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骜把两个强悍的互相猜忌的外戚,弄到一起共事,那不是故意撮合他们干架吗?
如果刘骜是想看外戚打架的话,那眼前的这个不火不容的政治组合,的确很容易满足他的想法。
这两个外戚中,火气最重的是王商。王商资格老,底子厚,实力足,所以,他不把王凤放在眼里。于是乎,在许多场合,王商甚至公开放话批评王凤,说王凤这个新外戚,太过专权,什么事都由他说了算,太过分了。
从霍光任第一届大司马大将军始,汉朝没有一任丞相,敢对大司马大将军说句反抗的话。现在,王商则开了第一炮。这一炮很猛,炸得王凤心胸气闷。
但是,王凤按剑,隐忍不发。他知道,在敌人还没彻底亮出底牌之前,他不能抽出利剑,横空乱斩。
在王凤看来,王商老辣,持重,后台很硬,根基很深,要拔掉这个人,无异于拔一根千年妖树,充满了变数。而王凤见识王商的威力,源于一场超长大雨。
公元前30年,秋天。天空像破了一样,不停漏水,一漏就是四十天。地上到处都是水,水流到黄河,黄河涨了,于是黄河又倒灌上了陆地。
在汉朝,黄河就像一个泼妇一样,经常撒野,人们都习以为常了。然而这次撒野却相当恐怖,黄河两岸被淹,大水像千年老蛇一样,见到人就驱赶,一直追到了长安城。
这时,整个长安城都震惊了。消息马上传入宫里,刘骜怕了,王凤也怕了。待到他们了解情况,长安城已经一片混乱,居民惊慌失措,仿佛末日降临,于是城集体向天齐哭起来。
刘骜马上召集君臣开会,商讨对策。大司马大将军王凤立即提出一个方案,如果大水进城,皇太后和皇上,先一步登船。然而下诏,让长安市民登长安城避难。
在场的高官一致认为,这个主意可行,已经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但是,有人却站出来,提出了异议。王凤一看,原来是王商,时为左将军。
王商认为:自古以来,从来没听说大水倒灌首都的故事,就算是无道的政府时代,也没发生过这等怪事。现在天下太平,突然冒出黄河倒灌长安,肯定是谣言。既然这样,突然命令长安市民登楼避难,只会引起更加惊慌,后果不堪设想。
刘骜认为,还是王商说得在理。于是,他派人先去摸清情况,然后再做下一步安排。很快的,派出去的人就回来报告,外面果然是以讹传讹,混乱已经平定,长安市民已经回家了。
此话一出,刘骜对王商即刮目相看,王凤则在一旁,羞惭异常,丢尽老脸。
隐约之中,王凤有一股不祥预感,如果没猜的话,王商是他的潜在对手。果然不久,王凤在后推波助澜,终于把匡衡赶回老家,刘骜就宣面王商出任丞相。
此话传来,王凤很受伤。忙活半天,竟然还替冤家铺路,当了嫁衣裳。娘的,这是什么天理!
事实上,第一个强悍的对手背后,都有一个雄厚的资本。王商被天子器重,那是其一;更让王凤纳闷的是,王商还长得特帅,身高八尺,容貌超人,极富人格魅力。据说,有一个匈奴单于在路上碰见王商,被王商魅力折服,于是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感叹:汉朝国相,真的很帅很酷。王商才华出众,威名在外,这是其二,更是让王凤恨死的地方。
但是,王凤还是坚忍着。然而,眼下发生的一件事,王凤已经忍无可忍,决定出手。
这是一件小事,但是在王凤看来,却很大。事情是这样的:琅邪郡出现灾害,受害面积将近一半。于是,王商决定问责,派人调查,准备将郡长办了。消息一传出,王凤就来了。
王凤以商讨的语气对王商说,琅邪郡的灾害是天灾,又不是人力所为,郡长是个好官,您这样就想将他撤了,是不是太冒然了。依我看,还是算了吧。
事实上,王凤这翻话是替郡长说情来的,因为这个郡长是王凤的婚家亲戚。然而,王商很果断地告诉王凤,不行,一定要程序将他办了。
果然,王商马上给皇帝刘骜上书,建议撤除琅邪郡郡长职务。然而,王商上奏后,一直没有回音。刘骜也没有解释,好像这事压根就没发生,准备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事实并非如此。王商已经忍恼王凤了。既然王商都不能罢休,那好,那就决战吧。
现在,王凤总算想通了一件事,与其坐而待毙,被王商吞食而亡,不如主动制之。千年老树不可怕,老蛇不可怕,老妖也不可怕。可怕是,你手中的剑不锋利。只要手中的剑锋利了,随便那魔道齐扑,照斩不误。
王凤坚信,他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剑。这把剑,足可让王商致命。
古今中外,几乎所有的权力斗争,与武打电影套路没啥两样。首先是,双方摆阵,马仔先上;马仔不行,老大再卷风出马。果然不久,王凤的马仔就冲出来了。他写了一封超长的检举信,控告王商以下几大罪状:
飞扬跋扈,企图以外朝控制中朝。这是罪一;淫乱妇女,与其父亲最亲近婢女通奸,这是罪二;妹妹淫乱,奸夫被奴仆所杀,疑为王商指使。这是罪三;编辑谎言,称女有病,不放其进宫,这是罪四;父子反目,子告父罪,悖人生常理,这是罪五。
以上罪状,没有经过认真检验,部搜集于路边社消息。搜集人,则是一个来自地方的没有正当职业的混混,而他的赞助商,则是王凤。
尽管说,这封检举信内容很不靠谱,然而火力却相当猛烈。因为,把检举信传递给刘骜的人,是现任左将军史丹。史丹的女儿,嫁给王商的儿子,俩人是亲家。然而,在政治战线上,他和王凤是一个队伍的。为了中朝利益,他决定不要这个亲家,跟王商翻脸。
于是乎,史丹把检举信交给刘骜,同时踩了王商一脚:他强烈建议刘骜让王商尽快到监狱报到,接受调查。
刘骜不傻,他闻出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然而,他给史丹的回复是:此事到此结束,千万不要乱动王商丞相。
刘骜的意思很明显,息事宁人,谁都不要想着给他制造麻烦。
然而这时,大哥出面了。只见王凤对刘骜说:王商这事不能这样算了,必须严肃查办。
刘骜一听,完了,王商完了。
汉朝就像一艘大船,刘骜是船长,王凤和王商,一个是管指挥的,一个是管开船的。突然,开船的不瞒王凤瞎指挥,双方打了起来,这船还怎么开?
所以在刘骜看来,大家和气相处,同船共济,各就各位最好。然而现在这一切不可能了。一直以为,王商出尽各种风头人,从来不给王凤面子,王凤又何必给王商面子?
两派火拼,注定是迟早的事。以上罗列王商的第一条罪状,说得很明白:王商自以为是,企图架空王凤这帮中朝人物。要想架空中朝,不但要问王凤同不同意,还要问史丹同不同意,他们可都是中朝队伍中的首席代表和实权人物。现目前的情况看,必须有一派出局,而出局之人,必是王商。
刘骜以为,两派外戚,内外辅政,更加稳当。现在看来,他实在太嫩了。现在,他能做的,只有推倒重来,重新洗牌。
公元前25年,夏天,四月二十日。无奈的刘骜下了一道诏书,将王商免职,命令他限期交回丞相印。消息传来,王商犹如猛虎撞山,悲愤欲绝。
第三天,王商吐血而亡。
四、一个不怕死的猛人
老外戚王商死了,新外戚王凤一家坐大,无可动摇,甚至他可以安心养息了。人在江湖,总身不由已,最近经历刀光血灾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在王凤看来,或许他该安静地休养一下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还没等王凤稳心,王家派出的卧底送来了一条消息,又让他坐不住了。
到目前为止,王凤最大的权力斗争结果,就是端掉了匡衡和王商两任丞相。此两次战役中,最让他欣赏的敢死队队员,应该是王尊。王尊被刘骜贬到高陵当县令后,王凤心里一直牵挂着他。于是他就想,是不是该让他回来了。
但是,王尊要调回长安,应该留个好位置给他。什么职位才合适他呢?王凤开始琢磨了。就在这时,长安城发生的一件事,让王凤一下子就有了主意。
事情是这样的,有人向王凤打报告,说长安某个流氓太强悍,都尉派步兵围剿追捕一年多了,竟然还没搞定。更可怕的是,长安那些强盗,借此兴风作浪,搞得民心不安。于是,有人就向王凤打报告,说,现在的长安太乱了,必须派一个治功了得的人,来当长安市长,把那帮盗贼压下去。
自汉朝开国以来,长安城都是举国难治之城。原因很简单,长安权权贵多,豪强牛,流氓痞,无论想碰哪个,轻则被围攻遭打,重则杀头丢命,家受难。所以,汉朝中央选拔长安市市长(京兆尹)时,总常选不到合适人选。
按汉朝中央的说法是,想当京兆尹,你的治世功夫必须天下第一。当年,赵广汉,黄霸凭借治功第一,被调到这个位上。可是结果呢?赵广汉丢了命,黄霸则被贬回地方,继续挂职练功。
于是,有人从赵广汉和黄霸当长安市长的经历,总结出了一条规律:要想当好京兆尹,狠了还不行,多猛的高手,也敌不过江湖大佬们的围攻,赵广汉就是一个血的教训;你治功好了也不行,所谓德天行下,教人行善,没人吃你那一套。黄霸以为以德治长安可行,结果被弄得灰尘满面,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