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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逊缓缓地道:“那天晚上的情景今日我仍记得清清楚楚。我坐在客店中的炕上暗运真气将那七伤拳在心中又想了几遍。五弟你从来没有见过我的七伤拳要不要见识见识?”张翠山还没回答殷素素抢着道:“那定是神妙无比威猛绝伦。大哥你怎地不去找宋大侠了?”

    谢逊微微一笑说道:“你怕我试拳时伤了你老公么?倘若这拳力不是收发由心还算得是什么七伤拳?”说着站起身来走到一株大树之旁一声吆喝宛似凭空打了个霹雳猛响声中一拳打在树干之上。

    以他功力这一拳若不将大树打得断为两截也当拳头深陷树干哪知他收回拳头时那大树竟丝毫无损连树皮也不破裂半点。殷素素心中难过:“大哥在岛上一住九年武功然抛荒了。我从来不见他练功原也难怪。”怕他伤心还是大声喝彩。

    谢逊道:“五妹你这声喝彩不由衷你只道我武功大不如前了是不是?”殷素素道:“在这荒岛之上来来去去四个亲人还练什么武功?”谢逊问道:“五弟你瞧出了其中奥妙么?”张翠山道:“我见大哥这一拳去势十分刚猛可是打在树上连树叶也没一片晃动这一点我可不懂了。便是无忌去打一拳也会摇动树枝啊!”

    无忌叫道:“我会!”奔过去在大树上砰的一拳果然树枝乱晃月光照映出来的枝叶影子在地下颤动不已。张翠山夫妇见儿子这一拳颇为有力心下甚喜一齐瞧着谢逊等他说明其中道理。

    谢逊道:“我打了这拳三天之后树叶便会萎黄跌落半个月后大树枝干枯槁。我这一拳已将大树的脉络从中震断了。”张翠山和殷素素不胜骇异但知他素来不打诳语此言自非虚假。谢逊取过手边的屠龙宝刀拔刀出鞘嚓的一声在大树的树干中斜砍一刀只听得砰嘭巨响大树的上半段向外跌落。谢逊收刀说道:“你们瞧一瞧我七伤拳的威力可还在么?”

    张翠山等三人走过去看大树的斜剖面时只见树心中一条条通水的筋脉已大半震断有的扭曲有的粉碎有的裂为数截有的若断若续显然他这一拳之中又包含着数股不同的劲力。张殷二人大为叹服。张翠山道:“大哥今日真是叫小弟大开眼界。”

    谢逊忍不住得意之情说道:“我这一拳之中共有七股不同劲力或刚猛或阴柔或刚中有柔或柔中有刚或横出或直送或内缩。敌人抵挡了第一股劲抵不住第二股抵了第二股第三股劲力他又如何对付?嘿嘿七伤拳之名便由此而来。五弟那日你跟我比拼的是掌力倘若我出的是七伤拳你便挡不住了。”张翠山道:“是。”

    无忌想问爹爹为什么跟义父比拼掌力见母亲连连摇手便忍住不问说道:“义父你把这七伤拳教了我好么?”谢逊摇头道:“不成!”无忌好生失望还想缠着相求。殷素素笑道:“无忌你不傻吗?你义父这门武功精妙深湛若不是先有上乘内功如何能练?”无忌道:“是那么等我练好了上乘内功再说。”

    谢逊摇头道:“这七伤拳不练也罢!每人体内均有阴阳二气金木水火土五行。心属火、肺属金、肾属水、脾属土、肝属木一练七伤七者皆伤。这七伤拳的拳功每练一次自身内脏便受一次损害所谓七伤实则是先伤己再伤敌。我若不是在练七伤拳时伤了心脉也不致有时狂性大发、无法抑制了。”

    张翠山和殷素素此时方知何以他才识过人武功高强狂性发作时竟会心智尽失。

    谢逊又道:“倘若我内力真的浑厚坚实到了空见大师或武当张真人的地步再来练这七伤拳想来自己也可不受损伤便有小损亦无大碍。只是当年我报仇心切费尽了心力才从崆峒派手中夺得这本《七伤拳谱》的古抄本拳谱一到手立时便心急慌忙地练了起来唯恐拳功未成而我师父已死报不了仇。待得察觉内脏受了大损已无法挽救当时我可没去想崆峒派既有此世代相传的拳谱却为何无人以此神拳名扬天下而空峒派也成不了一等一的大门派。我又贪图这路拳法出拳时声势煊赫有极大好处。五妹你懂得其中的道理吧?”

    殷素素微一沉吟道:“嗯是不是跟你师父霹雳什么的功夫差不多?”

    谢逊道:正是。我师父外号叫做混元霹雳手掌含风雷威力惊人。我找到他后如用这路七伤拳功跟他对敌他定以为我使的还是他亲手所传武功待得拳力及身他再惊觉不对可已迟了。五弟你别怪我用心深刻我师父外表粗鲁可实是天下最工心计、城府奇深的毒辣之人。若不是以毒攻毒大仇便无法得报……唉枝枝节节地说了许多还没说到空见大师。

    “且说那晚我运气温了三遍七伤拳功便越墙出外要去找宋远桥。我跃出墙外身未落地突觉肩头给人轻轻一拍。我大吃一惊以我当时武功竟有人伸手拍到我身上而不及挡架实在难以想象。无忌你想这一拍虽轻但若他掌上施出劲力我岂不是已受重伤?我当即回手一捞却捞了个空反击一拳这拳自然也没打到人左足一落地立即转身便在此时我背上又让人轻轻拍了一掌同时背后一人叹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无忌觉得十分有趣笑了出来说道:“义父这人跟你闹着玩么?”张翠山和殷素素却已猜到说话之人定是那空见大师了。

    谢逊续道:“当时我只吓得身冰冷手足轻颤那人如此武功要制我死命可说易如反掌。他说那‘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八个字只一瞬之间的事可.99lib?是这八个字他说得不快不慢充满慈悲心肠。我听得清清楚楚。但那时我心中只感到惊惧愤怒回过身来见四丈以外站着一位灰衣僧人。我转身之时只道他离开我只不过两三尺哪知他一拍之下立即飘出四丈身法之快步法之轻当真匪夷所思。

    “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是冤鬼给我杀了的人索命来着!’倘是活人决不能有这般来去如电的功夫。我一想到是鬼胆子反而大了喝道:‘妖魔鬼怪给我滚得远远的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岂怕你这孤魂野鬼?’那灰衣僧人合十说道:‘谢居士老僧空见合十!’我一听到空见两字便想起江湖上所说‘少林神僧见闻智性’这两句话来。他名列四大神僧之首无怪武功如此高强。”

    张翠山想起这位空见大师后来是给他一十三拳打死的心中隐隐不安。

    谢逊续道:“当时我便问:‘是少林寺的空见神僧么?’那灰衣僧人道:‘神僧二字愧不敢当。老衲正是少林空见。’我道:‘在下跟大师素不相识何故相戏?’空见说道:‘老衲岂敢戏弄居士?请问居士此刻欲往何处?’我道:‘我到何处去跟大师有何干系?’空见道:‘居士今晚想去杀害武当派的宋远桥大侠是不是?’

    “我听他一语道破我心意又奇怪又吃惊。他又道:‘居士要想再做一件震动武林的大案好激得那混元霹雳手成昆现身以报杀害你家的大仇……’我听他说出了我师父的名字更加骇异。我师父杀我家之事我从没跟旁人说过。这件丑事我师父掩饰抵赖也唯恐不及他自己当然更不会说。这空见和尚却如何知道?

    “我当时身子剧震说道:‘大师若肯见示他的所在我谢逊一生给你做牛做马也在所甘愿。’空见叹道:‘这成昆所作所为罪孽确是太大但居士一怒之下牵累害死了这许多武林人物真是罪过罪过。’我本来想说:‘要你多管什么闲事?’但想起适才他所显的武功我可不是敌手何况正有求于他只得强忍怒气说道:‘在下实迫于无奈那成昆躲得无影无踪四海茫茫叫我到哪里去找他?’空见点头道:‘我也知你满腔怨毒无处发泄。但那宋大侠是武当派张真人首徒你要是害了他这个祸闯得可实在太大。’我道:‘我是志在闯祸祸事越大越能逼成昆出来。’

    “空见道:‘谢居士你要是害了宋大侠那成昆的确非出头不可。但今日的成昆已非昔日可比你武功远不及他这场冤仇是报不了的。’我道:‘成昆是我师父他武功如何我知道得挺清楚。’空见摇头道:‘他另投名师三年来的进境非同小可。你虽练成了崆峒派的七伤拳却也伤他不得。’我惊诧无比这空见和尚我生平从未见过但我的一举一动他却件件犹如亲眼目睹。我呆了片刻问道:‘你怎么知道?’他道:‘是成昆跟我说的。’”他说到这里张殷夫妻和无忌一齐“啊”的一声。

    谢逊道:“你们此刻听着尚自惊奇当时我听了这句话登时跳了起来喝道:‘他又怎知道?’他缓缓地道:‘这几年来他始终跟随在你身旁只因他不断易容改装是以你认他不出。’我道:‘哼我认他不出?他便化了灰我也认得他。’他道:‘谢居士你自非粗心大意之人可是这几年来你一心想的只是练武报仇对身周之事都不放在心上了。你在明里他在暗里。你不是认他不出你压根儿便没去认他。’

    “这番话不由得我不信何况空见大师是名闻天下的有道高僧谅也不致打诳骗我。我道:‘既是如此他暗中将我杀了岂不干净?’空见道:‘他若起心害你自是一举手之劳。谢居士你曾两次找他报仇两次都败了他要伤你性命那时候为什么便不下手?再说你去夺那《七伤拳谱》之时你曾跟崆峒派的三大高手比拼内力可是崆峒五老中的其余二老呢?他们为什么不来围攻?要是五老齐上你未必能保得性命吧?’

    “当日我打伤崆峒三老后发觉其余二老竟也身受重伤这件怪事我一直存在心中不能解开这大疑团。莫非崆峒派忽起内讧?还是另有不知名的高手在暗中助我?我听见空见大师这般说心念一动问道:‘那二老竟难道是成昆所伤?’”

    张翠山和殷素素听他愈说愈奇虽然江湖上的事波谲云诡两人见闻均广什么古怪的事也都听见过可是谢逊此刻所说之事却委实猜想不透。两人心中均隐隐觉得谢逊已是个极了不起的人物但他师父混元霹雳手成昆不论智谋武功似乎又皆胜他一筹。殷素素道:“大哥那崆峒二老真是你师父暗中所伤么?”

    谢逊道:“当时我这般冲口而问。空见大师说道:‘崆峒二老受的是什么伤谢居士亲眼得见么?他二人脸色怎样?’我默然无语隔了半晌说道:‘如此说来崆峒二老当真是我师父所伤了。’原来当时我见到崆峒二老躺在地下满脸都是血红斑点显然他二人以阴劲伤人却让高手以混元功逼回。这样的满脸血红斑点以我所知除了遭混元功逼回自身内劲之外除非是猝发斑疹伤寒之类恶疾但我当日初见崆峒五老之时五个人都是好端端的自非突患暴病。当时武林之中除我师徒二人再无第三人练过混元功。

    “空见大师点了点头叹道:‘你师父酒后无德伤了你一家老小酒醒之后惶惭无地是以你两次找他报仇他都不伤你性命。他甚至不肯将你打伤但你两次都发疯般跟他拼命若不伤你他始终无法脱身。嗣后他一直暗中跟随在你身后你三度遭遇危难都是他暗中解救。’我心下琢磨除了崆峒斗五老之外果然另有两件溪踐之事在万分危急之际敌方攻势忽懈。尤其那次跟青海派高手相斗情势最为凶险。空见大师又道:‘他自知罪过太深也不能求你宽恕只盼时日一久你慢慢淡忘了。岂知你愈闹愈大害死的人越来越多。今日你若再去杀了宋远桥大侠这场大祸可真难以收拾了。’

    “我道:‘既是如此请大师叫我师父来见我。我们自己算账跟旁人不相干。’空见大师道:‘你师父没脸见你。再说谢居士不是老衲小觑你你便&a;gt;&a;lt;/a&a;gt;见到了他也属柱然。’我道:‘大师是有道高僧是非黑白自然清楚得很。难道我满门血仇就此罢了不成?’他道:‘谢居士遭遇之惨老衲也代为心伤。可是尊师酒后乱性实非本意何况他已深自忏悔还望谢居士念着昔日师徒之情网开一面。’我怒发如狂说道:‘我若再打他不过任他一掌击毙便了。此仇不报我也不想活了。’

    “空见大师沉吟良久说道:‘谢居士尊师武功已非昔比你虽练成了七伤拳也伤他不得。你如不信便请打老衲几拳试试。’我道:‘在下跟大师无冤无仇岂敢相伤?在下武功虽然低微这七伤拳却也不易抵挡。’他道:‘谢居士我跟你打一个赌。尊师杀了你家一十三口性命你便打我一十三拳。若打伤了我老衲便罢手不理此事尊师自会出来见你。否则这场冤仇便此作罢如何?’我沉吟未答心知这位高僧武功奇深七伤拳虽然厉害要是真的伤他不得难道这仇便不报了?

    “空见大师又道:‘老实跟你说老衲既然插手管了此事决不容你再残害无辜的武林同道。你如一念向善便此罢手过去之事大家一笔勾销。否则你要找人报仇难道为你所害那些人的弟子家人便不想找你报仇么?’我听他语气严厉起来狂性大发喝道:‘好我便打你一十三拳!你抵挡不住之时随时喝止。大丈夫言出如山你可要叫我师父出来相见。’空见大师微微一笑说道:‘请发拳吧!’我见他身材矮小白眉白须貌相慈祥庄严不忍便此伤他第一拳只使了三成力砰的一声击在他胸口。”

    无忌叫道:“啊哟!义父你使的便是这路震断树脉的七伤拳么?”

    谢逊道:“不是!这第一拳是我师父成昆所授的霹雳拳。我一拳击去他身子晃了晃退后一步。我想这一拳只使了三成力他已退后一步若将七伤拳施展出来不须三拳便能送了他性命。我第二拳稍加劲力。他仍晃了晃退后一步。第三拳时我使了七成力他也是一晃之后再退一步。我微感奇怪我拳上的劲力已加了一倍有余但击在他身七仍一模一样。依他枯瘦的身形我一拳便能打断他肋骨但他体内并不生出反震之力只若无其事地受了我三拳。我想要将他打倒非出力不可可是我一出力他非死即伤。我虽为恶已久但对他舍己为人的慈悲心怀也不免肃然起敬说道:‘大师你只挨打不还手我不忍再打。你受了我三拳我答允不去害那宋远桥便是。’他道:‘那么你跟成昆的怨仇怎样?’我道:‘此仇不共戴天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我顿了一顿又道:‘但大师既然出面谢某敬重大师自此而后只找成昆自己和他家人决不再连累不相干的武林同道。’

    “空见大师合十说道:‘善哉善哉!谢居士有此一念老衲谨代天下武林同道谢过。但老衲立心化解这场冤孽剩下的十拳你便照打吧。’我心下盘算只有用七伤拳将他击伤我师父才肯露面好在这七伤拳的拳劲收发自如我下手自有分寸于是说道:‘如此便得罪了!’第四拳跟着发出这一次用的是七伤拳拳劲了。拳中胸膛他胸口微一低陷便向前跨了一步。”

    无忌道:“这可奇了这位老和尚这次不再退后反而向前。”

    张翠山道:“那是少林派金刚不坏体神功吧?”

    谢逊点头道:“五弟见多识广所料果然不错。我这拳击出和前三拳已大不相同他身上生出一股反震之力只震得我胸内腹中有如五脏一齐翻转。我心知他也是迫于无奈倘若不使这门神功便挡不住我的七伤拳。我久闻少林派金刚不坏体神功乃古今五大神功之一其时亲身领受果然非同小可。当下我第五拳偏重阴柔之力他仍跨前一步那股阴柔之力反击过来我好容易才得化解……”

    无忌道:“义父老和尚说好不还手的怎地将你的拳劲反击回来?”

    谢逊抚着他头发说道:“我打过第五拳空见大师便道:‘谢居士我没料到七伤拳威力如此惊人我不运功回震便抵挡不住。’我道:‘你没还手打我已深感盛情。’当下我拳出如风第六、七、八、九四拳一口气打出。那空见大师也真了得这四拳打在他身上他一一震回刚柔分明层次井然。

    “我好生骇异喝道:‘小心了!’第十拳轻飘飘地打了出去。他微微点了点头不待我拳力着身便跨上两步竟在这瞬息之间占了先机。”

    无忌自然不懂跨这两步有什么难处。张翠山却深知高手对敌能在对手出招之前先行料到实是极大难事通常只须料到一招即足制胜点头道:“了不起了不起!”

    谢逊续道:“这第十拳我已使足了力他抢先反震竟令我倒退了两步。我虽瞧不见自己的脸色但可以想见那时我定是脸如白纸无血色。空见大师缓缓吁了口气说道:‘这第十一拳不忙便打你定一定神再发吧!’我虽万分地要强好胜但内息翻腾一时之间那第十一拳确然打不出去。”

    张翠山等听到这里都是甚为心焦。无忌忽道:“义父下面还有三拳你就不要打了吧。”谢逊道:“为什么?”无忌道:“这老和尚为人很好你打伤了他心中过意不去。如伤了自己那也不好。”张翠山和殷素素对望一眼心想这孩子小小年纪竟有这等见识可说极不容易。张翠山心中更为喜慰觉得无忌心地仁殍能分辨是非。

    谢逊叹了口气说道:“枉自我活了几十岁那时却不及孩子的见识。我心中充塞了报仇雪恨之念不找到我师父决不甘休明知再打下去两人中必有一个死伤可也顾不了许多。我运足劲力第十一拳又击了出去这一次他却身形陡地向上一拔我这一拳本来打他胸口但他一拔身拳力便中在小腹之上。他眉头一皱显得很疼痛。我明白他意思他如以胸口挡我拳力反震之力太大只怕我禁受不起但小腹的反震之力虽然较弱他自身受的苦楚却大得多。

    “我呆了一呆说道:‘我师父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大师何苦以金玉之体为他挡灾?’空见大师调匀了一下呼吸苦笑道:‘只盼再挨两拳便……便化解了这场劫数。’我听他说话气息不属突然动念:‘看来他运起金刚不坏体神功之时不能说话我何不引他说话突然一拳打出。’便道:‘倘若我在一十三拳内打伤了你你保得定我师父定会来见我么?’他道:‘他亲口跟我说过的……’我不等他一句话说完一拳便击向他小腹。这一拳去势既快落拳又低要令他来不及发动护体神功。哪知佛门神功随心而起我的拳劲刚触到他小腹他神功便已布满身。我但觉天旋地转心肺欲裂腾腾腾连退七八步背心在一株大树上一靠这才站住。

    “我心灰意懒之下恶念陡生说道:‘罢了罢了!此仇难报我谢逊又何必活于天地之间?’提起手来一掌便往自己天灵盖拍下。”

    殷素素叫道:“妙计妙计!”张翠山道:“为什么?”随即醒悟说道:“噢可是如此对付这位有道高僧未免太狠了。”原来他也已想到谢逊拍击自己天灵盖空见自会出声喝止过来相救。谢逊乘他不防便可下手。张翠山聪明机伶本不在妻子之下只因平素从不打这些奸诈主意因此想到此节时终究慢了一步。

    谢逊惨然叹道:“我便是要利用他的宅心仁善你们料得不错我挥掌自击天灵盖虽是暗伏诡计却也是行险侥幸。倘若这一掌击得不重他看出了破绽便不会过来阻止。十三拳中只剩下最后一拳七伤拳的拳劲虽然厉害怎破得了他的护体神功?那时要找我师父报仇之事再也休提。当时我孤注一掷这一掌确实使足了力他若不来救我便自行击碎天灵盖而死反正报不了仇原本不想活了。

    “空见大师眼见事出非常大叫:‘使不得你何苦……’立即跃来伸手架开我右掌我左手发拳击出砰的一声打在他胸腹之间。这一下他无提防连运神功的念头也没生。他血肉之躯如何挡得住这一拳?登时内脏震裂摔倒在地。

    “我击了这二拳眼见他不能再活陡然间天良发现伏在他身上大哭叫道:‘空见大师我谢逊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张翠山等三人默然均想他以此诡计打死这位有德高僧确实大大不该。

    谢逊道:“空见大师见我痛哭微微一笑安慰我道:‘人孰无死?居士何必难过?你师父即将到来你须镇定从事别要鲁莽。’他一言提醒了我适才这一十三拳大耗真力眼下大敌将临岂可再痛哭伤神?于是我盘膝坐下调匀内息。哪知隔了良久始终不见我师父到来。我心下诧异望着空见大师。

    “这时他已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道:想……想不到他……他言而无信……难道……难道什么人忽然绊住了他么?’我大怒起来喝道‘你骗人你骗我打死了你我师父仍不出来见我!’他摇头道:‘我不骗你真对你不起。’我狂怒之下还想骂他忽然想起:‘他骗我来打死他自己于他有什么好处?我打死他他反而来向我道歉。’不由得万分惭愧跪在他的身前说道:‘大师你有什么心愿我一定给你去办!’他微微一笑说道:‘但愿你今后杀人之际有时想起老衲。’

    “这位高僧不但武功精湛而且大智大慧洞悉我的为人。他知决不能要我绝了报仇之心改做好人可是他叫我杀人之际有时想起他。五弟那日在船中你跟我比拼掌力我没伤你性命就是因为忽然想起了空见大师。”

    张翠山万想不到自己的性命竟是空见大师救的对这位高僧更增景慕之心。

    谢逊叹道:“他气息愈来愈弱我手掌按住他灵台穴拼命想以内力延续他性命。他忽然深深吸了口气问道‘你师父还没来么?’我道:‘没来。’他道:‘那是不会来的了。他……他连我也骗了。’我道:‘大师你放心我不会再胡乱杀人激他出来。但我走遍天涯海角定要找到他。’他道:‘嗯不过你武功不及他……除非……除非……’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低。我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只听他道:‘除非……能找到屠龙刀找到……找到刀中的秘……’他说到这个‘秘’字一口气接不上来便此死了。”

    直到此刻张翠山夫妇方始明白他为什么苦思焦虑地要探索屠龙刀中的秘密为什么平时温文守礼狂性发作时却如野兽一般为什么身负绝世武功却终日愁苦……

    谢逊道:“后来我得到屠龙刀的消息赶到王盘山岛上来夺刀。五妹令尊昔年是我知交好友亲厚无比鹰王狮王、齐名当世后来却反脸成仇。这中间的种种过节牵连到旁人却不能跟你说了。我在得刀之前千方百计地要找寻成昆得了屠龙刀之后却反怕他找上了我因此要寻个极隐僻的所在慢慢探寻刀中秘密。为了怕你们泄露我的行藏才把你们带同前来。想不到一晃九年谢逊啊谢逊你还是一事无成!”

    张翠山道:“空见大师临死之时这番话或许没说他说:‘除非能找到屠龙刀中的秘……’说不定另有所指。”谢逊道:“这九年之中什么荒诞不经、异想天开的情景我都想过了但没一件能和他的说话相符。刀中一定藏有一件大秘密断然无疑。但我穷极心智始终猜想不透。我细抚此刀只发觉刀刃近柄处有个缺口与一般单刀不同但这缺口也无他异于刀法上也没特别用处啊……”

    自这晚长谈之后谢逊不再提及此事但督率无忌练功却变成了严厉异常。无忌此时不过九岁虽然聪明但要短期内领悟谢逊这些世上罕有的武功却怎能够?谢逊又教他转换穴道、冲解被封穴道之术这是武学中极高深的功夫无忌连穴道也认不明白内功无根底又如何学得会了?谢逊便又打又骂丝毫不予姑息。

    殷素素常见到儿子身上青一块、乌一块甚是怜惜向谢逊道:“大哥你神功盖世三年五载之内无忌如何能练得成?这荒岛上岁月无尽不妨慢慢教他。”谢逊道:“我又不是教他练是教他尽数记在心中。”殷素素奇道:“你不教无忌练武功么?”谢逊道:“哼一招一式地练下去怎来得及?我只要他记着牢牢地记在心头。”

    殷素素不明其意但知这位大哥行事处处出人意表只得由他。不过每见到孩子身上伤痕累累便抱他哄他疼惜一番。无忌居然很明白事理说道:“妈义父是要我好他打得狠些我便记得牢些。”

    如此又过了大 534a.&a;quot; &a;gt;半年。一日早晨谢逊忽道:“五弟五妹再过四个月风向转南今日起咱们来扎木筏吧。”张翠山惊喜交集问道:“你说扎了木筏回归中土吗?”谢逊冷冷地道:“那也得瞧瞧老天发不发善心这叫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功便回去不成功便溺死在大海之中。”

    依着殷素素的心意在这海外仙山般的荒岛上逍遥自在实不必冒着奇险回去但想到无忌长大之后如何娶妻生子想到他一生埋没荒岛实在可惜当下便兴高采烈地一起来扎结木筏。岛上多的是参天古木因生于寒冰之地生长缓慢木质致密硬如铁石。谢逊和张翠山忙忙碌碌地砍伐树木殷素素便用树筋兽皮来编织帆布搓结帆索。无忌奔走传递。饶是谢逊和张翠山武功精湛殷素素也早不是个娇怯怯的女子但少了就手家生工具扎结这大木筏实在事倍功半。

    扎结木筏之际谢逊总要无忌站在身边盘问查考他所学武功。这时张殷二人也不再避嫌走开听得他义父义子二人一问一答都是口诀之类。谢逊甚至将各种刀法、剑法都要无忌犹似背经书一般的死记。谢逊这般“武功文教”已是奇怪偏又不加半句解释便似一个最不会教书的蒙师要小学生呆背诗云子曰然囫囵吞枣。殷素素在旁听着有时忍不住可怜无忌心想别说是孩子便是精通武学的大人也未必便能记得住这许多口诀招式而且不加试演单是死记住门诀招式又有何用?难道口中说几句招式便能克敌制胜么?更何况无忌只要背错一字谢逊便重重一个耳光打了过去。虽然他手上不带内劲但这一个耳光往往便让无忌半边脸蛋红肿半天。

    这座大木筏直扎了两个多月方始大功告成而竖立主桅副桅又花了半个多月时光。跟着便是打猎腌肉缝制存贮清水的皮袋。待得事事就绪已是白日极短黑夜极长但风向仍未转过。三人在海旁搭了个茅棚遮住木筏只待风转便可下海。

    这时谢逊竟片刻也不和无忌分离便是晚间也要无忌跟他同睡。张翠山夫妇见他对儿子又亲热又严厉只有相对苦笑。

    一天晚上张翠山在睡梦中忽听得风声有异便即醒觉坐起听得风声果是从北而至忙推醒殷素素喜道:“你听!”殷素素迷迷糊糊地尚未回答忽听得谢逊在外说道:“转北风啦转北风啦!”话中竟如带着哭音中夜听来极其凄厉辛酸。

    次晨张殷夫妇欢天喜地地收拾一切但在这冰火岛上住了十年忽然便要离开竟颇为恋恋不舍。待得一切食物用品搬上木筏已是正午三人合力将木筏推下海中。无忌第一个跳上筏去跟着是殷素素。

    张翠山挽住谢逊的手道:“大哥木筏离此六尺咱们一齐跳上去吧!”

    谢逊说道:“五弟咱们兄弟从此永别愿你好自珍重。”

    张翠山心中突的一跳有似胸口遭人重重打了一拳说道:“你……你……”谢逊道:“你心地仁厚原该福泽无尽但于是非善恶之际太过执着难免厄难重重你一切小心。无忌胸襟宽广看来口后行事处世比你圆通随和得多。五妹虽是女子却不会吃人的亏。我所担心的反倒是你。”张翠山越听越惊讶难过颤声道:“大哥你说什么?你不跟……不跟我们一起去么?”谢逊道:“早在数年之前我便跟你说过了。难道你忘了么?”

    这几句话听在张翠山耳中犹似雷轰一般这时他方始记得当年谢逊确曾说过独个儿不离此岛但此后他不再提起张殷二人也就没放在心上。当扎结木筏之时谢逊也从未流露过独留之意不料到得临行他忽然说了出来。张翠山急道:“大哥你一个人在这岛上寂寞凄凉有什么好?快跳上木筏啊!”说着手上使劲用力拉他。但谢逊的身子犹似一株大树般牢牢钉在地下竟纹丝不动。

    张翠山叫道:“索索无忌快上来!大哥说不跟咱们一起去。”殷素素和无忌听了也都大惊一齐纵上岸来。无忌道:“义父你为什么不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谢逊心中实在舍不得和他三人分别三人此去自然永无再会之期他孤零零的独处荒岛实是生不如死但他既与张翠山、殷素素义结金兰对他二人的爱护实已胜过待己而对义于无忌之爱更逾于亲儿。他思之已久自知背负一身血债江湖上不论是名门正派还是绿林黑道不知有多少人处心积虑地要置己于死地何况屠龙刀落入己手此事难免泄露出去。若在从前自是坦然不惧但这时眼目已盲决不能抵挡大批仇家的围攻而张翠山一家也决不能袖手不顾任由自己遭难争端一起四人势必同归于尽。一旦回归大陆只怕四人都活不上一年半载。但这番计较也不必跟二人说明事到临头方说自己决意留下。

    他听无忌这几句话中真情流露将他抱起柔声道:“无忌乖孩子你听义父的话。义父年纪大了眼睛又瞎在这儿住得很好回到中原只有处处不惯艮而不快活。”无忌道:“回到中原后、孩儿天天服侍你不离开你身边。你要吃什么喝什么我立刻给你端来那不是一样么?”谢逊摇头道:“不行的。我还是在这里快活。”无忌道:“我也是在这里快活。爹妈不如咱们都不去了还是在这里的好。”

    殷素素道:“大哥你有什么顾虑还请明言大家一起商量筹划。要说留你独个在这儿无论如何不成。”

    谢逊心想:“这三人都对我情义深重要叫他们甘心舍己而去只怕说到舌敝唇焦也是不能。却如何想个法儿让他们离去?”

    张翠山忽道:“大哥你怕仇家太多连累了我们是不是?咱四人回到中原之后找个荒僻所在隐居起来不与外人来往岂非什么事都没了?最好咱们都到武当山去住谁也想不到金毛狮王会在武当山上。”谢逊傲然道:“哼你大哥虽然不济也不须托庇于尊师张真人宇下。”张翠山深悔失言忙道:“大哥武功不在我师父之下何必托庇于他?回疆西藏、朔外大漠何处没有乐土?尽可让我四人自在逍遥。”

    谢逊道:“要找荒僻之所天下还有何处更荒得过此间的?你们到底走是不走?”

    张翠山道:“大哥不去我三人决意不去!”殷素素和无忌也齐声道:“你不去我们都不去!”谢逊叹道:“好吧大伙儿都不去等我死了之后你们再回去那也不迟。”张翠山道:“不错在这里十年也住了又何必着急?”

    谢逊大声喝道:“我死了之后你们再没什么留恋了吧?”三人一愕之间只见他手一伸刷的一声拔出了屠龙刀横刀便往脖子中抹去。

    张翠山大惊叫道:“休伤了无忌!”他知以自己武功决阻不了义兄横刀自尽情急下叫他休伤无忌。谢逊果然一怔收刀停住喝道:“什么?”

    张翠山见他如此决绝哽咽道:“大哥既决意如此小弟便此拜别。”说着跪下来拜了几拜。无忌却朗声道:“义父你不去我也不去!你自尽我也自尽。大丈夫说得出做得到你横刀抹脖子我也横刀抹脖子!”

    谢逊叫道:“小鬼头胡说八道!”一把抓住他背心将他掷上木筏跟着双手连抓连掷把张翠山和殷素素也都投上木筏大声叫道:“五弟五妹无忌!一路顺风盼你们平平安安早归中土!”又道:“无忌你回归中土之后须得自称张无忌这‘谢无忌’三字只可放在心中却万万不能出口。”

    无忌高叫:“义父义父!”叫了几声后放声大哭。

    谢逊横刀喝道:“你们如再上岸我们结义之情便此断绝!”

    张翠山和殷素素见义兄心意坚决终不可回只得挥泪扬手和他作别。这时海流带动木筏缓缓漂开眼见谢逊的人影慢慢模糊渐渐的小了下去。隔了良久良久直至再也瞧不见他身形三人这才转头。无忌伏在母亲怀里哭得筋疲力尽才沉沉睡去。

    木筏在大海中漂行此后果然一直刮的是北风带着木筏直向南行。在这茫茫大海之上自也认不出方向但见每日太阳从左首升起从右首落下每晚北极星在筏后闪烁而木筏又不停移动便知离中原日近一日。最近二十余天中张翠山生怕木筏撞上冰山只张了副桅上的一小半帆航行虽缓却甚安纵然撞到冰山也只轻轻一触便即滑开。直至远离冰山群才张起帆。

    北风日夜不变木筏的航行登时快了数倍且喜时当春季一路未遇风暴看来回归故土倒有了七八成指望。这狴时日中张殷二人怕无忌伤心始终不提谢逊。

    张翠山心想:“大哥所传无忌那些武功是否管用实在难说。无忌回到中土终须入我武当门下。”木筏上日长无事便将武当派拳法掌法的入门功夫传给无忌。他传授武功的方法可比谢逊高明得太多了武当派武功入手又不艰难只须讲解几遍稍加点拨无忌便学会了。父子俩在这小小木筏之上一般的拆招喂招。

    这日殷素素见海面波涛不兴木筏上两张风帆张得满满的直向南驶忍不住道:“大哥不但武功精纯对天时地理也算得这般准真是奇才。”

    无忌忽道:“既然风向半年南吹半年北吹到明年咱们又回冰火岛去探望义父。”张翠山喜道:“无忌说得是等你长大成人咱们再一齐北去……”

    殷素素突然指着南方叫道:“那是什么?”只见远处水天相接处隐隐有两个黑点。张翠山吃了一惊道:“莫非是鲸鱼?要是来撞木筏那可糟了。”

    殷素素看了一会儿道:“不是鲸鱼没见喷水啊。”三人目不转瞬地望着那两个黑点。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后张翠山欢声叫道:“是船是船!”猛地纵起身来翻了个筋斗。他自生了无忌之后终口忙忙碌碌从未有过这般孩子气的行动。无忌哈哈大笑学着父亲也翻了两个筋斗。

    又航了一个多时辰太阳斜照已看得清楚是两艘大船。殷素素忽&a;lt;bdi&a;gt;藏书网&a;lt;/bdi&a;gt;然身子微微一颤脸色大变。无忌奇道:“妈怎么啦?”殷素素口唇动了动却没说话。张翠山握住她手脸上满是关切神色。殷素素叹道:“刚回来便碰见了。”张翠山道:“怎么?”殷素素道:“你瞧那帆。”

    张翠山凝目瞧去见左首一艘大船上绘着一头黑色大鹰展开双翅形状威猛想起当年在王盘山上所见的天鹰教大旗心头一震说道:“是……是天鹰教的?”殷素素低声道:“正是是我爹爹天鹰教的。”

    霎时之间张翠山心头涌起了许多念头:“素素的父亲是天鹰教教主这邪教看来无恶不作我见到岳父时却怎生处?恩师对我这婚事会有什么话说?”只觉手掌中素素的小手在轻轻颤动想是她也同时起了无数心事当即说道:“素素咱们孩子也这么大了!天上地下永不分离。你还担什么心?”殷素素吁了一口长气回眸一笑低声道:“我发过的誓永远记得。只盼我不致让你为难你一切要瞧在无忌的份上。”

    无忌从来没见过船只目不转瞬地望着那两艘船心中说不出的好奇没理会爹妈说些什么。

    木筏渐渐驶近只见两艘船靠得极密竟似贴在一起。倘若方向不变木筏便会在两艘船右首数十丈处交叉而过。

    张翠山道:“要不要跟船上招呼?探问一下你爹爹的讯息?”殷素素道:“不要招呼待回到中原我再带你和无忌去见爹爹。”张翠山道:“嗯那也好。”忽见那边船上刀光闪烁似有冈五人在动武说道:“两边船上的人在动手。”殷素素凝目看了一会儿有些担心说道:“不知爹爹在不在那边?”张翠山道:“既然碰上了咱们便过去瞧瞧。”斜扯风帆转动木筏后舵。木筏略向左偏对着两艘船缓缓驶去。

    木筏虽扯足风帆行驶仍是极慢过了好半天才靠近二船。

    只听得天鹰教船上有人高声叫道:“有正经生意不相干的客人避开了吧。”殷素素提声叫道:“圣火熊熊普惠世人。日月光照腾飞天鹰!这里是总舵堂主。哪一坛在烧香举火?”她说的是天鹰教切口。船上那人立即恭恭敬敬地道:“天市堂李堂主率领青龙坛程坛主、神蛇坛封坛主恭迎。是大微堂殷堂主驾临吗?”殷素素朗声道:“紫微堂堂主。”

    那边船上听得“紫微堂堂主”五个字登时乱了起来。稍过片刻十余人齐声叫道:“殷姑娘回来啦殷姑娘回来啦!”

    张翠山虽和殷素素成婚十年从没听她说过天鹰教中的事他也从来不问这时听得两下里对答才知她还是什么“紫微堂堂主”看来“堂主”的权位还在“坛主”之上。他在王盘山岛上已见过玄武、朱雀两坛坛主的身手以武功而论是在殷素素之上她所以能任堂主当因是教主之女的缘故这位“天市堂”李堂主想必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只听得对面船上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听说敝教教主的千金殷姑娘回来啦大家暂旦罢斗如何?”另一个高亮的声音说道:“好!大家住手。”接着兵刃相交之声一齐停止相斗的众人&a;lt;bdi&a;gt;99lib?&a;lt;/bdi&a;gt;纷纷跃开。

    张翠山听得那爽朗嘹亮的嗓音很熟一怔之下叫道:“是俞莲舟俞师哥么?”那边船上的人叫道:“我正是俞莲舟……啊……啊……你……你……”

    张翠山道:“小弟张翠山!”他心情激动眼见木筏跟两船相距尚有数丈从筏上拾起一根大木使劲抛出入海跟着跃起在大木上一借力已跃上了对方船头。

    俞莲舟抢上前来师兄弟分别十年不知死活存亡这番相见何等欢喜?两人四手相握一个叫了声:“二哥!”一个叫了声:“五弟!”眼眶中充满泪水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边天鹰教迎接殷素素却另有一番排场八只大海螺呜呜吹起李堂主站在最前程封两坛主站在李堂主身后其后站着百来名教众。大船和木筏之间搭上了跳板七八名水手用长篙钩住木筏。殷素素携了无忌的手从跳板上走了过去。

    天鹰教教主白眉鹰王殷天正属下分为内三堂、外五坛分统各路教众。内三堂是天微、紫微、天市三堂。外五坛是青龙、白虎、玄武、朱雀、神蛇五坛。天微堂堂主是殷天正的长子殷野王紫微堂堂主便是殷素素天市堂堂主是殷天正的师弟李天垣。

    李天垣见殷素素衣衫褴褛又是毛又是皮还携着一个孩童不禁一怔随即满脸堆欢笑道:“谢天谢地你回来了这十年来可把你爹爹急煞啦!”

    殷素素拜了下去说道:“师叔你好!”对无忌道:“快向师叔祖磕头。”无忌跪下磕头一双小眼却骨溜溜望着李天垣。他陡然间见到船上这许多人说不出的好奇。

    殷素素站起身来说道:“师叔这是侄女的孩子叫张无忌。”

    李天垣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好极好极!你爹爹定要乐疯啦不但女儿回家还带来这么俊秀的一个小外孙。”

    殷素素见两艘船甲板上都有几具尸体躺着四下里溅满了鲜血低声问道:“对方是谁为什么动武?”李天垣道:“是武当派和昆仑派的人。”殷素素听得丈夫大叫“俞师哥”跟着跃到对方船上和一个人相拥在一起早知对方有武当派的人在内这时听李天垣一说便道:“最好别动手能化解便化解了。”

    李天垣道:“是!”他虽是师叔但在天鹰教中天市堂排名次于紫微堂为内堂之末。论到师门之谊李天垣是长辈但在处理教务之时殷素素的权位反高于师叔。

    只听得张翠山在那边船上叫道:“素素无忌过来见过我师哥。”殷素素携着无忌的手向那艘船的甲板走去。李天垣和程封两坛主怕她有失紧随在后。

    到了对面的船上只见甲板上站着七八个人一个四十余岁的高瘦汉子和张翠山手拉着手神态甚是亲热。张翠山道:“素素这位便是我常常提起的俞二师哥。二哥这是你弟妇和你侄儿无忌。”俞莲舟和李天垣一听都大吃一一惊。天鹰教和武当派正在拼命恶斗哪知双方各有一个重要人物竟是夫妇不但是夫妇还生下了孩子。

    俞莲舟心知这中间的原委曲折非片刻间说得清楚当下先给张翠山引见船上各人。

    一个矮矮胖胖的黄冠道人是昆仑派的西华子一个中年妇人是西华子的师妹“闪电手”卫四娘江湖中人背后称她为“闪电娘娘”。张翠山和殷素素也曾听到过他二人的名头。其余几人也都是昆仑派的好手只名声没西华子和卫四娘这般响亮。那丙华子年纪虽已不小却没半点涵养一开口便问:“张五侠谢逊那恶贼在哪里?你总知道吧?”

    张翠山尚未回归中土还在茫茫大海之中便遇上了两个难题:第一是本门竟已和天鹰教动上了手;第二是人家一上来便问谢逊在哪里。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向俞莲舟问道:“二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丙华子见张翠山不回答自己问话不禁焦躁大声道:“你没听见我的话么?谢逊那恶贼在哪儿?”他在昆仑派中辈分甚高武功又强一向是颐指气使惯了的。

    天鹰教神蛇坛封坛主为人阴损适才动手时手下有两名弟子丧在西华子剑下本就对他甚为恼怒冷冷地道:“张五侠是我教主的爱婿你说话客气些。”丙华子大怒喝道:“邪教的妖女岂能和名门正派的弟子婚配?这场婚事中间定有纠葛。”封坛主冷笑道:“我殷教主外孙也抱了你胡言乱语什么?”西华子怒道;“这妖女……”

    卫四娘早看破了封坛主的用心知他意欲挑拨昆仑、武当两派之间的交情阏时又乘机向张翠山和殷索索讨好料知西华子接下去要说出更加不好听的话来忙道:“师兄不必跟他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大家且听俞二侠的示下。”

    俞莲舟瞧瞧张翠山瞧瞧殷素素也是疑团满腹说道:“大家且请到舱中从长计议。双方受伤的兄弟先行救治。”

    这时天鹰教是客而教中权位最高的是紫微堂堂主殷素素。她携了无忌的手首先踏进舱中跟着便是李天垣。

    当封坛主踏进船舱时突觉一股微风袭向腰间。他阅历何等丰富立知是西华子暗中偷袭他竟不出手抵挡只向前一扑叫道:“啊哟打人么?”这一下将西华子一招“三阴手”避了开去但这么一叫人人都转过头来瞧着他二人。

    卫四娘瞪了师兄一眼。西华子一张紫膛色的脸上泛出了隐红。众人均知既来到了此间船上封坛主等都是宾客西华子这一下偷袭颇失名门正派的高手身份。

    各人在舱中分宾主坐下。殷素素是宾方首席无忌侍立在侧。主方是俞莲舟为首他指着卫四娘下首的一张椅子道:“五弟你坐这里吧。”张翠山应道:“是。”依言就座。这么一来张殷夫妇分成宾主双方也便是相互敌对的两边。

    这十年之中俞岱岩伤后不出张翠山失踪存亡未卜其余武当五侠威名却又盛了许多。宋远桥、俞莲舟等虽是武当派中的第二代弟子但在武林之中已隐然可和少林派众高僧分庭抗礼。江湖中人对武当五侠甚是敬重因此西华子、卫四娘等尊他坐了首席。

    俞莲舟心下盘算:“五弟失踪十年原来和天鹰教教主的女儿结成了夫妇这时当着众人之面询问他必有难言之隐。”朗声说道:“我们少林、昆仑、峨嵋、崆峒、武当五派神拳、五凤刀等九门海沙、巨鲸等七帮一共二十一个门派帮会为找寻金毛狮王谢逊、天鹰教殷姑娘以及敝师弟张翠山三人的下落和天鹰教有了误会不幸互有死伤十年中武林扰攘不安……”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天幸殷姑娘和张师弟突然现身过去许多疑难之事当可真相大白。十年中的事故头绪纷纭决非片刻间说得清楚。依在下之见咱们回归大陆由殷姑娘禀明教主敝师弟也回武当告禀家师然后双方再行择地会晤分辨是非曲直如能从此化敌为友那是最好不过……”

    西华子突然插口道:“谢逊那恶贼在哪儿?咱们要找的是谢逊那恶贼。”

    张翠山听到为了找寻自己三人中原竟有二十二个帮会门派大动千戈十年争斗死伤自必惨重心中大是不安。耳听得西华子不住口地询问谢逊下落不禁为难之极若说了出来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要去冰火岛找他报仇但若不说却又如何隐瞒?他正自迟疑殷素素突然说道:“无恶不作、杀人如毛的恶贼谢逊在九年前早已死了。”

    俞莲舟、西华子、卫四娘等同声惊道:“谢逊死了?”

    殷素素道:“便在我生育这孩子的那天那恶贼谢逊狂性发作正要杀害五哥和我突然间听到孩子的哭声他心病一起那胡作妄为的恶贼谢逊便此死了。”

    这时张翠山已然明白殷素素一再说“恶贼谢逊已经死了”也可说并未说谎因自谢逊听到无忌的第一下哭声便即触发天良自此收敛狂性去恶向善至于逼他三人离岛更是舍己为人、大仁大义的行径因此大可说“无恶不作、杀人如毛的恶贼谢逊”已在九年之前死去而“好人谢逊”则在九年前诞生。

    西华子鼻中哼了一声他认定殷素素是邪教妖女她的说话是决计信不过的厉声道:“张五侠那恶贼谢逊真的死了么?”

    张翠山坦然道:“不错那胡作非为的恶贼谢逊在九年前便已死了。”

    无忌在一旁听得各人不住地痛骂恶贼谢逊爹爹妈妈甚至说他早已死了。他虽聪明但怎能明白江湖上的诸般过节?谢逊待他恩义深厚对他的爱护照顾丝毫不在父母之下心中一阵难过忍不住放声大哭叫道:“义父不是恶贼义父没有死他没有死。”这几声哭叫舱中诸人尽皆愕然。

    殷素素狂怒之下反手便是一记耳光喝道:“住口!”无忌哭道:“妈你为什么说义父死了?他不是好端端地活着么?”他一生只和父母及义父三人共处人间的险诈机心从来没碰到过半点若换作一个在江湖上长大的孩子即使没他一半聪明也知说谎是家常便饭决不会闯出这件大祸。殷素素斥道:“大人在说话小孩子多什么口?咱们说的是恶贼谢逊又不是你义父。”无忌心中一片迷惘但已不敢再说。

    西华子微微冷笑问无忌道:“小弟弟谢逊是你义父是不是?他在哪里啊?”

    无忌看了父母的脸色知道他们所说的事极关重要听西华子这么问便摇了摇头道:“我不说。”他这“我不说”三个字实则是更加言明谢逊并未身死。

    西华子瞪视张翠山说道:“张五侠这位天鹰教的殷姑娘真是你夫人吗?”张翠山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句话朗声道:“不错她便是拙荆。”西华子厉声道:“我昆仑门下的两名弟子毁在尊夫人手下变成死不死、活不活这笔账如何算法?”

    张翠山和殷素素都是一惊。殷素素随即斥道:“胡说八道!”张翠山道:“这中间必有误会我夫妇不履中土已有十年如何能毁伤贵派弟子?”西华子道:“十年之前呢?高则成和蒋立涛两人被害算来原已有十年了。”殷素素道:“高则成和蒋立涛?”西华子道:“张夫人还记得这两人么?只怕你害人太多已记不清楚了。”殷素素道:“他二人怎么了?何以你咬定是我害了他们?”

    西华子仰天打个哈哈说道:“我咬定你我咬定你?哈哈高蒋二人虽然成了白痴却还能记得一件事说得出一个人的名字知道毁得他们如此的乃是‘殷……索……素’!”他对“殷素素”三个字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语气中充满了怨毒圆睁一对大眼牢牢瞪视着殷素素似乎恨不得立时拔剑在她身上刺上几剑。

    封坛主突然接口道:“本教紫微堂堂主的闺名岂是你出家老道随口叫得的?连清规戒律也不守还充什么武林前辈?程大哥你说世上可耻之事还有更甚于此的么?”程坛主接口道:“再没有了。名门正派之中竟有这样的狂徒可笑啊可笑!”

    西华子大怒欲狂喝道:“你两个说谁可耻?有什么可笑?”

    封坛主眼角也不扫他一下说道:“程大哥一个人便算学得几手三脚猫的剑法行事说话总得也像个人样子你说是吗?”程坛主道:“昆仑派自从灵宝道长逝世之后那是一代不如一代越来越不成话了。”

    灵宝道长是西华子的师祖是昆仑三圣何足道的师兄武功虽不及何足道但人品德望武林中人人钦服。西华子紫涨着脸皮对这句话却不便驳斥若说这句话错了岂不是说自己还胜过当年名震天下的师祖?他闪身站到了舱口刷的一声长剑出手叫道:“邪教的恶徒有种的便出来见个真章!”

    封坛主和程坛主所以要激怒西华子本意是要为殷素素解围心想张翠山和殷堂主既是夫妇武当派和天鹰教的关系已大非寻常便算俞莲舟和张翠山不便出手至少也是两不相助天鹰教单独对付昆仑派的几个实可稳操胜算。

    卫四娘眉头紧蹙也已算到了这一节心想凭着自己和师哥等六七个人决难抵挡天鹰教这许多高手何况张翠山夫妇情重极可能出手相助对方说道:“师哥人家来到我们船上那是宾客我们听俞二侠的吩咐便是。”她是用言语挤对俞莲舟心想以你的声望地位决不能处事偏私。哪知西华子草包之极大声道:“他武当派跟天鹰教已结了亲家啦同流合污他还能有什么公正的话说出来?”

    俞莲舟为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听了西华子的活沉吟不语。

    卫四娘忙道:“师哥你怎地胡言乱语?别说武当派跟我们昆仑派同气连枝渊源极深十年来联手抗敌精诚无间俞二侠更是铁铮铮的好汉子英名播于江湖天下谁不钦仰?他武当五侠为人处事岂能有所偏私?”西华子哼了’声道:“不见得!”卫四娘心中暗骂师哥糊涂竟听不出自己言中之意大声道:“师哥你没来由的得罪武当五侠师父与掌门师叔怪罪起来我可不管。”她口口声声只说“武当五侠”竟没将张翠山算在其内。西华子听她抬出师父与掌门师叔来才不敢再说。

    俞莲舟缓缓地道:“此事关连到武林中各大门派、各大帮会在下无德无能焉敢妄做主张?反正这事已扰攘了十年也不争在再多花一年半载功夫。在下须得和张师弟阅归武当禀明恩师和大师兄请恩师示下。”

    西华子冷笑道:“俞二侠这一招‘如封似闭’的推搪功夫果然高明得紧啊!”

    俞莲舟并不轻易发怒但西华子所说的这招“如封似闭”正是武当派拳法中天下驰名的守御功夫乃恩师张三丰所创他讥嘲武当武功便是辱及恩师但立时转念:“这事处理稍有失当便引起武林中一场难以收拾的浩劫。这莽道人胡言乱语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西华子见他听了自己这两句话后眼皮一翻神光炯炯有如电闪不由得心中打了个突:“我师父和掌门师叔是本派最强的高手眼神的厉害似乎还不及他。”俞莲舟眼中精光随即收敛淡淡地道:“西华道兄如有什么高见在下洗耳恭听。”西华子给他适才眼神这么一扫心胆已寒转头道:“师妹你说怎么办?难道高蒋二人的事便此罢手不成?”

    卫四娘尚未回答忽听得南边号角之声呜呜不绝。昆仑派的一名弟子走到舱门口说道:“崆峒派和峨嵋派的接应到了。”西华子和卫四娘大喜。卫四娘道:“俞二侠不如听听崆峒、峨嵋两派的高见。”俞莲舟道:“好!”

    李天垣和程坛主、封坛主对望了一眼脸上均微微变色。

    张翠山却又多了一重心事:“峨嵋派还不怎样崆峒派却和大哥结有深仇。他伤过崆峒五老夺了崆峒派的《七伤拳谱》他们自然要苦苦追寻他的下落。”

    殷素素也转着这样的念头又想若不是无忌多口事情便好办得多但想无忌从来不说谎话对谢逊又情义深重忽然听到义父死了自要大哭大叫原也怪他不得见他面颊上给自己打了一掌后留下肿起的红印不禁怜惜将他搂在怀里。无忌兀自不放心将小嘴凑到母亲耳边低声问道:“妈义父没死啊是不是?”殷素素也凑嘴到他耳边轻轻道:“没死。我骗他们99lib?的。这些都是恶人坏人他们想去害你义父。”无忌恍然大悟向每个人都狠狠瞪了一眼心道:“原来你们都是恶人坏人想害我义父。”

    张无忌从这一天起才起始踏入江湖起始明白世间人心的险恶。他伸手抚着脸颊母亲所打的这一掌兀自隐隐生疼。他知这一掌虽是母亲打的实则是为眼前这些恶人坏人所累。他自幼生长在父母和义父的慈爱羽翼之下不懂得人间竟有心怀恶意的恶人坏人。谢逊虽跟他说过成昆的故事但仅为耳中听闻直到此时才真正面对他心目中的恶人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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