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从小的时候,在爸爸的熏陶之下,我也热爱上了毛笔书法,那时候的自己,没有想过将来会成为什么书法家之类,只想着,好好练字,在未来的某一天,也能像爸爸一样给亲戚朋友们写礼单,给我们自己家写对联。
现在终于是由我来写对联了。让我写对联,其实不是因为我的毛笔字比爸爸写的好,我们两个的毛笔字风格,是两种完不同的风格,爸爸写的毛笔字更接近于楷书,如同爸爸的性格一样,看起来比较内敛,字体比较工整,准确的说是行楷吧,而我写的毛笔字更接近于草书,也如同我的性格一样,看起来比较“飞扬跋扈”,单看每个字,比较潦草,只是整体看起来,还是有点美的感觉而已,准确的说,我的字体是行草。
让我写对联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我是我们这个家族宗派中目前学历最高的,毕竟是念过大学的,虽说大学没能毕业,但大家还总习惯叫我大学生。再加上我已经二十好几的人了,算是个大人了,所以像写对联这种事情,爸爸就不用操心了,就不知不觉的降到了我的头上了,我乐此不疲啊。
写好了对联了,就和妹妹,还有两个堂弟,开始贴对联,我也就有模有样的指挥着他们,告诉他们对联怎么贴,哪一个是上联,哪一个是下联。每当这个时候,他们都很听我的话,都认为我说的话,是正确的,也就是每当这个时候,我突然有种“专家”的感觉,所言便是真理。
贴好对联,就基本上算是完成任务了,今天剩下的,就是等待晚上的年夜饭了,妈妈还是特别的辛苦,妹妹们也还是妈妈的帮手。家乡的风俗,一般情况下,男丁不易入厨房,男丁就应该在院子里干别的,男丁就应该干那些粗活,干那些要出大力气的活。这风俗也体现了一个生活规律——女内男外,分工明确。
小的时候,思想总是很简单,也没有那么多的多愁善感,对于腊月三十这一天,没有过多的想法,甚至,对于这一天的到来,充满着期望,充满着欢喜。因为过了年三十,我就又长大一岁了,因为年三十晚上,我可以得到爷爷、爸爸、叔父(爸爸的亲弟弟)的压岁钱,偶尔还会得到奶奶的压岁钱,也就是这一晚上,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有钱。过了年三十,到了正月初一我就可以穿新衣服了,那新衣服其实早就买好了,只是妈妈不让穿,只有到了正月初一,妈妈才让穿,而且还是必须要穿。过了年三十,我就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放鞭炮了,再也不用担心,我一不小心把鞭炮放完了,正月初一没得放了。
总之,小时候,对于年三十没有太多的想法,有的更多的是高兴的想法,快乐的想法,时间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没有太多的意义,反正还有好几十年的活头,人生才过了那么一点点。只是偶尔看到年迈的爷爷掉眼泪,奶奶偶尔也会掉,那一刻,家人都不说话,一片寂静,但这种寂静不会持续很长时间,毕竟是过年,爷爷奶奶也不是故意掉眼泪。
那时候,自己不明白爷爷奶奶为什么要在大年三十晚上掉眼泪,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快乐的日子里掉眼泪,害的我刚刚笑开花的脸要马上僵硬起来,害的我刚刚夹到的鸡腿要马上放回盘子里。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爷爷奶奶的眼泪,是对时光流逝的太快的悲伤,是一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慨,只是一种生命快到头的无奈。
今年的年三十,看不到爷爷奶奶掉眼泪了,因为此刻的他们,都已经去了西方极乐世界了,也不知道那边有没有鸡腿吃,也不知道那边还发不发红包,也不知道爷爷奶奶在那边过的怎么样。虽说我平时绝对不信迷信的,但每当这个时候,我还是会让自己迷信一会儿的,也希望人死后有来生,还是希望在我们的头顶上总有一个天堂的,还是希望我们对爷爷奶奶的思念,会传递到那边去,还是希望爷爷奶奶给我托梦,告诉我他们现在生活的很幸福,就是偶尔有点想念我这个大孙子。
今年的年三十,少了爷爷奶奶,但还是蛮热闹的。爸爸和叔父不用给爷爷奶奶拜年了,只剩下我和两个堂弟给长辈拜年了。爷爷奶奶在的时候,先是爸爸和叔父给爷爷奶奶拜年,拜完了后,再是我和两个堂弟给爷爷奶奶拜年,然后再给爸爸妈妈拜年,最后给叔父叔母拜年。这都有讲究,不能乱了次序,也不能乱了规矩,没有规矩的游戏,不是好玩的游戏,没有规矩的习俗,也不是好习俗。
等到我们拜完了后,就开始吃饭了。这里的吃饭就是踏踏实实的吃饭了,我们这个大家庭,没有特别喜欢喝酒的,所以基本上在吃年夜饭的时候,不会喝酒的,大家都是踏踏实实的吃饭,想吃鸡腿吃鸡腿,想吃猪排骨吃猪排骨,想吃炒菜吃炒菜,想吃凉菜吃凉菜。不需要怕丢人,也不需要怕吃相狼狈,更不需要怕别人笑话,都是自己人,只要吃的舒服就行,反正一句话,就是吃好。
吃饭的过程中,大家都在热闹的聊着天,聊着今年的丰收,聊着明年打算种麦子,还是种玉米,聊着明年打算买台电脑呢,还是买辆摩托车呢,对于明年,充满着希望,对于明年,做着生活的计划。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我身上。先从工作开始,聊我的工作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是开车的,负责接送客人,他们便问我一般都接送的是哪种客人,能不能见到县长啊省长啊之类的大官啊,我告诉他们,我接送的客人一般都是比较有身份的,县长之类的都不在话下,省长级别的也接送过,什么总经理啊,什么董事长啊,什么厂长啊,什么大军官啊,等等的,都接送过。我还自豪的告诉他们,我曾经接送过中央的一个农业部的副部长呢,那可是个大官啊,部长啊,天天都能见到胡主席啊,天天都在中南海住着,天天都能看到天安门升国旗啊。一家子人听的津津有味,听的高兴的时候,还会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那目光好像给我说,有出息啊,秦家几辈子人都没有这样了啊,能见到部长,有能耐啊。
说到这些有权有势的人物的时候,叔父总是笑着对我说,让我好好表现,让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注意到我,看看能不能帮我个忙,给我弄个一官半职的,从此也是“吃皇粮”一族,也是端“铁饭碗”一族。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不知道如何说了,其实我可以给他们解释,现在想当官,很难啊,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再说了,现在是经济时代,也不一定非要当官吧,也不一定非要“吃皇粮”吧,也不一定非要端“铁饭碗”吧,我个人倒是很崇拜马云之类的风云人物,但是他们可能压根就不知道谁是马云,也不理解什么是经济时代,所以我也就不再解释了,只是默默的点头,告诉他们,我一定会好好表现,好好努力,博得领导的好评,从此飞黄腾达,光宗耀祖。
谈完了我的工作之后,就该谈我的对象了。这已经是个规律了,先是工作,接着就是生活了,而我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婚姻生活了。我也最怕谈这个,男儿志在四方,何患无妻啊。再者说了,未曾立业,何谈成家啊。
无论我怎么的害怕,无论我怎么的解释,爸爸和叔父还有妈妈、叔母,都是站在一个阵线上的,他们总觉得,房子就是一个人住的地方嘛,为什么非要把房子的问题放在第一位呢,他们也总觉得,我都二十好几了,要是过去,可能孩子都几个了,可我愣是连个对象都没有呢,我不急但是他们急啊,也总是害怕我找不到好的了,好的都让别人早早找到了,就好像是买菜一样,不早早的去买菜,新鲜都让来的早的人买走的。
我还是耐心的解释着,我说我还小嘛,二十五还不到嘛,现在都流行三十才结婚呢。我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好好的工作,拼命的挣钱,等我挣到钱,大不了再找个二十三四的小姑娘做老婆嘛,有钱了还怕没老婆嘛。每每我这么说的时候,都会遭到爸爸妈妈的训斥,说我想事太极端了,还是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比较好,还是找个门当户对的比较好,还是找个年龄相差不大的比较好。
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个社会已经成这样了,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娶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人家还公开亲着嘴,告诉天下人,他们是真爱,他们是有缘分,他们是敢爱敢恨的人,像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三十岁找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已经是再正常不过了。说的现实点,只要你有房子,车子,票子,一切都好说。
只是,我目前还没有房子,也没有车子,更没有票子,所谓的婚姻,就变的飘渺了。因为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中,谁都知道奋斗很辛苦,谁都知道竞争很激烈,谁都知道安稳的日子就是幸福的日子,可你没有物质保障,很难说是将来会幸福。
这个社会,很难再有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了,这个社会,也很难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忠诚了,这个社会,也很难有“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的相恋了。
物质生活已经成为精神生活它妈了,你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就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并且尽快适应它,只有这样,你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适者生存”的自然选择规律给抛弃了。
他们依然坚持着,先成家,再立业的传统观念,认为一个人成熟的表现,就是结婚生子,结婚了,才会懂得什么叫责任,生子了,才会明白生活的不易。显然,我们之间是有代沟了,我觉得我很了解这个社会,我觉得我正处在社会的流行前端,明白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