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其然,权力二代刘庄走后,刘氏第三代皇帝刘炟就有些撑不住了。东汉外戚力量,在他任期里迅速发展,完成了政治资产的原始积累,再次登上了历史舞台。从此,皇权一家独大,变成了两家火拼。
当初,刘秀只看到文官集团的可怕,却没想到当皇权处于最危险的时候,文官却是皇权的救命人。整个西汉史,即可证明这一点。吕氏企图霸政,是文官陈平等人出力摆平的;刘病已当皇帝时,是文官魏相当幕后推手,干掉霍氏外戚,抢回皇权的。
权力是社会关系的产物,不是孤立产生的。皇权有上升期,有没落期。无论如个时期,两只手总不比四只手干活好。刘秀的失策之处,就是把权力代理商一脚踢掉,从此失去了替皇权保驾护航的资格。也正如此,他们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邓氏外戚扶持婴儿皇帝,却手足无策。
文官身处体制之内,却远离政治权力,这就是东汉政治悲剧源泉之一。
从东汉立国起,太傅邓禹就主动做个乖孩子,后来他的同宗邓彪也做了太傅,也是个乖孩子。到了眼前的太傅张禹,也是乖得不得了。但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就是大司空周章。
如果说,袁安和任隗就曾经是东汉文官的代言人,那么周章将是第三个接棒人。当年,外戚窦宪很嚣张的时候,周章跟随太守工作。太守说要去拜访窦宪,周章却把他拦住,并且叫道,别去了,窦氏撑不了多少年了。
在周章阻挠之下,太守没有见到窦宪,正因为如此,救了太守一命。刘肇除掉窦宪后,将窦氏政党一网打尽,没跟窦宪攀上关系的,都安没事。
窦宪那么牛的时候,周章都不乖。现在,他当上了大司空,就更不乖了。为了表现他的胆力,周章秘密纠集一帮文官,准备单挑邓氏外戚。如果事情成功,东汉政治结构将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在邓太后一手遮天的汉朝,人人都说邓太后好,但周章却说这是个大奸人。因为周章发现,当初邓太后扶持刘隆登基时,说刘肇长子刘胜患痼疾,当不了皇帝。
事实上,当邓太后封刘胜为平原王时,却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平原王刘胜好得很,哪是邓太后所说的得了不治之症。可刘隆崩后,邓太后没有扶持刘胜,竟然把刘祜推上了皇帝宝座,自己临朝听政。摆明了,这就是玩弄阴谋。
有阴谋,就有反阴谋。然而,当周章即将行动时,发现根本不是单挑。如果真刀实枪干起来,那是一比二火拼。因为在邓太后的背后,还站着一个邪门派别,这就是长期潜伏皇宫里的宦官,掌门人有两个,分别是大长秋郑众和中常侍蔡伦。
士大夫们已多年没在政治舞台,崭露头角了。面对着两个强大的门派,周章会是他们的对手吗?
说真的,周章没有多大的把握。尽管如此,也别无退路。只有前进,前前进,文官集团才有可能杀出血路。如此就此听话,永远都是坐在台下看戏,替人鼓掌的角色。要告别这个下三烂的过去,就要奋起抗争,别无选择。
谁说小人物,不能做大事业?一想到这,周章浑身沸血,止不住的亢奋了。
或许周章会认为,他是站在道义的立场上做事的,老天不可能瞎了眼,不让他成功的。但可惜的是,老天是长眼的,但它不是二十四小时都睁眼的,偶尔也有打瞌睡的时候。周章竟然就在老天打瞌睡的时候,向邓太后发出了战书。
周章行动计划如下:先是关闭宫门,诛杀邓骘兄弟,以及郑众和蔡伦;其次威胁尚书下诏,罢黜邓太后,准备把她关到南宫;最后,把傀儡皇帝刘祜赶下台,扶持刘胜登基。
傀儡也是人,如果把刘祜这一派算进来,周章不是一对二,而是一对三了。周章要赢得这场史无前例的夺权政变,实在很悬。
然而,当我们都揪紧着心,等着看大戏时,阴谋泄露了。消息是怎么走透的,没人知道。十一月十九日,周章自杀。就好像一场闹剧,竟然以这样的虚头蛇尾的结局收场了。
第八十七章大地烽火
一、西域变传说
这注定是个多事之秋。对邓太后来说,周章企图造反,不是她人生烦恼的结束,而是刚刚拉开序幕。事实上,将她推向狂波浪涛之顶端的,不是周章,而是发生在周章之前的一件大事。
这就是,由老前辈班超辛辛苦苦耕耘了三十五年的西域,一夜之间就没了。诺大的西域,五十余国,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这话说起来,却真是一笔糊涂帐。
把西域帐目搞糊涂的,是一个自以为聪明的人。这个人的名字,就叫任尚。任尚,何方人也?没人知道。《后汉书》没给这人单独立传,只能从别人的传记里寻找他的片言只语。
当年,班超因为年老,向皇帝请求退休,别派他人管理西域。如果皇帝聪明的话,一般都要登门拜访,咨询班超有什么合适人选可以推荐。但刘肇不经大脑,问都没问班超,就把任尚找来顶替。
我们搞不清楚任尚是何方高手,但他的成长史,大约还是知道的。他出道时,先是跟邓训混,被提为护羌长史;后来又跟窦宪混,当了司马。由以上得知,在平反羌人时,他是出过力的,后来把匈奴打出亚洲,他也是有功的。或许是因为有了以上这两个耀眼的功绩,刘肇认定任尚是个可造之才。
班超回到洛阳时,任尚曾经登门拜访,虚心请教西域问题。当他向班超问起经验时,人家先是送他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任尚悟性有限,听这话有点如坠云雾。班超只好再次解释说:首先,西域诸国,犹如鸟兽,很容易被驱散,但是很难将他们团结起来。其次,从中原跑到西域打工的汉人,多数都是犯了法没地方呆,才跑西域的。这两种人,都不是什么好鸟。要对付他们,你只要抓大放小,总领大纲就可以了。
班超还特别强调道:切记,总领大纲很重要,不然后果很严重。
任尚告别班超,抽身离去。他一出班超家门,立即露出鄙夷的脸色,对左右说道:娘的,害老子跑了一趟。我以为班超有什么盖世武功,竟然说的是一些凡人之计。
一个自诩比班超聪明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认为,这种人不是神人,就是烂人。事实证明,任尚不是神人,也不能说他是烂人,只能说他是个没有深刻认识自我的人。
公元102年,九月。班超逝世,任尚接班。公元106年,九月。西域诸国集体造反,任尚抛弃西域,要求撤退。
问题是,任尚是怎么弄得人心沸腾,把他赶走的,没人知道详细内幕。所以说,这是一笔糊涂帐。如果要猜,只能说是任尚反班超其道而行之,失败了。
任尚一人功力,能挡西域群魔乱舞,于是他只好向中央上书,请求援助。邓太后马上下诏,命人驰往西域解救任尚。
看一个人有多大能耐,只要看他跟谁为伍,就可知道一二。与任尚不同,即将来拯救他的人,可是在《后汉书》单独立传的。他的名字,跟班超并在了一起,被喻为班超之后,对付西域较有办法的猛人。
这个人,就叫梁慬。
梁慬,字伯威,北地弋居(今甘肃宁县)人。其父梁讽,曾经跟随窦宪出征匈奴,为军司马。因为跟窦宪不合拍,被斩杀。刘肇搞死窦宪后,知梁讽冤枉,还他一个人情,将梁讽儿子梁慬提为郎中。
跟班超一样,梁慬天生不是坐办公室,喝茶看报纸侃大山虚度光明之徒。他有勇气,有慷慨大志,渴望建功立业。梦想点燃了激情,激情催动了他奋斗车轮。经过多年努力,终于被拜为西域副校尉。
当西域诸国正发力反任尚时,西域副校尉梁慬正率军前往西域路执行任务。这时邓太后的诏书就来催了,说务必走快点,慢了任尚就顶不住了。于是乎,梁慬紧急率河西走廊四郡五千人驰往。
然而,当梁慬双腿生风的赶往前线,还没抵达西域时,任尚已经跑出来了。丢了西域,捡条命,对任尚来说,这真是个好买卖。这时,中央的诏书来了,召回任尚,重新任命了新的西域都护。
任尚灰头灰脸的滚回去了,但梁慬的雄壮的人生刚刚拉开序幕。他很有很多事情要做,当前最要紧的就是,深入西域腹地,营救刚被任命的西域都护段禧。
当年,班超任西域都护时,首府就设在龟兹国它乾城(新疆新和县西南)。此时,新西域都护段禧就驻守于该城。梁慬认为,它乾城小,城池又不牢固,不如把西域都护首府移到别的地方。
挪到哪里,梁慬已经想好了,这就是龟兹城。想法很好,可是难度很大。大就大在,现在的西域,不是班超时代的西域,哪有那么容易挪窝的。要想搬家,必须得经龟兹国王同意。
对梁慬来说,既然他想到了龟兹城,肯定就有办法搞定龟兹王,这不是难事。果然,他飞书一封,送往龟兹国那里,许诺愿往龟兹城,与他一同驻守,为保家卫国出力。
这个保家卫国,保的是龟兹王的家,卫的也是龟兹王国。龟兹王一看,好事呀,就同意了。梁慬迅速进入龟兹城。他一进城,立即派人去迎接段禧等人,纠集军队有八九千人。
可当西域都护段禧等人刚进城,城里就起火了。一场席卷龟兹国的反汉朝之火,正在向着他们熊熊燃烧。
事实上,当梁慬忽悠龟兹王,说要替他保家卫国时,龟兹国除了国王本人外,基本都知道那是一招引狼入室之计,极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