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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翠山左手银钩挥出钩住了冰山借势跃回心想殷素素势必又落入谢逊掌中不料冷冷的月光之下但见谢逊双手按住眼睛发出痛苦之声殷素素却躺在冰上。

    张翠山急忙纵上扶起。殷素素低声道:“我……我打中了他眼睛……”一句话没说完谢逊虎吼一声扑了过来。张翠山抱住殷素素打了几个滚迅即避开但听得砰嘭、砰嘭几声大响谢逊挥舞狼牙棒猛力打击冰山。他随即抛下狼牙棒双手捧起一大块百余斤重的冰块侧头听了听声音向张殷二人掷来。

    殷素素待要跃起躲闪张翠山一按她背心两人都藏身在冰山的凹处大气也不敢透一下。但见谢逊掷出冰块后侧头不动显是在找寻二人藏身之所。张翠山见他双目中各流出一缕鲜血知道殷素素在危急之中终于射出了银针而谢逊在神志昏迷下竟尔未加提防双目中针成了肓人。但他听觉仍十分灵敏只要稍有声息给他扑了过来后果难以设想幸好海上既有浪涛海风又响再夹着冰块相互撞击的瞠瞠嘭嘭之声将两人的呼吸都淹没了否则决计逃不脱他毒手。

    谢逊听了半晌在风涛冰撞的巨声中始终查不到两人所在但觉双目剧痛眼前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狂怒之中又加上惊惧蓦地大声呼叫在冰山上一阵乱拍乱击抓起冰块四下乱掷只听得啪啪之声响不绝耳。张翠山和殷素素相互搂住都已吓得面无人色无数大冰块在头顶呼呼飞过只须碰到一块便即丧命。

    谢逊这一阵乱跳乱掷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张翠山二人却如挨了几年一般。

    谢逊掷冰无效忽然住手停掷说道:“张相公殷姑娘适才我一时糊涂狂性发作致有冒犯务请二位不可见怪。”这几句话说得谦和有礼回复了平时的神态。他说过之后坐在冰上静待二人答话。

    张翠山和殷素&a;lt;dfn&a;gt;&a;lt;/dfn&a;gt;素当此情境哪敢贸然接口?谢逊说了几遍听二人始终不答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说道:“两位既不肯见谅那也无法。”说着深深吸了口气。张翠山猛地惊觉当日他在王盘山岛上纵声长啸震倒众人发啸之前也是这么深深地吸一口气。他双眼虽盲啸声摧敌却绝无分别。这时危机霎息即临要撕下衣襟塞住耳朵已然迟了当下不及细想抱住殷素素便溜入了海中。

    殷素素尚未明白谢逊啸声已发。张翠山抱着她急沉而下寒冷彻骨的海水浸过头顶&a;lt;bdi&a;gt;&a;lt;/bdi&a;gt;也淹住了双耳。张翠山左手扳住钩在冰山上的银钩右手搂住殷素素除了他一只左手之外两人身子部没入水底但仍是隐隐感到谢逊啸声的威力。冰山不停向北移动带着他二人在水底潜行。张翠山暗自庆幸倘若适才失去的不是铁笔而是银钩就算逃得过他的啸声也必在大海之中淹死了。

    过了良久二人伸嘴探出海面换一口气双耳却仍浸在水中直换了六七口气谢逊的啸声方止。他这番长啸消耗内力甚巨一时也感疲惫顾不得来察看殷张二人的死活坐在冰块上暗自调匀内息。张翠山打个手势两人悄悄爬上冰山从海豹皮上扯下绒毛紧紧塞在耳中总算暂且逃过了劫难。

    可是跟他共处冰山只要发出半点声息立时便有大祸临头。两人愁颜相对眼望西天血红的夕阳仍未落入海面。两人不知地近北极天时大变这些地方半年中白日不尽另外半年却长夜漫漫但觉种种怪异宛似到了世界尽头。

    殷素素身湿透奇寒攻心忍不住打战牙关相击轻轻地嗬嗎几声谢逊已然听得。他纵声大吼提起狼牙棒直击下来。张殷二人早有防备急忙跃开闪避但听得砰然大响巨棒打上冰山击下七八块斗大冰块飞入海中这一击少说也有六七百斤力道。二人相顾骇然但见谢逊舞动狼牙棒闪起银光千道直逼过来。他这狼牙棒棒身本有一丈多长这一舞动威力及于四五丈远近二人纵跃再快也决计逃避不掉只有不住地向后倒退退得几下已到了冰山边缘。

    殷素素惊叫:“啊哟!”张翠山拉着她手臂双足使劲跃向海中。他二人身在半空只听得砰嘭猛响冰屑溅击到背上隐隐生痛。张翠山跳出时已看准了一块桌面大的冰块左手银钩挥出搭了上去。谢逊听得二人落海的声音用狼牙棒敲下冰块不住掷来。但他双目已盲张殷二人在海中又继续漂动第一块落空此后再也投掷不中了。

    冰山浮在海面上的只是山的极小部分水底下尚隐有巨大冰体但张殷二人附身其上的冰块却是谢逊从冰山上所击裂不过是一块大冰而已还不到大冰山千份中的一份因此在水流中漂浮甚速和谢逊所处的冰山越离越远到得天将黑时回头遥望谢逊的身子已成了一个小黑点那大冰山却兀自闪闪发光。

    二人攀着这块大冰只幸得不沉而已但身子浸在海水之中如何能支持长久?幸好一路向北不久便见到前面又有座小小冰山两人待得漂近攀了上去。

    张翠山道:“若说是天无绝人之路偏又叫咱们吃这许多苦。你身子怎样?”殷素素道:“可惜没来得及带些海豹肉来。你没受伤吧?”两人自管你言我语却不知对方说些什么一怔之下忙从耳中取出海豹绒毛原来两人顾着逃命忘了耳中塞得有物。

    两人得脱大难柔情更增。张翠山道:“素素咱俩便死在这冰山之上也就永不分离的了。”殷素素忽问:“五哥我有句话问你你可不许骗我。倘若咱们是在陆地之上没经过这一切危难倘若我也是这般一心一意要嫁你你也仍然要我么?”

    张翠山呆了呆道:“我想咱们不会好得这么快而且……定会有很多阻碍波折咱们门派不同……”殷素素又道:“我也这么想。因此那日你第一次跟谢逊比拼掌力我几次想发银针助你但始终没出手。我身上带着佩剑也决不想在他背心刺上一剑。”张翠山奇道:“是啊那为什么?我总当你在黑暗中瞧不清楚怕误伤了我。”殷素素低声道:“不是的。假如那时我伤了他咱二人逃回陆地你便不愿跟我在一起了。”

    张翠山胸口一热叫道:“素素!”

    殷素素道:“或许你心中会怪我但那时我只盼跟你在一起去一个没人的荒岛长相聚会。谢逊逼咱二人同行正合我的心意。”张翠山想不到她对自己相爱竟如是之深心中感激柔声道:“我决不怪你反而多谢你对我这么好。”

    殷素素偎依在他怀中仰起了脸望着他的眼睛说道:“老天爷送我到这寒冰地狱中来我是一点也不怨只有欢喜。我只盼这冰山不要回南嗯倘若有朝一日咱们终于能回去中原你师父定会憎厌我我爹爹说不定要杀你……”

    张翠山道:“你爹爹?”殷素素道:“我爹爹白眉鹰王殷天正便是天鹰教的创教教主。”涨翠山道:“啊原来如此。不要紧我说过跟你在一起。你爹爹再凶也不能杀了他的亲女婿啊。”殷素素双眼发光脸上起了一层红晕问道:“你这话可是真心?”语音中颇有些担心。

    张翠山道:“我俩此刻便结为夫妇。”

    当下两人一起在冰山之上跪下。张翠山朗声道:“皇天在上弟子张翠山今日和殷素素结为夫妇祸福与共始终不负。”殷素素虔心祷祝:“老天爷保佑愿我二人生生世世永为夫妇。”她顿了一顿又道:“日后若得重回中原小女子殷素素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随我夫君行善救人苦难努力补过决不敢再妄杀一人。若违此誓我夫君就不要我了。”张翠山大喜没想到她竟会发此誓言当即伸臂抱住了她。两人虽遭海水浸得身皆湿但心中暖烘烘的如沐春风。

    过了良久两人才想起一日没饮食。张翠山提银钩守在冰山边缘见有游鱼游上水面一钩而上。这一带的海鱼为抗寒冷特别的肉厚多脂虽生食甚腥但吃了大增力气。

    两人在这冰山之上明知回归无望倒也无忧无虑。其时白日极长而黑夜奇短大反寻常已没法计算日子也不知太阳在海面中已升沉几回。

    一日殷素素忽见到正北方一缕黑烟冲天而起登时吓得脸都白了叫道:“五哥!”伸手指着黑烟。张翠山又惊又喜叫道:“难道这地方竟有人烟?”

    虽然望见黑烟其实相距甚远冰山整整漂了一日仍未漂近但见黑烟上冲越来越高到后来竟隐隐见到烟中夹有火光。殷素素问道:“那是什么?”张翠山摇头不答。殷素素颤声道:“咱俩的日子到头啦!这……这是地狱门。”

    张翠山也早已大为吃惊安慰她道:“说不定那边住得有人正在放火烧山。”殷素素道:“烧山的火头哪有这么高?”张翠山叹了口气道:“既然到了这占怪地方一切只有听从老天爷安排。老天爷既不让咱俩冻死却要咱俩在大火中烧死也只得由他。如你要人地狱我也陪你入地狱任他在铁镬中炒油锅里煎!”

    说也奇怪两人处身其上的冰山果是对准了那大火柱缓缓漂去。当时张殷二人不明其中之理只道冥冥中自有安排是祸是福一切命该如此。却不知那火柱乃北极附近的一座活火山火焰喷射烧得山旁海水暧了。热水南流自然吸引南边的冰水过去补充因此带着那冰山渐渐移近。

    这冰山又漂了一日一夜终于到了火山脚下但见那火柱周围一片青绿竟是一个极大的岛屿。岛屿西部都是尖石嶙峋的山峰奇形怪样莫可名状。张翠山和殷素素走过不少地方却从未见过火山自不知这些山峰均是火山的熔浆千万年来所堆积。岛东却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平野乃火山灰逐年倾入海中堆起。该处虽地近北极但因火山万年不灭岛上气候便和长白山一带相似高山峭峰玄冰白雪平原旷野却极目青绿苍松翠柏高大异常更有诸般奇花异树皆为中土所无。

    殷素素望了半晌突然跃起双手抱住了张翠山的脖子叫道:“五哥咱俩是到了仙山啦!”张翠山心中也喜乐充盈迷迷糊糊地说不出话来。但见平野上一群梅花鹿正低头吃草极目四望除了火山有些骇人之外周围一片平静绝无可怖之处。

    但冰山飘到岛旁被暖水一冲又向外飘浮。殷素素急叫:“糟糕糟糕!仙人岛又去不了啦!”张翠山见情势不妙倘若不上此岛这冰山再向别处漂流不知何时方休?情急中钩掌齐施吧吧吧一阵响打下一大块冰来。两人张手抱住扑通一声跳入了海中手脚划动终于爬上了陆地。

    那群梅花鹿见有人来睁着圆圆的眼珠相望显得十分好奇却殊无惊怕之意。殷素素慢慢走近伸手在一头梅花鹿的背上抚摸了几下说道:“要是再有几只仙鹤我说这便是南极仙境了。”突然间足下一晃摔倒在地。张翠山惊叫:“素素!”抢过去欲扶时脚下也是一个踉跄站立不稳。

    只听得隆隆声响地面摇动却是火山又在喷火。两人在大海中飘浮了数十日波浪起伏昼夜不休这时到了陆地脚下反而虚浮地面突然晃动竟致同时&a;lt;sa&a;gt;99lib.&a;lt;/sa&a;gt;摔倒。

    两人一惊之下见别无异状这才嘻嘻哈哈地站起身来。当曰疲累已极两人便在这平原之上大睡了四个多时辰。醒来时太阳仍未下山张翠山道:“咱们四下里瞧瞧且看有无人居有无毒虫猛兽。”殷素素道:“你只须瞧这群梅花鹿如此驯善这仙人岛上定然太平得紧。”张翠山笑道:“但愿如此。可是咱们也得去拜谒一下仙人啊。”

    殷素素当身在冰山之时仍尽量保持容颜修饰衣衫整齐这时到了岛上更细心地整理衣衫又给张翠山理了理头发这才出发寻幽探胜。她手提长剑张翠山失了铁笔折了一根坚硬的树枝代替。两人展开轻身功夫自南至北地快跑了十来里路此时竟有大片土地可供奔驰实是说不出的快活。沿途除了低丘高树尽是青草奇花。草丛之中偶而惊起一些叫不出名目的大鸟小兽看来也皆无害于人。远处火红的熔岩向西流动该地树木花草尽皆烧焦看来十分厉害便远远避开。

    两人转过一大片树林只见西北角上一座石山山脚下露出个石洞。殷素素叫道:“这地方妙得紧啊!”抢先奔去。张翠山道:“小心!”一言未毕只听得嗬的一声白影闪动洞中冲出一头大白熊来。那熊毛长身巨比大牯牛还大得多。

    殷素素猛吃一惊急忙后跃。白熊人立起来提起巨掌往殷素素头顶拍落。殷素素弯过长剑往白熊肩头削去可是她在海上漂流久了身子虚弱出手无力这一剑虽削中了熊肩却只轻伤皮肉待得第二招回剑掠去白熊纵身扑上啪的一响将长剑打落在地。张翠山急叫:“素素退开!”跃上去树干横扫正打在白熊左前足的膝盖之处使力极劲。喀喇一响树干折为两截白熊的左足却也折断了。白熊受此重伤只痛得大声吼叫声震山谷猛向张翠山扑来。

    张翠山双足一点使出“梯云纵”轻功纵起丈余使一招“争”字诀中的一下直钩银钩在半空中疾挥而下正中白熊太阳穴。这一招劲力甚大银钩钩入数寸。那白熊惊天动地般大吼一声拖得张翠山银钩脱手在地下翻了几个转身仰天而毙。

    殷素素拍手赞道:“好轻功好钩法!”俯身拾起长剑猛听得张翠山叫道:“快跳过来!”殷素素听他呼声中颇有惊惶之意不暇询问向前一窜直扑到他怀里回过头来不禁“啊”的一声惊呼。原来她身后又站着一头大白熊张牙舞爪作势欲扑模样狰狞可怖。

    张翠山手中没了兵刃忙拉了殷素素跃上一株大松树。那白熊在树下团团转动不时仰头吼叫。张翠山折下了一根松枝对准白熊的右眼甩了下去波的一声轻响树枝入眼。那熊痛得大叫便欲扑上树来。张翠山从殷素素手中接过长剑对准熊头运劲摔落。:二噗的一声长剑没入了大半那熊慢慢软倒死在树下。

    张翠山道:“不知洞中还有熊没有?”捡起几块石头投进洞内过了一会儿不见动静于是当先进洞。殷素素紧跟在后。但见山洞宽敞纵深八九丈岩有缝隙透入一线天光宛似天窗。洞中有不少白熊残余食物鱼肉鱼骨甚为腥臭。殷素素掩鼻道:“此间好却是好便是太臭。”张翠山道:“只须日日扫洗十天半月便不臭了。”殷素素想起从此要和他在这岛上长相厮守岁月无尽以迄老死心中又欢喜又凄凉。

    张翠山出洞来折下树枝扎成一把大扫帚将洞中秽物清扫出去。殷素素也帮着收拾。待得打扫干净秽气仍是不除。殷素素道:“附近若有溪水冲洗一番便好了。海水虽多可惜没盛水的提桶。”张翠山道:“我有法子。”到山阴寒冷处搬了几块大冰放在洞中的高岩上。殷素素拍掌叫道:“好主意!”冰块慢慢融化成水流出洞去便似以水冲洗一般只十分缓慢而已。

    张翠山在洞中清洗。殷素素用长剑剥切两头白熊割成条块。当地虽有火山但究在极北仍十分寒冷熊肉旁放以冰块看来累月不腐。殷素素叹道:“人心苦不足既得陇又望蜀咱们若有火种烧烤一只熊掌吃吃那可有多美。”又道:“只怕洞中的冰块老是不融冲不去腥臭。”张翠山望着火山口喷出来的火焰道:“火是有的就町惜火太大……慢慢想个法儿总能取它过来。”

    当晚两人饱餐一顿熊脑使在树上安锤。睡梦中仍如身处大海中的冰山之上随着波浪起伏颠簸其实却是风动树枝。

    次日殷素素还没睁开眼来便说:“好香好香!”翻身下树但觉阵阵清香从树下一大丛不知名的花朵上传出。殷素素喜道:“洞前有这许多香花那可真妙极了。”张翠山道:“素素你且慢高兴有一件事跟你说。”殷素素见他脸色郑重不禁一怔道:“什么?”张翠山道:“我想出了取火的法子。”殷素素笑道:“啊你这坏蛋我还道是什么不好的事呢。什么法子?快说快说!”

    张翠山道:“火山口火焰太大尤法走近只怕走到数十丈外人已烤焦了。咱们用树皮搓一条长绳晒得干了然后……”殷素素拍手道:“好法子!好法子!然后绳上缚一块石子向火山口抛去火焰烧着绳子便引了下来。”

    两人生食已久急欲得火当下说做便做以整整两天时光搓了一条百余丈长的绳子又晒了一天第四日便向火山口进发。火山口望去不远走起来却有四十余里。两入越走越热先脱去海豹皮的皮裘到后来只穿单衫也有些顶受不住又行里许两人口干舌燥遍身大汗身旁已无一株树木花草尽是光秃秃、黄焦焦的岩石。

    张翠山肩上负着长绳瞥眼见殷素素几根长发的发脚因受热而卷曲起来心下怜惜说道:“你在这里等我待我独自上去吧。”殷素素嗔道:“你再说这些话我不理你啦!最多咱们没火种一辈子吃牛肉又有什么大不了?”张翠山微微一笑。

    又走里许两人都已气喘如牛。张翠山虽内功精湛也已给蒸得金星乱冒脑中嗡嘴作声说道:“好咱们便在这里将绳子掷了上去倘若接不上火种那就……那就……”殷素素笑道:“那就是老天爷叫咱俩做一对茹毛饮血的野人夫妻……”说到这里身子晃动险些晕倒忙抓住张翠山肩头这才站稳。张翠山从地下捡起一块石子缚在长绳一端提气向前奔出数丈喝一声:“去!”使力掷出。

    但见石去如矢将长绳拉得笔直远远地落了下去。可是数十丈外虽比张殷二人立足处又热了好多仍距火山口尚远未必便能点燃绳端。两人等了良久只热得眼中如要爆出火来那长绳却连青烟也没冒出半点。张翠山叹了口气说道:“古人钻木取火击石取火都是有的咱们回去慢慢再试吧!这个掷绳取火的法子可不管用。”

    殷素素道:“这法子虽然不行但绳子已烤得干透。咱们找几块火石用剑来打火试试。”张翠山道:“也说得是。”拉回长绳解松绳头费成细丝。火山附近遍地燧石拾过一块燧石平剑击打登时爆出几星火花飞上了绳丝试到十来次时终于点着了火。两人喜得相拥大叫。那烤焦的长绳便是现成火炬两人各持一根火炬喜气洋洋地回到熊洞。殷素素堆积柴草生起火来。

    既有火种一切好办了融冰成水烤肉为炙。两人自船破以来从未吃过一顿热食这时第一口咬到脂香四溢的熊肉时真是险些连自己的舌头也吞下肚去了。

    当晚熊洞之中花香流动火光映壁。两人自结成夫妻以来至此方始真有洞房春暖之乐。

    次日清晨张翠山走山洞来抬头远眺正自心旷神怡蓦地里见远处海边岩石之上站着一个高大人影。

    这人却不是谢逊是谁?张翠山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实指望和殷素素经历一番大难之后在岛上便此安居哪知又闯来了这个魔头。霎时之间他便如变成了石像呆立不敢稍动。但见谢逊脚步蹒跚摇摇晃晃地向内陆走来。诚是他眼瞎之后没法捕鱼猎海豹直饿到如今。他走出数丈脚下一个踉跄向前摔倒直挺挺地伏在地下。

    张翠山返身人洞殷素素娇声道:“五哥……你……”但见他脸色郑重话到口边又忍住了。张翠山低声道:“那姓谢的也来啦!”殷素素吓了一跳悄悄问道:“他瞧见你了吗?”随即想起谢逊眼睛已瞎惊惶之意稍减说道:“咱两个亮眼之人难道对付不了一个瞎子?”张翠山点了点头道:“他饿得晕了过去啦。”殷素素道:“瞧瞧去!”从衣袖上撕下四根布条在张翠山耳中塞了两条自己耳中塞了两条右手提着长剑左手扣了几枚银针一同走出洞去。

    两人走到离谢逊七八丈处张翠山见谢逊饿得狼狈心下不忍朗声道:“谢前辈可要吃些食物?”谢逊陡然间听到人声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但随即辨出是张翠山的声音脸上又罩了一层阴影隔了良久才点了点头。张翠山回洞拿了一大块昨晚吃剩下来的熟熊肉说道:“请接着。”远远掷去。谢逊撑起身子听风辨物伸手抓住慢慢咬了一口。

    张翠山见他生龙活虎般的一条大汉竟给饥饿折磨得如此衰弱不禁油然而起怜悯之情。殷素素心中却是另一个念头:“五哥也忒煞滥好人让他饿死了岂不干净?这番救活了他日后只怕负累无穷说不定我两人的性命还得送在他手下。”但想自己立过重誓决意跟着张翠山做好人心中虽起不必救人之念却不说出口来。

    谢逊吃了半块熊肉伏在地下呼呼睡去。张翠山在他身旁生了一个火堆。

    谢逊直睡了一个多时辰这汴醒转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张殷二人守在他身旁见他坐起开口便各取出塞在右耳中的布条以便听他说些什么但两人的右手都离耳畔不过数寸只要一见情势不对立即伸手塞耳左耳中的布条却不取出。张翠山道:“这是极北之处一个无人荒岛。”谢逊“嗯”了一声霎时之间心中兴起了数小尽的念头呆了半晌说道:“如此说来咱们是回不去了!”张翠山道:“那得瞧老天爷的意旨了。”谢逊破口骂道:“什么老天爷狗天、贼天、强盗老天!”摸索着坐在一块石上又咬起熊肉来问道:“你们要拿我怎样?”

    张翠山頦着殷素素等她说话。殷素素却打个手势意思说一切听凭你的土意。

    张翠山微一沉吟朗声道:“谢前辈我夫妻俩……”谢逊点头道:“嗯成了夫妻啦。”殷素素脸上一红却颇有得意之色说道:“那是你做的媒人须得多谢你撮合。”谢逊哼了一声道:“你夫妻俩怎么样?”张翠山道:“我们射瞎了你的眼睛自是万分过意不去不过事已如此千言万语的致歉也是尤用。既然天意要让咱们共处孤岛说不定这辈子再也难回中土我二人便好好地奉养你一辈子。”

    谢逊点了点头叹道:“那也只得如此。”张翠山道:“我夫妻俩情深意重同生共死前辈倘若狂病再发害了我夬妻任谁一人另一人决不能独活。”谢逊道:“你要跟我说你两人倘若死了我瞎了眼睛在这荒岛上也就活不成?”张犟山道:“正是!”谢逊道:“既然如此你们左耳之中何必再塞着布片?”

    张翠山和殷素素相视而笑将左耳中的布条也都取了出来心下却均骇然:“此人眼睛虽瞎耳音之灵几乎到了能以耳代目的地步再加上聪明机智料事如神。若不是在此事事稀奇古怪的极北岛上他也未必须靠我二人供养。”

    张翠山请谢逊为这荒岛取个名字。谢逊道:“这岛上既有万载玄冰又有终古不灭的火窟便称之为冰火岛吧。”

    自此三人便在冰火岛上住了下来倒也相安无事。离熊洞半里之处另有一个较小山洞。张殷二人将之布置成为一间居室供谢逊居住。张殷夫妇捕鱼打猎之余烧陶作碗堆土为灶诸般日用物品次第粗具。

    谢逊也从不和两人啰唣只捧着那把屠龙宝刀低头冥思。张殷二人有时见他可怜劝他不必再苦思刀中秘密。谢逊道:“我岂不知便寻到了刀中秘密在这荒岛之上又有何用?只无所事事这日子却又如何打发?”两人听他说得有理也就不再相劝。

    忽忽数月有一日夫妇俩携手向岛北漫游原来这岛方圆极广延伸至北不知尽头走出二十余里只见一片浓密的丛林老树参天阴森森的遮天蔽日。张翠山有意进林一探殷素素胆怯起来说道:“别要林中有什么古怪咱们回去吧。”

    张翠山微觉奇怪心想:“素素向来好事怎地近来却懒洋洋的什么事也提不起兴致?”想到此处心中一惊问道:“你身子好吗?可有什么不舒服?”殷素素突然间满脸通红低声道:“没什么。”张翠山见她神情奇特连连追问。殷素素似笑非笑地道:“老天爷见咱们太过寂寞再派一个人来要让大伙儿热闹热闹。”张翠山一怔之下大喜过望叫道:“你有孩子啦?”殷素素忙道:“小声些别让人家听见了。”说了这句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荒林寂寂哪里还有第三个人在?

    天候嬗变这时候日渐短而夜渐长到后来每口只两个多时辰是白天气候也转得极其寒冷。殷素素有了身孕后甚感疲懒但一切烹饪、缝补等务仍勉力而行。

    这一晚她十月怀胎将满熊洞中升了火夫妻俩偎倚在一起闲谈。殷素素道:“你说咱们生个男孩呢还是女孩?”张翠山道:“女孩像你男孩像我男女都很好。”殷素素道:“不我喜欢是个男孩子。你先给他取定个名字吧!”

    张翠山道:“嗯。”隔了良久却不言语。殷素素道:“这几天你有什么心事?我瞧你心不在焉似的。”张翠山道:“没什么。想是要做爸爸了欢喜得糊里糊涂啦!”

    他这几句话本是玩笑之言但眉间眼角隐隐带有忧色。殷素素柔声道:“五哥你瞒着我只有更增我忧心。你瞧出什么事不对了?”

    张翠山叹了口气道:“但愿是我瞎疑心。我瞧谢前辈这几天的神色有些不正。”殷素素“啊”的一声道:“我也早见到了。他脸色越来越凶狠似乎又要发狂。”张翠山点了点头道:“想是他琢磨不出屠龙刀中的秘密因此心中烦恼。”殷素素泪水盈盈说道:“本来咱俩拼着跟他同归于尽那也没什么。但是……但是……”

    张翠山搂着她肩膀安慰道:“你说得不错咱们有了孩子不能再跟他拼命。他好好的便罢要是行凶作恶咱们只得将他杀了。谅他瞎着双眼终究奈何咱们不得。”

    殷素素自从怀了孩子突然变得仁善起来从前做闺女时一口气杀几十个人也毫不在意这时便是杀一头野兽也觉不忍。有一次张翠山捕了一头母鹿一一头小鹿直跟到熊洞中来殷素素定要他将母鹿放了宁可大家吃些野果挨过两天。这时听到张翠山说要杀了谢逊不禁身子一颤。

    她偎倚在张翠山怀里这么微微一颤张翠山登时便觉察了向着她神色温柔地一笑说道:“但愿他不发狂。可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殷素素道:“不错倘若他真的发起狂来却怎生制他?咱们给他食物时做些手脚看能找到些什么毒物……不不他不一定会发狂的说不定只是咱俩瞎疑心。”

    张翠山道:“我有个计较。咱俩从明儿起移到内洞去住却在外洞掘个深坑上面铺以皮毛软泥。”殷素素道:“这法子好却是好不过你每日要出外打猎倘若他在外面行凶……”张翠山道:“我一人容易逃走只要见情势不对便往危崖峭壁上蹿去。他瞎了双眼如何追得我上?”

    第二日一早张翠山便在外洞中挖掘深坑只是没铁铲锄头只得捡些形状合适的树枝当作木扒实是事倍功半。好在他内力浑厚辛苦了七天已挖了三丈来深。眼见谢逊的神气越来越不对时时拿着屠龙刀狂挥狂舞张翠山加紧挖掘预计挖到五丈深时便在坑底周围插上削尖的木棒。这深坑底窄口广他不进来侵犯殷素素便罢只要踏进熊洞非摔落去不可更在坑边堆了不少大石只待他落入坑中便投石砸打。

    这日午后谢逊在熊洞外数丈处徘徊不去。张翠山不敢动工生怕他听得响声起了疑心但也不敢出外打猎只守在洞旁瞧着他动静。但听得谢逊不住口地咒骂从老天骂起直骂到西方佛祖、东海观音、天上玉皇、地下阎罗再自三皇五帝骂起尧舜禹汤、秦皇唐宗文则孔孟武则关岳不论哪一个大圣贤大英雄给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谢逊胸中颇有才学这一番咒骂张翠山倒也听得甚有兴味。

    突然之间谢逊骂起武林人物来自华佗创设五禽之戏起少林派达摩老祖岳武穆神拳散手给他骂得一文不值。可是他倒也非一味谩骂于每家每派的缺点所在却也确有真知灼见贬斥之际往往一针见血。只听他自唐而宋逐步骂到了南宋末年的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骂到了郭靖、黄蓉、杨过、小龙女猛地里骂到了武当派开山祖师张三丰。他辱骂旁人那也罢了这时大骂张三丰张翠山如何不怒?正要反唇相讥谢逊突然大吼:“张三丰不是东西他的弟子张翠山更加不是东西他老婆伤了我眼睛让我捏死他老婆再说!”纵身跃起掠过张翠山身旁奔迸熊洞。

    张翠山急忙跟进只听得喀的声响谢逊已跌入坑中。可是坑底未装尖刺他虽摔下并没受伤只出其不意大吃了一惊。张翠山顺手抓过挖土的树枝见谢逊从坑中蹿将上来兜头猛击下去。谢逊听得风声左手翻转已抓住树枝便向里夺。张翠山把捏不定树枝脱手。谢逊这一夺劲力好大张翠山虎口震裂掌心也给树皮擦得满是鲜血。谢逊跟着这一夺之势又堕入了坑底。

    其时殷素素即将临盆已腹痛了半天她先前见谢逊逗留洞口不去不敢和丈夫说知此事只怕给谢逊听到了他少了一层顾忌更会及早发难。这时见情势危急顾不得腹痛如绞抓起枕边长剑向张翠山掷去。

    张翠山抓住剑柄暗想:“此人武功高我太多他再蹿上来时我出剑劈刺仍非给他夺去不可。”情急之下突然想起:“他双目已盲所以能夺我兵刃仗我兵刃劈风之声才知我的招式去向。”见谢逊又纵跃而上看准他蹿上的来路以剑尖对住他脑门握剑不动。

    谢逊这一纵跃势道极猛正是以自己脑袋碰向剑尖长剑不动绝无声息他武功再好又如何能知?嚓的一声谢逊一声大吼长剑已刺入额头深入半寸。总算他应变奇速剑尖一碰到顶门立即脑袋后仰同时急使“千斤坠”功夫落入坑底。只要他变招迟得一霎剑尖刺进脑门立时便即毙命。饶是如此头上也已重伤血流披面长剑插入额头不住颤动。

    谢逊拔出长剑撕下衣襟裹住伤口脑中一阵晕眩自知受伤不轻他狂性已发从腰间拔出屠龙刀急速舞动护住了顶门第三度跃上。张翠山举起大石对准他不住投去却均为屠龙刀砸开刀花如雪寒光闪闪。谢逊跃出深坑直欺过来张翠山步步退避心中一酸心想今日和殷素素同时毙命竟不能见一眼那未出世的孩儿。

    谢逊防他和殷素素从自己身旁逸出他二人出了熊洞便没法追赶当下右手宝刀左手长剑招数大开大阖将两丈方圆之内尽数封住料想张殷二人再也逃不了。

    蓦地里“哇”的一声内洞中传出一声婴儿哭声。谢逊大吃一惊立时停步侧过了头倾听婴儿的啼哭之声。

    张翠山和殷素素情知大难临头竟一眼也不再去瞧谢逊两对眼睛都凝视着这初生婴儿那是个男孩手足不住扭动大声哭喊。张殷二人知道只要谢逊这一刀下来夫妻俩连着婴儿便同时送命。二人闭嘴不语目光竟不稍斜暗暗感激老天终究让自己夫妇此生能见到婴儿。夫妻俩这时已心满意足不再去想自己的命运’能得保婴儿不死自是最好但明知绝无可能因此连这个念头也不敢多转。

    只听得婴儿不住哭嚷突然之间谢逊良知激发狂性登去头脑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家遭害儿子还不满三足岁活泼可爱竟也难逃仇人毒手。这几声婴儿啼哭令他回忆起无数往事:夫妻间的恩爱父子间的依恋敌人的凶残无辜婴儿给敌人摔在地下成为一团模糊血肉自己苦心孤诣、竭尽力仍无法报仇虽得了屠龙刀刀中秘密却总不能查明……他站着呆呆出神一时温颜欢笑一时咬牙切齿。

    在这一瞬之前三人都正面临生死关头但自婴儿的第一声啼哭起始三个人突然都神贯注于婴儿身上。

    谢逊忽问:“是男孩还是女孩?”张翠山道:“是个男孩。”谢逊道:“很好。剪了脐带没有?”张翠山道:“要剪脐带吗?啊是的是的我倒忘了。”

    谢逊倒转长剑将剑柄递过。张翠山接过长剑割断了婴儿的脐带这时方始想起谢逊已迫近身边可是他竟不动手心中奇怪回头望了他一眼只见谢逊脸上充满关切之情竟似要插手相助一般。

    殷素素声音微弱道:“让我来抱。”张翠山抱起婴儿送入她怀里。谢逊又道:“你有没烧了热水给婴儿冼个澡?”张翠山失声一笑道:“我真糊涂啦什么也没预备这爸爸可没用之极。”说着便要奔出去烧水但只迈出一步见谢逊铁塔一般巨大的身形便在婴儿之前心下蓦地一凛。谢逊却道:“你陪着夫人孩子我去烧水。”将屠龙刀往腰带中一插便奔出洞去经过深坑时轻轻纵身跃过。

    过了一阵谢逊果真用陶盆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张翠山便给婴儿洗澡。谢逊听得婴儿哭声洪亮问道:“孩儿像妈妈呢还是像爸爸?”张翠山微笑道:“还是像妈妈多些不大肥是张瓜子脸。”谢逊叹了口气低声道:“但愿他长大之后多福多寿少受苦难。”殷素素道:“谢前辈你说孩子的长相不好么?”谢逊道:“不是的。不过孩子像你那就太过俊美只怕福泽不厚将来成人后入世或会多遭灾厄。”

    张翠山笑道:“前辈想得太远了咱四人处身极北荒岛这孩子自也终老是乡哪还有什么重入人世之事?”殷素素急道:“不不!咱们可以不回去这孩子难道也让他孤苦伶仃的一辈子留在这岛上?几十年之后我们三人都死了谁来伴他?他长大之后如何娶妻生子?”她自幼禀受父性在天鹰教中耳濡。染所见所闻皆是极尽残酷恶毒之事因而行事狠辣习以为常自与张翠山结成夫妇逐步向善这一日做了母亲心中慈爱沛然而生竟心意地为孩子打算起来。

    张翠山向她凄然望了一眼伸手抚摸她头发心道:“这荒岛与中土相距万里却如何能回去?”但不忍伤爱妻之心此言并不出口。

    谢逊忽道:“张夫人的话不错咱们这一辈子算是完了但如何能使这孩子老死荒岛享不到半点人世的欢乐?张夫人咱三人终当穷智竭力使孩子得归中土。”

    殷素素大喜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张翠山忙伸手相扶惊道:“素素你干什么?快好好躺着。”殷素素道:“不五哥咱俩一起给谢前辈磕几个头感谢他这番大恩大德。”

    谢逊摇手道:“不用不用。这孩子取了名字没有?”张翠山道:“还没有。前辈学问渊博请给他取个名字吧!”谢逊沉吟道:“嗯得取个好名字让我好好来想一个。”殷素素忽然想起:“难得这怪人如此喜爱这孩子他若将孩儿视若己子那么孩儿在这岛上就再不愁他加害纵然他狂性发作也不致骤下毒手。”说道:“谢前辈我为这孩儿求你一件事务恳不要推却。”谢逊问道:“什么事?”

    殷素素道:“你收了这孩子做义子吧!让他长大了对你当亲生父亲一般奉养。得你照料这孩儿一生不会吃人家的亏。五哥你说好不好?”张翠山明白妻子的苦心说道:“妙极妙极!谢前辈请你不弃俯允我夫妇的求恳。”

    谢逊凄然道:“我自己的亲生孩儿给人一把摔死了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你们瞧见了没有?”张翠山和殷素素对望一眼觉得他言语之中又有疯意但想起他的惨酷遭际不由得心中恻然。谢逊又道:“我那孩子如果不死我将一身武功传授于他嘿嘿他未必便及不上你们什么武当七侠。”这几句话凄凉之中带着几分狂傲但自负之中又包含着无限寂寞伤心。张翠山和殷素素不觉都油然而起悔心:“倘若当日在冰山上不毁了他双目咱们四人在此荒岛隐居无忧无虑岂不是好?”

    三人默然半晌。张翠山道:“谢前辈你收这孩儿作为义子咱们叫他改宗姓谢。”谢逊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之色说道:“你肯让他姓谢?我那个死去的孩儿名叫谢无忌。”张翠山道:“如果你喜欢那么咱们这孩儿便叫做谢无忌。”

    谢逊喜出望外唯恐张翠山说过了后悔说道:“你们把亲生孩儿给了我那么你们自己呢?”张翠山道:“孩儿不论姓谢姓张咱们一般地爱他。日后他孝顺双亲敬爱义父不分亲疏厚薄岂非美事?素素你说可好?”殷素素微一迟疑说道:“你说怎么便是怎么。孩子多得一个人疼爱终是便宜了他。”谢逊一揖到地说道:“这我可谢谢你们啦毁目之恨咱们一笔勾销。谢逊虽丧子而有子将来谢无忌名扬天下好叫世人得知他父母是张翠山、殷素素他义父是金毛狮王谢逊!”

    殷素素当时所以稍一犹疑乃是想起真的谢无忌已死给人摔成一闭肉浆自己的孩儿顶用这个名字未免不吉然见谢逊如此大喜若狂料想他对这孩儿必极疼爱孩儿将来定可得到他许多好处母亲爱子之心无微不至只须于孩子有益什么事都肯了抱了孩儿说道:“你要抱抱他吗?”

    谢逊伸出双手将孩子抱在臂中不由得喜极而泣双臂发颤说道:“你……你快抱回去我这模样别吓坏了他。”其实初生一天的婴儿懂得什么但他这般说显是爱极了孩子。殷素素微笑道:“只要你喜欢便多抱一会儿将来孩子大了你带着他到处玩儿吧。”

    谢逊道:“好极好极……”听得孩儿哭得极响道:“孩子饿了你喂他吃奶吧!我到外边去。”实则他双目已盲殷素素便当着他哺乳也没什么但他发狂时粗暴已极这时却文质彬彬竟成了个儒雅君子。

    张翠山道:“谢前辈……”谢逊道:“不咱们已成一家人再这样前辈后辈的岂不生分?我这么说咱三人索性结义为金兰兄弟日后于孩子也好啊。”张翠山道:“你是前辈高人我夫妇跟你身份相差太远如何高攀得上?”谢逊道:“呸你是学武之人却也这般迂腐起来?五弟、五妹你们叫我大哥不叫?”殷素素笑道:“我先叫你大哥咱们是拜把子的兄妹。他若再叫你前辈我也成了他的前辈啦!”张翠山道:“既是如此小弟唯大哥之命是从。”殷素素道:“咱们先就这么说定过几天等我起得身了再来祭告天地行拜义父、拜义兄之礼。”

    谢逊哈哈大笑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终身不渝又何必祭天拜地?这贼老天自己管不了自己的事我谢逊最恨他不过。”说着扬长出洞只听得他在旷野上纵声大笑显得开心之极。张殷两人自从识得他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欢喜。

    自此三人心意地抚育孩子。谢逊少年时原是猎户他号称“金毛狮王”驯兽捕牲之技天下无双张翠山详述岛上多处地形谢逊在他指引下走了一遍便即记住。自此捕鹿杀熊便由谢逊一力承担。

    数年弹指即过三个人在岛上相安无事。那孩子百病不生长得甚是壮健。三人中倒似谢逊对他最为疼爱有时孩子太过顽皮张翠山和殷素素要加责打每次都是谢逊从中拦住。如此数次孩子便恃他作为靠山逢到父母发怒总奔到义父处求救。张殷二人往往摇头苦笑说孩子给大哥宠坏了。

    到无忌四岁时殷素素教他识字。五岁生口那天张翠山道:“大哥孩子可以学武啦从今天起你来教好不好?”谢逊摇头道:“不成我的武功太深孩子无法领悟。还是你传他武当心法。等他到八岁时我再来教他。教得两年你们便可回去啦!”殷素素奇道:“你说我们可以回去?回中土去?”

    谢逊道:“这几年来我日日留心岛上的风向水流每年黑夜最长之时总是刮北风数十昼夜不停。咱们可以扎个大木筏装上风帆乘着北风不停向南要是贼老天不来横加捣蛋说不定你们便可回归中土。”殷索索道:“我们?难道你不一起去么?”谢逊道:“我瞎了双眼回到中土做什么?”殷素素道:“你如不去咱们却决不容你独自留着。孩子也不肯啊没了义父谁来疼他?”谢逊叹道:“我得能疼他十年已经够了。贼老天总是跟我捣乱这孩子倘若陪我的时候太多只怕贼老天迁怒于他会有横祸加身。”殷素素打了个寒噤但想这是他随口而言也没放在心上。

    张翠山传授孩子的是扎根基的内功心想孩子年幼只须健体强身便已足够在这荒岛之上决不会&a;lt;sa&a;gt;99lib?&a;lt;/sa&a;gt;和谁动手打架。谢逊虽说过南归中土的话但他此后不再提起看来也是一时兴到之言不能作准。

    到第八年上谢逊果然要无忌跟他学练武功。传授之时他没叫张殷二人旁观他夫妇便遵依武林中的严规远远避开对无忌的武功进境也不加考查信得过谢逊所授定是高明异常的绝学。

    岛上无事可纪日月去似流水转眼又是一年有余。

    自无忌出世后谢逊心灵有了寄托再也不去理会那屠龙宝刀。有一晚张翠山偶尔失眠半夜中出来散步月光下见谢逊盘膝坐在一块岩石上手中捧着那柄屠龙宝刀正自低头沉思。张翠山吃了一惊待要避开谢逊已听到他脚步声说道:“五弟这‘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八个字看来终是虚妄。”张翠山走近身去说道:“武林中荒诞之说甚多。大哥这等聪明才智如何对这&a;lt;rk&a;gt;藏书网&a;lt;/rk&a;gt;宝刀之说始终念念不忘?”

    谢逊道:“你有所不知我曾听少林派一位有道高僧空见大师说过此事。”张翠山道:“啊空见大师。听说他是少林派掌门人空闻大师的师兄啊他逝世已久了。”谢逊点头道:“不错空见已经死了是我打死的。”张翠山吃了一惊心想江湖上有两句话说道:“少林神僧见闻智性”那是指当今少林派四位武功最高的和尚空见、空闻、空智、空性四人而言后来听说空见大师得病逝世想不到竟是谢逊打死的。

    谢逊叹了口气说道:“空见这人固执得很他竟然只挨我打始终不肯还手我打了他一十三拳终于将他打死了。”

    张翠山更是骇然心想:“能挨得起大哥一拳一脚而不死的已是一等一的武学高手这位少林神僧竟能连挨他一十三拳身子之坚那是远胜铁石了。”

    但见谢逊神色凄然脸上颇有悔意料想这事之中定是隐藏着一件极大过节他自与谢逊结义以来八年中共处荒岛情好弥笃但他对这位义兄敬重之中总是带着三分惧意生怕引得他忆及昔日恨事当下也不敢多问。

    却听谢逊说道:“我生平心中钦服之人寥寥可数。尊师张真人我虽久仰其名但无缘识荆。这位空见大师实是一位高僧。他武功上的名气虽似不及他师弟空智、空性但依我之见空智、空性一定及不上他老人家。”张翠山以往听他畅论当世人物大都不值一哂能得他骂上几句已算是第一流的人物要他赞上一字真是难上加难想不到他提及空见大师时竟然如此钦迟不禁颇感意外说道:“想是他老人家隐居清修少在江湖上走动是以武学上的造诣少有人知。”

    谢逊仰头向天呆呆出神自言自语地道:“可惜可惜!这样一位武林中盖世奇士竟给我一十三拳活活打死了。他武功极高可委实迂得厉害。倘若当时他还手跟我放对我谢逊焉能活到今闩?”张翠山道:“难道这位高僧的武功修为竟比大哥还要深厚么?”谢逊道:“我怎能跟他相比?差得远了差得远了!简直是天差地远!”他说这句话时脸上神情和语气之中充满了由衷的敬仰钦佩之情。

    张翠山大奇心中微有不信自忖恩师张三丰的武功举世所罕有但和谢逊相较恐怕也只胜得他半筹倘若空见大师当真高出谢逊甚多说得上“天差地远”岂不是将自己恩师也比下去了?但素知谢逊的名字中虽有一个“逊”字性子却极倨傲倘若那人的武功不是真的强胜于他他也决计不肯服输。

    谢逊似是猜中了他心意说道:“你不信么?好你去叫无忌出来我说一个故事给他听。”张翠山心想三更半夜的无忌早已睡熟去叫醒他听故事对孩子实无益处但既然大哥有命也不便违拗于是回入熊洞叫醒了儿子。无忌听说义父要讲故事大声叫好登时将殷素素也吵醒了。三人一起出来坐在谢逊身旁。

    谢逊道:“孩子不久你就要回归中土……”无忌奇道:“什么回归中土?”

    谢逊将手挥了挥叫他别打断自己话头续道:“要是咱们的大木排在海中沉了或是漂得无影无踪那也罢了一切休提。但若真的能回中土我跟你说世上人心险恶谁都不要相信。除了父母之外谁都会存着害你的心思。”无忌插口道:“义父也决不会害我!”谢逊点头道:“不错除了你父母和你义父。就可惜年轻时没人跟我说这番话。唉便是说了当时我也不会相信。

    “我在十岁那一年因意外机缘拜在一个武功极高之人的门下学艺。我师父见我资质不差对我青眼有加将他的绝艺倾囊以授。我师徒情若父子五弟当时我对我师父的敬爱仰慕大概跟你对尊师没差分毫。我在二十三岁那年离开师门远赴西域结交了一群大有来历的朋友蒙他们瞧得起我当我兄弟相待。五妹令尊白眉鹰王就在那时跟我结交的。后来我娶妻生子一家人融融洽洽过得极是快活。

    “在我二十八岁那年上我师父到我家来盘桓数日我自是高兴得了不得家竭诚款待我师父空闲下来又指点我功夫。哪知这位武林中的成名高手竟是人面兽心在七月十五那日酒后忽对我妻横加强暴……”

    无忌不懂“横加强暴”的意思张翠山和殷素素却同时“啊”的一声师奸徒妻之事武林中从所未闻那可是天人共愤的大恶事。

    谢逊续道:“我妻子大声呼救我父亲闻声闯进房中我师父见事情败露一拳将我父亲打死了跟着又打死了我母亲将我只有三岁的儿子谢无忌……”

    无忌听他提到自己名字奇道:“谢无忌?”

    张翠山斥道:“别多口!听义父说话。”谢逊道:“是啊我那亲生孩儿跟你名字一样也叫谢无忌我师父抓起了他将他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无忌忍不住又问:“义父他……他还能活么?”谢逊凄然摇头说道:“不能活了不能活了!”殷素素向儿子摇了摇手叫他不可再问。

    谢逊出神半晌才道:“那时我瞧见这等情景吓得呆了心中一片迷惘不知如何对付我这位生平最敬爱的恩师。突然间他一拳打向我胸口我糊里糊涂的也没想到抵挡就此晕死过去待得醒转时我师父早已不知去向但见满屋都是死人我父母妻儿、弟妹仆役家一十三口尽数毙于他拳下。想是他以为一拳已将我打死就此没再下毒手。

    “我大病一场之后苦练武功三年后找我师父报仇。但我跟他功夫实在相差太远所谓报仇徒然自取其辱可是这一十三条人命的血仇如何能便此罢休?于是我遍访名师废寝忘食地用功这番苦功总算也有着落五年之间我自觉功夫大进又去找我师父。哪知我功夫强了他仍比我强得很多第二次报仇还是落得个重伤下场。

    “我养好伤不久便得了一本《七伤拳》拳谱这路拳法威力实非寻常。于是我潜心专练《七伤拳》的内劲两年后拳技大成自忖已可和天下第一流高手比肩。我师父若非另有奇遇决不能再是我敌手。不料第三次上门去时却已找不到他的所在。我在江湖上到处打听始终访查不到想是他为了避祸隐居于穷乡僻壤大地茫茫却到何处去寻?我愤激之下便到处做案杀人放火无所不为。每做一件案子便在墙上留下了我师父的姓名。”

    张翠山和殷素素一齐“啊”了一声。谢逊道:“你们知道我师父是谁了吧?”殷素素点头道:“嗯!你是‘混元霹雷手’成昆的弟子。”

    原来数年前武林中突生轩然大波自辽东以至岭南半年之间接连发生了三十余件大案许多成名豪杰突然不明不白地遭害而凶手必定留下“混元霹雳手成昆”的名字。被害之人不是一派掌门便是交游极广的老英雄每一件案子都牵连人数甚众。只要这样一件案子武林中便要到处轰传何况接连三十余件。当时武当七侠曾奉师命下山查询竟查不到半点头绪。众人均知这是有人故意嫁祸于成昆。“混元霹雳手”成昆武功甚高向来洁身自爱声名甚佳被害者又有好几个是他的知交好友这些案子决不是他做的。但要查知凶手是谁自非着落在他身上不可可是他忽然无影无踪音讯杳然。纷扰多时三十余件大案也只有不了了之。虽然想报仇雪恨的人成百成千可是不知凶手是谁人人也都只有徒呼负负。若非谢逊今日自己吐露真相张翠山怎猜得到其中原委。

    谢逊道:“我冒成昆之名作案是要逼得他挺身而出便算他始终龟缩武林中千百人到处查访总比我一人之力强得多啊。”殷素素道:“此计不错只不过这许多人无辜伤在你手下在阴世间也是糊涂鬼未免可怜!”

    谢逊道:“难道我父母妻儿给成昆害死便不是无辜么?便不可怜么?我看你从前倒也磊落爽快嫁了五弟九年却学得这般婆婆妈妈起来。”殷素素向丈夫望了一眼微微一笑说道:“大哥这些案子倏然而起倏然而止后来你终于找到了成昆么?”谢逊道:“没找到没找到!后来我在洛阳见到了宋远桥。”

    张翠山大吃一惊道:“我大师哥宋远桥?”

    谢逊道:“不错是武当七侠之首的宋远桥。我做下这许多大案江湖上早闹得天翻地覆但我师父混元霹雳手成昆……”无忌道:“义父他这样坏你还叫他师父。”谢逊苦笑道:“我从小叫惯了。再说我的一大半武功总是他传授的。他虽是个大坏蛋我也不是好人说不定我的为非作歹也都是他教的。好也是他教歹也是他教我还是叫他师父。”张翠山心想:“大哥一生遭遇惨酷愤激之余行事不分是非。无忌听了这些话记住心中于他日后立身大是有害过几天可得好好跟他解说明白。”

    谢逊续道:“我见师父如此忍得居然仍不露面心想非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不足以激逼他出来。方今武林之中以少林、武当两派为尊看来须得杀死一名少林派或是武当派中第一流的人物方能见效。那一日我在洛阳清虚观外的牡丹园中见到宋远桥出手惩戒一名恶簕武功了得决意当晚便去将他杀了。”

    张翠山听到这里不由得栗然、而惧他明知大师哥并未为谢逊所害但想起当时情势的凶险仍不免惴惴谢逊的武功高出大师哥甚多何况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倘若当真下手大师哥决无幸理。殷素素也知宋远桥未死说道:“大哥想是你突然不忍加害无辜要是你当真杀了宋大侠咱们这位张五侠早已跟你拼了命再也不会成为结义兄弟了。”

    谢逊哼了一声道:“那有什么忍不忍的?若在今日我瞧在五弟面上自不会去跟武当派为难。可是那时我又不识得五弟别说是宋远桥便是五弟自己只要给我见到了还不是杀了再说。”

    无忌奇道:“义父你为什么要杀我爹爹?”谢逊微笑道:“我是说个比方啊并不是真的要杀你爹爹。你爹爹是我结义兄弟是我在世上最好的朋友。倘若有人要杀你爹爹我便不要性命也会帮你爹爹!”无忌道:“噢原来这样!”这才放心。

    谢逊抚他头发说道:“贼老天虽有诸般不好总算没让我杀了宋远桥。宋远桥是你爹爹的大师兄倘若我不幸杀了他我愧对你爹爹也不能跟他结义为兄弟了。”停了片刻续道:“这天晚上我在客店中打坐养神。我想宋远桥既是武当七侠之首武功上自有过人之处假若一击不中给他逃了或者只打得他伤而不死那么我的行藏必致泄露要逼出我师父的计谋尽数落空而且普天下豪杰向我群起而攻我谢逊便有三头六臂也没法对敌啊。我一死不打紧这场血海冤仇可从此无由得报了。”

    张翠山问道:“你跟我大哥这场比武后来如何了结?大师哥始终没跟我们说这件事倒也奇怪。”谢逊道:“宋远桥压根儿就不知道恐怕他连‘金毛狮王谢逊’这六个字也从来没听见过因为我后来没去找他。”张翠山叹了口气说道:“谢天谢地!”殷素素笑道:“谢什么贼老天、贼老地谢一谢眼前这个谢大哥才是真的。”张翠山和无忌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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