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提供的小说 - 《倚天屠龙记(世纪新修版)》 第六章 浮槎北溟海茫茫
殷素素听谢逊向张翠山挑战眼见白龟寿、常金鹏、元广波、麦鲸、过三拳等人个个尸横就地和他动手过招的无一幸免张翠山武功虽强显然也非敌手说道:“谢前辈屠龙刀已入你手人人也都佩服你武功高强你还待怎地?”
谢逊道:“关于这把屠龙刀故老相传有几句话你总也知道吧?”殷素素道:“听人说起过。”谢逊道:“据说这刀是武林至尊持了它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到底此刀之中有何秘密能使普天下群雄钦服?”殷素素道:“谢前辈无事不知晚辈正想请教。”谢逊道:“我也不知啊。我要找个清静所在好好地想上些时日。”殷素素道:“嗯那妙得紧啊。谢前辈才识过人倘若连你也想不通旁人就更加不能了。”
谢逊道:“嘿嘿姓谢的还不是自大狂妄之辈。说到武功当世胜过我的着实不少。少林派掌门空闻大师……”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之色“……以及空智、空性两位大师武当派张三丰道长还有峨嵋、昆仑两派的掌门人哪一位不是身负绝学?青海派僻处西疆武功却实有独到之秘。明教左右光明使者护教法王个个……嘿嘿非同小可。便是你天鹰教的白眉鹰王殷教主那也是旷世难逢的大才我未必便胜他得过。”殷素素站起身来躬身道:“多谢前辈称誉。”
谢逊道:“我想得此刀旁人自然是一般地眼红。今日王盘山岛上无一人是我敌手这一着殷教主可失算了。他想凭白坛主、常坛主二人对付海沙派、巨鲸帮各人已绰绰有余岂知半途中却有我姓谢的杀了出来……”殷素素插口道:“并不是殷教主失算乃是他另有要事分身乏术。”谢逊道:“这就是了倘若殷教主在此一来我自忖武功最多跟他半斤八两二来念着故人之情总也不能明抢硬夺这么一想姓谢的自然不会来了。殷教主向来自负算无遗策但今闩此刀落入我手未免于他美誉有损。”殷素素听他提到与殷教主的故人之情心中略宽继续跟他东拉西扯要分散他心意好让他不找张翠山比武说道:“人事难知天意难料世事不可必。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谢前辈福泽深厚轻轻易易地取了此刀而去旁人予方百计地使尽心机却反而不能到手。”
谢逊道:“此刀出世以来不知转过了多少主人也不知曾给它主人惹下了多少杀身之祸。今日我取此刀而去焉知口后没有强于我的高手将我杀了又取得此刀?”
张翠山和殷素素对望一眼均觉他这几句话颇含深意。张翠山更想起三师哥俞岱岩只因与此刀有了干连至今存亡未卜而自己不过一见宝刀性命便操于旁人之手。
谢逊叹了口气说道:“你二人文武双相貌俊雅我若杀了有如打碎一对珍异的玉器未免可惜可是形格势禁却又不得不杀。”殷素素惊问:“为什么?”
谢逊道:“我取此刀而去若在这岛上留下活口不几日天下皆知这口屠龙刀是在我姓谢之手。这个来寻那个来找我姓谢的又非无敌于天下怎能保得住没有闪失?旁的不说单是那位內眉鹰王姓谢的就保不定能胜得过他。何况他天鹰教人多势众谢某却只孤身一人?”说着摇了摇头说道:“殷天正内外功夫刚猛无双谢某好生佩服。想当年……唉……”叹了一门长气又摇了摇头。
张翠山心想:“原来天鹰教教主叫做白眉鹰王殷天正。”冷冷地道:“你是要杀人灭门。”谢逊道:“不错。”张翠山道:“那你又何必指摘海沙派、巨鲸帮、神拳门这些人的罪过?”谢逊哈哈大笑说道:“这是叫他们死而无冤临死时心中舒服些。”张翠山道:“你倒有慈悲心。”
谢逊道:“世人孰谁无死?早死几年和迟死几年也没太大分别。你张五侠和殷姑娘正当妙龄今日丧身王盘山上似乎可惜。但在百年之后看来还不是一般。当年秦桧倘若不害死岳飞难道岳飞能活到今口么?秦桧还不是也死了?一个人只须死的时候心安理得并非痛苦万分也就是了。咱们学武之人真要死而无憾却也不是易事。因此我要和两位比一比功夫谁输谁死再也公平不过。你们年纪轻些就让你们占个便宜。兵刃、拳脚、内功、暗器、轻功随便哪一桩由你们自己挑我都奉陪。”
殷素素道:“你倒口气挺大比什么功夫都成是不是?”她听了谢逊的说话知道今日的难关看来已无法逃过。王盘山岛孤悬海中天鹰教又自恃有白常两大坛主在场决无差池因此不会再有强援到来。她话虽说得硬语音却已微微发颤。
谢逊一怔心想她若要跟我比赛缝衣刺绣梳头抹粉那怎么成?朗声道:“当然以武功为限难道还跟你比吃饭喝酒吗?不过就算比吃饭喝酒你也胜不了我这酒囊饭袋。咱们以一场定胜负你们输了便当自杀。唉这般俊雅的一对璧人我可真舍不得下手。”张翠山和殷素素听到“一对璧人”四字都脸上一红。
殷素素随即秀眉微蹙说道:“你输了也自杀么?”谢逊笑道:“我怎么会输?”殷素素道:“比试便有输赢。这位张五侠是名家子弟说不定有一门功夫能胜过了你。”谢逊笑道:“凭他有多大年纪便算招数再高功力总是不深。”
张翠山听着他二人口舌相争心下盘算:“什么功夫我能侥幸和他斗成平局?轻功么?新学的这套掌法么?”突然间灵机一动说道:“谢前辈你既逼在下动手不献丑是不成的了。要是我输于前辈手下自当伏剑自尽但若侥幸斗成个平手那便如何?”谢逊摇头道:“没有平手。第一项平手再比第二项总须分出胜败为止。”
张翠山道:“好倘若晚辈胜得一招半式自也不敢要前辈如何如何只是晚辈请前辈答允一件事。”谢逊道:“一言为定你划下道儿来吧。”
殷素素大是关怀低声道:“你跟他比试什么?有把握么?”张翠山低声道:“说不得尽力而为。”殷素素低声道:“若是不行咱们见机逃走总胜于束手待毙。”
张翠山苦笑不答心想:“船只已尽数被毁在这小小岛上又能逃到哪里去?”整了整衣带从腰间取出镔铁判官笔。谢逊道:“江湖上盛称银钩铁划张翠山今日正好让我的狼牙棒领教领教。你的烂银虎头钩呢?怎地不亮出来?”
张翠山道:“我不是跟前辈比兵刃只比试写几个字。”说着缓步走到左首山峰前一堵大石壁前吸一口气猛地里双脚一撑提身而起。他武当派轻功原为各门各派之冠此时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如何敢有丝毫大意?身形纵起丈余跟着使出“梯云纵”绝技右脚在山壁一撑一借力又纵起两丈手中判官笔看准石面嗤嗤嗤几声已写了一个“武”字。一个字写完身子便要下落。
他左手挥出银钩在握倏地一翻钩住了石壁的缝隙支住身子重量右手跟着又写了个“林”字。这两个字的一笔一画是张三丰深夜苦思而创其中包含的阴阳刚柔、精神气势可说是武当一派武功到了巅峰之作。虽然张翠山功力尚浅笔画入石不深但这两个字龙飞凤舞笔力雄健有如快剑长戟森然相同。
两字写&a;lt;q&a;gt;&a;lt;/q&a;gt;罢跟着又写“至”字、“尊”字。越写越快但见石屑纷纷而下或如灵蛇盘腾或如猛兽屹立须臾间二十四字一齐写毕。这一番石壁刻书当真如李白诗云广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起来向壁不停手一行数字大如斗。恍恍如闻鬼神惊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如惊雷状同楚汉相攻战。
张翠山写到“锋”字的最后一笔铁笔直竖势若奔雷银钩和铁笔同时在石壁上一撑翻身落地轻轻巧巧地落在殷素素身旁。
谢逊凝视着石壁上那三行大字良久良久没有做声终于叹了口气说道:“这样的好字我写不出是我输了。”
要知“武林至尊”以至“谁与争锋”这二十四个字乃张三丰意到神会、反复推敲而创出了套笔意一横一直、一点一挑尽是融会着最精妙的武功。就算张三丰本人到此事先未曾有过这一夜苦思则既无当时心境又乏凝神苦思的余裕要蓦地在石壁上写二十四个字也决计达不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地。谢逊哪想得到其中原由只道眼前是为屠龙宝刀而起争端张翠山就随意写了这几句武林故老相传的言语。其实除了这二十四字要张翠山另写几个其境界之高下、笔力之强弱登时相去倍蓰了。
殷素素拍掌大喜叫道:“是你输了可不许赖。”
谢逊向张翠山道:“张五侠寓武学于书法之中别开蹊径令人大开眼界佩服佩服。你有什么吩咐请快说吧!”迫于诺言不得不如此说心下大是沮丧。
张翠山道:“晚辈末学后进侥幸差有薄技得蒙前辈奖饰怎敢说得‘吩咐’两字?只斗胆相求一事。”谢逊道:“求我什么事?”张翠山道:“前辈持此屠龙刀去却请饶了岛上一干人性命但可勒令人人发下毒誓不许泄露秘密。”
谢逊道:“我才没这么傻相信别人发什么誓。”殷素素道:“原来你说过的话不算数。说道比试输了便要听人吩咐怎地又反悔了?”
谢逊道:“我要反悔便反悔你又奈得我何?”转念一想终觉无理说道:“你们两个的命我便饶了旁人却饶不得。”张翠山道:“昆仑派的两位剑士是名门弟子生平素无恶行……”谢逊截住他话头说道:“什么恶行善行在我瞧来毫无分别。你们快撕下衣襟紧紧塞在耳&a;gt;&a;lt;/a&a;gt;中再用双手牢牢按住耳朵。如要性命不可自误。”他这几句话说得声音极低似乎生怕给旁人听见了。
张翠山和殷素素对望一眼不知他是何用意但听他说得郑重想来其中必有缘故于是依言撕下衣襟塞入耳中再以双手按耳。突见谢逊挺胸吸气张开大口似乎纵声长啸两人虽听不见声音但不约而同地身子一震只见天鹰教、巨鲸帮、海沙派、神拳门各人一个个张口结舌脸现错愕之色;跟着脸色显得痛苦难当宛似身在遭受苦刑;又过片刻一个个的先后倒地不住扭曲滚动。
昆仑派高蒋二人闻声大惊当即盘膝闭目而坐运内功和啸声相抗。二人额头上黄豆般的汗珠滚滚而下脸上肌肉不住抽动两人几次三番想伸手去按住耳朵但伸到离耳数寸之处终于又放了下来。突然间高蒋二人同时急跃而起飞高丈许直挺挺地摔将下来便再也不动了。
谢逊闭口停啸打个手势令张殷二人取出耳中布片说道:“这些人经我一啸尽数晕去性命可以保住但醒过来后神经错乱成了疯子再也想不起、说不出以往之事。张五侠你的吩咐我做到了王盘山岛上这一干人的性命我都饶了。”
张翠山默然心想:“你虽饶了他们性命但这些人虽生犹死只怕比杀了他们还更惨酷些。”心中对谢逊的残忍狠毒说不出的痛恨。但见高则成、蒋立涛等一个个昏晕在地满脸焦黄无人色心想他一啸之中竟有如斯神威委实可骇可畏。倘若自己事先未以布片塞耳遭遇如何实难想象。
谢逊不动声色淡淡地道:“咱们走吧!”张翠山道:“到哪儿去?”谢逊道:“回去啊!王盘山之事已了留在这里干吗?”张翠山和殷素素对望一眼均想:“还得跟这魔头同舟一晚这几个时辰之中不知还会有什么变故?”
谢逊引着二人走到岛西的一座小山之后。港湾中泊着一艘三桅船那自是他乘来岛上的座船了。谢逊走到船边欠身说道:“两位请上船。”殷素素冷笑道:“这时候你倒客气起来啦。”谢逊道:“两位到我船上是我嘉宾焉能不尽礼接待?”
三人上了船后谢逊打个手势命水手拔锚开船。
船上共有十六七名水手但掌舵艄公发号令时始终指手画脚不出一声似乎人人都是哑巴。殷素素道:“亏你好本事寻了一船又聋又哑的水手。”
谢逊淡淡一笑说道:“那又有何难?我只须寻一船不识字的水手刺聋了他们耳朵再给他们服了哑药那便成了。”
张翠山忍不住打个寒战。殷素素拍手笑道:“妙极妙极既聋且哑又不识字你便有天大秘密他们也不会泄露。可惜要他们驾船否则连他们的眼睛也可以刺瞎了。”张翠山横了她一眼责备道:“殷姑娘你好好一位姑娘何以也如此残忍?这是人间惨事亏你笑得出?”殷素素伸了伸舌头想要辩驳但一句话说到口边瞧了瞧他面色又缩了回去。谢逊淡淡地道:“日后回到大陆自会将他们眼睛刺瞎。”张翠山向几名舟子瞧了几眼心下恻然:“到得明天你们便连眼睛也没有了。”
眼见风帆升起船头缓缓转过张翠山道:“谢前辈岛上这些人呢?你已将船只尽数毁了他们怎能回去?”谢逊道:“张相公你这人本来也算不错就是婆婆妈妈的太喜多事。让他们在岛上自生自灭干干净净岂不美哉?”张翠山知道此人不可理喻只得默然见座船渐渐离岛远去心想:“岛上这些人虽大都是作恶多端之辈但如此遭际总是太惨若无人来救只怕十日之内无一得活。”又想:“昆仑派的两名弟子这般死在岛上他们师长定要找寻看来中原武林中转眼便是一场轩然大波。”
这几年来武当七侠纵横江湖事事占尽上风岂知今日竟缚手缚脚命悬他人之手毫无反抗余地。张翠山又气闷又恼怒低头静思对谢逊和殷素素都不理睬。
过了一会儿他转头从窗中望出去观赏海景见夕阳即将没入波心照得水面上万道金蛇闪烁不定正出神间忽地一惊:“夕阳怎地在船后落下?”回头向谢逊道:“掌舵的艄公迷了方向啦咱们的船正向东行驶。”谢逊道:“是向东没错。”
殷素素原道:“向东是茫茫大海却到哪里去?你还不快叫艄公转舵?”
谢逊道:“我不早已跟你们说清楚了?我得了这柄屠龙宝刀须得找个清静所在好好思索些时日要明白这宝刀为什么是武林至尊为什么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中原大陆是纷扰之地若有人知我得了宝刀今日这个来抢明日那个来偷打发那些兔崽子也够人烦的了怎能静得下心来?倘若来的是张三丰先生、天鹰教主这些高手我姓谢的还未必能胜。因此要到汪洋大海之中找个人迹不到的荒僻小岛定居下来。”
殷素素道:“那你把我们先送回去啊。”谢逊笑道:“你们一回中原我的行藏岂不就此泄漏?”张翠山霍地站起厉声道:“你待如何?”谢逊道:“只好委屈你们两位在那荒岛上陪我过些逍遥快乐的日子。”
张翠山道:“倘若你十年八年也想不出刀中秘密呢?”谢逊笑道:“那你们就在岛上陪我十年八年我一辈子想不出就陪我一辈子。你两位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便在岛上成了夫妻生儿育女岂不美哉?”张翠山大怒拍桌喝道:“你快别胡说八道!”斜眼睨去只见殷素素含羞低头晕红双颊。
张翠山心下暗惊隐隐觉得若和殷素素再相处下去只怕要难以自制谢逊是外面的强敌而自己内心中心猿意马更是个强敌如此危机四伏的是非之地越早离开越好强抑怒火说道:“谢前辈在下言而有信决不泄露前辈行踪。我此刻可立下重誓对谁也不吐露今日所见所闻。”
谢逊道:“张五侠是侠义名家一诺千金言出如山江湖间早有传闻。但是姓谢的在二十八岁上立过一个重誓你瞧瞧我的手指。”说着伸出左手张翠山和殷素素一看只见他小指齐根斩断只剩下四根手指。
谢逊缓缓说道:“在那一年上我生平最崇仰、最敬爱的一个人欺辱了我害得我家破人亡父母妻儿一夕之间尽数死去。因此我断指立誓姓谢的有生之日决不再相信任何一人。今年我四十一岁十三年来我只和禽兽为伍我少杀禽兽多杀人。”
张翠山打了个寒战心想:“怪不得他身负绝世武功江湖上却默默无闻绝少听人说起想是他二十八岁上所遭遇之事定是惨绝人寰以致愤世嫉俗离群索居将天下所有的人都恨上了。”他本来对谢逊的残忍暴虐痛恨无比这时听了这几句话不由得起了一些同情之意沉吟片刻说道:“谢前辈你的深仇大恨想来已经报复了?”
谢逊道:“没有。害我的人武功极高我打他不过。”张翠山和殷素素不约而同“咦”的一声说道:“比你还厉害?这人是谁?”谢逊道:“我干吗要说出他名字自取其辱?若不是为了这场深仇大恨我何必抢这屠龙宝刀?何必苦苦地去想这刀中秘密?张相公我一见你便跟你投缘否则照我平日脾气决不容你活到此刻。我让你二人多活些时日已大破我常例只怕其中有些不妙。”
殷素素问道:“什么多活些时日?”谢逊淡淡地道:“待我想通了宝刀中的秘密离岛之时再将你二人杀死。我迟一天想出来你们便多活一天。”殷素素道:“哼这把刀不过沉重锋利烈火不损又有什么特别秘密?什么‘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也不过说它能在天下兵刃中称王称霸罢了。”
谢逊叹道:“假若当真如此咱们三个就在荒岛上住一辈子吧。”突然间脸色惨然心情沮丧觉得殷素素这几句话只怕确是实情那么报仇之举看来终生无望了。
张翠山见了他神色忍不住想说几句安慰之言。不料谢逊“噗”的一声吹熄了蜡烛说道:“睡吧!”跟着长长叹了口气叹声之中充满着无穷无尽的痛苦、无边无际的绝望竟然不似人声更像受了重伤的野兽临死时悲嗥一般。这声音混在船外的波涛声中张殷二人听来都暗暗心惊。
张翠山向船舱外望去月光映照下只见海面上白影晃动却是海中一条条大鱼、中鱼不住跃出水面一眼望去不知有几千几万条蔚为奇景。张翠山少历海上生涯浑不知万鱼齐跃是什么意思。
海风一阵阵从舱口中吹进殷素素衣衫单薄过了一会儿渐渐抵受不住不禁微微颤抖。张翠山低声道:“殷姑娘你冷么?”殷素素道:“还好。”张翠山除下长袍道:“你披在身上。”殷素素大是感激说道:“不用。你自己也冷。”张翠山道:“我不怕冷。”将长袍递在她手中。殷素素接了过来披在肩头感到袍上还带着张翠山身上的温暖心头甜丝丝的忍不住在黑暗中嫣然微笑。
张翠山却只在盘算脱身之计想来想去只一条路:“不杀谢逊不能脱身。”
他侧耳细听在汹涌澎湃的浪涛声中听得谢逊鼻息凝重显已入睡心想:“此人立下重誓一生决不信人但他和我二人问卧一船竟能安心睡去难道他有恃无恐不怕我下手加害?不管如何只好冒险一击。否则稍有迟疑我大好一生便要陪着他葬送在茫茫大海的荒岛之上。”轻轻移身到殷素素身旁想在她耳畔悄声说句话哪知殷素素适于此时转过脸来。俩人两下里一凑张翠山的嘴唇正好碰上了她右颊。
张翠山一惊待要分辩此举并非自己轻薄却又不知如何说起。殷素素满心欢喜将头斜靠在他肩头篓时间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忽觉张翠山的口唇又凑在自己耳旁低声道:“殷姑娘你别见怪。”殷素素早羞得满脸炽热如火也低声道:“你喜欢我我好开心。”她虽行事任性杀人不眨眼但遇到了这般儿女之情竟也如普天下初尝情爱滋味的妙龄姑娘一般无异心中又惊又喜又慌又乱若不是在黑暗之中连这句话也不敢说。
张翠山一怔没想到自己一句道歉却换来了对方的真情流露。殷素素娇艳无伦自从初见即对自己脉脉含情这时在这短短八个字中更表达了倾心之忱张翠山血气方刚虽以礼自持究也不能无动于衷只觉她身子软软地倚在自己肩头淡淡幽香阵阵送到鼻管中来待要对她说几句温柔的话忽地心中一动:“张翠山大敌当前何以竟如此把持不定?恩师的教训难道都忘得干干净净了?便算她和我两情相悦她又于我俞三哥有恩但终究出身邪教行为不正须当禀明恩师得他老人家允可再行媒聘岂能在这暗室之中效那邪亵之行?”想到此处当即坐正身子低声道:“咱们须得设法制住此人方能脱身。”
殷素素正迷迷糊糊的忽听他这么说不由得一呆问道:“怎么?”
张翠山低声道:“咱们身处奇险之境若于他睡梦之中偷袭暗算太不光明正大非大丈夫所当为。我先叫醒他跟他比拼掌力你立即发银针伤他。以二敌一未免胜之不武可是咱们和他武功相差太远只好占这便宜。”
这几句话说得声细如蚊他口唇又是紧贴在殷素素耳上而说哪知殷素素尚未回答谢逊在后舱却已哈哈大笑说道:“你若忽施偷袭姓谢的虽然一般不能着你道儿总还有一线之机现今偏偏要什么光明正大保名门正派的侠义门风当真自讨苦吃了。”这个“了”字刚出口身子晃动已欺到张翠山身前挥掌拍向他胸前。
张翠山当他说话之时早已凝聚真气暗运功力待他出掌拍到当即伸出右掌以师门心传的“绵掌”还击双掌相交只嗤的一声轻响对方掌力已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张翠山心知对方功力高出自己甚远早存了只守不攻、挨得一刻便是一刻的念头。因此两人掌力互击他手掌给撞击得向后缩了八寸。这八寸之差使他在守御上更占便宜不论谢逊如何运劲一时却推不开他防御的掌力。
谢逊连催三次掌力只觉对方掌力比自己微弱得多但竟微而不衰弱而不竭自己的掌力越催越猛张翠山始终坚持挡住。谢逊心下暗赞左掌一起往张翠山头顶击落。张翠山左臂稍曲以一招“横架金梁”挡住。武当派的武功以绵密见长于各派之中可称韧力无双两人武功虽强弱悬殊但张翠山运起师传心法谢逊在一时之间倒也奈何他不得。
两人相持片刻张翠山汗下如雨身尽湿暗暗焦急:“怎地殷姑娘还不出手?他此刻力攻我殷姑娘若以银针射他穴道就算不能得手他也非撤手防备不可只须气息一闪立时会中我掌力受伤。”
这一节谢逊也早想到本来预计张翠山在他双掌齐击之下登时便会重伤哪知他年纪轻轻内功造诣竟自不凡支持到一盏茶时分居然还能不屈。两人比拼掌力同时都注视着殷素素的动静。张翠山气凝于胸不敢吐气开声。谢逊却满不在乎说道:“小姑娘你还是别动手动脚的好否则我改掌为拳猛舂下来你心上人身筋脉尽皆震断。”
殷素素道:“请!前辈我们跟着你便是你撤了掌力吧。”谢逊道:“张相公你怎么说?”张翠山焦急异常心中只叫:“发银针发银针这稍纵即逝的良机怎地不抓住了?”殷素素急道:“谢前辈快撤掌力小心我跟你拼命。”
谢逊其实也忌惮殷素素忽地以银针偷袭船舱中地方既窄银针又必细小黑暗中射出来时只怕无影无踪无声无息还真的不易抵挡倘若立时发出凌厉拳力将张翠山打死却又不愿心想:“这小姑娘震于我的威势不敢贸然出手否则处此情景之下只怕要闹个三败俱伤。”便道:“你们若不起异心我自可饶了你们性命。”殷素素道:“我本就没起异心。”谢逊道:“你代他立个誓吧。”殷素素微一沉吟说道:“张五哥咱们不是谢前辈敌手就陪着他在荒岛上住个一年半载。以他的聪明智慧要想通屠龙宝刀中的秘密决非难事我就代你立个誓吧!”
张翠山心道:“立什么鬼誓?快发银针快发银针!”却苦于这句话说不出门黑暗中又无法打手势示意何况双手为敌掌牵住根本就打不来手势。
殷素素听张翠山始终默不作声便道:“我殷素素和张翠山决意随伴谢前辈居住荒岛直至发现屠龙刀中秘密为止。我二人若起异心死于刀剑之下。”谢逊笑道:“咱们学武之人死于刀剑之下有什么稀奇?”殷素素一咬牙道:“好叫我活不到二十岁!”谢逊哈哈一笑撤了掌力。
张翠山身脱力委顿在舱板之上。殷素素忙晃亮火折点燃了油灯见他脸如金纸呼吸细微心中大急忙从怀中掏出手帕给他抹去满头满脸的大汗。
谢逊笑道:“武当子弟果然名不虚传好生了得。”
张翠山一直怪殷素素失误良机没发射银针袭敌但见她泪光莹莹、满脸忧急之状确是发乎至情不由得心中感激叹了一口长气待要说几句安慰她的话忽地眼前一黑迷迷糊糊中只听殷素素大叫:“姓谢的你累死了张五哥我跟你拼命。”谢逊却哈哈大笑。
突然之间张翠山身子一侧滚了几个转身但听得谢逊、殷素素同时高声大叫呼喝声中又夹着疾风呼啸、波浪轰击之声似乎千百个巨浪同时袭到。
张翠山只感身忽凉口中鼻中是盐水他本来昏昏沉沉给冷水一冲登时便清醒了第一个念头便是:“难道船沉了?”他不识水性心下慌乱当即挣扎着站起。脚底下舱板陡然间向左侧去船中的海水又向外倒泻但听得狂风呼啸身周尽是海水。他尚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猛听得谢逊喝道:“张翠山快到后艄去掌住了舵!”这一喝声如雷霆虽在狂风巨浪之中仍充满着说不出的威严。张翠山不假思索纵到后艄只见黑影晃动一名舟子给巨浪冲出船外远远飞出数丈迅即没人了波涛。
张翠山还没走到舵边又一个大浪头扑将上来这巨浪犹似一堵结实的水墙砰的一声大响只打得船木横飞。这当儿张翠山一生勤修的功夫显出了功效双脚牟牢站在船面竟如用铁钉钉住一般纹丝不动待巨浪过去一个箭步便蹿到舵边伸手稳稳掌住舵把。
但听喀喇喇、喀喇喇几声猛响却是谢逊横过狼牙棒将主桅和前桅击断。两条桅杆带着白帆跌入海中。但风势实在太大这时虽只后帆吃风那船还是歪斜倾侧在海面上狂舞乱跳。谢逊竭力想收下后帆饶是他一身武功遇上了这天地间风浪之威却也束手无策那后桅侧斜渐低帆边已碰到水面。谢逊破口大骂:“贼老天打这乌风!”眼见座船便要翻转只得提起狼牙棒将后桅也打断了。
三桅齐断这船在惊涛骇準中成了无主游魂只有随风飘荡。
张翠山大叫:“殷姑娘你在哪里?”他连叫数声听不到答应叫到后来喊声中竟带着哭音。突然间一只手攀上他膝头跟着一个大浪没过了他头顶在海水之中有人紧紧抱住了他腰。待那浪头掠过舱面他怀中那人伸手搂住了他头颈柔声道:“张五哥你竟这般挂念我么?”正是殷素素的声音。张翠山大喜右手把住了舵伸左手紧紧反抱着她说道:“谢天谢地!”在这每一刻都可给巨浪狂涛吞没的生死边缘他忽地发觉自己对殷素素的关怀竟胜于计及自己的安危。殷素素道:“张五哥咱俩死在一块。”张翠山道:“是!素素咱俩死活都在一块。”
若在寻常境遇之下两人正邪殊途顾虑良多纵有爱恋相悦之情也决不能霎时之间两心如一。这时候两人相拥相抱周围漆黑一团船身格格格地响个不停随时都能碎裂心中却感到说不出的甜蜜喜乐。张翠山和谢逊奋力对击原已累得精疲力竭但得殷素素忽施柔情激励立时精神大振任那狂涛左右冲击竟始终将舵掌得稳稳的绝不摇晃。船上的聋哑舟子已尽数给冲人海中这场狂风暴雨说来就来原来是海底突然地震带同海啸气流激荡惹起了一场极大风暴。若非谢逊和张翠山均身负罕有武功如何抵挡得住?幸好那船造得分外坚固虽船上舱盖、甲板均遭打得破碎不堪船身却仍无恙。
头顶乌云满天大雨如注四下里波涛山立这当儿怎还分得出东南西北?其实便算分得出方向桅樯尽折船只也已无法驾驶。
谢逊走到后艄说道:“张兄弟真有你的让我掌舵吧。你两个到舱里歇歇去。”张翠山站起身来将舵交给了他携住殷素素的手刚要举步蓦地里一个巨浪飞到将他两人冲出船舷之外。这浪头来得极其突兀两人然猝不及防。
张翠山待得惊觉已然身子凌空这一落下去脚底便是万丈洪涛百忙中左手一勾抓住了殷素素手腕当时心中唯有一念:“和她一齐死在大海之中决不分离。”他左手刚抓住殷素素手腕右臂已为一根绳索套住身子忽地向后飞跃冲浪冒水倒退因来。原来谢逊及时发觉拾起脚下一根帆索卷了他二人回船。砰砰两声两人摔上甲板。这一下死里逃生张殷二人固大出意外谢逊也暗叫一声:“侥幸!”若不是脚边恰好有这么一根帆索本事再大十倍也难以相救了。
张翠山扶着殷素素走进舱中船身仍一时如上高山片刻间似泻深谷但二人经过适才的危难对这一切已置之度外。殷素素倚在张翠山怀中凑在他耳边说道:“张五哥我俩若能不死我要永远跟着你在一起。”张翠山心情激荡道:“我也正要跟你说这一句话天上地下人间海底我俩都要在一起。”殷素素喜悦无限跟着说道:“天上地下人间海底我俩都要在一起。”两人相偎相倚心中都反而感激这场海啸。
谢逊心中却不住价地叫苦不论他武功如何高强对这狂风骇浪却半点法子也没有只有听天由命任凭风浪随意摆布。
这场大海啸直发作了两个多时辰方始渐渐止歇。天上乌云慢慢散开露出星月之光。
张翠山走到船艄说道:“谢前辈多谢你救了我二人性命。”谢逊冷冷地道:“这话不用说得太早。咱三人的性命有九成九还在贼老天手中。”张翠山一生之中从没听人在“老天”二字之上加上个“贼”字心想此人的愤世实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但转念一想这一叶孤舟漂荡在无边大海之上看来多半无幸。他刚和殷素素倾心相爱对人世正加倍地留恋便似刚在玉杯中啜到一滴美酒立时便要给人夺去“造化弄人”这四字的含意随着谢逊“贼老天”三字这一骂更加深深地体会到了。
他叹了口气接过谢逊手中的舵来。谢逊累了大半晚自到舱中休息。殷素素坐在张翠山身旁仰头望着天上的星辰顺着北斗的斗勺找到了北极星只见座船顺着海流正向北漂行说道:“五哥这船是在不停地向北。”张翠山道:“是啊!最好能折而向西咱们便有回归家乡之望。”用力将舵转向右首只盼船身能转而向西但船上片帆也无不受控驶只顺风顺流地不住往北。
殷素素出了一会儿神道:“若是这船无止无息地向东不知会去哪里。”张翠山道:“向东是永无尽头的大海只须漂浮得七八天咱们没清水喝……”殷素素初尝情爱滋味如梦如醉不愿去想这些煞风景的事说道:“曾听人说东海上有仙山山上有长生不老的仙人我们说不定便能上了仙山岛遇到了美丽的男仙女仙……”抬头望着天上的锒河说道:“说不定这船漂啊流啊到了银河之中于是我们看见牛郎织女在鹊桥上相会。”
张翠山笑道:“我们把这船送给了牛郎他想会织女时便可坐船渡河不用等到一年一度的七月七日方能相会。”殷素素道:“将船送给了牛郎我和你要相会时又坐什么啊?”张翠山微笑道:“天上地下人间海底咱俩都在一起。既在一起何必渡什么银河?不用坐船了。”殷素素嫣然一笑脸上更似开了一朵笑颜之花拿着张翠山的手轻轻抚摸。
两人柔情蜜意充塞胸臆似有很多话要说却又觉得一句话也不必说。过了良久良久张翠山低下头来只见殷素素眼中泪光莹然脸有凄苦之色讶道:“你想起了什么?”殷素素低声道:“在人间在海底我或许能和你在一起。但将来我二人死了你会上天我……我……却要下地狱。”张翠山道:“胡说八道。”
殷素素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的我这一生做的恶事太多胡乱杀的人不计其数。”张翠山一惊隐隐觉得她心狠手辣实非自己佳偶可是一来倾心已深二来在这九死一生的汪洋中又怎能计及日后之事?安慰她道:“以后你改过迁善多积功德常言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殷素素默然过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唱起歌来唱的是一曲《山坡羊》:
他与咱咱与他两下里多荦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就死在阎王殿前由他把那杵来舂锯来解把磨来挨放在油锅里去炸。唉呀由他!只见那活人受罪哪曾见过死鬼带枷?唉呀由他!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猛听得谢逊在舱中大声喝彩:“好曲子好曲子!殷姑娘你比这婆婆妈妈的张相公可合我心意得多了。”殷素素道:“我和你都是恶人将来都没好下场。”
张翠山低声道:“倘若你没好下场我跟你一起没好下场。你真要下地狱我陪你一起下由得他放在油锅里去炸!”
殷素素惊喜交集只叫得一声:“五哥!”抱住了他头颈。
次日天刚黎明谢逊用狼牙棒在船边打死了一条十来斤的大鱼。狼牙棒上生有钩刺用以打鱼倒也甚为方便。三人饿了一天虽生鱼甚腥却也吃得津津有味。船上没了清水挤出鱼肉中的汁液勉强也可解渴。
海流一直向北带着船只日夜不停地北驶。夜晚北极星总是在船头之前闪烁太阳总是在右舷方升起在左舷方落下连续十余日风向水流不变船行也始终不变。谢张二人用力转舵丝毫改变不了船行方向。
气候却一天天地冷了起来谢逊和张翠山内功深湛还可抵受得住殷素素却一天比一天憔悴。张谢二人都将外衣脱下来给她穿上了仍无济于事。张翠山见她强颜欢笑奋勇与寒风相抗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座船再北行数日殷素素非冻死不可。
哪知天无绝人之路一日这船突然驶入了大群海豹之间。谢逊用狼牙棒击死几头海豹三人剥下海豹皮披在身上宛然是上佳皮裘还有海豹肉可吃三人都大为欢畅。
这天晚上三人聚在船艄上聊天。殷素素笑问:“世上最好的禽兽是什么东西?”三人齐声笑道:“海豹!”便在此时只听得丁冬、丁冬数声清脆动听。
三人一呆谢逊脸色大变说道:“浮冰!”伸狼牙棒到海中去撩了几下果然碰到一些坚硬的碎冰。这一来三人的心情立时也如寒冰都知这船日夜不停地向北驶去越北越冷此刻海中出现小小碎冰日后势必满海是冰待座船冻结移动不得便是三人毙命之时了。
张翠山道:“《庄子·逍遥游》篇有句话说‘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咱们定是到了天池中啦。”谢逊道:“这不是天池是冥海。冥海者死海也。”张翠山与殷素素相对苦笑。但既有浮水便有清水倒解了一件燃眉之急。
这一晚三人只听着丁冬、丁冬冰块互相撞击的声音一夜不寐。
次日上午海上冰块已有碗口大小撞在船上啪啪作响。谢逊苦笑道:“我痴心妄想要查究这屠龙宝刀中所藏的秘密想不到来冰海做冰人当真名副其实做了你两位的冰人。”殷素素脸上一红伸手去握住了张翠山的手。三人这些日子来同舟共济生死与共相互间情谊自生已不像初时那样的生死敌对。
谢逊提起屠龙刀恨恨地道:“还是让你到龙宫中去屠你妈的龙去吧!”扬手便要将刀投入大海但甫要脱手之际叹了口长气终于又把宝刀放入船船。
再向北行了四天满海浮冰或如桌面或如小屋三人已知定然无幸索性不再想生死之事。当晚睡到半夜忽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船身剧烈震动。
谢逊叫道:“好得很妙得很!撞上冰山啦!”
张翠山和殷素素相视苦笑随即张臂搂在一起只觉脚底下冰冷的海水渐渐浸上小腿显是船底已破。只听得谢逊叫道:“跳上冰山去多活一天半日也是好的。贼老天要我早死老子偏偏跟他作对。”
张殷二人跃到船头眼前银光闪烁一座大冰山在月光下发出青紫色光芒显得又奇丽又可怖。谢逊已站在冰山之侧的一块棱角上伸出狼牙棒相接。殷素素伸手在狼牙棒上一搭和张翠山一齐跃上冰山。
船底撞破的洞孔甚大只一顿饭时分座船便已沉得无影无踪。
谢逊将两块海豹皮垫在冰山之上三人并肩坐下。这座冰山有陆地上一个小山丘大小一眼望去横广二十余丈纵长八九丈比原来的座船宽敞得多了。谢逊仰天清啸说道:“在船上气闷得紧正好在这里舒舒筋骨。”站起来在冰山上走来走去竟有悠然自得之意。冰山上虽然滑溜但谢逊足步沉稳便如在平地上行走一般。
冰山顺着风势水流仍是不停向北漂流。谢逊笑道:“贼老天送了一艘大船给咱们迎接咱三人去会一会北极仙翁。”殷素素似乎只须情郎在旁便已心满意足就天塌下来也不萦怀。三人之中只张翠山皱起了眉头为这眼前的厄运苦苦发愁。
冰山又向北漂浮了七八日。白天银冰反射阳光炙得三人皮肤也焦了眼目更红肿发痛。于是三人每到白天便以海豹皮蒙头而睡到晚七才起身捕鱼猎取海豹凿冰解渴。说也奇怪越往北行白天越长到后来每天几乎有十个时辰是内昼黑夜却一晃即过。
张翠山和殷素素身子疲困面目憔悴谢逊却神情日渐反常眼睛中射出异样光芒常自指手画脚地对天咒骂胸中怨毒竟似不可抑制。
一日晚间张翠山正拥着海豹皮倚冰而卧睡梦中忽听得殷素素大声尖叫:“放开我放开我。”张翠山急跃而起在冰山的闪光之下只见谢逊双手抱住了殷素素肩头口中嗬嗬而呼发声有似野兽。张翠山这几日见到谢逊的神情古怪早便在暗暗担心却没想到他竟会去侵犯殷素素不禁惊怒交集纵身上前喝道:“快放手!”
谢逊阴森森地道:“你这奸贼你杀了我妻子好我今口也扼死你妻子!”说着左手叉到殷素素咽喉之中。殷素素“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张翠山惊道:“我不是你仇人、没杀你妻子。谢前辈你清醒些。我是张翠山武当派张翠山不是你仇人。”
谢逊一呆叫道:“这女人是谁?是不是你老婆?”张翠山见他紧紧抓住殷素素心中大急说道:“她是殷姑娘谢前辈她不是你仇人的妻子!”谢逊狂叫:“管她是谁。我妻子给人害死了我母亲给人害死了我要杀尽天下的女人!”说着左手使劲殷素素登时呼吸艰难一声也叫不出了。
张翠山见谢逊突然发疯已厲无可理喻当下气凝右臂奋力挥掌往他后心拍去。谢逊左掌回过还了一掌。张翠山身子一晃冰山上太过滑溜一跤滑倒。谢逊飞起右足便往他腰间踢去。张翠山变招也快手一撑跃起身来伸指便点他膝盖里穴道。谢逊不等这一脚的招式使老半途缩回右掌往他头顶拍落。
殷素素斜转身子左手倏出往谢逊头顶斩落。谢逊毫不理会只使足掌力向张翠山脑门拍去。张翠山双掌翻起接了他这一掌霎时之间胸口塞闷。殷素素这一下斩中在谢逊后颈只感又韧又硬登时弹将出来掌缘反而隐隐生疼。但见谢逊双目血红如要喷出火来一只大手又向自己喉头叉来忍不住大声尖叫。
便在此时眼前陡亮北方映出一片奇异莫可名状的光彩无数奇丽绝伦的光色在黑暗中忽伸忽缩大片橙黄之中夹着丝丝淡紫忽而紫色渐深渐长紫色之中进射出一条条金光、蓝光、绿光、红光。谢逊忽地吃惊“咦”的一声松手放开了殷素素。张翠山也觉得手掌上的压力陡然减轻。
谢逊背负双手走到冰山北侧凝目望着这片变幻的光彩。原来他三人顺水漂流此时已近北极这片光彩便是北极奇景的北极光。中国当时从来无人得见。
张翠山挽住殷素素两人心兀自评评乱跳。
这一晚谢逊凝望北极奇光不再有何动静。次晨光彩渐隐谢逊也已清醒不知是否忘记了昨晚自己曾经发狂言语举止甚是温文。
张翠山与殷素素均想:“他父母妻子都是给人害死的也难怪他伤心。却不知他仇人是谁?”生怕引动他疯病再发自不敢提及一字。……
如此过了数日冰山不住北去。谢逊对老天爷的咒骂又渐增狂暴偶然之间眼光中又闪耀出野兽般的神色。张翠山和殷素素虽互相不提但两人均暗自戒备生怕他又突然间狂性大发。
这一天血红的太阳停在西边海面良久良久始终不沉下海去。谢逊突然跃起指着太阳大声骂道:“连你太阳也来欺侮我贼太阳鬼太阳我如有张硬弓长箭一箭射你个对穿!”突然伸手在冰山上一击拍下拳头大的一块冰用力向太阳掷去。冰块远远飞出二十来丈落入海中。张翠山和殷素素心下骇然均想:“这人好大的膂力我只怕一半的路程也掷不到。”
谢逊掷了一块又是一块直掷到七十余块劲力始终不衰。他见掷来掷去跟太阳总是不知相距多远暴跳如雷伸足在冰山上乱踢只踢得冰屑纷飞。
殷素素劝道:“谢前辈你歇歇吧别理会这鬼太阳了。”
谢逊回过头来眼中是血丝呆呆地望着她。殷素素暗自心惊勉强微微一笑。谢逊突然大&a;lt;var&a;gt;?&a;lt;/var&a;gt;叫一声跳上来一把将她抱住叫道:“挤死你!挤死你!你为什么杀死我妈妈杀死我孩儿?”殷素素身上犹似套上了一个铁箍而这铁箍还在不断收紧。
张翠山忙伸手去扳谢逊手臂却哪里扳得动分毫?眼看殷素素舌头伸出立时便要断气只得呼的一拳击在他背心正中的神道穴上。哪知这一拳击下如中铁石谢逊如野兽般嗬嗬而吼双臂却抱得更加紧了。张翠山叫道:“你再不放手我用兵刃了!”但见他毫不理会当即抽出判官笔在他手臂弯小海穴上重重一点。谢逊倏地回过右手抢过判官笔远远掷入了海中。
殷素素但觉箍在身上的铁臂微松忙矮身脱出了他怀抱。谢逊左掌斜削径击张翠山项颈右手却往殷素素肩头抓去。嗤的一响殷素素裹在身上的海豹皮给他五指硬生生地扯下一块。张翠山知道自己倘若闪避殷素素非再给他擒住不可当下使一招绵掌中的“自在飞花”想要卸去他掌力岂知手掌和他掌缘只微微沾上登时感到一股极大粘力再也缩不回转只得鼓起内劲与之相抗。
谢逊一掌制住张翠山后拖着他身子径自向殷素素扑去。殷素素纵身跃开她双足尚未落地谢逊往冰上踢去七八粒小冰块激飞而至都打在她右腿之上。殷素素叫声:“啊哟!”横身摔倒。
谢逊突然发出掌力将张翠山弹出数丈。这一下弹力极劲张翠山落下时已在冰山边缘冰上滑溜他右足稍稍一点扑通一声摔入了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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