪晓芙在旁有插手干预之势若不放开她必上前动手那时还是非放了他不可出力外摔放松了他手臂冷冷地道:“瞧你逃得掉么?”
金花婆婆淡淡一笑说道:“当年峨嵋派郭襄郭女侠剑法名动天下自然是极高的但不知传到徒子徒孙手中还剩下几成?”灭绝师太森然道:“就算只剩下一成也足以扫荡邪魔外道。”
金花婆婆双眼凝视对方手中长剑的剑尖一瞬也不瞬突然之间举起手中拐杖往剑身上疾点。灭绝师太长剑抖动往她肩头刺去。金花婆婆咳嗽声中举杖横扫。灭绝师太身随剑走如电光般游到了对手身后脚步未定剑招先到。金花婆婆却不回身倒转拐杖反手往她剑刃上砸去。两人三四招一过心下均暗赞对方了得。猛听得“当”的一声响灭绝师太手中的长剑已断为两截原来剑杖相交长剑竟为拐杖震断。
旁观各人除了阿离外都吃了一惊。金花婆婆手中的拐杖灰黄黝黑毫不起眼似乎非金非铁居然能砸断利剑那自是凭借她深厚充沛的内力了。但金花婆婆和灭绝师太适才兵刃相交却知长剑所以断绝是靠着拐杖的兵刃之利并非自己功力上胜了。她这拐杖乃灵蛇岛旁海底的特产叫作“珊瑚金”是数种特异金属混和了珊湖在深海中历千万年而化成削铁如切豆腐打石如敲棉花不论多么锋利的兵刃遇之立折。
金花婆婆也不进迫只拄杖于地抚胸咳嗽。纪晓芙、丁敏君、贝锦仪三名峨嵋弟子生怕师父受伤一齐抢到灭绝师太身旁照应。
阿离手掌翻转又已抓住了张无忌手腕笑道:“我说你逃不了是不是?”这一下仍出其不意张无忌仍没能避开脉门遭扣又半身酸软。他两次着了这小姑娘的道儿又羞又怒又气又急飞右足向她腰间踢去。阿离手指加劲张无忌的右足只踢出半尺便抬不起来了。他怒叫:“你放不放手?”阿离笑道:“我不放你有什么法子?”
张无忌猛地一低头张口便往她手背上用力咬去。阿离只觉手背一阵剧痛大叫一声:“哎哟!”松开右手左手五根指爪却向张无忌脸上抓到。张无忌忙向后跃但已然不及给她中指的指甲刺人肉里在右脸划了一道血痕。阿离右手的手背上血肉模糊给张无忌这一口咬得着实厉害痛得险些便要哭了出来。
两个孩子在一旁打斗金花婆婆却目不旁视一眼也没瞧他们。
灭绝师太抛去半截断剑说道:“这是我徒儿的兵刃原不足以当高人的一击。”说着解开背囊取出一柄四尺来长的古剑。
金花婆婆一瞥眼间但见剑鞘上隐隐发出一层青气剑未出鞘已可想见其不凡只见剑鞘上金丝镶着两个字:“倚天”。她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倚天剑!”
灭绝师太点了点头道:“不错是倚天剑!”
金花婆婆心头立时闪过了武林中相传的那六句话:“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喃喃道:“原来倚天剑落在峨嵋派手中。”
灭绝师太喝道:“接招!”提着剑柄竟不除下剑鞘连剑带鞘便向金花婆婆胸口点来。金花婆婆拐杖一封。灭绝师太手腕微颤剑鞘已碰上拐杖。但听得嗤的一声轻响犹如撕裂厚纸金花婆婆那根海外神物、兵中至宝的“珊糊金”拐杖已断为两截。
金花婆婆心头大震暗想:“倚天剑刃未出匣已如此厉害当真名不虚传。”向宝剑凝视半晌说道:“灭绝师太请你给我瞧一瞧剑锋的模样。”
灭绝师太摇头不允冷冷地道:“此剑出匣后不饮人血不便还鞘。”
两人凛然相视良久不语。
金花婆婆此时已知这尼姑的功力实不在自己之下至于招数之妙则一时还没能瞧得出来。但她既是峨嵋掌门自必非同泛泛加之手中持了这柄“天下第一宝剑”自己决计讨不了好去轻轻咳嗽了两声转过身来拉住阿离飘然而去。
阿离回头叫道:“张无忌张无忌!”叫声渐远渐轻终于隐没。
丁敏君、纪晓芙、贝锦仪三人见师父得胜强敌避走都欢喜无已。丁敏君道:“师父这老太婆可不是有眼不识泰山么?居然敢跟你老人家动手那才叫自讨苦吃。”
灭绝师太正色道:“以后你们在江湖上行走只要听到她的咳嗽声赶快远而避之。”她刚才挥剑一击虽然削断了对方拐杖但出剑时附着她修炼三十年的“峨嵋九阳功”这股神功撞到金花婆婆身上却似落入汪洋大海一般竟然无影无踪只带动了一下她的衣衫却没使她倒退一步。此时思之犹是心下凛然;又觉她内力修为固深而膂力健旺宛若壮年绝不似一个龙钟支离的年老婆婆其中原由难以索解。
灭绝师太抬头向天出神半晌说道:“晓芙你来!”眼角也没向她瞟上一眼径自走人茅舍。纪晓芙等三人跟了进去。杨不悔叫道:“妈妈!”也要跟进去。
纪晓芙心知师父这次亲自下山乃是前来清理门户自己素日虽蒙她钟爱但师父生性严峻实不知要如何处分自己对女儿道:“你在外边玩儿别进来。”
张无忌心想:“那姓丁的女子很坏定要在她师父跟前说纪姑姑的鬼话。那晚的事情我瞧得明明白白是这毒手无盐不好倘若她胡说八道、颠倒黑白我便挺身而出给纪姑姑辩明。”悄悄绕到茅舍之后缩身窗下屏息偷听。
但听屋中寂静无声谁也没说话。过了半晌灭绝师太道:“你臂上的守宫砂怎地没了?晓芙你自己的事自己说吧。”纪晓芙哽咽道:“师父我……我……”
灭绝师太道:“敏君你来问她。”丁敏君道:“是。纪师妹咱们门中第三戒是什么?”纪晓芙道:“戒淫邪放荡。”丁敏君道:“是了第六戒是什么?”纪晓芙道:“戒心向外人倒反师门。”丁敏君道:“违戒者如何处分?”纪晓芙却不答她的话向灭绝师太道:“师父这其中弟子实有说不出来的难处并非就如丁师姊所说这般。”灭绝师太道:“好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仔细跟我说吧。”
纪晓芙知道今日面临重大关头决不能稍有隐瞒便道:师父那一年咱们得知了天鹰教王盘山之会的讯息后师父便命我们师兄妹十六人下山分头打探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弟子向西行到川西大树堡在道上遇到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年纪。弟子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弟子投客店他也投客店;弟子打尖他也打尖。弟子初时不去理他后来实在瞧不过眼便出言斥责。那人说话疯疯癫癫弟?忍耐不住便出剑刺他。这人身上也没兵刃武功却是绝高三招两式便将我手中长剑夺了过去。
“我心中惊慌连忙逃走。那人也不追来。第二天早晨我在店房中醒来见我的长剑好端端的放在枕头边。我大吃一惊出得客店时见那人又跟上我了。我想跟他动武也没用只有向他好言理论说道大家非亲非故素不相识何况男女有别你老跟着我有何用意。我又说我的武功虽不及你但我们峨嵋派可不是好惹的。”
灭绝师太“嗯”了一声似乎认为她说话得体。
纪晓芙续道:“那人笑了笑说道:‘一个人的武功分了派别已自落了下乘。姑娘若跟着我去包你一新耳目叫你得知武学中别有天地。’”
灭绝师太性情孤僻一生潜心武学于世务殊为隔膜听纪晓芙转述那人之言说“一个人的武功分了派别已自落了下乘”又说“叫你得知武学中别有天地”的几句话不由得颇为神往说道:“那你便跟他去瞧瞧且看他到底有什么古怪本事。”
纪晓芙脸上一红道:“师父他是个陌生男子弟子怎能跟随他去?”
灭绝师太登时醒悟说道:“啊不错!你叫他快滚得远远的。”
纪晓芙道:“弟子千方百计躲避于他可是始终摆脱不掉终于为他所擒。唉弟子不幸遇上了这个前生的冤孽……”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低。
灭绝师太问道:“后来怎样?”纪晓芙低声道:“弟子为他强力所迫无力抗拒失身于他。他监视我极严叫弟子求死不得。如此过了数月忽有敌人上门找他弟子便乘机逃出不久发觉身已怀孕不敢向师父说知只得躲着偷偷生了这个孩子。”
灭绝师太道:“这是实情了?”纪晓芙道:“弟子万死不敢欺骗师父。”灭绝师太沉吟片刻道:“可怜的孩子。唉!这事原也不是你的过错。”
丁敏君听师父言下之意对纪师妹竟大为怜惜不禁狠狠向纪晓芙瞪了一眼。
灭绝师太叹了口气道:“那你自己怎么打算啊?”纪晓芙垂泪道:“弟子由家严做主本已许配于武当殷六爷为室既遭此变故只求师父恩准弟子出家削发为尼。”灭绝师太摇头道:“那也不好。嗯那个害了你的坏蛋男子叫什么名字?”
纪晓芙低头道:“他……他姓杨单名一个逍字。”
灭绝师太突然跳起身来袍袖一拂喀喇喇一响一张饭桌给她击坍了半边。张无忌躲在屋外偷听固吓得大吃一惊纪晓芙、丁敏君、贝锦仪三人也登时脸色大变。
灭绝师太厉声道:“你说他叫杨逍?便是魔教的大魔头自称什么‘光明左使者’的杨逍么?”纪晓芙道:“他……他……是明教中的好像在教里也有些身份。”
灭绝师太满脸怒容说道:“什么明教?那是伤天害理、无恶不作的魔教。他……他躲在哪里?是在昆仑山的光明顶么?我这就找他去。”
纪晓芙道:“他说他们明教……”灭绝师太喝道:“魔教!”纪晓芙道:“是。他说他们魔教的总坛本来是在光明顶但近年来他教中内部不和他不便再住在光明顶以免给人说他想当教主因此改在昆仓山的坐忘峰中隐居不过只跟弟子一人说知江湖上谁也不知。师父既然问起弟子不敢不答。师父这人……这人是本派的仇人么?”
灭绝师太道:“仇深似海!你师伯孤鸿子便是给这个大魔头杨逍活活气死的。”
纪晓芙甚是惶恐但不自禁地也隐隐感到骄傲师伯孤鸿子当年是名扬天下的大高手居然会给“他”活活气死。她想问其中详情却不敢出口。
灭绝师太抬头向天恨恨不已喃喃自语:“杨逍杨逍……多年来我始终不知你的下落今日总叫你落在我手中……”突然间转过身来说道:“好你失身于他、回护彭和尚、得罪丁师姊、瞒骗师父、私养孩儿……这一切我不计较我差你去做一件事大功告成之后你回来峨嵋我便将衣钵和倚天剑都传了于你立你为本派掌门的继承人。”这几句话只听得众人大为惊愕。丁敏君更加妒恨交迸深怨师父不明是非倒行逆施。
纪晓芙道:“师父但有所命弟子自当尽心竭力遵嘱奉行。至于承受恩师衣钵真传弟子自知德行有亏武功低微不敢存此妄想。”灭绝师太道:“你随我来。”拉住纪晓芙手腕翩然出了茅舍直往谷左的山坡上奔去到了一处极空旷的所在这才停下。张无忌远远望去但见灭绝师太站立高处向四周眺望然后将纪晓芙拉到身边轻轻在她耳旁说话这才知她要说的话隐秘之极不但生恐隔墙有耳给人偷听了去而且连丁敏君等两个徒儿也不许听到。
张无忌躲在茅屋之后不敢现身远远望见灭绝师太说了一会儿话纪晓芙低头沉思终于摇了摇头神态极为坚决显是不肯遵奉师父之命。只见灭绝师太举起左掌便要击落但手掌停在半空却不击下想是盼她最后终于回心转意。
张无忌一颗心怦怦乱跳心想这一掌击在头上她是决计不能活命的了。他双眼一眨也不敢眨凝视着纪晓芙。
只见她突然双膝跪地却坚决地摇了摇头。灭绝师太手起掌落击中她顶门。纪晓芙身子毫不晃动一歪便跌倒在地扭曲了几下便即不动。
张无忌又惊骇又悲痛伏在屋后长草之中不敢动弹。
便在此时杨不悔咯咯两声娇笑扑在张无忌背上笑道:“捉到你啦捉到你啦!”原来她在田野间乱跑瞧见张无忌伏在草中还道是跟她捉迷藏玩耍扑过来捉他。张无忌反手&a;lt;bdi&a;gt;..&a;lt;/bdi&a;gt;搂住她身子一手掩住她嘴巴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做声别给恶人瞧见了。”杨不悔见他面色惨白满脸惊骇之色登时吓了一跳。
灭绝师太从高坡上急步而下对敏君道:“去将她孽种杀了别留下祸根。”丁敏君见师父以重手击毙纪晓芙虽暗自欢喜但也忍不住骇怕听得师父吩咐忙借了师妹贝锦仪的长剑提在手中来寻杨不悔。
张无忌抱着杨不悔缩身长草之内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丁敏君前前后后找了一遍不见那小女孩的踪迹待要细细搜寻灭绝师太已骂了起来:“没用的东西连个小孩儿也找不到。”
贝锦仪平时和纪晓芙颇为交好眼见她惨死师父掌底又要搜杀她遗下的孤女心中不忍说道:“我见那孩子似乎逃出谷外去了。”她知师父脾气急躁若在谷外找寻不到决不耐烦回头再找。虽然这小女孩孤零零的留在世上也未必能活但总胜于亲眼见她遭丁敏君挺剑刺死。灭绝师太沉声道:“怎不早说?”狠狠白了她一眼当先追出谷去。丁敏君和贝锦仪随后跟去。
杨不悔尚不知母亲已遭大祸圆圆的大眼骨溜溜地转动露出询问的神色。张无忌伏地听声耳听得那三人越走越远跳起身来拉着杨不悔的手奔向高坡。杨不悔笑道:“无忌哥哥恶人去了么?咱们到山上玩是不是?”
张无忌不答拉着她直奔到纪晓芙跟前。杨不悔待到临近才见母亲倒在地下大吃一惊大叫:“妈妈妈妈!”扑在母亲身上。
张无忌一探纪晓芙的呼吸气息微弱已极但见她头盖骨已给灭绝师太这一掌震成了碎片便胡青牛即刻到来多半也已难救。纪晓芙微微睁眼见到张无忌和女儿口唇略动似要说话却说不出半点声音眼眶中两粒大大的眼泪滚了下来。张无忌从怀中取出金针在她神庭、印堂、承泣等穴上用力刺了几针使她暂且感觉不到脑门剧痛。
纪晓芙精神略振低声道:“我求……求你……送她到她爹爹那里……我不肯……不肯害她爹爹……”左手伸到自己胸口似乎要取什么物事突然头一偏气绝而死。
杨不悔搂住母亲的尸身只是大哭不住&a;lt;u&a;gt;&a;lt;/u&a;gt;口地叫:“妈妈妈妈你很痛么?你很痛么?”纪晓芙的身子渐渐冰冷她却兀自问个不停。她不懂母亲为什么一动也不动为什么不回答她的话。
张无忌心中本已悲痛再想起自己父母惨亡之时自己也这么休尸号哭忍不住泪如泉涌。两人哭了一阵张无忌心想:“纪姑姑临死之时求我将不悔妹子送到她爹爹那里。嗯她爹爹名叫杨逍是明教中的光明左使者住在昆仑山的什么坐忘峰中。我务必要将她送去。”他可不知昆仑山在极西万里之外他两个孩子如何去得?见纪晓芙断气时曾伸手到胸口去取什么物事于是在她颈中一摸见挂着一根丝绦上面悬着一块黑黝黝的铁牌牌上用金丝镶嵌着一个火焰之形。
张无忌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除了下来便挂在杨不悔颈中。到茅舍中取过一柄铁铲挖了个坑将纪晓芙埋了。这时杨不悔已哭得筋疲力尽沉沉睡去。待得醒来张无忌费尽唇舌才骗得她相信妈妈已飞了上天要过很久很久才从天上下来跟她相会。
张无忌胡乱煮些饭菜和杨不悔两人吃了疲倦万分横在榻上便睡。次日醒来收拾了两个小小包裹带了胡青牛留给他的十几两银子领着杨不悔到她母亲坟前拜了几拜。两个孩儿离蝴蝶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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