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提供的小说 - 《倚天屠龙记(世纪新修版)》 第九章 七侠聚会乐未央
过了好一会儿崆峒和峨嵋两派各有六七人走进船舱和俞莲舟、西华子、卫四娘等见礼。崆峒派为首的是个精干枯瘦的葛衣老人峨嵋派为首的则是个中年尼姑。这干人见到天鹰教的李天垣等坐在舱中都是一愕。西华子大声道:“唐三爷静虚师太武当派跟天鹰教联了手啦这一回咱们可得吃大亏!”
那矮瘦葛衣老人唐文亮是崆峒五老之一中年尼姑静虚师太是峨嵋派第四代的第三弟子都是武林中颇有名望的好手听西华子这么说都是一怔。静虚师太为人精细素知西华子的毛包脾气还不怎样。唐文亮却双眼一翻瞪着俞莲舟道:“俞二侠此话可真?”
俞莲舟还未答话西华子已抢着道:“人家武当派已和天鹰教结成了亲家张翠山做了殷天正的女婿……”唐文亮奇道:“失踪十年的张五侠已有了下落?”
俞莲舟指着张翠山道:“这是我五师弟张翠山这一位是崆峒派前辈高人唐文亮唐三爷你二人多亲近亲近。”西华子又道:“张翠山和他老婆知道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却瞒着不肯说反而撒个漫天大谎说道谢逊已经死了。”
唐文亮一听到“金毛狮王谢逊”的名字又惊又怒喝道:“他在哪里?”张翠山道:“此事须得先行禀明家师请恕在下此刻不便相告。”唐文亮眼中如要喷出火来喝道:“谢逊这恶贼在哪里?他杀死我的亲侄儿姓唐的不能跟他并立于天地之间他在哪里?你到底说不说?”最后这几句话声色俱厉竟没半分礼貌。
殷素素冷冷地道:“阁下似乎也不过是崆蜩派中年纪大得几岁的人物凭着什么如此这般逼问张五爷?你是武林至尊吗?是武当派的掌门张真人吗?”
唐文亮大怒十指箕张便要向殷素素扑去但眼见她是个娇怯怯的少妇自己是武林中成名的前辈人物实不便向她动手强忍怒气问张翠山道:“这一位是?”
张翠山道:“便是拙荆。”西华子接口道:“也就是天鹰教殷大教主的千金。哼邪教妖女什么好东西了?”白眉鹰王殷天正武功精深迄今为止武林中跟他动过手的还没一个能挡得住他十招以上。唐文亮一听这美貌少妇是殷天正的女儿也不禁心生忌惮只随口道:“好好!好得很!”
静虚师太自进船舱之后一直文文静静地没开口这时才道:“此事原委究竟若何还请俞二侠示下。”俞莲舟道:“这件事牵连既广为时又已长达十年一时三刻间岂能分剖明白。这样吧三个月后敝派在武昌黄鹤楼头设宴邀请有关的各大门派帮会赴宴是非曲直当众评论。各位意下如何?”静虚师太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唐文亮道:“是非曲直尽可三个月后再论但谢逊那恶贼藏身何处还须请张五侠先行示明。”张翠山摇头道:“此刻实不便说。”唐文亮虽极不满但想武当派既和天鹰教联手倒也真惹不起然公道自在人心且看他三个月之后如何向天下群雄交代便不再多说站起身来双手一拱道:“如此三个月后再见告辞。”
西华子道:“唐三爷咱们几个搭你的船回去成不成?”唐文亮道:“好啊怎么不成?”西华子向卫四娘道:“师妹走吧!”他本和俞莲舟同船而来这么一来显是将武当派当作了 654c.&a;quot; &a;gt;敌人。俞莲舟不动声色客客气气地送到船头说道:“我们回山臬明师尊便送英雄宴的请帖过来。”
殷素素忽道:“西华道长我有一事请教。”西华子愕然回头道:“什么事?”殷素素道:“道长不住口地说我是邪教妖女却不知邪在何事妖在何处?”西华子一怔说道:“邪魔外道狐媚妖淫那便是了何必要我多说?否则好好一位武当派张五侠怎会受你迷惑?嘿嘿嘿嘿!”说着连声冷笑。殷素素道:“好多承指点!”
西华子见自己这几句话竟将她说得哑口无言却也颇出意料之外听她没再说什么便踏上跳板走向崆峒派的船去。
那两艘海船都是三帆大船虽然靠在一起两船甲板仍然相距两丈来远跳板也就甚长。西华子和殷素素对答了几句落在最后余人都已过去。他正走到跳板中间忽听得背后风声微动跟着嚓的一声轻响。他人虽暴躁武功却着实不低江湖上阅历也多一听到这声音便知背后有人暗算霍地转身长剑也已拔在手中。便在此时脚底忽然一软跳板从中断为两截。他急忙拔起身子但两船之间空空荡荡的无物可资攀援只见足底是蓝森森的大海一跃之后脚下虚了扑通一声掉入了海中。
他不识水性立时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大口咸水双手乱抓乱划突然抓到了一根绳索大喜之下牢牢握住只觉有人拉动绳索将他提出水面。西华子抬头看时那一端握住绳索的却是天鹰教程坛主脸上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
原来殷素素恼恨他言语无礼待各人过船之时暗中吩咐了程封二坛主安排下计谋。封坛主三十六柄飞刀神技驰名江湖出手既快且准每柄飞刀均是高手匠人以精钢所铸薄如柳叶锋锐无比对手若见他飞刀飞来而以兵刃挡架往往兵刃便给削断。这时他以飞刀切割跳板轻轻一划跳板已断飞刀落入了海里。程坛主早在一旁准备好绳索待西华子吃了几口水后才将他吊上。
卫四娘、唐文亮等见西华子落水虽猜到是对方做了手脚但封坛主出手极快各人又都望着前面竟没瞧见跳板如何截断待得各人呼喝欲救时程坛主已将他吊上。
西华子强忍怒气只等一上船头便出手与对方搏斗。哪知程坛主只将他拉得离水面尺许便不再拉叫道:“道长千万不可动弹在下力气不够你一动我拉不住便要脱手啦!”西华子心想他若装傻扮痴又将自己抛入海中可不是玩的只得握住绳索不敢向上攀援。
程坛主叫道:“小心了!”手臂一抖将长绳甩起半个圈子。他膂力着实了得这么一抖将西华子的身子向后凌空荡出七八丈跟着前送将他摔向对船。
西华子放脱绳索双足落上甲板。他长剑已在落海时堕水这时愤怒如狂只听得天鹰教船上喝彩声和欢笑声响成一片立即抢过卫四娘腰间佩剑便要扑过去拼命。但其时两船相距已远难以纵过空自暴跳如雷戟指大骂更无别法。
殷素素如此作弄西华子俞莲舟瞧在眼里心想这女子果然邪门可不是五弟的良配说道:“殷李两位堂主相烦禀报殷教主三个月后武昌黄鹤楼头之会他老人家倘若不弃务请驾临。今日咱们便此别过。五弟你随我去见恩师吗?”张翠山道:“是!”殷素素听俞莲舟这话竟是要她夫妻分离抬头瞧了瞧天又低头瞧了瞧甲板。
张翠山知她之意指的是“天上地下永不分离”这两句誓言便道:“二哥我带领你弟媳妇和孩子先去叩见恩师得他老人家准许再去拜见岳父。你说可好?”俞莲舟微一踌躇心想硬要拆散他夫妻父子这句话总说不出口便点头道:“那也好。”
殷素素心下甚喜对李天垣道:“师叔请你代为禀告爹爹便说不孝女儿天幸逃得性命不日便回归总舵随同女婿带了外孙来拜见他老人家。”
李天垣道:“好我在总舵恭候两位大驾。”站起身来便和俞莲舟等作别。
殷素素问道:“我爹爹身子好吧?”李天垣道:“很好很好!只有比从前更加精神健旺。”殷素素又问:“我哥哥好吧?”李天垣道:“很好!令兄近年武功突飞猛进做师叔的早已望尘莫及惭愧得紧。”殷素素微笑道:“师叔又来跟我们晚辈说笑啦。”李天垣正色道:“这可不是说笑连你爹爹也赞他青出于蓝你说厉害不厉害?”殷素素道:“啊哟师叔当着外人之面老鼠跌落天秤自称自赞却不怕俞二侠见笑。”李天垣笑道:“张五侠做了我们姑爷俞二侠难道还是外人么?”说着抱拳团团为礼转身出舱。
俞莲舟听了这几句话微皱眉头抱拳答礼却不说话。
张翠山一等天鹰教众人离船忙问:“二哥三哥的伤势后来怎样?他……痊可了吧?”俞莲舟“嗯”的一声良久不答。张翠山甚是焦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心头涌起一阵不祥之感生怕他说出一个“死”字来。
俞莲舟缓缓地道:“三弟没死不过跟死也差不了多少。他终身残废手足不能移动。俞岱岩俞三侠嘿嘿江湖上算是没这号人物了。”
张翠山听到三哥没死心头一喜但想到一位英风侠骨的师哥竟落得如此下场忍不住潸然泪下哽咽着问道:“害他的仇人是谁?可查出来了么?”
俞莲舟不答一转头突然间两道闪电般的目光照在殷素素脸上森然道:“殷姑娘你可知害我俞三弟的人是谁?”殷素素禁不住身子轻轻一颤说道:“听说俞三侠的手足筋骨是给人用少林派的金刚指力所断。”俞莲舟道:“不错。你不知是谁么?”殷素素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俞莲舟不再理她说道:“五弟少林派说你杀死临安府龙门镖局老小又杀死了好几名少林僧人。此事是真是假?”
张翠山道:“这个……”殷素素插口道:“这不关他事都是我杀的。”
俞莲舟望了她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极度痛恨的神色但这。光一闪即隐脸上随即回复平和说道:“我原知五弟决不会胡乱杀人。为了这事少林派曾三次遣人上武当山来理论但五弟突然失踪武林中尽皆知闻这回事就此没了对证。我们说少林派害了三弟少林派说五弟杀了他们数十条人命。好在少林派掌门空闻方丈老成持重顾大体又尊敬恩师竭力约束门下弟子不许擅自生事十年来才没酿成大祸。”
殷素素道:“都怪我年轻时做事不知轻重好歹现下我也好生后悔。炬人也杀了咱们给他来个死赖到底决不认账便了。”
俞莲舟脸露诧异之色向张翠山瞧了一眼心想这样的女子你怎能娶她为妻。
殷素素见他一直对自己冷冷的口中也只称“殷姑娘”不称“弟妹”心下早已有气说道:“一人做事一身当。这件事我决不连累你武当派让少林派来找我天鹰教便了。”
俞莲舟板起了脸朗声说道:“江湖之上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别说少林派是当世武林中第一大派便是无拳无勇的孤儿寡妇咱们也当凭理处事不能滥杀无辜恃强凌弱!”
若在十年之前俞莲舟这番义正辞严的教训早令殷素素老羞成怒拔剑相向这时她只听得张翠山恭恭敬敬地道:“二哥教训得是。”暗想:“我才不听你这一套仁义道德呢。但若我冲撞于你倒令张郎难于做人我且让你一步便了。”便携了无忌的手走向舱夕卜说道:“无忌我带你去瞧瞧这艘大船你从来没见过船是不?”
张翠山待妻子走出船舱说道:“二哥这十年之中我……”俞莲舟左手一摆说道:“五弟你我肝胆相照情逾骨肉便有天大的祸事二哥也跟你生死与共。你夫妻之事暂且不必跟我说回到山上听候师父示下便了。师父倘若责怪咱们七兄弟一齐跪地苦求你孩子都这般大了难道师父还会硬要你夫妻父子生生分离?”张翠山大喜说道:“多谢二哥。”
俞莲舟外刚内热在武当七侠之中最不苟言笑几个小师弟对他甚是敬畏比怕大师兄宋远桥还厉害得多。其实他于师兄弟上情谊极重张翠山忽然失踪他暗中伤心欲狂面子上却忽忽行若无事今日师兄弟重逢实是他生平第一件喜事但还是疾言厉色将殷素素教训了一顿直到此刻师兄弟单独相对方始稍露真情。他最放心不下的是殷素素杀伤了这许多少林弟子此事决难善罢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宁可自己性命不在也要保护师弟一家平安周。
张翠山又问:“二哥咱们跟天鹰教大起争端可也是为了小弟夫妇么?此事小弟实在太过不安。”俞莲舟不答却问:“王盘山之会到底如何?”
张翠山于是述说如何夜闯龙门镖局、如何识得殷素素、如何偕赴王盘山参与天鹰教扬刀立威直说至金毛狮王谢逊如何大施屠戮、夺得屠龙宝刀、逼迫二人同舟出海。
俞莲舟听完这番话后又询明昆仑派高则成和蒋立涛二人之事沉吟半晌才道:“原来如此。倘若你终于不归不知这中间的隐秘到何日方能解开。”张翠山道:“是啊我义兄……嗯二哥那谢逊其实并非怙恶不悛之辈他所以如此实是生平一件大惨事逼成此刻我已和他义结金兰。”俞莲舟点了点头心想:“这又是一件棘手之极的事。”
张翠山续道:“我义兄一吼之威将王盘山上众人尽数震得神志失常他说这等人即使不死也都成了甴痴那么他得到屠龙刀的秘密便不会泄漏了。”
俞莲舟道:“这谢逊行事狠毒但确也是个奇男子不过他百密一疏终于忘了一个人。”张翠山道:“谁啊?”俞莲舟道:“白龟寿。”
张翠山道:“天鹰教的玄武坛坛主?”俞莲舟道:“正是。依你所说当日王盘山岛上群豪之中除谢逊之外以白龟寿的内功最为深厚。他给谢逊的酒箭一冲晕死了过去后来谢逊作狮子吼白龟寿倘若好端端的只怕也抵不住他的一吼……”
张翠山一拍大腿道:“是了其时白龟寿暈在地下未醒听不到吼声反保得神志清醒我义兄虽心思细密却也没想到此节。”
俞莲舟叹了口气道:“从王盘山上生还而神志不失的只白龟寿一人。昆仑派的内功有独到之处但高蒋二人功力尚浅自此痴痴呆呆成了废人。旁人问他二人到底是谁害得他们这个样子蒋立涛只摇头不答高则成却自始至终说着一个人的名字:殷素素。”他顿了一顿又道:“这时我方明白原来他是心中念念不忘弟妹。哼下次西华子再出言不逊瞧我怎生对付他。他昆仑弟子行止不谨还来怪责人家。”
张翠山道:“白龟寿既神志不失他该明白一切原委啊。”俞莲舟道:“可他就偏不肯说。你道为什么?”张翠山略加寻思已然明白说道:“是了天鹰教想去抢夺屠龙宝刀不肯吐露这独有的讯息因此始终推说不知。”俞莲舟道:“今日武林中的大纷争便是为此而起。昆仑派说殷素素害了高蒋二人我师兄弟也都道你已遭了天鹰教的毒手。”张翠山道:“小弟前赴王盘山之事是白龟寿说的么?”俞莲舟道:“不他什么也不肯说。我和四弟、六弟同到王盘山踏勘见到你用铁笔写在山壁上的那二十四个大字才知你也参与了天鹰教的‘扬刀立威之会’。我们三人在岛上找&a;lt;rk&a;gt;.&a;lt;/rk&a;gt;不到你的下落自是去找白龟寿询问。他言语不逊动起手来给我打了一掌。不久昆仑派也有人找上门去却吃了个大亏让天鹰教杀了两人。十年来双方的仇怨竟然愈结愈深。”
张翠山甚是歉疚说道:“为了小弟夫妇竟让各门派弟子无辜遭难我心中如何能安?小弟禀明师尊之后当分赴各门派解释误会领受罪责。”
俞莲舟叹了口气道:“这是阴错阳差原也怪不得你。那日师父派我和七弟赶赴临安保护龙门镖局但行至江西上饶遇上了一件大不平事我二人没法不出手耽搁了几日救了十余个无辜之人的性命待得赶到临安龙门镖局的案子已然发了。本来嘛、倘若单是为了你夫妇二人也只昆仑、武当两派和天鹰教之间的纠葛但天鹰教为了要夺屠龙刀始终不提谢逊名字于是巨鲸帮、海沙派、神拳门这些帮会门派都把帮主和掌门人的血海深仇一齐算在天鹰教头上。天鹰一教成为江湖上众矢之的。”
张翠山叹道:“其实那屠龙刀有什么了不起我岳父何苦如此代人受过?”
俞莲舟道:“我从未和令岳会过面但他统领天鹰教独抗群雄硬撑了十年这份魄力气概所有与他为敌之人也都不禁钦服。”
张翠山道:“少林、峨嵋、崆峒等门派并未参与王盘山之会啊怎地也跟天鹰教结了怨仇?”俞莲舟道:“此事却是因你义兄谢逊而起了。天鹰教为了想得那屠龙刀接二连三地派遣海船遍访各处海岛找寻谢逊的下落。须知纸包不住火白龟寿的口再密消息还是泄漏了出来。你这义兄曾冒了混元霹雳手成昆之名在大江南北做过三十几件大案各门各派成名人物死在他手下的不计其数此事你可知么?”
张翠山黯然点头低声道:“人家终于知道是他干的了。”俞莲舟道:“他每做一件案子便在墙上大书‘杀人者混元霹雳手成昆也’其时我们奉了师命曾一同下山查访当时谁也不知真凶是谁那成昆也始终不曾露面。后来消息终于漏出天鹰教得知谢逊的下落各门各派中深于智谋之人便连带想起那谢逊本是成昆的唯一传人又知他师徒不知何故失和翻脸成仇然则冒成昆之名杀人的多半便是谢逊了。你想谢逊害过多少人牵连何等广大?连少林派的空见大师也死在他拳下你想想有多少人欲得他而甘心?”
张翠山神色惨然说道:“我义兄虽已改过迁善但双手染满了这许多鲜血……唉二哥我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俞莲舟道:“咱们师兄弟为了你而找天鹰教昆仑派为了高蒋二人而找天鹰教巨鲸帮他们为了帮主惨死而找天鹰教更有以少林派为首的许多白道黑道人物为了逼问谢逊的踪迹而找天鹰教。这些年来双方大战过五场小战不计其数。虽然天鹰教每一次大战均落下风但你岳父居然在群雄围攻之下苦撑不倒实在算得是位人杰。当然少林、武当、峨嵋等名门正派以事情真相未曾明白中间隐晦难解之处甚多看来天鹰教并非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以处处为对方留下余地但一般江湖中人却是出手决不客气。这一次我们得到讯息天鹰教天市堂李堂主乘船出海找寻谢逊我们便暗中跟了下来只盼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哪知李堂主瞧出情形不对硬不许我们跟随昆仑派便跟他们动起手来。倘若你们夫妇的木筏不在此时出现双方又得损折不少好手了。”
张翠山默然细细打量师哥见他两鬓斑白额头亦添了不少皱纹说道:“二哥这十年之中你可辛苦啦。我百死余生终于能见你一面我……我……”
俞莲舟见他眼眶湿润说道:“武当七侠重行聚首正是天大喜事。自从三弟受伤你又失踪江湖上改称我们为武当五侠嘿嘿今日起七侠重振声威……”但想到俞岱岩手足残废七侠之数虽齐然而要像往昔一般师兄弟七人联袂行侠江湖终究是再也不能的了不禁凄怆心酸。
海舟南行十数日到了长江口上一行人改乘江船溯江西上。
张翠山夫妇换下了褴褛的皮毛衣衫两人宛似瑶台双璧风采不减当年。无忌穿上了新衫新裤头上用红头绳扎了两根小辫子甚是活泼可爱。
俞莲舟潜心武学无妻无子对无忌甚为喜爱只他生性严峻沉默寡言神色间却冷冷的。无忌心知这位冷口冷面的师伯其实对己极好一有空闲便缠着师伯问东问西。他生于荒岛陆地上的事物什么也没见过看来事事透着新鲜。俞莲舟竟不感厌烦常常抱着他坐在船头观看江上风景。无忌问上十句八句他便短短地回答一句。
这一日江船到了安徽铜陵的铜官山脚下天色向晚江船泊在一个小市镇旁。船家上岸去买肉沽酒。俞莲舟和张翠山夫妇在舱中煮茶闲谈。
无忌独自在船头玩耍见码头旁有个年老的乞丐坐在地下玩蛇颈中盘了一条青蛇手中舞弄着一条黑身甴点的大蛇。那条黑蛇忽儿盘到了他头上一忽儿横背而过甚是灵动。无忌在冰火岛上从来没见过蛇看得甚是有趣。那老丐见到了他向他笑了笑手指一弹那黑蛇突然跃起在空中打了个筋斗落下时在他胸口盘了几圈。无忌大奇目不转睛地瞧着。那老丐向他招了招手做了几个手势示意他走上岸去还有好戏法变给他看。
无忌当即从跳板走上岸去。那老丐从背上取下一个布寨张开了袋口笑道:“里面还有好玩的东西你来瞧瞧。”无忌道:“什么东丙?”那老丐道:“挺有趣的你一看便知道了。”无忌探头过去往囊中瞧去但黑黝黝的看不见什么。他又移近一些想瞧个明白那老丐突然双手一翻将布袋套上了他的脑袋。无忌“啊”的一声叫嘴巴已给那老丐隔袋按住跟着身子也给提了起来。
他这一声从布袋之中呼出声音低微但俞莲舟和张翠山已然听见。两人虽在舱中相隔甚远已察觉呼声不对同时奔到船头见无忌已遭那老丐擒住。
两人正要飞身跃上岸去那老丐厉声喝道:“要保住孩子性命便不许动。”说着撕破无忌背上衣服将黑蛇之口对准他背心皮肉。
这时殷素素也已奔到船头见爱儿遭擒急怒攻心便欲发射银针。俞莲舟双手一拦喝道:“使不得!”他认得这黑蛇叫“漆里星”乃著名毒蛇身子越黑毒性愈烈。这黑蛇身子黑得发亮身上白点也闪闪发光张开大口露出四根獠牙对准着无忌背上的细皮白肉这一口咬了下去无忌顷刻阀便即毙命纵使击毙那老丐获得解药未必能及时解救当卞不动声色问道:“尊驾跟这小小孩童为难想干什么?”
那老丐道:“你命船家起锚开船离岸五六丈我再跟你说话。”俞莲舟知他怕自己突然跃上岸去明知船一离岸救人更加不易但无忌在他挟制之下只得先答允了再说便握住锚链手臂微微一震一只五十来斤的铁锚应手而起从水中飞了上来。
那老丐见俞莲舟手臂轻抖铁链便已飞起功力之精纯实所罕见不禁脸上微微变色。张翠山提起长篙在岸上一点坐船缓缓退向江心。那老丐道:“再退开些!”张翠山愤然道:“难道还没五六丈远么?”那老丐微笑道:“俞二侠手提铁锚的武功如此了得便在五六丈外在下仍不能放心。”张翠山只得又将坐船撑退丈余。
俞莲舟抱拳道:“请教尊姓大名。”那老丐道:“在下是丐帮中的无名小卒贱名没的污了俞二侠尊耳。”俞莲舟见他背上负了六只布袋心想这是丐帮中的六袋弟子位份已算不低如何竟干出这等卑污行径来?何况丐帮素来行事仁义他们帮主史火龙是条铁铮铮的好汉子江湖上大大有名这事可真奇了。
殷素素忽然叫道:“东川巫山帮投靠了丐帮么?我瞧丐帮中没阁下这一份字号?”那老丐“咦”的一声还未回答殷素素又道:“贺老三你捣什么鬼。你只要伤了我孩子的一根毫毛我把你们的梅石坚连同你贺老三剁做十七廿八块!”
那老丐吃了一惊说道:“殷姑娘果然好眼力连我贺老三这等无名小卒也认得。在下正是受梅帮主的差遣前来恭迎公子。”殷素素怒道:“快把毒蛇拿开!你这巫山帮小小帮会好大的胆子!竟惹到天鹰教头上来啦。”贺老三道:“只须殷姑娘一句话贺老三立时送回公子梅帮主亲自登门赔罪。”殷素素道:“要我说什么话?”
贺老三道:“我们梅帮主的独生公子死在谢逊手下殷姑娘想必早有听闻。梅帮主求恳张五侠和殷姑娘……不小人失言该当称张夫人求恳两位开恩示知那恶贼谢逊的下落敝帮合帮上下尽感大德。”殷素素秀眉一扬说道:“我们不知道。”贺老三道:“那只有恳请两位代为打听打听。我们好好侍候公子一等两位打听到了谢逊的去处梅帮主自当亲身送还公子。”
殷素素眼见毒蛇的獠牙和爱子的背脊相距不过数寸心下一阵激动便想将冰火岛之事说了出来转头向丈夫望了一眼却见他一脸坚毅之色。她和张翠山十年夫妻知他为人极重义气自己如为救爱子而泄漏了谢逊住处倘若义兄因此死于人手只怕夫妻之情也就难保话到口边却又忍住不说。
张翠山朗声道:“好你把我儿子掳去便是。大丈夫岂能出卖朋友?你可把武当七侠瞧得忒也小了。”
贺老三一愣他只道将无忌一擒到张翠山夫妇非吐露谢逊的讯息不可哪知张翠山竟如此斩钉截铁地回答一时倒也没了主意说道:“俞二侠那谢逊罪恶如山武当派主持公道武林中人所共仰还请你劝两位一劝。”
俞莲舟道:“此事如何处理在下师兄弟正要回归武当禀明恩师请他老人家示下。武昌黄鹤楼英雄大会请贵帮梅帮主和阁下同来与会届时是非曲直自有交代。你先将孩子放下。”
他离岸六七丈说这几句话时丝毫没提声纵气但贺老三听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便如接席而谈一般心下好生佩服暗想:“武当七侠威震天下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次我们破釜沉舟干出这件事来小小巫山帮又怎惹得起武当派和天鹰教?但梅帮主杀子之仇不能不报。”躬身说道:“既是如此小人多有得罪只有请张公子赴东川一行。”
突然之间殷素素伸掌向站在船舷边的一名水手背上重重一推跟着飞起左脚又踢下另一名水手。两名水手啊啊大叫扑通、扑通地跌入水中水花高溅。
殷素素大叫:“啊哟啊哟五哥你干吗打我?”在船头纵声大叫大跳。俞莲舟与张翠山愕然都不知她何以如此。贺老三遥遥望见奇变陡生更诧异之极。
俞莲舟只一转念间便即明白眼见贺老三目瞪口呆当即拔出长剑运劲掷出。嗤的一声响长剑飞越半空激射过去将“漆里星”毒蛇的蛇头斩落连贺老三抓住毒蛇的四根手指也一起削下。当俞莲舟长剑出鞘之时张翠山已抓住系在桅杆顶上的纤索双足在船头一登抓着纤索从半空中荡了过去。他比俞莲舟的长剑只迟到了片刻足未着地半空中探身而前左手砰的一掌将贺老三击得翻出几个筋斗右手已将无忌抱过。贺老三口吐鲜血委顿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两名水手游向岸边不知殷素素何以发怒不敢回上船来。殷素素笑吟吟地叫道:“两位大哥请。匕船来适才多有得罪对不住了!每位二两银子请你们喝酒。”
江船溯江而上偏又遇着逆风舟行甚缓。张翠山和师父及诸师兄弟分别十年急欲会见到了安庆后便想舍舟乘马。俞莲舟却道:“五弟咱们还是坐船的好虽然迟到几天但坐在船舱之中少生事端。今日江湖之上不知有多少人要查问你义兄的下落。”殷素素道:“我们和二伯同行难道有人敢阻俞二侠的大驾?”俞莲舟道:“我们师兄弟七人联手或者没人能阻得住单是我和五弟二人怎敌得过源源而来的高手?何况只盼此事能善加罢休又何必多结冤家?”张翠山点头道:“二哥说的不错。”
舟行数日过了江夏、武昌西行到了襄阳路。这晚来到灌子滩舟子泊了船准拟过夜。俞莲舟忽听得岸上马嘶声响向舱外一张只见两骑马刚掉转马头向镇上驰去。马上乘客只见到背影但身手便捷显是会家子。他转头向张翠山道:“在这里只怕要惹是非咱们连夜走吧。”张翠山道:“好!”心下好生感激。武当七侠自下山行道以来武艺既高行事又正只有旁人望风远避从没避过人家。近年来俞莲舟威名大震便昆仑、崆峒这些名门大派的掌门人名声也尚不及他响亮但这次见到两个无名小卒的背影便不愿在灌子滩逗留自是为了师弟一家三口之故。
俞莲舟将船家叫来赏了他四两银子命他&a;lt;cite&a;gt;..&a;lt;/cite&a;gt;连夜开船。船家虽然疲倦但四两银子已是几个月的伙食之资自是大喜过望当即拔锚启航。
这一晚月白风清无忌已自睡了俞莲舟和张翠山夫妇在船头饮酒赏月望着浩浩大江胸襟甚爽。
张翠山道:“恩师百岁大寿转眼即至小弟竟能赶上这件武林中罕见的盛事老天爷可说待我不薄了。”殷素素道:“就可惜仓促之间我们没能给他老人家好好备一份寿礼。”俞莲舟道:“弟妹你可知我恩师在七个弟子之中最喜欢谁?”殷素素知道:“他老人家最得意的弟子自然是你二伯。”俞莲舟笑道:“你这句话可是言不由衷心中明明知道却故意说错。我们师兄弟七人师父日夕挂在心头的便是你这位英俊夫郎。”殷素素心下甚喜摇头道:“我不信。”
俞莲舟道:“我们七人各有所长大师哥深通老庄之学冲淡弘远道家的修为最深。三师弟精明强干师父交下来的事从没错失过一件。四师弟机智过人。六师弟剑术最精。七师弟近年来专练外门武功他日内外兼修、刚柔合一那是非他莫属……”殷素素道:“二伯你自己呢?&a;lt;bdo&a;gt;&a;lt;/bdo&a;gt;”俞莲舟道:“我资质愚鲁一无所长勉强说来师传的本门武功算我练得最刻苦勤恳些。”
殷素素拍手笑道:“你是武当七侠中武功第一自己偏谦虚不肯说。”
张翠山道:“我们七兄弟之中向来是二哥武功最好。十年不见小弟更加望尘莫及。唉少受恩师十年教诲小弟是退居末座了。”言下不禁颇有怅惘之意。
俞莲舟道:“可是我七兄弟中文武才唯你一人。弟妹我跟你说一个秘密。五年之前恩师九十五岁寿诞师兄弟称觞祝寿之际恩师忽然大为不欢说道:‘我七个弟子之中悟性最高文武双唯有翠山。我原盼他能承受我的衣钵唉可惜他福薄五年来存亡未卜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你说师父是不是最喜欢五弟?”
殷素素笑靥如花心中甚喜。张翠山感激无已不禁流下泪来。
俞莲舟道:“现下五弟平安归来送给恩师的寿礼再没比此更重的了。”
正说到此处忽听得岸上隐隐传来马蹄声响。蹄声自东而西静夜中听来分外清晰共是四骑。三人对望了一眼心知这四乘马连夜急驰多半与己有关。三人虽不想惹事又岂是怕事之辈?当下谁也不提。
俞莲舟道:“我这次下山时师父正自闭关静修。盼望咱们上山时他老人家已经开关。”殷素素道:“我爹爹昔年跟我说道他一生所钦佩的人物只有两位一位是明教阳教主他已经去世了此外便只尊师张真人。连少林派的‘见闻智性’四大高僧我爹爹也不怎么佩服。张真人今年百岁高龄修持之深当世并无其匹。现下还要闭关是修炼长生不老之术么?”俞莲舟道:“不是恩师是在精思武功。”殷素素微微一惊道:“他老人家武功早已深不可测还钻研什么?难道当世还能有人是他敌手?”
俞莲舟道:“恩师自九十五岁起每年都闭关九个月。他老人家言道我武当派的武功主要得自一部《九阳真经》。可是恩师当年蒙觉远祖师传授真经之时年纪太小又然不会武功觉远祖师也非有意传授只是任意所之说些给他听因之本门武功总尚有缺陷。恩师心想于《九阳真经》既所知不难道自己便创制不出?他每年闭关苦思便是想自开一派武学与世间所传的各门各派武功然不同。”
张翠山和殷素素听了都慨然赞叹。
俞莲舟道:“当年听得觉远祖师背诵《九阳真经》的共有三位。一是恩师一是少林派的无色大师另一位是个女子便是峨嵋派的创派祖师郭襄郭女侠。”殷素素道:“我曾听爹爹说郭女侠是位大有来头的人物她父亲是郭靖郭大侠母亲是丐帮黄帮主黄蓉当年襄阳失陷郭大侠夫妇双双殉难。”
俞莲舟道:“正是。我恩师当年曾与郭大侠夫妇在华山绝顶有一面之缘每当提起他两位为国为民的仁风侠骨常说我等学武之人终身当以郭大侠夫妇为模楷。”他出神半晌续道:“当年传得《九阳真经》的三位悟性各有不同根柢也大有差异。武功是无色大师最高;郭女侠是郭大侠和黄帮主之女所学最博;恩师当时武功无根基但侍奉觉远祖师最久自幼便得传授可说传承最多。是以少林、峨嵋、武当三派一个得其‘高’一个得其‘博’一个得其‘纯’。三派武功各有所长但也可说各有所短。”
殷素素道:“那么这位觉远祖师武功之高该是百世难逢了。”
俞莲舟道:“不!觉远祖师不会武功。他在少林寺藏经阁中监管藏经这位祖师爱书成癖无经不读无经不背。他无意中看到《九阳真经》便如念金刚经、法华经一般记在心中至于经中所载博大精深的武学他虽也有领悟但所练的只是内功武术却然不会。”于是将《九阳真经》如何失落从此湮没无闻的故事讲给了她听。
这事张翠山早听师父说过殷素素却第一次听到极感兴趣说道:“原来峨嵋派上代与武当派还有这样的渊源。这位郭襄郭女侠怎地又不嫁给张真人?”
张翠山微笑斥道:“你又来胡说八道了。”
俞莲舟道:“恩师与郭女侠在少室山下分手之后此后没再见过面。恩师说郭女侠心中念念不忘于一个人那便是在襄阳城外飞石击死蒙古大汗的神雕大侠杨过。郭女侠走遍天下没再能跟杨大侠相会在四十岁那年忽然大彻大悟便出家为尼后来开创了峨嵋一派。”殷素素“哦”的一声不禁深为郭襄难过转眼向张翠山瞧去。张翠山的目光也正转过来。两人四目交投均想:“我俩天上地下永不分离比之这位峨嵋创派祖师郭女侠可幸运得多了。”
俞莲舟平日沉默寡言有时接连数日可以一句话也不说但自和张翠山久别重逢之下欣喜逾常谈锋也健了起来。他和殷素素相处十余日后觉她本性其实不坏自幼耳濡目染所见所闻者尽是邪恶之事这才善恶不分任性杀戮但和张翠山成婚十年气质已大有变化因之初见时对她的不满之情已逐渐消除觉得她坦诚率真比之名门正派中某些迂腐自大之士反而更具真性情。
这时忽听得马蹄声响又自东方隐隐传来不久蹄声从舟旁掠过向西而去。张翠山只作没听见说道:“二哥倘若师父邀请少林、峨嵋两派高手共同研讨截长补短三派武功都可大进。”
俞莲舟伸手在大腿上一拍道:“照啊师父说你是将来承受他衣钵门户之人果真一点也不错。”张翠山道:“恩师只因小弟不在身边这才时致思念。浪子若远游不归在慈母心中却比随侍在侧的孝子更加好了。其实小弟此时的修为别说和大哥、二哥、四哥相比固远远不及便六弟、七弟也定比小弟强胜得多。”
俞莲舟摇头道:“不然目下以武功而论自是你不及我。但恩师的衣钵传人负有昌大武学的重任。恩师常自言道天下如此之大武当一派是荣是辱何足道哉?但若能精研武学奥秘慎择传人使正人君子的武功非邪恶小人所能及;再进而相结天下义士驱除鞑虏还我河山这才算是尽了我辈武学之士的本分。因此恩师的衣钵传人首重心术次重悟性。说到心术我师兄弟七人无甚分别悟性却以你为最高。”
张翠山摇手道:“那是恩师思念小弟一时兴到之言。就算恩师真有此意小弟也万万不敢承当。”
俞莲舟微微一笑道:“弟妹你去护着无忌别让他受了惊吓外面的事有我和五弟料理。”殷素素极目远眺不见有何动静正迟疑间俞莲舟道:“岸上灌木之中刀光闪烁伏得有人。前边芦苇中必有敌舟。”
殷素素游目四顾但见四下里静悄悄的绝无异状心想只怕是你眼花了吧?
忽听得俞莲舟朗声说道:“武当山俞二、张五道经贵地请恕礼数不周。哪一位朋友倘若有兴请上船来共饮一杯如何?”他这几句话一完忽听得芦苇中桨声响动六艘小船飞也似的划了出来一字排开拦在江心。一艘船上呜的一声射出一枝响箭南岸一排矮树中窜出十余个劲装结束的汉子一色黑衣手中各持兵刃脸上却蒙了黑帕只露出眼睛。
殷素素心下好生佩服:“这位二伯名不虚传当真了得。”见敌人甚众急忙回进舱中无忌已然惊醒。殷素素给他穿好衣服低声道:“乖孩儿不用怕。”
俞莲舟又道:“前面当家的是哪一位朋友武当俞二、张五问好。”但六艘小船中除了后艄的浆手之外不见有人出来更无人答话。
俞莲舟忽地省悟叫道:“不好!”翻身跃人江中。他自幼生于长江之畔水性极佳刚一下江只见四个汉子手持利锥潜水时来显是想锥破船底将舟中各人生擒活抓。他隐身船侧待四人游近双手分别点出已中两人穴道跟着一脚踢中了第三人腰间志室穴。第四人一惊欲逃俞莲舟左手已抓住他小腿甩上船来。他想那三人穴道受点势必要溺死在江中于是一一抓起抛在船头这才翻身上船。
那第四个汉子在船头打了个滚纵身跃起挺锥向张翠山胸口刺落。张翠山见他武功平常也不闪避左手一探抓住他手腕跟着左肘挺出撞中了他胸口穴道。那汉子一声轻哼便即摔倒。
俞莲舟道:“岸上似乎有几个好手礼数已到不理他们冲下去吧!”张翠山点了点头吩咐船家只管开船。慢慢驶近那六艘小船时俞莲舟提起那四个汉子拍开他们身上穴道掷了过去。但说也奇怪对方舟中固然没人出声岸上那十余个黑衣人也悄无声息竟个个都如哑巴一般。那四个潜水的汉子钻入舱中不再现身。
座船刚和六艘小船并行便要掠舟而过之时一艘小舟上的一名桨手突然右手扬了两下砰砰两声木屑纷飞座船船舵已然炸毁船身登时横过。原来那桨手掷出的是两枚渔家炸鱼用的渔炮只是制得特大多装火药因此炸力甚强。
俞莲舟不动声色轻轻跃上对方小舟他艺高人胆大仍是一双空手。
小舟上的桨手手持木桨眼望前面对他跃上船来竟毫不理会。俞莲舟喝道:“是谁掷的渔炮?”那桨手木然不答。俞莲舟抢进舱去舱中对坐着两个汉子见他进舱仍一动不动丝毫不现迎敌之意。俞莲舟一把揪住他头颈提了起来喝道:“你们瓢把子呢?”那人闭目不答。俞莲舟是武林一流高手身份不愿以武力逼问当即回到后艄只见张翠山和殷素素已抱着无忌过来小舟。
俞莲舟夺过木桨逆水上划。只划得几下殷素素叫道:“毛贼放水!”船舱中江水涌将上来。原来小舟中各人拔开舱底木塞放水入船。俞莲舟跃到第二艘小舟时见舟中也已小半船水。他回头说道:“五弟既是非要咱们上岸不可那就上去吧!”那六艘小舟显是事先安排好了作为请客上岸的跳板。三人带同无忌、跃上岸去。
岸上十余名蒙着脸的黑衣汉子早就排成了个半圆形将四人围在弧形之内。这十余人手中所持大都均是长剑另一小半或持双刀或握软鞭没一个使沉重兵刃。
俞莲舟抱臂而立自左而右地扫视一遍神色冷然并不说话。
中间一个黑衣汉子右手一摆众人忽地向两旁分开各人微微躬身手中兵器刃尖向地抱拳行礼让出路来。俞莲舟还了一礼昂然而过。这干人待俞莲舟走出圈子忽地向中间一合封住了道路将张翠山等三人围住青光闪烁兵刃一齐挺起。
张翠山哈哈一笑说道:“各位原来冲着张某人而来。摆下这等大阵仗可将张翠山忒也瞧得重了。”中间那黑衣汉子微一迟疑垂下剑尖又让开了道路。
张翠山道:“素素你先走!”殷素素抱着无忌正要走出猛地里风声响动五柄长剑一齐指住了无忌。殷素素一惊急忙倒退。那五人跟着踏步而前剑尖不住颤动始终不离无忌身周尺许。
俞莲舟双足一点倏地从人丛之外飞越而入双手连拍四下每一记都拍在黑衣人的手腕之上四柄指着无忌的长剑接连飞入半空。这四下拍击出手奇快四柄长剑竟似同时飞上。他左手跟着反手擒拿抓住了第五人的手腕中指顺势点了那人腕上穴道但觉着手处柔软滑腻似是女子之手急忙放开。那人手腕麻痹当的一声长剑落地。
那五人长剑脱手急忙退开。月光下青光闪动又是两柄长剑刺了过来但见剑刃平刺锋口向着左右每人使的都是一招“大漠平沙”剑势不劲似无伤人之意。
俞莲舟心道:“昆仑剑法!原来是昆仑派的。”待剑尖离胸将近三寸突然胸口一缩双臂回环左手食指和右手食指同时击在剑刃的平面之上。这两下敲击中使上了武当心法照理对方长剑非出手不可岂知手指和剑刃相触陡觉剑刃上传出一股柔劲竟将他这一击之力化解了一小半长剑并未脱手。但那二人终究抵挡不住腾腾腾退出三步。一人站立不定摔倒在地另一人“啊哟”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自六艘小舟横江以来对方始终没一人出过声这时“啊哟”一声惊呼声音柔脆听得出是女子口音。中间那黑衣人左手轻摆各人转身便走顷刻间消失在灌木之后。但见这干人大半身材苗条显是穿了男装的女子。
俞莲舟朗声道:“俞二、张五拜上铁琴先生请恕无礼了。”那些黑衣人并不答话隐隐听得有人轻声一笑乃女子之声。
殷素素将无忌放下地来紧紧握住他手说道:“这些大半是女子啊。二伯她们都是昆仑派的么?”俞莲舟道:“不是峨嵋派的。”张翠山奇道:“峨嵋派的?你怎说拜上铁琴先生?”
俞莲舟叹道:“她们自始至终不出一声脸上又以黑帕蒙住那自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了。五剑指住无忌那是昆仑派的‘寒梅剑阵’。两人平剑刺我又使昆仑派的‘大漠平沙’。她们既然冒充昆仑派我便将错就错提一提昆仑派掌门铁琴先生何太冲。”
殷素素道:“你怎知她们是峨嵋派的?认出了人么?”
俞莲舟道:“不这些人功力都不算深想是当今峨嵋掌门灭绝师太的徒孙一辈或许是她的小弟子我并不认得。但她们以柔劲化解我指击剑刃的功夫确是峨嵋心法。要学别派的招式阵法不难但一使到内劲真相就瞒不住了。”
张翠山点头道:“二哥以指击剑她们还是撤剑的好受伤倒轻。峨嵋派的内功本是极好的只是未有适当功力便贸然运使遇上高手不免要吃大亏。二哥倘若真将她们当作敌人这两个女娃娃早就尸横就地了。可是峨嵋派跟咱们向来是客客气气的啊。”
俞莲舟道:“恩师少年之时受过峨嵋派祖师郭襄女侠的好处因此他老人家谆谆告诫决不可得罪了峨嵋门下弟子以保昔年的香火之情。我以指击剑发觉到对方内劲不对时收势已然不及终于伤了二人。虽是无心之失总违了恩师的训示。”
殷素素笑道:“好在你最后说是向铁琴先生请罪不算正面得罪了峨嵋派。”
这时他们的座船早已顺水流向下游影踪不见。六艘小船均已沉没舟中桨手湿淋淋地一个个爬上岸来。殷素素道:“这些都是峨嵋派的么?”俞莲舟低声道:“多半是巢湖的粮船帮。”殷素素望了一眼地下的五柄长剑俯身想拾起瞧瞧。俞莲舟道:“别动她们兵刃若剑上刻得有名字咱们以后便没法假作不知。这就走吧!”殷素素这时对这位二伯敬服得五体投地应道:“是!”携了无忌之手走向江岸大道。
经过一丛灌木只见数丈外的一株大柳树上系着三匹健马。无忌喜呼起来:“有马有马!”他在冰火岛上从未见过马匹来到中土后一直想骑一骑马只是一路乘船始终未得其便。四人走近马匹见柳树上钉着一张纸条。
张翠山取下看时见纸上写道:“敬奉坐骑三匹以谢毁舟之罪。”字是炭条写的仓促之际字迹甚是潦草笔致柔软显是女子手笔。殷素素笑道:“峨嵋派姑娘们画眉用的炭笔今。用来写字条给武当大侠。”俞莲舟道:“她们倒也客气得很。”解下马匹三人分别乘坐。无忌坐在母亲身前大为兴奋。
张翠山道:“反正咱们形迹已露坐船骑马都是一般。”俞莲舟道:“不错。前边道上必定尚有波折倘若迫不得已要出手下手千万不可重了。”他适才无意间伤了两名峨嵋门下弟子心下耿耿不安。
殷素素好生惭愧心想:“二伯只不过下手重了一些本意亦非伤人不过逼对方撤剑她们自行硬挺这才受伤。比之我当年肆意杀了这许多少林门人过错之轻重真不可同日而语了。一人做事一身当以后不可再让二伯为难。”说道:“二伯这千人是冲着我夫妇而来对你可恭敬得很。前面要是再有阻拦由弟妹打发便是倘真不行再请你出手相援。”
俞莲舟道:“你这话可见外了。咱兄弟同生共死分什么彼此?”殷素素不便再说问道:“他们明知二伯跟我夫妇在一起怎地只派些年轻的弟子来拦截?”俞莲舟道:“想是事 6025.&a;quot; &a;gt;急之际不及调动人手。而且年轻弟子大家不识输了也不打紧。”
张翠山见了适才峨嵋派众女的所为料是为了寻问谢逊的下落而来说道:“原来义兄跟峨嵋派也结下了梁子我在冰火岛上却没听他说起过。”俞莲舟叹道:“峨嵋派门规极严派中又大多是女弟子。灭绝师太自来不许女弟子们随便行走江湖。这次峨嵋派竟也跟天鹰教为难我们当时颇感诧异直到最近方始明白原来河南兰封金瓜锤方评方老英雄有一晚突然被害墙上留下了‘杀人者混元霹雳手成昆也’十一个血字。”
殷素素问道:“那方评是峨嵋派的么?”俞莲舟道:“不是。灭绝师太俗家姓方那方老英雄是灭绝师太的亲哥哥。”张翠山和殷素素同时“哦”的一声。
无忌忽然问道:“二伯那方老英雄是好人还是坏人?”俞莲舟道:“听说方老英雄种田读书从不和人交往自然不是坏人。”无总道:“唉义父这般胡乱杀人那就不该了。”俞莲舟大喜轻舒猿臂将他从殷素素身前抱了过来抚着他头说道:“孩子你知道不能胡乱杀人二伯很欢喜。人死不能复生便罪孽深重、穷凶极恶之辈也不能随便下手杀他须得让他有一条悔改之路。”
无忌道:“二伯我求你一件事。”俞莲舟道:“什么?”无忌道:“倘若他们找到了义父你要他们别杀他。因为义父眼睛瞎了打他们不过。”俞莲舟沉吟半晌道:“这件事我答允不了。我能劝得了的便劝但我自己决计不杀他便是。”无忌呆呆不语眼中垂下泪来。
天明时四人到了一个市镇在客店中睡了半日午后又再赶路。有时殷素素和丈夫共乘一骑让无忌一试控缰驰骋之乐。无忌究是孩子心情骑了一会儿马为谢逊担忧的心事也便淡忘了。
一路无话不一日过了汉口。这天午后将到安陆忽见大路上有十余名客商急奔下来见了俞莲舟等四人急忙摇手叫道:“快回头快回头前面有鞑子兵杀人掳掠。”一人对殷素素道:“你这娘子忒也大胆碰到了鞑子兵可不是当耍的。”俞莲舟问道:“有多少鞑子?”一人道:“十来个凶恶得紧哩。”说着便向东逃窜而去。
武当七侠生平最恨的是元兵残害良民。张三丰平素督训甚严门人不许轻易和人动手但若遇到元兵肆虐作恶对之下手却不必容情。因此武当七侠若是遇上大队元兵只有走避若见少数元兵行凶往往便下手除去。俞张二人听说只十来名元兵心想正好为民除害便纵马迎了上去。
行出三里果听得前面有惨呼之声。张翠山一马当先见十余名元兵手执钢刀长矛正拦住了数十个百姓大肆残暴。地下鲜血淋漓已有七八个百姓身首异处。一名元兵提起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用力一脚将他高高踢起那孩子在半空中大声惨呼落下来时另一名元兵又挥足踢匕将他如同皮球般踢来踢去。只踢得几脚那孩子早没了声息已然毙命。张翠山怒极从马背上飞跃而起人未落地砰的一拳已击在一名伸脚欲踢孩子的元兵&a;lt;u&a;gt;?99lib.&a;lt;/u&a;gt;胸口。那元兵哼也没哼一声软瘫在地。另一名元兵挺起长矛往张翠山背心刺到。
无忌惊叫:“爹爹小心!”张翠山回过身来笑道:“你瞧爹爹打鞑子兵。”但见长矛离胸口已不到半尺左手倏地翻转抓住矛杆跟着向前一送矛柄撞在那元兵胸口。那元兵大叫一声翻倒在地眼见不活了。
众元兵见张翠山如此勇猛发一声喊四下里围上。殷素素纵身下马抢过元兵手中长刀砍翻了两个。众元兵见势头不对落荒逃窜但这些元兵凶恶成性便在逃走之时仍挥刀乱杀百姓。俞莲舟大怒叫道:“别让鞑子走了。”急奔向西拦住四名元兵的去路。张翠山和殷素素也分头拦截。三人均知元兵虽然凶恶武功却平常无忌比他们要强得多不用分心照顾。
无忌跳下马来见二伯和父母纵跃如飞拍手叫道:“好好!”突然之间那名给张翠山用矛杆撞晕的元兵霍地跃起伸臂抱住无忌翻身跃上马背纵马疾驰。
俞莲舟和张翠山夫妇大惊齐声呼喊发足追赶。俞莲舟两个起落已奔到马后左手拍出一掌身随掌起按到了那元兵后心。那元兵竟不回头倏地反击一掌。波的一声响双掌相交俞莲舟只觉对方掌力犹如排山倒海相似、一股极阴寒的内力冲将过来霎时间身寒冷透骨身子晃了几下倒退了三步。
那元兵的坐骑也吃不住俞莲舟这一掌的震力前足突然跪地。那元兵抱着无忌顺势前跃已纵出丈余展开轻身功夫顷刻间奔出了十余丈。
张翠山跟着追到见二哥脸色苍白受伤竟然不轻急忙扶住。
殷素素心系爱子没命地追赶但那元兵轻身功夫极高越追越远到后来只见远处大道上一个黑点转了一个弯再也瞧不到了。殷素素怎肯死心只是疾追。她不再想到这元兵既能掌伤俞莲舟自己便算追上了也决非他敌手心中只一个念头:“便是性命不保也要夺回无忌。”
俞莲舟低声道:“快叫弟妹回来从长……从长计议。”张翠山挺起长矛刺死了身前的两名元兵问道:“伤得怎样?”俞莲舟道:“不碍事先……先将弟妹叫回来要紧。”张翠山生怕剩下来的元兵之中尚有好手在内自己一走开他们便过来向俞莲舟下手挡下四下里追逐一个个地尽数搠死这才拉过一匹马来上马向西追去。
赶出数里只见殷素素兀自狂奔但脚步蹒跚显已筋疲力尽张翠山俯身将她抱上马鞍。殷素素手指前面哭道:“不见了追不到啦追不到啦。”双眼一翻晕了过去。张翠山终是挂念俞莲舟的安危心道:“该当先顾二哥再顾无忌。”勒转马头奔了回来见俞莲舟正闭目打坐调匀气息。
过了一会儿殷素素悠悠醒转叫道:“无忌无忌!”俞莲舟惨白的脸色也渐渐红润睁开眼来低声道:“好厉害的掌力!”张翠山听师兄开口说话知道性命已然无碍这才放心但仍不敢跟他言语。俞莲舟缓缓站起低声问道:“无影无踪了吧?”殷素素哭道:“二伯怎……怎么是好?”俞莲舟道:“你放心无忌没事。这人武功高得很决不会伤害小孩。”殷素素道:“可是……可是他掳了无忌去啦。”
俞莲舟点了点头左手扶着张翠山肩头闭目沉思隔了好一会儿睁眼说道:“我想不出那人是何门派咱们上山去问师父。”殷素素大急说道:“二伯怎生想个法儿先夺回无忌。那人是何门派不妨日后再问。”俞莲舟摇了摇头。
张翠山道:“素素眼下二哥身受重伤那人武功又如此高强咱们便寻到了他也无可奈何。”殷素素急道:“难道便……便罢了不成?”张翠山道:“不用咱们去寻他他自会来寻咱们。”
殷素素原甚聪明只因爱子被掳这才惊惶失措这时一怔之下已然明白。那元兵武功如此了得连俞莲舟也给他一掌震伤自然是假扮的。他打伤俞莲舟后再要取他夫妇二人性命绝非难事但只将无忌掳去用意自在逼问谢逊下落。当时张翠山长矛随手一撞那人便假装昏晕其时三人谁也没留心他的身形相貌此刻回想那人依稀似是满腮虬髯……和寻常元兵也没什么分别。
张翠山将师兄抱上马背自己拉着马缰三骑马缓缓而行。到了安陆找一家小客店歇了。张翠山吩咐店伙送来饭菜后就此闭门不出生怕遇上元兵又生事端。
他三人在途中杀死这十余名元兵后料知大队元兵过得数日便会来大举残杀劫掠报复泄忿附近百姓不知将有多少遭殃。但当时遇上这等不平之事在势又不能袖手不顾。这正是亡国之惨莽莽神州人人均在劫难之中。
俞莲舟潜运内力在周身穴道流转疗伤。张翠山坐在一旁守护。殷素素倚在椅上却又怎睡得着?到得中夜俞莲舟站起身来在室中缓缓走了三转舒展筋骨说道:“五弟我一生之中除了恩师之外从未遇到过如此高手。”
殷素素终是记挂爱儿说道:“他掳去无忌定是要逼问义兄的下落不知无忌肯不肯说。”张翠山昂然道:“无忌倘若说了出来还能是我们的孩儿么?”殷素素道:“对!他一定不会说的。”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张翠山忙问:“怎么啦?”殷素素哽咽道:“无忌不说那恶贼……那恶贼定会逼他打他说不定还会用……用毒刑。”
俞莲舟叹了口气。张翠山道:“玉不琢不成器让这孩子经历些艰难困苦未必没好处。”他话是这么说但想到爱子此时不免婉转呻吟正在忍受极大痛楚又不胜悲愤怜惜。然而若他这时正平平安安地睡着那定已说出了谢逊的下落如此忘恩负义却比挨受毒刑又坏得多。张翠山心想:“宁可他即刻死了也胜于做无义小人。”转眼望了妻子一眼见她目光中流露出哀苦乞怜的神色蓦地一惊:“那恶贼倘若赶来以无忌的性命相胁说不定素素便要屈服。”说道:“二哥你好些了么?”
他师兄弟自幼同门学艺一句话一一个眼色之间往往便可心意相通。俞莲舟一瞧他夫妇二人的神色已明白张翠山用意说道:“好咱们连夜赶路。”
三人乘黑绕道尽拣荒僻小路而行。三人最害怕的倒不是那人追来下手杀了自己而是怕他在自己眼前将诸般惨酷手段加于无忌之身。
如此朝宿宵行差幸一路无事。但殷素素心悬爱子山中夜骑又受了风露忽然生起病来。张翠山雇了两辆骡车让俞莲舟和殷素素分别乘坐自己骑马在旁卫护。这日过了襄阳到太平店镇上一家客店投宿。
张翠山安顿好了师兄正要回自己房去忽然一条汉子掀开门帘闯进房来。这汉子身穿青布短衫裤手提马鞭打扮似是个赶脚的车夫。他向俞张二人瞪了一眼冷笑一声转身便走。张翠山知他不怀好意心下恼他无礼眼见那汉子摔下的门帘荡向身前左手抓住门帘暗运内劲向外送出。门帘的下摆飞了起来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打在他背心。
那汉子身子一晃跌了个狗吃屎爬起身来喝道:“武当派的小贼死到临头还敢逞凶!”口中这般说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停留径往外走但脚步踉跄适才吃门帘这么一击受创竟然不轻。
俞莲舟瞧在眼里并不说话。到得傍晚张翠山道:“二哥咱们动身吧!”俞莲舟道:“不今晚不走明天一早再走。”张翠山微一转念已明白了他心意登时豪气勃发说道:“不错!此处离本山已不过两天路程咱师兄弟再不济也不能堕了师门威风。在武当山脚下兀自朝宿晚行地赶路避人那算什么话?”
俞莲舟微笑道:“反正行藏已露且瞧瞧武当派的弟子如何死到临头。”
两人一起走到张翠山房中并肩坐在炕上闭目打坐。这一晚纸窗之外屋顶之上总有七八人来来去去地窥伺但再也不敢进房滋扰了。殷素素昏昏沉沉地睡着。俞张二人也不去理会屋外敌人。次日用过早饭后动身。俞莲舟坐在骡车之中叫车夫去了车厢的四壁四边空荡荡的便于观看。
只走出太平店镇甸数里便有三乘马自东追了上来跟在骡车之后相距十余丈不即不离地蹑着。再走数里只见前面四名骑者候在道旁待俞莲舟一行过去四乘马便跟在后面。数里之后又有四乘马加入前后已共有十一人。赶车的惊慌起来悄声对张翠山道:“客官这些人路道不正遮莫是强人?须得小心在意。”张翠山在中午打尖之处又多了六人这些人打扮各不相同有的衣饰富丽有的却似贩夫走卒但人人身上均带兵刃。一干人只声不出听不出口音但大都身材瘦小、肤色黝黑似乎来自南方。到得午后已增到二十一人。有几个大胆的纵马逼近到距骡车两三丈处这才勒马不前。俞莲舟在车中只管闭目养神正眼也不瞧他们一下。
傍晚时分迎面两乘马奔了下来。当先乘者是个长须老者空着双手。第二骑的乘者却是个艳装少妇左手提着一对双刀。两骑马停在大道正中挡住了去路。
张翠山强抑怒气在马背上抱拳说道:“武当山俞二、张五这厢有礼请问老爷子尊姓大名。”那老者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金毛狮王谢逊在哪里?你只须说了出来我们决不跟武当弟子为难。”张翠山道:“此事在下不敢做主须得先向师尊请示。”
那老者道:“俞二受伤张五落单。你孤身一人不是我们这许多人的敌手。”说着伸手腰间取出一对判官笔来。判官笔的笔尖铸作蛇头之形。
张翠山外号“银钩铁划”右手使判官笔于武林中使判官笔的点穴名家无一不知一见这对蛇头双笔心中一凛。他当年曾听师父说过高耐有一派使判官笔的笔头铸作蛇形其招数和点穴手法跟中土大不相同大抵是取毒蛇的阴柔毒辣之性招术滑溜狠恶这一派叫做青龙派派中出名的高手只记得姓泉名字叫什么却连师父也不知道于是抱拳说道:“前辈是高丽青龙派的么?不知跟泉老爷子如何称呼?”
那老者微微一惊心想:“瞧你也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却恁地见识广博竟知道我来历。”这老者便是高丽青龙派的掌门人名叫泉建男是岭南三江帮帮主卑词厚礼地从高丽聘请而来。他到中土未久从未出过手想不到一露面便给张翠山识破当下蛇头双笔一摆说道:“老夫便是泉建男。”
张翠山道:“高丽青龙派跟中土武林向无交往不知武当派如何得罪了泉老英雄还请明示。”泉建男道:“老夫跟阁下无冤无仇我们高丽人也知道中原有个武当派武当七侠是行侠仗义的好男子。老夫只想请问:金毛狮王谢逊躲在哪里?”
他这番话虽不算无礼但词锋咄咄逼人同时判官笔这么一摆跟在骡车之后的人众便四下分散团团围上显是若不明言谢逊的下落便只有动武一途。
张翠山道:“倘若在下不愿说呢?”泉建男道:“张五侠武艺了得我们人数虽多自量也留你不住。但俞二侠身上负伤尊夫人正在病中我们有此良机只好乘人之危想把两位留下。张五侠自己就请便吧。”他说中国话咬字不准声音尖锐听来加倍刺耳。
张五侠听他说得这般无耻“乘人之危”四个字自己先说了出来说道:“好既是如此在下便领教领教高丽武学的高招。倘若泉老英雄让得在下一招半式那便如何?”泉建男笑道:“如果我输了大伙儿便一拥而上我们可不讲究什么单打独斗那一套。倘若武当派人多你们也可倚多为胜啊。从前中国隋炀帝、唐太宗、唐高宗侵我高丽哪一次不是以数十万大军攻我数万兵马?自来相斗总是人多的占便宜。”
张翠山心知今日之事多说无益若能将他擒住作为要挟当可逼得他手下人众不敢侵犯二哥和素素于是身形一起轻飘飘地落下马背左足着地左手已握住烂银虎头钩右手握着镔铁判官笔说道:“你是客人请进招吧!”他原来的判官笔十年前失落于大海之中现下手中这枝笔在兵器铺中新购未久尺寸分量虽不甚就手却也可将就用得。
泉建男也跃下马来双笔互击铮的一声右笔虚点左笔尚未递出身子已绕到张翠山侧方。张翠山寻思:“今日我是为义兄的安危而战素素跟我夫妇一体她和义兄也有金兰之谊为他丧命那也罢了。但二哥跟义兄并不相识若为了义兄而使二哥蒙受耻辱那可万万不该。”见泉建男右手蛇头笔点到伸钩一格手上只使了二成力。钩笔相交他身子微微一晃。
泉建男大喜心想:“三江帮那批人把武当七侠吹上了天去却也不过如此。想是中原武人要面子将本国人……:说得加倍厉害些。”左手笔跟着三招递出。张翠山左支右绌勉力挡架便还得一钩一笔也是虚软乏劲。泉建男心想今日将武当七侠中的张五侠收拾下来这番来到中土可说一战成名当下双笔飞舞招招向张翠山的要害点去。
张翠山将门户守得极为严密凝神细看对方招数但见他出招轻灵笔上颇有韧力所点穴道偏重下三路及背心和中土各派点穴名手的武功果然大不相同。再斗一阵见他左手判官笔所点都是背心自灵台穴以下的各穴自灵台、至阳、筋缩、中枢、脊中、悬枢、命门、阳关、腰俞以至尾闾骨处的长强穴;右手判官笔所点则是腰腿上各穴自五枢、维道、环跳、风市、中渎以至小腿上的阳陵穴。张翠山心下了然他左手笔专点督脉诸穴右手笔专点足少阳胆经诸穴看似繁复其实大有理路可寻暗想:“当年师父曾说高丽青龙派的点穴功夫专走偏门虽然狠辣并不足畏。今日一见果是如此。”他一摸清对方招式银钩铁笔虽上下挥舞其实装模作样只须护住督脉诸穴及足少阳胆经诸穴其余身上穴道不必理会。
泉建男愈斗精神愈长大声吆喝威风凛凛。张翠山心道:“凭着这点儿武功居然也到武当山脚下来撒野!”突然间左手银钩使招“龙”字诀中的一钩嗤的一响钩中了泉建男右腿的风市穴。泉建男“啊”的一声右腿跪地。张翠山右手笔电光石火般连连颤动自他灵台穴一路顺势直下使的是“锋”字诀中最后一笔的一直便如书法中的颤笔至阳、筋缩、中枢、脊中悬枢、命门……直至长强在他督脉的每一处穴道上都点了一下。
这一笔下来疾如星火气吞牛斗泉建男哪里还能动弹?这一笔所点各穴正是他毕生所钻研的诸处穴道暗想:“罢了罢了!对方纵是泥塑木雕我也不能一口气连点他十处穴道。我便要做他徒弟也差得远了。”
张翠山锒钩钩尖指住泉建男咽喉喝道:“各位且请退开!在下请泉老英雄送到武当山脚下便解他穴道放还!”心想这些人看来都是他的下属定当心有所忌就此退开。岂知那艳装少妇举起双刀叫道:“并肩子齐上把骡车扣了。”张翠山喝道:“谁敢上来我先将这人毙了!”那少妇冷笑一声叫道:“大伙儿上啊!”纵马舞刀冲上竟丝毫没将泉建男放在心上。原来这少妇是三江帮中的一名舵主他们这次大举出动用意在劫持俞莲舟和殷素素逼问谢逊的下落。泉建男不过是三江帮的客卿既不能为本帮效力则死于敌手也无足惜。
张翠山吃了一惊看来便杀了泉建男仍无济于事见六七名汉子抢到殷素素车前六七名汉子抢到俞莲舟车前只有少数几人和那少妇围住了自己正没做理会处俞莲舟忽然朗声道:“六弟出来把这些人收拾了吧!”
张翠山一愕:“二哥摆空城计么?”忽听得半空中一声清啸一人叫道:“是!五哥你好啊想煞小弟了。”数丈外的一株大槐树上纵落一条人影长剑颤动走向前来正是六侠殷梨亭到了。张翠山喜出望外大叫:“六弟我好想念你啊!”
三江帮中早分出数人上前截拦只听得啊哟啊哟、丁丁当当之声不绝每人手腕的神门穴上逐一中剑逐一撒下兵刃。这神门穴在手掌后锐骨之端中剑之后手掌再也使不出半点力道。殷梨亭不疾不徐地漫步扬长而来遇有敌人上前阻挡他长剑一颤呛啷一声便有一件兵刃落地。那少妇回身喝道:“你是武当……”呛啷、呛啷两声她双手各执一刀双刀落地时便有两下声响。
张翠山大喜说道:“师父的神门十三剑创制成功了。”原来这“神门十三剑”共有一十三记招数每记招式各不相同但所刺之处是敌人手腕的神门穴。张翠山十年前离武当之时张三丰甫有此意和弟子们商量过几次但若干疑难之处并未想通。此时殷梨亭使将出来三江帮的硬手竟没人能抵挡得一招。张翠山只看得心旷神怡但见殷梨亭每一剑刺出无不精妙绝伦只使了五六记招式“神门十三剑”尚未使到一半三江帮帮众已有十余人手腕中剑撒下了兵刃。
那少妇叫道:“散水散水!松人啊!”帮众有的骑马逃走有的不及上马便此转身急奔。张翠山拍开泉建男身上穴道拾起蛇头双笔插在他腰间。泉建男满面羞惭向张翠山抱拳行礼狼狈而去竟不和三江帮帮众同行。
殷梨亭还剑入鞘紧紧握住了张翠山的手喜道:“五哥我想得你好苦!”张翠山笑道:“六弟你长高了。”他二人分别之时殷梨亭还只十八岁十年不见已自瘦瘦小小的少年变为长身玉立的青年。当下张翠山携着殷梨亭的手去和妻子相见。
殷素素病得沉重点头笑了笑低声叫了声:“六弟!”殷梨亭笑道:“五嫂也姓殷那好极了不但是我嫂子还是我姊姊。”
张翠山道:“究是二哥了得。你躲在那大树上我一直不知二哥却早瞧见了。”殷梨亭当下说起赶来应援的情由。
原来四侠张松溪下山采办师父百岁大寿应用的物事见到两名江湖人物鬼鬼祟祟路道不正心下起疑:“我武当派威震天下难道还有什么大胆之徒到我武当山来捋虎须?”暗中蹑着偷昕两人说话才知张翠山从海外归来已和二哥俞莲舟会合三江帮和五凤刀都想截拦逼问谢逊的下落。张松溪大喜过望匆匆回山其时山上只殷梨亭一人两人便分头赴援均想:有俞二、张五在一起那些小小的帮会门派徒然自取其辱怎能奈何得他二人。只是他们急于和张翠山相会早见一刻好一刻这才迎接出来。至于俞莲舟已然受伤之事那两个江湖人物并未说起张殷二人并没知晓。张松溪去打发五凤刀门中派来的两个好手。这三江帮一路便由殷梨亭逐走。
俞莲舟叹道:“若非四弟机警今日咱武当派说不定要丢个大人。”张翠山愧道:“单凭小弟一人之力保护不了二哥。唉离师十年小弟和各位兄弟实在差得太远了。”
殷梨亭笑道:“五哥说哪里话来?小弟就是不出手三江帮那些家伙五哥打发起来还不是轻而易举?只不过你定然先顾二哥说不定五嫂会受点儿惊吓。你适才打败那高丽老头儿的功夫师父就没传授第二个。你这次回山师父他老人家一欢喜不知会有多少精妙的功夫传你只怕你学也学不及呢。这神门十三剑的招术我便说给你听如何?”他师兄弟情深久别重逢殷梨亭恨不得将十年来所学的功夫顷刻间便尽数说给五哥知道。两人并肩而行殷梨亭又比又画说个不停。
当晚四人在仙人渡客店中歇宿殷梨亭便要和张翠山同榻而卧。张翠山也真喜欢这个小师弟见他虽是又高又大仍跟从前一般依恋自己。暌别十年生死茫茫不意又得相聚狂喜之下胸中温馨之意洋溢。武当七侠中莫声谷年纪最小但自幼便少年老成反而殷梨亭显得比师弟稚弱。张翠山年纪跟他相差不远殷梨亭自入门后张翠山一向便对他照顾特多。
俞莲舟笑道:“五弟有了嫂子你还道是十年之前么?五弟你回来得正好咱们喝了师父的寿酒之后跟着便喝六弟的喜酒了。”张翠山大喜鼓掌笑道:“妙极妙极!新娘子是哪一位名门之女?”殷梨亭脸一红忸怩着不说。
俞莲舟道:“便是汉阳金鞭纪老英雄的掌上明珠。”张翠山伸了伸舌头笑道:“六弟倘若顽皮这金鞭当头砸将下来可不是玩的。”俞莲舟微微一笑说道:“纪姑娘是使剑的。幸好那日江边蒙面的诸女之中没纪姑娘在内。”张翠山一惊道:“纪姑娘是峨嵋门下?”
俞莲舟点了点头道:“咱们在江边遇到的峨嵋诸女武功平平不会有纪姑娘在内。否则为了五弟妹却得罪了六弟妹人家可要怪我这二伯偏心了。咱们这位未过门的六弟妹人品既好武功又佳名门弟子毕竟不凡和六弟当真天生一对……”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殷素素是邪教教主的女儿自己这么称赞纪姑娘只怕张翠山心有感触正想乱以他语忽听得一人走到房门口说道:“俞爷有几位爷们来拜访你老人家说是你的朋友。”却是店小二的声音。
俞莲舟道:“谁啊?”店小二道;“一共六个人说什么五凤刀门下的。”师兄弟三人都是一凛心想张松溪去打发五凤刀一路的人马怎地敌人反找上门来了难道张松溪有甚失闪?张翠山道:“我去瞧瞧。”他怕二哥受伤未愈在店中跟敌人动手不甚妥善。俞莲舟却道:“请他们进来吧。”
一会儿进来了五个汉子、一个容辉俊秀的少妇。张翠山和殷梨亭空着双手站在俞莲舟身侧戒备。却见这六人垂头丧气脸有愧色身上也没带兵刃浑不像是前来生事的模样。领头一人头发花白四十来岁年纪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说道:“三位是武当俞二侠、张五侠、殷六侠?在下五凤刀门下弟子孟正鸿请问三位安好。”
俞莲舟等三人拱手还礼心下都暗自奇怪。俞莲舟道:“孟老师好各位请坐。”
孟正鸿却不就坐说道:“敝门向在山西河东门派窄小久仰武当山张真人和七侠的威名当真是如雷贯耳只无缘拜见。今日到得武当山下原该上山去叩见张真人但听闻张真人百岁高龄清居静修我们粗鲁武人也不敢冒昧去打扰他老人家的清神。三位回山后还请代为请安便说山西五凤刀门下弟子祝他老人家千秋康宁福寿无疆。”俞莲舟本因受伤未愈坐在炕上听他说到师父忙扶着殷梨亭的肩头下炕恭敬站立说道:“不敢不敢在下这里谢过。”孟正鸿又道:“我们僻处山西乡下真如井底之蛙见识浅陋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大胆妄为擅自来到贵地。今蒙武当诸侠宽宏大量反而解救我们的危难在下感激不尽今日特地赶来一来谢恩二来谢罪万望三位大人不记小人过。”说着躬身下拜。张翠山伸手扶住说道:“孟老师请勿多礼。”
孟正鸿嗫嗫嚅嚅想说又不敢说。俞莲舟道:“孟老师有何吩咐但说不妨。”孟正鸿道:“在下求俞二侠赏一句话便说武当派不再见怪我们回去好向师父交代。”俞莲舟微微一笑道:“各位远自山西来鄂想是为打听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不知那金毛狮王跟贵门有何过节?”孟正鸿惨然道:“家兄孟正鹏惨死于谢逊掌下。”
俞莲舟心中一震说道:“我们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无法奉告那金毛狮王的下落还须请孟老师和各位原谅。至于见怪云云那就不必提起见到尊师乌老爷子时便说俞二、张五、殷六问好。”
孟正鸿道:“多谢了!在下告辞。日后武当派如有差遣只须传个信来五凤刀虽人少力微但奔走之劳决不敢辞。”说着和其余五人一齐抱拳行礼转身出门。
那少妇突然回转跪倒在地低声道:“小妇人得保名节出武当诸侠之赐。小妇人有生之年不敢忘了张真人和各位的大恩大德。”俞莲舟等不知其中原因但听她说到妇人名节之事也不便多问只得含糊谦逊了几句。那少妇拜了几拜出门而去。
五凤刀六人刚走门帘一掀闪进一个人来扑上来一把抱住了张翠山。
张翠山喜极而呼:“四哥!”进房之人正是张松溪。师兄弟相见都欢喜之极。张翠山道:“四哥你足智多谋竟能将五凤刀门下化敌为友委实不易。”张松溪笑道:“那是机缘凑巧你四哥也说不上有什么功劳。”将经过情由说了出来。
原来那俊美少妇娘家姓乌是五凤刀掌门人的第二女儿她丈夫便是那孟正鸿。这一次六人同下湖北访查谢逊的下落途中遇上三江帮的舵主说起武当派张翠山知晓谢逊的所在。那乌氏自幼娇生惯养主张设计擒获张翠山逼问。孟正鸿向来畏妻如虎这一次却决计不从他说武当弟子极是了得不如依礼相求对方倘若不允再想法子。那乌氏言道:“时机可遇不可求若放得张翠山上了武当他们师兄弟一会合又有张三丰庇护如何再能逼问?”两人言语不合吵起嘴来。其余四人都是师弟师侄也不敢做左右袒。
那乌氏怒道:“你这胆小鬼是给你兄长报仇又不是给我兄长报仇。哼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却没半分担当便是那张翠山真将谢逊的下落跟你说了你有胆子去找他么?嫁了你这胆小鬼算是我一辈子倒霉。”孟正鸿对娇妻忍让惯了不敢再说但要依乌氏之见在途中客店暗下蒙汗药迷倒张翠山夫妇却坚决不肯。乌氏一怒之下半夜里乘丈夫睡着就此悄悄离去。
她想独自下手探到谢逊的下落好臊一臊丈夫哪知这一切给三江帮一名舵主瞧在眼中。他见乌氏貌美起了歹心暗中跟随其后乌氏想使蒙汗药反给他先下了迷药。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张松溪一直在监视五凤刀六人的动静等到乌氏情势危急这才出手相救将那三江帮的舵主惩戒了一番逐走。张松溪也不说自己姓名只说是武当派门下弟子。乌氏又惊又羞回去和丈夫相见说明情由。这一来武当派成了本门的大恩人夫妇俩齐来向俞莲舟等叩谢相救之德。张松溪待那六人去后这才现身以免乌氏羞惭。
张翠山听罢这番经过叹道:“打发三江帮这行止不端之徒虽非难事但四哥行事处处给人留下余地化敌为友最合师父的心意。”
张松溪笑道:“十年不见一见面就给四哥一顶高帽子戴戴。”
这一晚师兄弟四人联床夜话长谈了一宵。张松溪虽然多智但对那个假扮元兵掳去无忌、击伤俞莲舟的高手来历也猜不出半点端倪。
次晨张松溪和殷素素会见了。五人缓缓而行途中又宿了一晚才上武当。
张翠山十年重来回到自幼生长之地想起即刻便可拜见师父和大师哥、三师哥、七师弟相会虽然妻病子散却也是欢喜多于哀愁。
到得山上只见观外系着八头健马鞍辔鲜明并非山上之物张松溪道:“观中到了客人咱们不忙相见从边门进去吧。”张翠山扶着妻子从边门进观。观中道人和侍役见张翠山无恙归来无不欢天喜地。张翠山念着要去拜见师父但服侍张三丰的道童说真人尚未开关张翠山只得到师父坐关的门外磕头然后去见俞岱岩。
服侍俞岱岩的道童轻声道:“三师伯睡着了要不要叫醒他?”张翠山摇了摇手轻手轻脚走到房中。只见俞岱岩正自闭目沉睡脸色惨白双颊凹陷十年前龙精虎猛的一条剽悍汉子今日成了奄奄一息的病夫。张翠山看了一阵忍不住掉下泪来。
张翠山在床边站立良久拭泪走出问小道童道:“你大师伯和七师叔呢?”小道童道:“在大厅会客。”张翠山走到后堂等候大师哥和七师弟但等了老半天客人始终不走。张翠山问送茶的道人道:“是什么客人?”那道人道:“好像是保镖的。”
殷梨亭对这个久别重逢的五师兄很是依恋刚离开他一会儿便又过来陪伴听得他在问客人的来历说道:“是三个总镖头:金陵虎踞镖局的总镖头祁天彪太原晋阳镖局的总镖头云鹤还有一个是京师大都燕云镖局的总镖头宫九佳。”
张翠山微微一惊道:“这三位总镖头都来了?十年之前普天下镖局中数他三位武功最强名望最大今日还是如此吧?他们同时来到山上为了什么?”殷梨亭笑道:“想是有什么大镖丢了劫镖的人来头大这三个总镖头惹不起只好来求大师兄。五哥这几年大哥越来越爱做滥好人江湖上遇到什么疑难大事往往便来请大哥出面。”张翠山微笑道:“大哥佛面慈心别人求到他总肯帮人的忙。十年不见不知大哥老了些没有?”他想到此处想看一看大哥之心再也难以抑制说道:“六弟我到屏风后去瞧瞧大哥和七弟的模样。”走到屏风之后悄悄向外张望。
只见宋远桥和莫声谷两人坐在下首主位陪客。宋远桥穿着道装脸上神情冲淡恬和一如往昔相貌和十年之前竟无多大改变只是鬓边微见花白身子却肥胖了很多想是中年发福。宋远桥并没出家但因师父是道士又住在道观之中在武当山上时常作道家打扮下山时才改换俗装。莫声谷却已长得魁梧奇伟虽只二十来岁却长了满脸浓髯看上去比张翠山的年纪还大些。
只听得莫声谷大着嗓子说道:“我大师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凭着宋远桥三字难道三位还信不过么?”张翠山心想:“七弟粗豪的脾气竟半点没改。不知他为了何事又在跟人吵嘴?”转头向宾位上看去时只见三人都是五十来岁年纪一个气度威猛一个高高瘦瘦、貌相清癯坐在末座的却像是个病夫甚是干枯。三人身后又有五个人垂手站立想是那三人的弟子。只听那高身材的瘦子道:“宋大侠既这般说我们怎敢不信?只不知张五侠何时归来可能赐一个确期么?”
张翠山一惊:“原来这三人为我而来想必又是来问我义兄的下落。”只听莫声谷道:“我们师兄弟七人虽然本领微薄但仗义为善之事向来不敢后人多承江湖上朋友推奖赐了武当七侠这外号。这武当七侠四个字说来惭愧我们原不敢当……”张翠山心道:“十年不见七弟居然已如此能说会道从前人家问他一句话他要脸孔红上半天才答得一句。十年之间除了我和三哥人人都是一闩千里。”
只听莫声谷续道:“可是我们既然负了这个名头上奉恩师严训行事半步不敢差错。张五哥是武当七兄弟之一他性子斯文和顺我们七兄弟中脾气数他最好。你们定要诬赖他杀了龙门镖局满门那压根儿是胡说八道!”张翠山心中一寒:“原来是为了龙门镖局都大锦的事。素闻大江以南各镖局以金陵虎踞镖局马首是瞻想是他们听到我从海外归来于是虎踞镖局约了晋阳、燕云两家镖局的总镖头上门问罪来啦。”
那气度威猛的大汉道:“武当七侠名头响亮武林中谁不尊仰?莫七侠不用自己吹嘘我们早已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莫声谷听他出言讥嘲脸色大变说道:“祁总镖头到底意欲如何不妨言明。”
那气度威猛的大汉便是虎踞镖局的总镖头祁天彪朗声道:“武当七侠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可难道少林派高僧便惯打诳语么?少林僧人亲眼目睹临安龙门镖局上下大小人等尽数伤在张翠山张五侠一的手下。”他说道“张五侠”这个“侠”字时声音拖得长长的显是充满讥嘲之意。
殷梨亭只听得怒气勃发这人出言嘲讽五哥可比打他自己三记巴掌还更令他气愤便欲出去理论。张翠山一把拉住摇了摇手。殷梨亭见他脸上满是痛苦为难之色心下不明其理暗道:“五哥的涵养功夫越来越好了无怪师父常赞他。”
莫声谷站起身来大声道:“别说我五哥此刻尚未回山便已经回到武当也就只这句话。莫某跟张翠山生死与共他的事便是我的事。三位不分青红皂白定要诬赖我五哥害了龙门镖局满门。好!这一切便算是莫某干的。三位要为龙门镖局报仇尽管往莫某身上招呼。我五哥不在此间莫声谷便是张翠山张翠山便是莫声谷。老实跟你说莫某的武功智谋远远不及我五哥你们找上了我算你们运气不坏。”
祁天彪大怒霍地站起大声道:“祁某今日到武当山来撒野天下武学之士人人要笑我班门弄斧太过不自量力。可是都大锦都兄弟满门被害十年沉冤始终未雪祁某这口气终究咽不下去。反正武当派将龙门镖局七十余口也都杀了再饶上祁某一人又有何妨?便是再饶上金陵虎踞镖局的九十余口也不过如此!祁某今日血溅武当山上算是死得其所。我们上山之时尊重张真人德高望重不敢携带兵刃祁某便在莫七侠拳脚之下领死。”说着大踏步走到厅心。
宋远桥先前一直没开口这时见两人说僵了要动手伸手拦住莫声谷微微一笑说道:“三位来到敝处翻来覆去一口咬定是敝五师弟害了临安龙门镖局满门。好在敝师弟不久便可回山三位暂忍一时待见了敝师弟之面再行分辨是非如何?”
那身形干枯、犹似病夫的燕云镖局总镖头宫九佳说道:“祁总镖头且请坐下。张五侠既然尚未回山此事终究不易了断咱们不如拜见张真人请他老人家金口明示交代一句话下来。张真人是当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天下英雄好汉莫不敬仰难道他老人家还会不分是非、包庇弟子么?”
他这几句话虽说得客气含意却甚厉害。莫声谷如何听不出来当即说道:“家师闭关静修尚未开关。再说近年来我武当门中之事均由我大师哥处理。除了武林中真正大有名望的高人家师极少见客。”言下之意是说你们想见我师父身份可还够不上。
那高高瘦瘦的晋阳镖局总镖头云鹤冷笑一声道:“天下事也真有这般凑巧刚好我们上山尊师张真人便即闭关。可是龙门镖局七十余口的人命却不是一闭关便能躲过呢。”宫九佳听他这几句话说得太重忙使眼色制止。但莫声谷已忍耐不住大声喝道:“你说我师父是因为怕事才闭关吗?”云鹤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宋远桥虽涵养极好但听他辱及恩师却也忍不住有气当着武当七侠之面竟然有人言辞中对张三丰不敬那是十余年来从未有过之事。他缓缓地道:“三位远来是客我们不敢得罪送客!”说着袍袖一拂一股疾风随着这一拂之势卷出祁天彪、云鹤、宫九佳三人身前茶几上的三只茶碗突然为风卷起落在宋远桥身前的茶几之上。三只茶碗缓缓卷起轻轻落下落到茶几上时只托托几响竟不溅出半点茶水。
祁天彪等三人当宋远桥衣袖挥出之时给这一股看似柔和、实则力道强劲之极的袖风压在胸口登时呼吸闭塞喘不过气来三人急运内功相抗但那股袖风倏然而来倏然而去三人胸口重压陡消波波波三声巨响都大声地喷了一口气出来。三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心知宋远桥只须左手袖子跟着一挥第二股袖风乘虚而入自己所运的内息给逼得逆行倒冲就算不立毙当场也须身受重伤内功损折大半。这一来三个总镖头方知眼前这位冲淡谦和、恂恂儒雅的宋大侠委实身负深不可测的神功。
张翠山在屏风后想起殷素素杀害龙门镖局满门之事实感惶愧无地待见到宋远桥这一下衣袖上所显的深厚功力大为惊佩寻思:“我武当派内功越练到后来进境越快。我在王盘山之时与义兄内力相差极远但到冰火岛分手似已拉近了不少。当年义兄在洛阳想杀大师哥那时大师哥自然抵挡不住。但义兄就算双眼不盲此刻的武功却未必能胜过大师哥多少。再过十年大师哥、二师哥或许便会在义兄之上了。”
只见祁天彪抱拳道:“多谢宋大侠手下留情告辞!”宋远桥和莫声谷送到滴水檐前。祁天彪转身道:“两位请留步不劳远送。”宋远桥道:“难得三位总镖头光降敝山改日在下当再赴大都、太原、金陵贵局回拜。”祁天彪道:“这个如何克当?”他领教了宋远桥的武功之后觉得这位宋大侠虽身负绝世奇功但言谈举止之中竟没半分骄气心中对他甚为钦佩。初上山时那股兴师问罪、复仇拼命的锐气已折了大半。
两人正在说客气话祁天彪突见门外匆匆进来一个短小精悍、满脸英气的中年汉子。宋远桥道:“四弟来见过这三位朋友。”当下给祁天彪等三人引见了。
张松溪笑道:“三位来得正好在下正有几件物事要交给各位。”说着递过三个小小包裹每人交了一个。祁天彪问道:“那是什么?”张松溪道:“此处拆看不便各位下山后再看吧。”师兄弟三人直送到观门之外方与三个总镖头作别。
莫声谷一待三人走远急问:“四哥五哥呢?他回山没有?”张松溪笑道:“你先进去见五弟我和大哥在厅上等这三个镖客回来。”莫声谷叫道:“五哥在里面?这三个镖客还要回来干吗?”心下记挂着张翠山不待张松溪说明情由急奔入内。
莫声谷刚进内堂果然祁天彪等三人匆匆回来向宋远桥、张松溪纳头便拜二人急忙还礼。云鹤道:“武当诸侠大恩大德云某此刻方知。适才云某言语中冒犯张真人当真是猪狗不如。”说着提起手来左右开弓在自己脸上噼噼啪啪的打了十几下落手极重只打得双颊红肿兀自不停。宋远桥愕然不解急忙拦阻。
张松溪道:“云总镖头乃是有志气的好男儿那驱除鞑虏、还我河山的大愿凡我中华好汉无不同心。些些微劳正是我辈分所当为云总镖头何必如此?”
云鹤道:“云某老母幼子满门性命皆出诸侠之赐。云某浑浑噩噩五年来一直睡在梦里。适才言辞不逊两位若肯狠狠打我一顿云某心中方得稍减不安。”
张松溪微笑道:“过去之事谁也休提。云总镖头刚才的言语家师便亲耳听到了心敬云总镖头的所作所为也决不会放在心上。”但云鹤始终惶愧不安深自痛责。
宋远桥不明其中之理只顺口谦逊了几句见祁天彪和宫九佳也不住口地道谢但瞧张松溪的神色语气之间对祁宫二人并不怎么对云鹤却甚为敬重亲热。三个总镖头定要到张三丰坐关的屋外磕头又要去见莫声谷赔罪张松溪一一辞谢这才作别。
三人走后张松溪叹了口气道:“这三人虽对咱们心中感恩可是龙门镖局的人命他三人竟一句不提。看来感恩只管感恩那一场祸事仍消弭不了。”
宋远桥待问情由只见张翠山从内堂快步奔出拜倒在地叫道:“大哥可想煞小弟了。”宋远桥是谦恭有礼之士虽对同门师弟又当久别重逢、心情激荡之下仍不失礼数恭恭敬敬地拜倒还礼说道:“五弟你终于回来了。”
张翠山略述别来情由。莫声谷心急便问:“五哥那三个镖客无礼定要诬赖你杀了临安龙门镖局满门你也涵养忒好怎地不出来教训他们一顿?”张翠山惨然长叹道:“这中间的原委曲折非一言可尽。我详告之后还请众兄弟一同想个良策。”
殷梨亭道:“五哥放心龙门镖局护送三哥不当害得他一生残废五哥便真的杀了他镖局满门也是兄弟情深激于义愤……”
俞莲舟喝道:“六弟你胡说什么?这话要是给师父听见了不关你一个月黑房才怪。杀人家老少这般灭门绝户之事我辈怎可做得?”
宋远桥等一齐望着张翠山但见他神色甚是凄楚过了半晌说道:“龙门镖局和少林派的人我一个也没杀。我不敢忘了师父的教训没敢累了众兄弟的盛德。”
宋远桥等一听大喜都舒了一口长气。他们虽决计不信张翠山会做这般狠毒惨事但少林派众僧既一口咬定是他所为还说是亲眼目睹而当三个总镖头上门问罪之时他又不挺身而出直斥其非各人心中自不免稍有疑惑这时听他这般说无不放下一件大心事均想:“这中间便有许多为难之处但只要不是他杀的人终能解说明白。”
莫声谷便问那三个镖客去而复返的情由。张松溪笑道:“这三个镖客之中倒是那出言无礼的云鹤人品最好他在晋陕一带名望甚高暗中联络了山西、陕西的豪杰歃血为盟要起义反抗蒙古鞑子。”宋远桥等一齐喝了声彩。
莫声谷道:“瞧不出他竟具这等胸襟实是可敬可佩。四哥你且莫说下去等我归来再说……”说着急奔出门。
张松溪果然住口向张翠山问些冰火岛的风物。当张翠山说到该地半年白昼、半年黑夜之时四人尽皆骇异。张翠山道:“那地方东西南北也不大分得出来太阳出来之处也不能算是东方。”又说到海中冰山等等诸般奇事异物。
说话之间莫声谷已奔了回来说道:“我赶去向那云总镖头赔了个礼说我佩服他是个铁铮铮的好男儿。”众人深知这个小师弟的直爽性子也早料到他出去做什么。莫声谷来往飞奔数里丝毫不以为累他既知云鹤是好男儿若不当面跟他尽释前嫌言归于好便有几晚睡不着觉了。
殷梨亭道:“七弟四哥的故事等着你不讲可是五哥说的冰火岛上的怪事可更加好听。”莫声谷跳了起来道:“啊是吗?”张松溪道:“那云鹤一切筹划就绪……”莫声谷摇手道:“四哥对不住请你再等一会儿……”张翠山微笑道:“七弟总不肯吃亏。”于是将冰火岛上一些奇事重述了一遍。莫声谷道:“奇怪奇怪!四哥这便请说了。”……
张松溪道:“那云鹤一切筹划就绪只待日子一到便在太原、大同、汾阳三地同时举义哪知与盟的众人之中竟有一名大叛徒在举义前的三天盗了加盟众人的名单以及云鹤所写的举义筹划书去向蒙古鞑子告密。”
莫声谷拍腿叫道:“啊哟那可糟了。”
张松溪道:“也是事有凑巧那时我正在冀宁路有事要找那太原府知府晦气半夜里见到那知府正和那叛徒窃窃私议听到他们要如何一面密报朝廷一面调兵遣将、将举义人等一网打尽。我便跳进屋去将那知府和叛徒杀了取了加盟的名单和筹划书。云鹤等一干人发觉名单和筹划书遭窃自然知道大事不好不但义举不成而且单上有名之人家家有灭门大祸于是连夜送出讯息叫各人远逃避难。但这时城门已闭讯息送不出去次日一早因知府被戕太原城闭城大索刺客。云鹤等人急得犹似热锅上蚂蚁一般心想这一番自己固然难免满门抄斩而秦晋一带更不知将有多少仁人义士遭难。不料提心吊胆地等了数日竟安然无事后来城中拿不到刺客查得也慢慢松了这件事竟不了了之。他们见那叛徒死在府衙之中也料到是暗中有人相助但无论如何却想不到我身上。”
殷梨亭道:“你适才交给他的便是那加盟名单和筹划书?”张松溪道:“正是。”莫声谷道:“那宫九佳呢?四哥怎生帮了他一个大忙?”
张松溪道:“这宫九佳武功是好的可是人品作为决不能跟云总镖头相提并论。六年之前他保镖到了云南在昆明受一个大珠宝商之托暗带一批价值六十万两银子的珠宝送往大都。但到江西却出了事在鄱阳湖边宫九佳给鄱阳四义中的三义围攻抢去了红货。宫九佳便倾家荡产也赔不起这批珠宝何况他燕云镖局执北方镖局之牛耳他招牌这么一砸以后也不用做人了。他在客店中左思右想竟便想自寻短见。
“鄱阳三义不是绿林豪杰却为何要劫取这批珠宝?原来鄱阳四义中的老大犯了事给关入了南昌府的死囚牢转眼便要处斩。三义劫了两次牢救不出老大官府却反而防范得更加紧了。鄱阳三义知道官府贪财便想用这批珠宝去行贿减轻老大的罪名。我见他四人甚有义气便设法将那老大救了出来要他们将珠宝还给宫九佳。这宫总镖头虽面目可憎、言语无味但生平也没做过什么恶事在大都也不结交蒙古官府欺压良善那么救了他一命也是好的。我叫鄱阳四义不可提我名字只是将那块包裹珠宝的锦缎包袱留了下来。适才我将那块包袱还了给他他自是心中有数了。”
俞莲舟点头道:“四弟此事做得好那宫九佳也还罢了鄱阳四义却为人不错。”
莫声谷道:“四哥你交给祁天彪的却又是什么?”张松溪道:“那是九枚断魂蜈蚣镖。”五人听了都“啊”的一声这断魂蜈蚣镖在江湖上名头颇为响亮是凉州大豪吴一氓的成名暗器。
张松溪道:“这一件事我做得忒也大胆了些这时想来当日也真算饶幸。那祁天彪保镖路过潼关无意中得罪了吴一氓的弟子两人动起手来祁天彪出掌将他打得重伤。祁天彪打了这掌之后知道闯下了大祸匆匆忙忙地交割了镖银便想连夜赶回金陵邀集至交好友合力对付吴一氓。但他刚到洛阳便给吴一氓追上了约了他次日在洛阳西门外比武。”殷梨亭道:“这吴一氓的武功好得很啊祁天彪如何是他对手?”
张松溪道:“是啊祁天彪自知凭他的能耐挡不了吴一氓的一镖无可奈何之中便去邀洛阳乔氏兄弟助拳。乔氏兄弟一口答应说道:‘凭我兄弟的能耐祁大哥你也明白决不能对付得了吴一氓。你要我兄弟出场原也不过要我二人呐喊助威。好明日午时洛阳西门外我兄弟准到。’”
莫声谷道:“乔氏兄弟是使暗器的好手有他二人助拳、祁天彪以三敌一或能跟吴一氓打个平手。只不知吴一氓有没帮手。”
张松溪道:“吴一氓倒没帮手可是乔氏兄弟却出了古怪。第二天一早祁天彪上乔家去想跟他兄弟商量迎敌之策、哪知乔家看门的说道:‘大爷和二爷今朝忽有要事赶去了郑州请祁老爷不必等他们了。’祁天彪一听之下几乎气炸了肚子。乔氏兄弟几年前在江南出了事祁天彪曾帮过他们大忙不料此刻急难求援兄弟俩嘴上说得好听竟脚底抹油溜之乎也。祁天彪心知吴一氓心狠手辣这约会躲是躲不过的于是在客店中写下遗书处分后事交给了趟子手自已到洛阳西门外赴约。
“这件事的前后经过我都瞧在眼里。那口我扮了个乞丐易容改装躺在西门外的一株大树之下不久吴一氓和祁天彪先后到来两人动起手来斗不数合吴一氓便下杀手放了一枚断魂蜈蚣镖。祁天彪眼见抵挡不住只有闭目待死我抢上前去伸手将镖接了吴一氓又惊又怒喝问我是否丐帮中人。我笑嘻嘻地不答。吴一氓连放了八枚断魂蜈蚣镖都给我一……一接过。他的成名暗器果然非同小可我若用本门武功去接本也不难但我防他瞧出疑窦故意装作左足跛右手断只使一只左手又使少林派的接镖手法掌心向下擒扑九枚镖接是都接到了但手掌险些给他第七枚毒镖划破算得十分凶险。他果然喝问我是少林派中哪一位高僧的弟子我仍装聋作哑跟他咿咿啊啊的胡混。吴一氓自知不敌惭怒而去回到凉州后杜门不出这几年来一直没在江湖上现身。”
莫声谷摇头道:“四哥吴一氓虽不是良善之辈但祁天彪也算不得是什么好人那日倘若你给蜈蚣镖伤了手掌这可如何是好?这般冒险未免太也不值。”
张松溪笑道:“这是我一时好事事先也没料到他的蜈蚣镖当真这等厉害。”
莫声谷性情直爽不明白张松溪这些行径的真意张翠山却如何不省得?四哥尽心竭力为的是要消解龙门镖局的灭门大仇。他知虎踞镖局是江南众镖局之首冀鲁一带众镖局的头脑是燕云镖局西北各省则推晋阳镖局为尊。龙门镖局之事日后发作起来这三家镖局定要出头是以他先行伏下了三桩恩惠。这三件事看来似是机缘巧合但张松溪明查暗访等候机会不知花了多少时日多少心血?
张翠山哽咽道:“四哥你我兄弟一体我也不必说这个‘谢’字了都是你弟妹当日做事偏激闯下这大祸。”当下将殷素素如何扮成他的模样、夜中去杀了龙门镖局满门之事从头至尾地说了最后道:“四哥此事如何了结你给我拿个主意。”
张松溪沉吟半晌道:“此事自当请师父示下。但我想人死不能复生弟妹也已改过迁善不再是当日杀人不眨眼的弟妹。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大哥你说是不是?”
宋远桥面临这数十口人命的大事一时踌躇难决。俞莲舟却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殷梨亭最怕二哥知道大哥是好好先生容易说话二哥却嫉恶如仇铁面无私生怕他跟五嫂为难一直在提心吊胆却不知俞莲舟早已知道此事也早已原宥了殷素素。他见二哥点头心中大喜忙道:“是啊旁人问起来五哥只须说那些人不是你杀的。你又不是撒谎本来不是你杀的啊。”宋远桥横了他一眼道:“一味抵赖五弟心中何安?咱们身负侠名心中何安?”殷梨亭急道:“那怎生是好?”
宋远桥道:“依我之见待师父寿诞过后咱们先去找回五弟的孩儿然后是黄鹤楼头英雄大会交代了金毛狮王谢逊这回事后咱们师兄弟六人再加上五弟妹七人同下江南。三年之内咱们每人要各作十件大善举。”张松溪鼓掌叫道:“对对!龙门镖局枉死了七十来人咱们各作十件善举如能救得一二百个无辜遭难者的性命那么勉强也可抵过了。”俞莲舟也道:“大哥想得再妥当也没有了师父也必允可。否则便是要五弟妹给那七十余个死者抵命也不过多死一人于事何补?”
张翠山一直为了此事烦恼听大哥如此安排心下大喜道:“我跟她说去。”将宋远桥的话去跟妻子说了又说众兄弟一等祝了师父的大寿便同下山去寻访无忌。
殷素素本来无甚大病只因思念无忌成疾这时听了丈夫的话心想凭着武当六侠的本事总能将无忌找回来心头登时便宽了。
张翠山跟着又去见俞岱岩。师兄弟相见自有一番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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