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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我银子干什么?再冷些也冻不死老子有酒却不请人喝真是不够朋友。”青青大怒回头要骂承志刚才见这乞丐赤裸了身子在严寒之中毫无战瑟畏冻之态本已奇怪听了这几句忙一拉青青的手低声道:“这人有点古怪咱们瞧瞧。”于是转头道:“酒倒还有只是残酒冷酒颇为不恭所以不敢相邀。”那乞丐坐起身子伸手道:“做叫化的喝冷酒正合适。”承志从盒中拿出那壸吃剩的酒来递了过去。那乞丐接了仰脖子咕咚咕咚的猛喝。承志和青青见他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满脸胡须两条臂膀上点点斑斑是伤疤他把一壸酒喝干赞道:“好酒这是二十年的女儿红陈绍。”青青吃了一惊心想:“这叫化倒真识货。”笑道:“你本事不错一喝就知。”那乞丐道:

    “可惜酒少了喝得不过瘾。”承志道:“明日我们再携酒来请阁下一醉如何?”乞丐道:“好呀你这位相公倒很慷慨读书人有这样胸襟实在难得。”承志听他谈吐不俗更知他不是寻常乞儿两人一笑转身走出亭去。

    走了数步青青好奇回头再望见那乞丐弯了身子神贯注的望着左方的什么东西。青青拉拉承志的手道:“他在瞧什么?”承志看了一眼道:“好象是什么虫。”但见那乞丐神态十分紧张似乎作势要扑上去的样子两人也走近去看那乞丐连连挥手脸色极为严重。两人不再上前随着乞丐的眼光向雪地里一看原来是一条小蛇长仅半尺但通体金色在白雪中灿然生光。

    只见那条小蛇慢慢在雪地中游走那乞丐屏息凝气亦步亦趋的跟着牠。青青忽向十余丈外的一块地方一指低声道:“你瞧这东西很古怪。”承志顺着她手指看去见是雪地中圆圆的好象大水缸口这么一圈四下都是白雪但这圈子中间却片雪无。眼见雪花飘到这圈子中立即溶化变成水气腾腾上升似乎泥土底下藏着一个火炉一般。那小蛇走到圈边并不进去围着圈子绕了几周。那乞丐向承志和青青摇手示意叫他们不要走近。两人见他煞有介事的样子也就静静站在一旁观看。这时见那小蛇不再游走向着圈子中一个大孔不住嘘气过了一盏茶时分只听见嗤的一声响小蛇猝然退倒洞里窜出一条大蛇来。青青吓了一跳失声惊呼那乞丐怒目横视如不是他心情紧张已极只怕早已大声斥骂了。

    那大蛇身长丈余粗如人臂身斑烂五色一颗头作三角形比人的拳头还大。承志曾听木桑道人讲起在深山中采药时所遇的毒物凡蛇头作三角形的必奇毒无比普通大蛇无毒此蛇如此粗大却是毒蛇实在罕见。蛇虫之物冬天必定蛰伏土中极少出外这大蛇似乎是被小蛇泪引出来一般血红的舌头总有半尺来长一伸一缩形状极为可怖。小蛇这时绕圈疾走迅速已极。大蛇身躯比小蛇粗大何逾二三十倍但不知怎样见了小蛇似乎颇为忌惮把身体紧紧盘成一团昂起蛇头双目紧紧盯住小蛇不敢丝毫怠忽。那小蛇越游越快大蛇的头也越转越疾青青这时不再害怕只觉很是有趣一回头却见那乞丐手舞足蹈正在大忙特忙。只见他不住从一只破布袋里摸出一块黄色的东西来寒入口中乱嚼嚼了一阵拿出来捏成一条线围着那个圈子慢慢的终于布成了一个黄圈。青青低问:“他干什么呀?”承志道:“大概叫化子要捉蛇。”一言方罢那小蛇突然跃起向大蛇头顶扑去大蛇口中喷出一阵红雾小蛇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又落在地下游走大概那红雾极毒小蛇不敢接近。

    承志突然想起了“金蛇秘笈”中记载的一套拳法这拳法路子有点像武林所传的“八卦游身掌”但比“八卦游身掌”变化远为繁复。承志当时虽学会了招数但并不十分在意这时见到大小两蛇相拒相攻猛然触机忽想这拳法和蛇斗极为相似难道金蛇郎君当时也是观蛇斗而创下这拳法来么?他当下凝神细观揣摸小蛇的身法渐渐意与神会觉得金蛇拳法虽然神妙还不及小蛇之矫捷滑溜又见那大蛇把门户守得严密异常寻思不知小蛇如何攻得进去。“青青见承志出神心想:“原来他也是孩子气得紧。”这时那乞丐仍是不住乱嚼药物在第一个黄线圈外又敷了两个圈子每个圈子各各相距一尺。他布置已毕脸露笑容俯身静观两蛇相斗。那小蛇连扑数次都被大蛇用红雾击退。承志心想:“小蛇数次进攻身法各各不同大蛇的红雾却越喷越稀再斗下去大蛇必败。

    ”那知那大蛇突然反击张开大口露出獠牙向小蛇咬去。小蛇东闪西避常常间不容发有时甚至在大蛇口中自左至右的穿过但大蛇始终伤牠不到。这样子穿了数次大蛇知道了敌人的招数伸头向左虚咬一口待小蛇跃起忽然间身体暴长如箭离弦一口向小蛇尾上咬去。那小蛇在空中竟会打转弯腰一撞登时一头把大蛇的左眼撞瞎承志看得心摇神驰真觉那是生平未见之奇观情不自禁大叫一声:“好呀!”大蛇受创嗤的一声钻入了洞中牠来得快去得更快一时之间丈余的身体没得无影无踪。小蛇对着洞口又不住嘘气。

    青青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啊哟”一声拉住承志手臂。承志大惊知道她贪看蛇斗站得太近大蛇喷出来的红雾是剧毒之物弥散开来以致中了蛇毒。他想起胡桂南所赠的朱睛冰蟾是极灵的解毒之物幸好带在身边忙摸出来放在青青口边。青青对着冰蟾吸了几口气觉得一阵清凉沁入心脾头晕顿止。那乞丐望见了朱睛冰蟾不眨眼的凝视满脸艳羡之色。承志接过冰蟾放入囊中拉青青退开了数步心想:“你这捉蛇化子倒有眼力知道这是珍物。你天天与毒物为伍这朱睛冰蟾倒是一件防身至宝呢。”

    这时蛇泂中渐渐冒山红雾想是那大蛇抵受不住小蛇嘘气又要出斗果然红雾渐浓大蛇又是嗤的一声钻了出来。这时大蛇少了一只眼睛灵活大减斗不多时有眼又被小蛇撞瞎。大蛇对准洞口猛窜那知小蛇正守在洞口两蛇相对大蛇一口把子蛇吞进了肚里。这一下承志和青青都大出意料之外眼见小蛇已经大胜怎么忽然反而被敌人吞去?只见大蛇翻翻滚滚似乎十分痛楚模样突然一个翻身小蛇咬破大蛇肚子钻了出来。青青叹道:“唉这个小家伙真是又凶又狡猾。”那小蛇昂起身子笔直竖起只有尾巴短短一截着地不住吸气弥散在地面上的红色毒雾都被牠吸进了肚里。牠绕着死去了的大蛇游行一周咬住大蛇的舌头把牠拖进洞中。牠身体极小但拖动这条大蛇居然毫不费力若无其事一身神力不知从何而来承志和青青都看得惊讶异常。小蛇不久又从洞里出来蜿蜒向外那乞丐神色登时严重。

    小蛇游到黄圈旁边突然翻了个筋斗退进圈心。青青道:“这些黄色的东西是什么?”承志道:“总是雄黄之类克蛇虫的药材。”只见小蛇疾兜圈子忽然身子一昂尾部用力跃了起来从空中穿过了黄线落在第二圈内。乞丐神色有点紧张小蛇又是急速游走一弹之下又跃过了一层圈子。乞丐口中喃喃念着咒语忽地倒立双手撑地两脚朝天小蛇在圈中游走乞丐跟着牠用手走路。青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不久见乞丐身淌汗汗水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之中不觉收了笑容呆呆怔住。她想这小小一条蛇儿何苦跟牠费那么大的劲。承志低声道:“这乞丐武功极高至少和沙天广、程青竹他们不相上下。”青青道:“我看他的身法手劲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别。”承志道:“你瞧他胸腹不动毫不呼吸竟支持了这么久。”青青道:“我知道啦他怕蛇的毒气所以不敢喘气。”

    这时人与蛇都越走越快小蛇突然跃起向圈外窜出乞丐刚巧赶上迎头一口气吹过去小蛇拍的一声落在地下继续游走。这样窜了三次都被乞丐吹回那小蛇狡猾异常忽然不住改变方向有时向左有时向右这样一来乞丐就跟牠不上那小蛇东边一窜西边一闯终于找到空隙跃出圈子承志和青青不禁失声惊呼。

    乞丐见小蛇跃出黄圈立即翻身直立说也奇怪那小蛇并乘机逃走反而昂首对着乞丐蓄势进攻。这一来攻守易位乞丐神态慌张想逃不能想攻不得。承志手中扣住三粒围棋子只待乞丐遇险立即杀蛇救人。小蛇窜了数次都被你丐避开承志见他危急正想施放暗器乞丐忽然想到了主意等小蛇再窜上来时伸出左手大姆指在牠面前一晃小蛇快逾闪电一口咬住姆指乞丐右手食中两指突然伸出也已钳住小蛇的头颈。他两指用力小蛇只得松口。他忙从破布囊里取出一个铁管来把小蛇放入用铁塞塞牢随手把铁管在地上一丢转头对承志道:“快拿冰蟾来救我性命。”

    青青见他如此无礼心头有气喝道:“干么要拿冰蟾给你?”承志见他一身武功心中爱惜又见他左手手掌已成黑色肿得大了几乎一倍而黑色还在向上蔓延这小蛇竟如此剧毒不禁心惊于是取出朱睛冰蟾来递给了他。乞丐大喜忙把冰蟾之口对准被蛇咬伤的姆指不到片刻伤口中黑血泊泊的流下来都淌在雪上有如泼墨一般他掌上黑气渐退肿胀已消再过一阵黑血变为红血乞丐哈哈大笑在裤上撕块破布扎在伤口把冰蟾放入了自己布囊之中。

    青青伸出手道:“把冰蟾还我们。”乞丐眉毛竖起满脸凶相喝道:“什么冰蟾?

    ”青青向他身后一指惊叫起来:“啊那边又有一条小蛇!”乞丐吃了一惊回头去看青青一俯身拾起丢在地下的铁管对准乞丐的背部喝道:“我拔塞子的啦。”乞丐知道中计这塞子一拔开小蛇必定猛窜出来咬他背部自己上身赤裸如被咬中要害踪使身有冰蟾也未必救治得了只得哈哈大笑从布囊里摸出冰蟾还给承志笑道:“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你这位姑娘真聪明。”青青等承志接过冰蟾才把那小铁管还给了他。承志本来颇想和那乞丐结交但见他非但不谢救命之恩反而觊觎自己的至宝人品十分卑下拱拱手说了声:“后会有期。”就和青青两人携手走了。那乞丐眼露凶光喝道:“喂你们两个慢走!”青青怒道:“干什么?”乞丐道:“把冰蟾留下就放你们走路。你知道老子是好惹的么?”青青从未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人正想反唇相稽承志抢着道:“阁下是谁?”那乞丐目光炯炯双手一伸一缩作势要向承志扑去。承志心想:

    “这恶丐自讨苦吃。”

    那乞丐正要出击突听远处兵刃叮当相交几个人呼斥奔逐踏雪而来只见奔逃的是两个红衣童子肩头都负着一大包东西边逃边打后面追赶的是四五名公差为首一人正是独眼神龙单铁生。他手使一杆铁尺敲打截戮居然都是上乘的点穴功夫这件公门中差役所用的寻常武器在高手手里竟也发生了极大威力。那两个红衣童子招架不住直向乞丐奔来高声叫道:“齐师叔齐师叔!”一面把肩头的东西拋了过来。那乞丐双手各接一包放在雪地之上。他见红衣童子拋去重物之后身手登时便捷异常与单铁生打得难解难分其余几名公差武功却都平平心中记着冰蟾至宝扑向承志双手去抓他肩头。承志不愿无故炫露武功回头就跑躲到了单铁生身后。单铁生初见承志‘青青和那姓齐的乞丐站在一起本自一怔忽见乞丐与承志为敌精神大振左掌夹着铁尺连连进袭只听见“啊”的一声一名童子“肩贞穴”上被铁尺点到另一个童子一惊单铁生乘势一脚把他踢了出去。那乞丐斗然站住粗声粗气的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单老师!”单铁生道:“阁下尊姓大名?我斗胆求您赏咱们一口饭吃。”那乞丐道:“我这叫化子有什么名字。”他俯身解开那童子被点中的穴道。这时两名公差已把地下的包裹检起那乞丐忽然呼哨一声两个红衣童子抢上去一掌一个把两名公差打倒抢了包裹就走。

    单铁生提起铁尺发足追去喝道:“大胆小贼还不给我放下。”两名红衣童子毫不理会一味狂奔眼见单铁生已赶到身后一尺向后面那童子的背心点来突然风声响处那乞丐斜刺里跃到夹手就来夺他铁尺。单铁生虽只独眼武功却有独得之秘铁尺倒竖以另一端向敌人腕关节上砸去。那乞丐手腕一沉左掌呼的一声反击对方背心。

    单铁生左臂一格想试试敌人功力那知乞丐猝然收招反身一个筋斗跃出丈余随着那两个红衣童子去了。

    单铁生见他身手如此矫捷不觉吃了一惊心想已方虽然人众但除自己外都是庸手袁相公和那姑娘又无相助之意自己孤身追去势所不敌只得住足不追向袁承志长揖到地连称:“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袁承志和青青都愕然不解问道:“单头儿不必客气那乞丐是什么门道?”单铁生道:“请两位到亭中宽坐小人慢慢禀告。”三人在亭中坐定单铁生才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原来自上个月起户部大库中接连三次失盗被劫去了数千两库银。银子虽然不多但户部库银是皇家之物天子脚底下干出这样大事来当时九城震动不知怎样皇帝消息也真灵通过不了两天就知道了把户部霍尚书和九门提督周大将军狠狠的训了一顿。皇帝言道一个月内如不破案户部和提督衙门上下大小官员一律革职严办。北京的公差们被上司追迫得叫苦连天连公差的家属们都被收了监苦苦哀求把久已退休的独眼神龙单铁生请了出来。单铁生在大库中前前后后的查勘了一通知道盗银子的必非寻常盗贼而是武林中的高手。他虽已退隐家居但对京城中武林人士仍旧人头极熟一打听知道新近来京的高手只有袁承志等一批人。

    青青听到这里“呸”了一声:“啊原来你是疑心咱们啦!”单铁生道:“小人该死。小人当时确是这样想向朋友们仔细一问知道袁相公在金陵义救铁背金鳌焦公礼在山东结交沙天广‘程青竹被江湖群豪推为七省盟主真是大大的英雄豪杰。”青青听单铁生这样赞捧承志不由得心花怒放脸色顿和。单铁生又道:“小人当时想嗯是袁相公要咱们好看来着。我们哥儿们一琢磨这样一位大英雄来了京城我们竟没来迎接实在难怪袁相公生气咳谁教小人瞎了眼珠呢。”青青向他只白多黑少的独眼望了一望不由得噗哧一笑。单铁生接着道:“所以我们连忙补过天天到府上来请安谢罪。”

    青青笑道:“你不说谁知道你的心眼儿啊!”单铁生道:“可是这件事又怎么能说?我们只盼袁相公息了怒把拿去的库银还了我们救救京城里数百名公差的家老小。

    那知袁相公把我们送去的东西都退了回来还查知了小人的名字和匪号大撒名帖把小人惩戒了一番。”青青只当没听见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单铁生又道:“我们大家就犯了愁心想软的不成只好来硬的。小人今日埋伏在库里只等袁相公再派人来就跟他拼命那知来的却是这两个红衣童子。我们一直跟这两个小鬼打到这里又遇见这怪叫化。

    袁相公总得请你指点一条明路。”说着跪了下去连连磕头。

    袁承志连忙扶起他心中寻思:“那乞丐和红衣童子虽然似乎不是善类但他们既与官府为难我又何必相助这种臜脏公差?”当下把他和青青如何见到怪叫化如何看他捉蛇‘那乞丐如何想抢他冰蟾的事说了。单铁生求他帮同拿访袁承志笑道:“拿贼是公差们干的事兄弟虽然不成器还不致做这种事。”单铁生听他语气不敢再说只得相揖而别和众公差怏怏的走了。

    归途中青青大骂那乞丐无礼说下次撞见他必定要叫他吃点苦头。正走之间只见迎面锦衣卫衙门的兵丁押着一大群犯人这些犯人有的是满头白发的老人有的却是还在母亲怀抱之中的婴儿大都是老弱妇孺。兵丁们似狠似虎的吆喝斥骂一名犯妇道:“总爷你行行好大家都是吃公门饭咱们又没犯什么事只不过京城里出了飞贼累得大家这样惨。”一个兵士在她胸前摸了一把笑道:“不是这飞贼咱们会有缘份见面么?”承志和青青听得十分恼怒知道这些犯人都是京城捕快们的家属了捕快们平时残害良民这时受些追比也冤不了他们但这些无辜妇孺横遭累害心中倒有点不忍又走一阵一群捕快用铁链拖了十多人在街上经过口里大叫:“捉到飞贼啦捉到飞贼啦!”许多百姓在街旁瞧着个个摇头叹息。承志和青青挤近去一看所谓飞贼原来都是些蓬首垢面的穷人想是捕快为了塞责用来顶替飞贼。承志和青青看得心大怒。

    两人回到寓所洪胜海正在屋外探头探脑见了两人大喜道:“好啦回来啦!”

    承志忙道:“怎么?”洪胜海道:“程老夫子被人打伤了专等相公回来施救。”承志吃了一惊心想程青竹一身绝顶武功怎么会被人打伤?忙随洪胜海走到程青竹房中只见他躺在床上脸上灰扑扑的一层黑气。沙天广‘胡桂南、铁罗汉等都坐在床边个个忧形于色。大家见到承志在满脸愁容之中透出了一些喜色来。承志见程青竹双目紧闭呼吸细微心中也自惶急忙问:“程老夫子伤在那里?”沙天广把程青竹轻轻扶起解开上衣承志不觉大吃一惊原来他右肩整个肩膀完已成为黑色好象用浓墨涂过一般黑气向上蔓延盖满了整张脸孔直到发心向下延到腰间肩头黑色最浓之处有五个爪痕深深入肉里。承志问道:“这是什么毒物伤的?”沙天广道:“程老夫子勉强支持回来已经说不出话了也不知是中了什么毒气。”承志道:“幸好有朱睛冰蟾在此。”先取出冰蟾把他的口子凑在伤口上那冰蟾虽是死物却能吸收毒气只见牠一个通体雪白的身子渐渐由白而灰由灰而黑。胡桂南道:“把牠在烧酒里一浸毒汁就可浸出。”青青忙去倒了一大碗烧酒来把冰蟾放入酒中果然缕缕黑水从蟾口中吐出一碗烧酒变得黑汁相似冰蟾却又纯净雪白。这样吸毒浸毒浸了十多碗烧酒程青竹身上黑气已经退尽承志又给他推宫过血按摩穴道。众人见他脸上逐渐红润方才放心。

    程青竹安睡了一晚承志次日去看他时他已能坐起身来道谢。承志摇手命他不要说话教了他调气净毒之法再请一位高手大夫开了几帖解毒清血的药吃了。调养到第四日上程青竹已经大好才把他中毒的经过说了出来。

    他道:“那天傍晚我从禁宫门前经过忽听人声喧哗似乎有人吵骂打架。我走近去一看只见地下泼了一大滩豆花一个大汉抓住一个小个子正在一拳一拳的用力殴打。

    我一问旁人才知那小个子是卖豆花的不小心撞了那个大汉弄脏了他的衣服。我见那小个子可怜上前相劝那知那大汉却不可理喻一定要小个子赔钱我一问不过是一两银子就伸手到袋里去拿钱心想代他出了这两银子算啦唉那知我一时好事竟中了奸人的陷阱圈套。我右手刚伸入袋里他们两个人突然一人一边拉住了我的手臂……”

    青青听到这里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程青竹道:“我立时知道不妙双膀一沉想甩脱这两人再问情由那知右肩斗然奇痛入骨这一下迅速之极我事先丝毫没有防到当下奋起力反手用擒拿法扣住大汉的脉门举起他身子往小个子的头顶砸去同时自己猛力往前直窜回过身来才看清楚在背后偷袭我的是一个黑衣老乞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丑恶可怖的女人她满脸都是凹凹凸凸的伤疤双眼上翻吓吓冷笑举起十只尖利的爪子又向我猛扑过来。”

    程青竹说到这里也有余悸脸上不禁露出恐怖的神色不但青青呀的一声惊叫连沙天广、胡桂南等也都“噫”了一声。程青竹道:“那时我又惊又怒退后一步要运掌力反击那知右臂竟自动弹不得完不听使唤这老乞婆磔磔怪笑直逼过来我急中生智俯身用左手提起一桶豆花向她脸上倒了过去。她双手在自己脸上乱抹我乘机发了两枝青竹镖打中了她的胸前总也教她受个好的。这时我再也支持不住回头往家里狂奔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沙天广道:“这老乞婆和你过去有梁子么?”程青竹道:

    “我从来没见过她而且咱们青竹帮和江南江北的丐素来是河水不犯井水。”青青道:“难道她是看错了人?”程青竹道:“照说应该不会。她第一次伤了我之后我回过头来她看清楚了我的面貌却仍旧再下毒手。”胡桂南道:“她爪子上不知道喂了什么毒药怎么毒性这样厉害?”沙天广道:“她手爪上一定戴了钢套子否则这样厉害的毒药她自己怎样受得了?”众人议论纷纷猜不透那乞婆的来路程青竹更是气愤不住口的叫骂沙天广道:“程兄你在家休养我们去跟你探访有了消息之后包你出这口恶气。

    ”当下沙天广、胡桂南、铁罗汉、洪胜海等人在北京城里四下寻访那老乞婆的踪迹一连三天犹如石沉大海那里有半点这恶乞婆的影踪。

    这天早晨北京捕头独眼龙单铁生又来拜访承志不想见他由沙天广代为接待。单铁生忧容满脸说起户部库银又失了三千两不知如何是好沙天广唯唯否否后来随口谈起那个老乞婆的事单铁生却留上了心。第二天一早他兴忽忽的跑来对沙天广道:“沙爷那老乞婆的行踪兄弟已访到了一点端倪最好请袁相公一起出来大家商酌。”

    沙天广进去说了青青道:“哼他是卖好还是要挟?”承志道:“两者都是我就去见见他。”众人一齐出来单铁生道:“兄弟听说那乞婆中了程爷的青竹镖心想她必定要用大批地骨皮、川乌颜、蛇藏子、鲮鱼甲这几味药解伤所以兄弟马上派人在各大药材店守着有人来买这些药就悄悄跟去果然得到了线索。这件事实在古怪!”程青竹道:“什么古怪?”单铁生道:“她藏身的地方你道是那里?原来是诚王的别墅!诚王是当今皇上的兄弟宗室贵胄怎么会与这种江湖人物打交道?所以兄弟也不敢确定。”众人一听都大为惊诧。承志道:“你带我们到这别墅外面瞧瞧再说。”单铁生道:“好。”

    领着众人向郊外走去。

    出城七八里路远远望见一列黑色围墙单铁生道:“那就是了。”承志疑心大起暗想:“这明明是那两红衣童子盗了库银进去的所在莫非单铁生查到了大盗落脚的地方故意引咱们来做帮帮手?要真是王府别墅那有起造得如此古怪的?”于是一拉程青竹的手落后了数步低声道:“待会如见到乞婆你且莫发怒一切瞧我眼色行事。”程青竹神色不定并不答应忽道:“袁相公我…我身上很不舒服要想回去休息。”

    承志大为奇怪心想:“他是青竹帮的帮主在北方武林中也是成名人怎么会临阵退缩畏惧起来?”当下也不说什么命洪胜海陪他先行回去寻思这几日来尽遇到诡秘怪异的事倒要小心在意。

    这时沙天广等也都想起了承志日前所说的无门大宅问单铁生道:“这座别墅没有门不知人怎样进去?”单铁生道:“总是另有秘门吧。因为是王爷的别爷旁人也不敢多问。”承志打定了主意静以待变不出主意且看单铁生怎样仰起了头赏玩天上变幻不定的白云。忽然间鸡声阁阁大叫两只壮硕异常的大雄鸡振翅从围墙中飞了出来两名蓝衫童子跟着跃出身手十分便捷数扑之下便将公鸡捉住向承志等望了几眼又跃入围墙。青青道:“这样大的公鸡倒也少见每只怕有八九斤吧?”沙天广道:“嗯那两个童儿武功也很有根底这地方真有点儿邪门……”他话未说完突然轧轧声响围墙上露出一个洞门一个人走了出来。这人服饰古怪之极身上天蓝色的锦缎皮袍光鲜异常但袍上故意用杂色绸缎打了许多补钉就如戏台上叫化子穿的新做百衲衣一般待得走近承志、青青、和单铁生都吃了一惊原来就是那日在雪地捉蛇的乞丐。

    这人怪眼一翻向承志道:“日前相公赐我美酒今日难得大驾光临请到里面待我作个东道如何?”承志道:“好极好极只是骚扰不当!”那人也不答话左手一伸肃客入内。承志当先进去见那围墙是用厚厚的青石砌成铁门厚达数寸外面漆得与围墙同色造得严密无缝所以就如没门一般。众人每走进一层围墙铁门就在身后悄无声息的关上走入红色围墙后那人把众人请到花厅坐下轻轻拍了几下手掌家丁们端出菜肴筛上酒来。众人见菜肴很是丰盛但煮的是什么东西却莫名奇妙似乎都是蛇虫蝎子之类大红大绿色彩鲜明那里敢下箸去。那人哈哈大笑说道:“请请!”

    伸筷从碗中挟起一条东西只见红头黑身赫然是一条蜈蚣。

    第十九回 虎虎施毒掌  盈盈出铁手

    众人无不大惊那人仰头张口把一条大蜈蚣津津有味的吃了下去。青青一阵恶心险险呕了出来忙掉头不看这一来承志等人那里还敢动筷。那人见把众人吓倒逸兴横飞得意之极向单铁生道:“你是衙门的鹰爪孙想是要库银来着哼你知道我是谁?”单铁生道:“恕小人眼掘面生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那人哈哈大笑喝一口酒又吃了一条不知什么虫笑道:“在下姓齐名云璈我是无名小卒老兄那里会知道?”

    单铁生大吃一惊站起来道:“阁下是锦衣毒丐在下久闻大名。”承志从来没听见过锦衣毒丐的名字但见单铁生如此震惊想来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然而日前见他斗蛇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别了不起何必如此怕他?又听单铁生道:“贵教向在两广云贵行道所以无绿拜见。”齐云璈道:“是啊我们到京师来也不过几个月。”单铁生道:“在下久已不吃公门饭这次齐英雄等来到京城弟兄们知道礼貌不周得罪了英雄豪杰所以要在下出来陪礼。”说着连连作揖。

    齐云璈自顾饮酒吃菜并不回礼。青青心想:“公门捕快欺压百姓时向来如狼似虎见了硬手却如此低声下气且看这事如何了结。”单铁生又道:“弟兄们胡涂得紧得罪了齐英雄还一直不知道。现在只要齐英雄吩咐下来我们做得到的无有不遵。”齐云璈道:“到今天为止我们一共拿了库银九千五百两这数目实在太小太小大概拿足十万两也可以罢手啦!”单铁生道:“户部霍大人和九门提督周大将军知道之后一定会向诚王爷请安陪罪。咱们做下人的只好请老哥赏口饭吃!”齐云璈怪眼一翻道:“你既然知道银子是在诚王别墅里难道还想活着走出这所屋子吗?”此言一出室中空气登时紧张青青正想反唇相稽突然听见庭中传来一阵尖锐异常的哨子声。这声音惨厉难听之极各人都不觉打个寒噤毫毛直竖青青不由自主的握住承志的手惊道:“那是什么?”

    齐云璈急速站起叫道:“教主升座。大家去听凭发落瞧各人的造化吧。”单铁生惊道:“贵教主也到了北京?”齐云璈冷笑一声也不答话径自入内。单铁生道:“情势紧逼咱们快走!要是五毒教教主真的到了咱们死了骨头也剩不下一根。”承志还想看个仔细但觉青青的手微微发抖周围确是阴森森的十分可怖说道:“好咱们先退出去再说。”众人刚要转身室中突然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砰的一声背后一块不知是铁板还是大石落了下来。

    众人吃了一惊又听见一阵惨厉的怪响似是恶鸟齐呜又如毒虫合啼众人虽然个个身负绝艺但到此境地也都不禁惴惴突然间眼前一亮对面射来一道耀眼异常的光芒。白光中两名黑衣童子走了进来微微躬身说道:“教主宣召上殿!”承志心想不知那是什么怪物上殿去看个究竟再说当下挽了青青的手跟着黑衣童子首先走了出去众人在后跟随。

    走过一条极长的甬道转弯抹角转了不少圈子来到一座殿堂。只见殿上居中设了一张大椅椅上披了朱红色的锦披两旁各站着四个童子黑衣童子把众人领到后就去分站两旁每一边是分穿红、黄、蓝、黑五色锦衣的五名童子。承志见穿红衣的就是日前盗库银与单铁生相斗的那两个童子这时他们凝神垂首见众人到来毫不理会。只听见殿后钟声堂堂(堂左首旁应有口字)高高矮矮男男女女走出一群人来分站椅子两旁每边八人一共是十六个人。锦衣毒丐站在左首第五右首第二人钩鼻深目脸如死灰赫然是一个相貌凶恶的老乞婆承志心想:“这必是伤害程老夫子的乞婆了。”他低声问单铁生道:“他们在捣什么鬼?”单铁生脸色苍白声音发颤低声道:“那是云南五毒教啊这一回咱们是死定了。”袁承志道:“五毒教是什么东西?”单铁生急道:“啊呀袁相公五毒教是杀人不眨眼的邪教教主是何铁手你不知道么?”承志摇摇头单铁生道:“乘他们教主还没出来咱们快想法子逃吧。”承志道:“瞧一下再说!”

    单铁生似乎怕极决定单独逃走突然拱手叫道:“在下失陪了!”话未说完已拔起身子向墙头窜去左首第二人的高个子突然身形一晃追了过去双足一跃伸手抓住单铁生左踝。单铁生也是一身好武艺虽危不乱身子一弓右掌往他头上直劈下来。那高个子举手一挡拍的一声两人都震下地来。高个子冷笑一声回班站好。单铁生只觉左脚和右掌如为兵刃所伤剧痛刺心举手一看掌上五个小孔中不住流出黑血不由得大惊失色再提左脚看时也有五个小孔心里一吓倒在地下。原来那高个子十个手指都戴了装有尖刺的指环刺上喂着极厉害的毒药。承志上前把单铁生拉起只见十个童子各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古怪哨子吹了几下二十多个人一齐伏在地下殿后缓步走出两个美女来。承志等本来想:教主的手下人都是如此奇形怪状的凶人教主本人更当是凶恶无伦了突然见到这两个妙龄少女不觉大感意外。这两名少女往椅旁一站叫道:“教主升殿!”

    突然间风送异香殿后走出一个穿粉红色纱衣的女郎来。这女郎凤眼含春长眉入须嘴角含着笑意大约二十二三岁年纪竟然十分美貌。她赤着双足每个足踝与手臂上各套着两个黄金圆环走路时双环相击铮铮有声皮肤白腻异常远远望去脂光如玉头上长发垂肩也用一个金环束住。她走到椅中坐下后面又有两个少女跟着走出来捧着毛巾羽扇之物。那女子一笑道:“啊哟有这么许多客人快拿椅子来请坐!”众童子赶入内堂搬出几张椅子来给承志等坐下。这时承志等心中疑云重重:难道单铁生畏之如虎狠、避之如蛇蝎的五毒教教主何铁手竟是这个青年女子么?

    那女子娇娇滴滴的道:“请教尊客贵姓?”承志道:“在下姓袁这几位都是在下的朋友。不敢请问姑娘高姓?”那女子道:“我姓何。”承志心中一震暗想:“那么她真的是什么五毒教主了。”那女子又道:“阁下是来要库银的么?”承志道:“不是。这位单朋友是吃公门饭的我们却平民百姓和这位单朋友也是初交。官家的事么我们不敢过问。”那女子道:“好啊那么你们到这里干什么来着?”承志道:“我有一位姓程的朋友不知什么地方开罪了贵教的好朋友受了重伤所以在下过来问一下要是有什么误会大家说开了也就没事啦。”那女子笑道:“啊原来是程青竹程老夫子的朋友那又不同啦。我还道袁相公是鹰爪一帮呢来啊献茶!”众童子搬出茶几献上茶来。众人见那茶绿幽幽的不知是什么东西虽然清香扑鼻却不敢喝。

    那女子道:“听齐师兄说袁相公很是慷慨好客又有冰蟾玉宝我本来想决不至于是鹰爪一流。”承志想她如是教主怎么又称座下弟子为师兄真是弄他们不懂当下含糊答应。那女子道:“袁相公冰蟾的妙用可能让我一开眼界么?”袁承志心想冰蟾如交在她手里只怕她撒赖不还当下取出冰蟾在单铁生的伤口上吸毒五毒教人众见单铁生伤口上黑血立时去尽都是脸现欣羡之色。那女子好胜心起说道:“真是剧毒之物只怕这冰蟾也治不了。”承志心想:“她的教叫五毒教我这冰蟾克制毒物正是他们大忌还是谦仰些为是。”于是说道:“那当然啦天下厉害的毒物很多这小小冰蟾有什么用?”青青却不服气了插口道:“那也不见得。”那女子听了承志的话本很高兴听青青插口“哼”了一声道:“取五圣来!”五名童子入内捧了五只铁盒出来另外五名童子却捧了一只圆抬面般大小的沙盘放在殿中。

    十名童子围着沙盘站定红衣童子捧着红盒黄衣童子捧着黄盒五色锦衣的童子各奉与衣同色的盒子。承志心想:“这些人行动颇有妖气。但瞧他们这样排列按着金木水火土五行倒也不是胡乱唬人的。”又见中座椅旁左首第二个夷族打扮的壮汉走到沙盘之旁从怀里取出一面小小的青旗轻轻一挥五名童子打开盒子。青青不禁失声惊呼只见盒中各各跳出一样毒物来。那五样?青蛇、蜈蚣、蝎子、蜘蛛、蟾蜍。那夷人青旗又是一挥十名童子齐齐退开众弟子中又走出四个人来分据沙盘四周有的口中喃喃念咒有的披散头发有的倒竖行走似乎各自在行法。承志寻思:“如果动武我们也不见得会输但这样阴阳怪气的施行妖法这个我可一窍不通莫要着了他们道儿。”再看盘中那青蛇大约长近尺许未见有何特异其余四种毒物却都比平常所见的要长大得多。

    五种毒物在盘中游走一阵之后各自屈身蓄势似是互相要争斗吞噬。毒蜘蛛不住吐丝在沙盘一角结起网来。蝎子沉不住气向网上一冲弄断了许多蛛丝随即退开。蜘蛛瞪眼向蝎子望了几眼又吐丝结网网未布妥蝎子又是一冲。这样结网冲网几次之后蝎子身上已黏满蛛丝行动大为迟缓有几只足被蛛丝缠在一起无法挣脱。蜘蛛乘机反攻大吐柔丝在蝎子身旁厚厚的结了几层网悄悄走到蝎子身前伸足撩拨。蝎子突然翻过毒尾拍的一声击打蜘蛛快逾闪电早已退开。这样挑逗了几次蝎子怒火大炽一击不中向前猛追去不提防正堕入蜘蛛布置的陷阱之中。蝎子在网中拼命挣扎眼见蜘网已给牠弄破了一个大洞蜘蛛连忙又吐出数十条丝来牢牢将牠缚住蝎子渐渐无力挣扎。蜘蛛大喜扑上去大嚼蝎子痛得吱吱乱叫。蜘蛛正在享受美味突然一阵蟾沙喷到毒蟾蜍破阵直入长舌一翻把蝎子从蜘网中卷了出来一口吞入了肚里。蜘蛛大怒向蟾蜍冲去蟾蜍待牠奔到临近长舌翻了出来要待卷牠蜘蛛一张口往牠舌头上咬去。蟾蜍知道厉害长舌倏的缩回只见那蜘蛛慢慢爬到蟾蜍左边吐出一条粗丝黏在盘上忽地跃起牵着那根丝从空中飞了过去飞过蟾蜍上空时在牠背上狠狠咬了一口。青青叹道:“这小东西竟然也会用智。”蟾蜍急急转身蜘蛛早已飞过片刻之间蟾除身上蛛毒发作仰面朝天露出了一个大白肚子死在地下。

    那毒蛛扑上身去张口咬嚼。这边那青蛇正被蜈蚣赶得绕盘急逃正自又惊又怒游过蟾蜍身边时忽地一昂道一口把毒蛛蛛吞入肚内又是一口咬住蟾蜍。那蜈蚣知道如被青蛇再将那已吃了蝎子的蟾蜍吞入那是连吃三毒加上牠自己一共四毒那就万万不是牠的敌手了连忙抢上口中一对毒钳牢牢钳住蟾蜍双方用力拉扯。拉了一阵青蛇力渐不敌被蜈蚣一路扯过去眼见蜈蚣已把半只蟾蜍吃在腹内青蛇要想撇下蟾除逃生那知牠口内部都是倒牙钩子向内一咬住食物只能向内吞进无论如何吐不出来想逃不得一时狠狈万分。

    这时沙盘周围的五弟子见胜负已分都停了行法各归原位不一刻蜈蚣将蟾蜍和青蛇都吃进了肚里在沙盘中游行一周昂然自得。承志等见这条蜈蚣长约八九寸吃了这许多东西只肚腹微微隆起行动毫不迟缓都觉奇怪承志对青青道:“这家伙饭量倒不错。”五毒教教主何铁手插口道:“牠吃了四毒已成大圣法力激增再吃几条蛇也吃得下。”她见承志脸上有不信之色对蓝衣童子道:“取些青儿来。”那童子入内捉了七条青蛇来放在盘内。那蜈蚣吱吱的轻叫数声扑上去要咬七条青蛇联成一圈七个头向外抵御外敌身子却叠在一起蜈蚣一时倒攻不进去。这样来回攻了几次终于一条青蛇被蜈蚣钳住头颈扯了出来群蛇一齐悲鸣。蜈蚣把青蛇咬死后不即吞食又向蛇群攻击。

    锦衣毒丐齐云璈忽从班中走出来屈下一膝在何铁手面前一跪道:“教主金儿动个不休不放出来只怕不妥。”何铁手秀眉一皱道:“牠就爱多事好吧!”齐云璈从怀里取出铁管拔开塞子把日前在雪地里捉来的金蛇放了出来。金蛇一出铁管威风大震忽地跃起挡在群蛇面前。蜈蚣立即后退。群蛇见来了救星缩成一团。金蛇身躯虽小却是灵活异常承志和青青见过牠的本领知道那蜈蚣远非牠敌手果然斗不多时蜈蚣被牠一口咬死。群蛇围住了牠身子不住向牠挨擦似乎谢牠救命之恩。

    承志笑道:“想不到虫豸之中也有侠士!”青青斗然想起了一件事在承志耳旁低声道:“我要这条金蛇!”承志道:“孩子话人家怎么肯给你?”青青低语道:“你记得么?我爹爹外号叫什么?”承志心中一凛道:“难道金蛇郎君当真与这金蛇有什么牵连?

    ”那老乞婆本来一直不瞬眼的望着青青这时突然从班中跳了出来伸出双手要抓她肩头喝道:“金蛇郎君是你什么人?”说也奇怪她的相貌奇丑声音却是莺莺呖呖娇媚动人。

    青青吃了一惊跳开一步喝道:“你要干什么?”斗然间衣襟带风教主何铁手身旁两人一跃而前站在老乞婆两侧同声叫道:“那姓夏的小子在那里?”袁承志见这两人一跃而前站在老乞婆两侧同声叫道:“那姓夏的小子在那里?”袁承志见这两人身形一晃已倏然上前半丈武功极高实非庸手更起了戒惧之心仔细打量见这两人一个又高又瘦另一个中等身材面容黝黑似乎是普通乡下人都是五十岁左右的年纪。

    青青从前因身世不明当引以为耻但自听母亲说了生她的经过之后心里对自己生父佩服得了不得当下昂头说道:“金蛇郎君是我父亲你们问他干么?”老乞婆哈哈一声长笑令人不寒而栗叫道:“他居然还没死还留下了你这孽种!”那瘦长子喝道:

    “他在那里?”青青下巴一扬道:“我为什么要对你们说?”老乞婆双眉竖起两手猛向青青上抓来这一下发难事起仓卒青青不及躲避眼见老乞婆套着明晃晃钢套的尖尖十指要触到青青雪白粉嫩的脸颊承志右手长袖向下一挥扑的一声击在老乞婆双臂中间他乘势一卷一送老乞婆身不由主向后翻了一个筋斗腾的一声坐在地下。这一来五毒教众人相顾骇然老乞婆何红药是教中的高手辈份比现任教主还高一辈怎么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一出手就如此轻易的将她打了一个筋斗?瘦长子潘秀达和那个乡下人般的程其斯是五毒教的左右护法两人相顾一点头潘秀达道:“我来领教。”双掌一摆缓步上前。沙天广道:“袁相公我接他的。”承志志知道沙天广不是他的对手但不便阻拦道:“沙兄用扇子他手指上有尖环这也算是兵器!”沙天广展开阴阳扇当下与潘秀达斗在一起这边哑巴与程其斯两人默不作声的脚打足踢也早已打得十分火炽片刻之间五毒教众人一拥而上胡桂南、铁罗汉、青青各自拔出兵刃接战。老乞婆何红药势如疯虎直往青青身边奔来。

    承志知她心中含有极大怨毒虽不明原因但想必与金蛇郎君有关她一听青青是他后代竟如此不顾一切的扑上来厮拼此人下手毒辣不可让她接近青青等她奔近忽然跃出抓住她的后心提起来一把掼了出去。何铁手粉脸一沉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口中嘘嘘溜溜的一吹五毒教众人扑上时势道极猛退下去时也真迅捷突然之间个个人又都在教主身旁齐齐整整的排成两列。何铁手脸露微笑对袁承志道:“袁相公温文尔雅原来还身负绝技让我领教几招。”袁承志道:“贵教各位朋友我们素不相识不知什么地方开罪各位好令在下负荆请罪。”

    何铁手脸上一红柔声道:“我们的事本来只与官府有关袁相公不明中间的道理也就罢了。这时忽然有金蛇郎君牵涉在内小妹倒要请问金蛇郎君现在是在那里?”青青一拉承志的手低声道:“别对她说。”承志道:“教主和金蛇郎君素来相识么?”何铁手道:“他和敝教很有渊源家父就是因他而归天的。敝教教友二万人没一个不想找到他。”承志和青青都是一惊他们都没见金蛇郎君但知他神出鬼没到处树敌五毒教恨他入骨自然也非奇事。承志道:“金蛇郎君离此万里只怕各位永远找他不着。”

    何铁手道:“那么把他公子留下来祭了先父再说。”她说话轻颦浅笑神态腼腆完是一个羞答答的少女一般可是说出话来却是厉害之极。承志道:“自古道好汉一人作事一人当各位既与金蛇郎君有梁子还是去找他本人为是。”何铁手道:“先父过世时小妹还只三岁二十年来那里找得着这位姓夏的前辈现在把他公子扣在这里他老人家自然会寻来咱们过去的事就可从头算一算了。”青青怒不可遏叫道:“哼你也想么?我去告诉爹爹教他把你们一个个都杀了。”何铁手转头问何红药道:“他像他爹爹吗?”何红药道:“相貌一模一样骄傲的神气也差不多。”何铁手细声细气的道:“袁相公你们各位都请便吧我们只留下这位夏公子。”说着手一摆就像是送客的神气。

    承志心中寻思:“他们只与青弟一人过不去这里形势险恶我先把她送出去再说别人纵使暂时不能脱险也无大碍。”于是作了一揖说道:“那么再见了。”语声方毕忽地左手拦腰抱住青青奔到墙边这墙极高他抱了青青之后更加不能一跃而上双手托在她身子用力向上拋去叫道:“青弟留神!”五毒教众人齐声怒喊暗器纷纷打来承志长袖飞舞只听见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暗器都被打落青青也已抓住墙头正要涌身外跃何铁手倏地离座左掌猛向承志门面击到。承志见她身形刚动拳风已到自己鼻端委实快速之极他自下山来从未遇到过如高强敌手只有二师哥归辛树才与她在伯仲之间。他见这样一个娇弱女儿有如此身手不禁心里又惊又佩喝说:“好!”

    上手身向后斗缩半尺一瞥之下见击到面前的竟是又尖又利黑沉沉的一只铁钩更是吃惊。何铁手右手一挥一只金环飞上墙头娇喝一声:“下来!”青青顿觉左腿剧痛立足不稳一个倒栽葱跌下墙来。何红药凄然长笑十枚钢套忽离指尖齐向青青身上射去。

    这时承志已和何铁手连拆了五招两人攻守都如暴风骤两迅疾之至。他百忙中见青青势危一把围棋子掷出铮铮响声过去何红药的十枚钢套都被打落在地。何铁手娇喝一声:“好俊功夫!”左手连进两钩承志看清楚她右手白腻如脂真是欺霜胜雪五枚尖尖的指甲上还搽着粉红的凤仙花汁一掌劈来拳风中带着一阵浓香但左手手掌却不知如何已经割去手腕上装了一只铁钩。这铁钩锁打、拉、戮虎虎生风灵活决不在肉掌之下。

    承志叫道:“沙兄你们快夺路出去。”此时五毒教众人早已缠住沙天广等人拚斗以众围寡他们那里抢得出去。承志户遇劲敌精神斗长伏虎掌法的绝招施展开来威风可当。何铁手的掌法自成一派虽然也是拳打足踢掌劈钩刺但承志见她拳打多虚而掌按俱实似乎要旨是在用手掌擒拿或按拍他的身体。有时一掌轻轻的捺来无劲道。

    承志以为她掌下留情故意不用毒招于是自己发掌时也稍留余地酣斗中见青青坐在下始终不站起来当下抢攻数招把何铁手逼退几步纵过去把青青扶起突然听见拍的一声巨响铁罗汉和程其斯四掌相对各自震开。铁罗汉大叫一声上前再攻拆不数招手掌渐肿他又气又急大声嚷道:“他们掌上有毒啊别着了道儿。”承志这才领悟原来他们个个练就了毒砂掌只要敌人身体和毒掌一碰立即中毒端的厉害非常。承志见情势越来越紧心想如不立时冲出自己虽然或可脱身余人只怕都要葬身在这毒窟之中。

    何铁手身手滑溜异常见他将青青扶起不容他再去相救铁罗汉已如一阵风般欺到身旁。承志叫道:“何教主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如此苦苦相逼?你不放我们走莫怪在下无礼了。”何铁手一笑脸上露出深深两个酒涡说道:“我们只要把夏公子留下您自己请便吧。”承志左足一扫右掌呼的一声迎面劈去。何铁手伸出纤纤玉手向上一架突见承志这一掌势道奇大如双掌相交即使对方中毒可是自己的掌也非折断不可幸而她心思机灵手掌突然变指微微向上一抬径点承志自己右臂无处“曲池穴”这一招变得快点得准的是高手承志轻轻叫了声:“好指法!”左掌横扫斜削敌人颈部。他知何铁手虽然掌上有毒却害怕他掌力厉害于是拳法又是一变使出师门绝艺“跛玉掌”来。这拳法招招力大势劲刘培生号称“神拳太保”尚且挡不住他的五招何铁手武功虽高但究是女流见这拳法犹如铁锤击岩巨斧开山一般那敢硬接?

    何铁手本来脸露笑容见承志拳势如此威猛不禁凛然生惧展开腾挪小巧之技一味游斗。岂知她快承志比她更快乘她退开半步之际左掌向上一抬右拳猛的“石破天惊”向身旁锦衣毒丐齐云璈身上打去。齐云璈叫道:“来得好!”左掌向他拳上拿到承志忽地往地下一坐左手反手拿住他的衣袖同时右足往对方双脚上一钩左足一腿踹在他右足膝盖三寸处矻喇一声齐云璈膝盖登时脱臼疼痛异常委顿在地。胡桂南本与齐云璈激斗这时缓出手来奔去救援被三名好手围在垓心的沙天广承志叫道:“退到围墙边我来救人!”胡桂南依言反身把青青、铁罗汉、单铁生这三个受伤者扶到墙边。承志纵目四望见沙天广与哑巴都是以一敌三沙天广形势尤其危急当下双腿左一脚右一脚踢飞了两名向他扑上来的五毒教的弟子纵入人丛矻矻数声围着沙天广的三人都已关节受损或是肩头脱笋或是头颈扭曲或是手腕拗折。

    承志一来不欲多伤人众二来不敢与毒砂手接触所以用“分筋错骨手”手法欺近身疾逾闪电隔衣拿住对方身上重要关节用力一扭敌人不是痛晕倒地就是动弹不得。他救了沙天广后再到哑巴身旁哑巴拳法颇得华山派的精要力敌三名高手虽然脱身不得但一时也还不致落败。何铁手一声口哨五毒教人众齐向承志和哑巴围来。承志东面一窜西面一晃缠住哑巴的两人一个下颚跌落一个上臂脱臼另一个呆得一呆被哑巴劈面一拳打在鼻梁之上鲜血直流。哑巴打发了性还要追打承志一把拉住他的后领拖到墙边这时众人都已聚在围墙之下静候承志号令。

    五毒教在云南独霸一方江湖道听到他们名头时没一个不是皱眉摇头惧怕三分。

    因为他们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擅用毒物对头只要沾上了一点一滴那就死得极惨岂知来北方后忽遇如此强敌都是又惊又怒。何铁手连吹口哨众弟子排成队伍猛向承志等冲来。承志叫道:“你们快逃我来对付。”胡桂南轻身功夫最好人又机灵当下施展“壁虎游墙功”先上高墙将一行人众接应上去。承志又弄倒了十多个敌人向何铁手拱手道:“教主姑娘再见再见!”哈哈长笑背脊贴在墙上。倏忽游到墙顶。老乞婆何红药大叫一声五枚钢套向他上中下三路打去心想他身在墙上必然难于闪避。承志左袖一挥五枚钢套倒转了反向五毒教众人打来。何红药大叫:“你是金蛇郎君的弟子么?”

    袁承志怔了一怔心想:“她与金蛇郎君必有极深渊源。”他心中念头转得快身法也快未及张口回答早已翻出墙外。这时哑巴等人已护着青青等奔到第四重黄墙之下只听红墙上轧轧声响露出数尺空隙承志知道那是机关门之所在身子如箭离弦直扑到门口一招“排山倒海”双拳把首先冲出来的两个五毒教徒锤进门内两人几个筋斗直跌进去余人一时倒不敢再攻出来。

    潘秀达一声号令四名五毒教徒举起喷筒四股毒汁猛向承志脸上喷来。承志见毒汁未到已是腥臭扑鼻暗叫不妙一提气倒退丈余毒汁发射不远溅在地下犹如墨泼烟熏一般。这黄墙比红墙已低了五尺承志纵身一跃手攀墙头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子翻过墙头去了姿势委实美妙之极何铁手望见不禁喝了一声采。外面三道围墙一重低过一重已可不纵而过片刻间众人到了最后一重黑墙之外。承志虽见静悄悄的无人追出但也不敢停留把青青负在背上和众人疾奔进城。

    将到住宅时承志忽觉头颈中痒痒的一阵吹着热气回头一望青青噗哧一笑承志知她没有大碍心中很是宽慰进宅后忙取出冰蟾给铁罗汉与单铁生两人治伤。青青足上被何铁手打了一环雪白的皮肤成瘀黑高高肿起可见何铁手的功夫实在了得折腾了半日等伤者毒气吸尽敷上药料之后承志才向单铁生问起五毒教的来历。单铁生道:“五毒教教徒足迹不出云贵两广从来不到北方来不过大家知道他们厉害武林中人提到五毒教谈虎色变从来不敢去招惹他们。”程青竹一直在旁倾听他们谈论刚才剧战恶斗的经过皱眉不语这时忽然插口道:“袁相公武当派的黄大道人听说就是死在他们手里的?”承志道:“怎样死的?有人见到么?”程青竹道:“要是有人见到只怕这人也逃不脱五毒教的毒手了。不过江湖上许多人说黄木道人死得很惨。武当派后来大举到云南去寻仇却又一无结果也真是隐秘古怪得紧。”沙天广“嗯”了一声道:“程兄你真的不识得那老乞婆么?”程青竹道:“我今天到了诚王别墅之外忽然回来各位一定觉得奇怪不过我实在有难言之隐。”沙天广笑道:“我跟你打过知道你老当益壮谁也没说你怕死。”程青竹道:“我受人之托立过重誓有一件事决不能说。我不愿走进诚王府别墅之内就和这件事有关。”众人知他是一帮之主决不能出言相欺也就不再提这回事各自低头沉思忽然一名家丁进来报道:“有一位姓焦的姑娘要见袁相公。

    ”

    青青秀眉一蹙道:“她来干什么?”承志道:“请她进来吧!”家丁答应了出去过不多时领着焦宛儿进来。她一走进厅跪在承志面前拜了几拜伏地大哭。承志见她一身缟素心知不妙连忙跪下还礼道:“焦姑娘快请起令尊他老人家好么?”焦宛儿哭道:“爹爹…给…给那姓闵的奸贼害死啦。”承志吃了一惊站起身来问道:“怎么死的?”焦宛儿从身上拿出一个布包来放在桌上一一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柄精光耀眼的匕首刃身还残留着乌墨的血迹承志连布包把匕首捧起细看见剑柄上用金丝镶着“武当门下弟子辈弟子闵子华收执”几个字显然是武当派弟子艺成下山时师尊例行所赠的防身利器。

    焦宛儿哭道:“爹爹和我那天在泰山开了大会后回到家在徐州府客店里住宿第二日他睡到辰时过了还不起来我去叫他那知……那知……他胸口插了这把刀……袁相公请你作主!”说罢号淘大哭。青青本来对她颇有疑忌之意这时见她哭犹如梨花带雨娇楚可怜心中难过把她拉在身边摸出手帕给她拭泪一面对承志道:“大哥那姓闵的已答应揭过这个梁子怎么又卑鄙行剌?咱们可不能善干罢休!”承志沉吟不语隔了一阵道:“焦姑娘后来你见过那姓闵的么?”宛儿哽咽道:“我……我……见过两次我们一路追他是昨天到这里的。”青青叫道:“好啊他在北京咱们这就去找他。

    妹妹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报仇。”她见程青竹、沙天广等不明这事的前因后果于是把承志在金陵击破两仪剑法为焦闵两家解仇的事说了众人听说闵子华如此不守江湖道义都是愤慨异常。沙天广道:“闵子华什么东西我老沙倒要斗他一斗。”焦宛儿向众人盈盈拜了下去凄然道:“要请众位伯伯叔叔主持公道。”程青竹在桌上用力击了一记喝道:“闵子华在那里?武当虽然人多势众我老程可不怕他。”宛儿道:“爹爹逝世后我和几位师哥就在徐州给他老人家收殓灵柩寄存在徐州广武镖局的云镖头家里我们马上遍请武林同道搜寻闵子华的下落总是爹爹英灵知护没几天河南的朋友就传来讯息说有人见到那姓闵的奸贼正从河南到北京。我们金龙帮内外香堂的众香主和和各路水陆码头的舵主一路路分批兜截曾交过两次手都被他滑溜逃脱了小妹不中用还被那奸贼刺了一剑。”承志见她左肩微高知道里面包着绷带想来她为父报仇必定奋不顾身可是谈到武功自然远远不及闵子华了。宛儿又道:“昨天我们大伙追到北京现在已确实查到了那奸贼的落脚的地方。”青青急道:“在那里?咱们快去莫被他溜了。”宛儿道:“他住在西城傅家胡同的一所宅子里咱们帮里已有一百多人守在附近。”承志暗暗点头心想:“她年纪虽小却是十分的精明干练。这次金龙帮倾巢而出那是非杀了闵子华不肯罢休的了。”宛儿又道:“刚才我在大街上遇着一位在泰山大会中见过面的朋友才知道袁相公和各位住在这里。”沙天广大姆指一翘道:“焦姑娘你做事十分周到闵子华已在你们掌握之中但你还是来请盟主主持公道让江湖上的朋友说一句闵子华该杀好好!”承志道:“你们几时动手!”宛儿道:“今晚二更。”她把匕首包回在布包之中青青道:“妹子待会你还是用匕首刺死他。”宛儿点了点头。

    承志想起焦公礼一生仗义到头来还是死于非命不胜浩叹又想只怕武当派与金龙帮此后怨怨相报纠缠不清不知如何了结?闵子华暗中伤人理应遭报但这事要做得让武当派十分心服方无后患。各人用过晚饭休息一阵青青、铁罗汉两人受伤不能前去单铁生已被送回自己家里承志带同程青竹、沙天广、哑巴、胡桂南、洪胜海五人随着焦宛儿往傅家胡同而去。青青不能同行连连叹气咒骂何铁手这妖女害得她动弹不得。

    众人将到胡同外时焦公礼的众弟子已悄悄迎了上来说闵子华和他师兄洞玄道人在里面说话。他们见承志出手相助欣慰已极。上次承志饮酒吃鸡谈笑间把武当派的两仪剑法一举破去金龙帮的人是个个见到的这次他来为老帮主报仇那闵子华岂有不手到擒来之理?宛儿对承志道:“袁相公咱们可以动手了么?”承志道:“叫大伙儿守在外面咱们几个人去探一探。”宛儿道:“好!”低声与帮友们说了几句话和承志等跃进墙去。洪胜海轻功较差落地时脚下微微一响屋中灯火忽地熄灭。

    宛儿知道仇人已经发觉不能再探到什么轻轻一声胡哨突然屋顶墙角四周的屋子上到处都探出头来。宛儿叫道:“姓闵的你出来瞧瞧是谁来啦!”屋中人默不作声宛儿道:“点了火把进去!”金龙帮四名帮友取出火折点着带来的火把昂首而入旁边四名帮友执刀卫护突然拍拍数声四根火把打灭了三根两条黑影从人头上飞了出来。金龙帮帮众一涌而上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各人忽哨招呼四下围住火把越点越多把一个大院子照耀得如同白昼。洞玄道人和闵子华知道已落重围但仗着剑法精奇两人背靠背的力拼死战转瞬间把金龙帮帮众刺伤了七八人。伤的一退下立即有人补上再打片刻两人眼见要被乱刀分尸!

    再斗一阵闵子华和洞玄又杀伤了三四人但洞玄左臂也已受伤。他剑交右手猛扑力战势如疯虎但两仪剑法本来是他用左手剑威力立减片刻之间洞玄与闵子华身上又各受了几处伤。承志在一旁观战他想:“一命还一命杀闵子华一人已经够了不必缠洞玄也陪在这里。”眼见两人就要命丧当地他涌身一跃跳入圈子只见金光闪动呛啷啷一阵乱响不但洞玄与闵子华两人手中长剑被承志的金蛇宝剑削断金龙帮诸人的兵刃也各断头折身大家出其不意都大吃一惊。袁承志自得了金蛇宝剑以来从未仗剑与人正式交手想不到宝剑竟有如斯惊人威力连自己也呆了一呆见把众人兵刃一齐削断心中好生歉然心想这都是各人合用的兵器自己不过想把大家的兵器挡开那知无意中一鼓予以砍坏。

    这时洞玄和闵子华身上下都是斑斑血迹见承志到来更知无幸洞玄把断剑往地下一掷惨笑道:“咱们兄弟不知那里得罪了阁下如此苦苦相逼?”一翻手从腰里摸出一柄晶亮的匕首猛往自己胸膛上插去。承志左掌如风在他胸前轻轻一推右手已拿住他的手腕施展空手入白刃绝技夹手把他刃首夺了过来火光下一看见匕首和闵子华刺死焦公礼那一柄一模一样柄上刻着“武当门下子字辈弟子洞玄收执”一行字。洞玄铁青了脸喝道:“好汉子可杀不可辱我既学艺不精不是你的对手我死给你看便了快把匕首还我。”承志怕他又要自杀把匕首往腰里一插正色道:“待咱们料理清楚之后我自然还你。”洞玄大怒叫道:“你要杀就杀不能如此欺人?”说着劈面一拳承志退后一步避开愕然道:“我何敢相欺?”洞玄凛然道:“这匕首是我们武当派师尊所赐宁教性命不在也不能落入旁人之手中。”承志一楞疑云大起心想此物既然如此紧要闵子华如何能刺杀焦公礼后插在他身上不拿回去掌下把洞玄的匕首双手奉还道:“我有一事要请教道长。”洞玄接过匕首听他说得客气道:“请说。”承志转过身来对宛儿道:“焦姑娘把那布包给我。”宛儿把布包递给了他手握双刀紧紧监视闵子华。承志打开布包露出匕首洞玄和闵子华齐声惊呼。金龙帮帮友眼见凶器想起老帮主惨死目眦欲裂各人逼近数步闵子华道:“这…这…我的匕首呀?你从那里得来的?”伸手来取承志手一缩宛儿左手刀呼的一声往闵子华手臂上砍去。闵子华疾忙一避这刀没有砍中宛儿待要追击承志伸手拦住道:“先问清楚了。”

    宛儿停刀不砍眼中流下两行泪来。闵子华怒道:“当日我们在南京言明双方解仇释怨金龙帮为什么不顾信义接着几次暗地来伤我?你叫焦公礼出来咱们三对六面说个明白要是我姓闵的道理亏了我当即自己了断决不含糊……”他话未说完金龙帮早有数人纷纷怒喝:“我们帮主给你害死了你这奸贼还来假撇清!”闵子华和洞玄都大吃一惊齐声道:“什么?焦公礼死了?”承志见他们脸上流露出来的惊讶神色倒颇不似作伪暗想:“或许内中另有别情。”当下道:“你们真的不知道?”闵子华道:“我把房子输了给你之后没面目再在江湖上混就到开封府去和掌门大师兄水云道长商量那知师兄没会到途中却不明不白和金龙帮的人厮杀了两场焦公礼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宛儿为人很是机伶听闵子华这么说也瞧出情形有点不对哽咽道:“我爹爹…

    …是给……给人用这把匕首害死的……就算不是你也总是你的朋友。”闵子华恍然大悟道:“嗯嗯这就是了。”宛儿喝道:“什么这就是了?”闵子华似乎待要分辩一时拙于言辞却又说不明白金龙帮众人以为他心虚声势汹哅的又要操刀上前。洞玄道人接过闵子华手中半柄断剑连着自己的剑往地下一掷凛然道:“各位既然宁愿焦老帮主被害的大仇永远不能得报宁愿祸首奸人在一旁暗中冷笑咱们师兄弟饶上这条性命又怕什么?”挺起胸膛束手就戮众人见他如此面面相觑一时倒拿不定主意。

    承志道:“这样说来焦老帮主不是闵兄杀的了?”闵子华道:“我姓闵的虽然本领不济可还知道人生于世信义为先我既然输在你手又知有奸人从中挑拨怎么还会再到南京寻仇。”承志道:“焦老帮主不是在南京被害的。”闵子华道:“在那里?”承志道:“徐州。”洞玄道:“咱们师兄弟有十多年没到徐州啦除非我们会放剑千里外取人首级。”承志道:“此话当真?”洞玄伸手一拍自己项颈道:“我的头在这里。”宛儿道:“那么这柄匕首从何而来?”洞玄道:“我这时说出真相只怕各位还不相信现在我领你到一个地方去你一看就知。”闵子华急道:“师哥那不能去。”洞玄道:“袁相公和焦姑娘都是好朋友不碍事。”闵子华才不言语了。宛儿道:“到那里?”洞玄道:“我只答应带领袁相公和您两位同去人多了不行。”

    第二十回  深宵发桐棺 破晓试蛇剑

    金龙帮中有人叫了起来:“他要使奸莫被他们走了。”宛儿问承志道:“袁相公你说怎样?”承志微一沉吟心想:“看来这两人确是别有隐情我还是和他们同去看到真相为妥要是有什么诡计谅他们也逃不脱我的手掌。”于是道:“那么咱们就同去瞧个明白再说。”宛儿对金龙帮众人道:“有袁相公在料想他们也不敢怎样。”自焦公礼逝世后焦宛儿已隐然为一帮之主她率领众人大举寻仇众人对她无不言听计从而且大家也知道袁承志为人仁义武功高强有这样一位高手从中护持真是求之不得当下各人也就没有异言。洞玄道:“走吧。”和闵子华空着了两手当先越墙而出。

    承志命沙天广等四人先回。金龙帮诸人也在焦公礼大弟子吴平率领下返回寓所。承志和宛儿跟着洞玄师兄弟一路向北奔到城墙边洞玄取出钩索甩上去钩住城墙让宛儿先爬了上去第二是闵子华上第三承志最后是他自己。四人纵出城墙续向北行。这时正当中夜月色如水道路越走越崎岖再走四五里洞玄与闵子华走上一个乱石山岗承志和宛儿心中都很讶异不知这两人带他们到这如此荒僻的地方来有什么东西可看。

    上岗又走了二三里那岗上是乱石无路可行四人都是一身武功施展轻身功夫在大石上一蹬身子跃起又在另一块大石上着足上跃快到岗顶时宛儿已是娇喘连连。

    承志拉住她手腕道:“我帮你一把。”宛儿也不觉他如何用力自己身子却立即灭少了一大半重量轻飘飘的一路上山片刻之间两人已抢在洞玄与闵子华前头先到岗顶。

    顶上更是怪石嵯峨峻险突兀月光下似魔似怪或锐如剑戟或猛若恶兽阴森森的鬼意逼人。

    不久洞玄和闵子华也都纵上岗顶洞玄径自走到一块大岩后面检起一块石子在一堆岩石上秃秃的敲了三下稍停一会又敲两下再敲三下然后把岩石搬开只搬去六七块石头下面露出一口棺材。宛儿在这阴森可怖之外乍见黑沉沉的一具棺木心中凉意直冒上来。

    洞玄双手托住棺盖往上一掀克勒一声响棺材中坐起一具僵尸。宛儿“啊”的一声大叫惊得动弹不得只听那僵尸道:“怎么?你们带了外人来?”洞玄道:“两位是好朋友。这位袁相公是金蛇郎君的弟子这位是焦公礼师傅的小姐焦姑娘。”那僵尸向承志和宛儿道:“两位莫怪贫道身上有伤不能起身。”洞玄向承志道:“这是我们武当派掌门大师兄水云道人因为避仇养伤住在这里。”承志和宛儿这才知道他原来不是僵尸忙施下礼去水云道人稽首答礼。

    承志和宛儿看那水云道人时只见他脸如白纸没半丝血色额角正中从脑门直到鼻梁却是一条殷红色的粗大伤疤疤痕犹新想是受创不久被那惨白的脸色一映托尤其显得可怖。水云道人脸上现出喜色说道:“我师黄木道人生前与尊师金蛇郎君夏老师交好夏老师来武当山论剑时贫道曾侍奉过他他老人家可好?”承志心想这时不必再行瞒他答道:“他老人家已去逝多年了。”水云道人长叹了一声惨然不语良久良久才低声道:“刚才洞玄师弟说道阁下是金蛇弟子我心中十分喜欢心想只要金蛇前辈出手我师父的大仇或许得报唉!那知他也已归道山老成凋谢只怕要让奸人横行一世了。”宛儿心中嘀咕:“我是为报父仇而来此地那知又引出一桩师仇来。”承志却想:“不知他的对头是什么厉害脚色天下除了金蛇郎外无人能够制服?”

    这时洞玄低声把金龙帮寻仇的事说了一遍求大师兄向宛儿解释。水云道人“咦”了一声越听越怒突然手掌一翻在身旁棺上猛击一掌噗的一声棺木登时塌了一块承志一惊心想:“这道人功夫比他两个师弟可高明得多。他身怀绝技怎么会怕得这样厉害竟要偷偷躲在这里装死人?”水云道人道:“焦姑娘我们武当派的弟子每个人满师艺成下山行道时师父必定赐他一柄匕首。贫道忝任本派掌门人虽然本领不济忍辱在这里养伤但还不敢对朋友打一句诳语。焦姑娘你道这柄匕首是做什么用的?”宛儿道:“我不知道。”水云道人抬头望着月亮喟然道:“我们第十四代掌门祖师虚玄道长当时剑术天下无双可惜性子刚傲了一点杀了不少人结仇太多终于被各派剑客大会恒山用车轮战打他一人。虚玄道长虽然剑上伤了对头十八人但最后筋疲力尽身受重伤于是拔出匕首自杀而死。从第十五代掌门祖师起就定下这个规矩每人授一柄匕首。洞玄师弟你到那边去。”

    洞玄不明他用意但还是朝他手指指点之处走去水云等他走出数百步高声叫道:

    “行了。”洞玄停步水云低声问闵子华道:“闵师弟师父授你匕首时有四句什么训示?”闵子华肃然道:“严戒私杀善视珍藏义所不敌举以自戕。”水云点点头向另一处一指道:“你到那边去。”待闵子华走远把洞玄叫回来问道:“洞玄师弟师父授你匕首时有四句什么训示?”洞玄也肃然道:“严戒私杀善视珍藏义所不敌举以自戕。”水云把闵子华叫回对承志和宛儿道:“现在两位可以相信敝派确是有这训示的。敝派子弟纵然不肖也决不敢用这戒杀刀杀人。”

    承志道:“这匕首叫做戒杀刀?”水云道:“不错匕首本是杀人利器但我派鉴于虚玄祖师的覆辙从第十五代祖师起定下一条严规此后弟子如要杀奸除恶务须得到掌门人的允可。除了受人围攻时不得不自卫外要是妄杀一人不论所杀者如何罪大恶极只要事先未得掌门人允可等到每两年一次在武当大会时就得在众兄弟面前用这戒杀刀自行了断。闵师弟要杀焦师傅为兄报仇最初是得过我允可的不过后来既知受奸人挑拨再去杀他就是犯了门规。”他叹了一口气道:“这戒杀刀是自杀用的要是武当弟子遇敌时武功不如敌人而对方又苦苦相逼脱身不得他怎么会傻得用这戒杀刀去杀人?而且刺杀之后怎么又不把这刀带走?”说到这里承志和宛儿都不住点头水云又道:“焦姑娘我给你瞧一封信。”说罢从棺材角里取出一个布包来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叠文件杂物他从中检出一信递给了宛儿。

    宛儿眼望承志承志点了点头宛儿在月光下见封皮上写的是“急送水云大师兄亲启闵缄”几个字知道是闵子华写给水云的信了抽出信笺见纸笺上端印着“蚌埠通商大客栈用笺”的红字信上的字歪歪扭扭文理也不甚通写道:“水云大师兄道鉴:焦公礼之事小弟弄明白受人愚弄报仇什么的就此拉倒但昨晚夜中小弟戒杀刀忽然被万恶狗贼偷去真是惭愧之至倘使寻不着回来我再没面目见大师兄了千万千万。小弟闵子华拜上。”宛儿读完此信双手发抖盈盈向闵子华拜了下去说道:“闵叔叔侄女儿错怪好人冒犯您老人家啦。”拜罢又向洞玄陪礼两人连忙还礼。

    闵子华道:“不知那个狗贼偷了这刀去害死焦师傅他留刀在尸上就是要你疑心我呀。”焦宛儿道:“侄女儿真是卤莽没想到这一着只道闵叔叔害了爹爹后还要逞英雄好汉留刀示威。”闵子华道:“我和洞玄师兄到处找寻没一点眉目后来接到大师兄飞帖召我们到京师来我们这才动身。路上你们没头没脑的杀来我也只好没头没脑的跟你们乱打。幸亏袁相公赶到才弄明白这回事。”承志连声谦让不敢居德。水云道:“等我们的事了结之后要是贫道侥幸留得性命一定帮焦姑娘找到这偷刀杀人的奸贼。”焦宛儿又敛衽拜谢将匕首交还给闵子华。承志心想他们师兄弟只怕有秘事商酌外人不便参与于是拱手道:“兄弟就此别过。”两人走出数百步正要下岗洞玄忽然大叫:“两位请留步。”

    承志和宛儿一齐停步洞玄道人奔过来道:“袁相公焦姑娘贫道有一件事想说请两位不要见怪。”承志道:“道长但说不妨。”洞玄道:“这里的事要请两位千万不可泄漏。本来不须贫道多嘴但因与敝师兄性命攸关不得不多嘴相求了一句。”按照江湖道规矩别帮别派任何诡秘怪异之事旁人瞧在眼里决不能传言谈论否则凶杀灾祸立至承志与宛儿自然知道但洞玄如此不放心不惜冒犯叮嘱这事决不寻常。承志生就侠义心肠虽然事不干已但刚才见水云道人无意中显露了一手武功不禁生了惺惺相惜之意对洞玄道:“不知令师兄遇到了什么危难之事兄弟虽然不才或可助一臂。”洞玄和承志交过手知他功武功绝伦不但高出自己十倍而且也远在武当第一高手的水云道人之上听他这么说心头一喜忙道:“袁相公仗义相助我们真是求之不得待贫道先禀过大师兄。”他匆匆回去低声和水云、闵子华商量三人谈了良久良久似乎难以决定。

    承志想道:“既然他们大有为难不愿外人插手那么我也不必干预了。”于是高声叫道:“两位道长、闵兄兄弟先走一步后会有期!”一拱手就要下岗水云道人叫道:“袁相公请过来说几句话。”承志转身走近。水云道:“袁相公肯拔刀助拳我们师兄弟三人都是感激不尽。不过这是本门的私事情形又凶险万分实在不敢要袁相公无缘无故的同遭危难请袁相公不要怪我不识好歹。”说着稽首行礼。承志知他是一片好意心想这人倒也英雄气概当下说道:“道长说那里话来既然如此兄弟就此别过。道长如有需用之处要钱小弟数十万两银子还筹措得来;要人六七省的英雄豪杰小弟朼还调派得动。随时送个信到正条子胡同就是。”水云低头不语忽然长叹一声道:“袁相公如此义气咱们的事虽然说来羞人如再瞒你可就不够朋友了。两位请坐。洞玄师弟你对两位说罢。”

    洞玄等两人在石上坐好自己也找了一块大石坐下说道:“我们恩师黄木道人生性好动爱在天下到处云游除了两年一次的武当大会之外很少在山上住。五年前的中秋又是大会之期恩师竟然并不回山主持也不带信回来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众弟子又是奇怪又是担忧。我们知道这次恩师到南方云游采药忙分批到云贵两广去找寻各路都没有消息我和闵师弟却在客店中得到点苍派云南大理追风剑万方的传讯说有急事邀我们前往。我们两人赶到大理到了万大哥家中见他身受重伤躺在床上一问之下原来竟是为了我们恩师才受的伤。”

    承志忽然想起程青竹所说黄木道人死于五毒教之手的事暗暗点头听洞玄又道:“追风剑万大哥道那天他到大理城外访友在郊外见到恩师受人围攻点苍派和我们武当派素有渊源他当即仗剑相助。岂知对方个个都是高手两人寡不敌众万大哥先遭了毒手昏倒在地。后来由人救回恩师却是生死不明。万大哥他肩头和胁下都被钢爪抓破爪上喂了剧毒看这这形必是五毒教所为。他后来千辛万苦求到名医这才死里逃生。于是我们武当派三十二弟子同下云南寻师并找五毒教报仇四年来音讯无恩师存亡未卜五毒教又隐秘异常竟自找不到一人寻访了三年多始终没有半点线索大家才离开云南。后来北方传来消息说五毒教教主何铁手到了北京……”承志“啊”了一声洞玄道“袁相公识得她吗?”承志道:“我有几位朋友昨天刚给她辣手所伤。”洞玄道:“令友不疑事么?”承志道:“现在已经无妨。”洞玄道:“嗯那真是天幸。我们一得讯息大师兄就传下急令武当弟子齐集京师。我们在来京途中遇到焦姑娘和金龙帮那不必说了。大师兄比我们先到他与何铁手狭路相逢大家叫了阵何铁手那贱婢居然推得一乾二净说从来没见过我们师父大师兄和她动起手来这贱婢手脚十分滑溜大师兄一不留神额上被她左手铁钩钩了一下下身又中了她五枚暗器。她只道这暗器喂有剧毒大师兄一定活不了冷笑几声带了徒党走了。那知大师兄内功精湛又因为知道对头身上样样带毒所以比武之前先服了许多解毒药身边又带了各种外用解毒膏丹幸喜没有遭难。”

    水云叹了一口气道:“贫道怕她知我不死再来赶尽杀绝所以不敢在寓所内养伤只得找了这样古怪的一个地方静养再过三个月大概毒气可以慢慢拔尽。师父多半已丧在贱手婢手里这仇非报不可不过对头本领太高所以贫道不敢拖累朋友内。”闵子华插口道:“袁相公怎么也和五毒教结了仇?”承志于是把他和青青在湖上赏雪遇见锦衣毒丐齐云璈程青竹被老乞婆抓伤的事说了一遍。水云道:“袁相公既与他们没有深仇吃了一点小亏也就算了你千金之体犯不着与这种毒如蛇蝎之人相拼。”承志心想自己有父仇在身又要辅佐闯王和义兄李岩成就大事这种江湖上的小恩小怨不能过于当真否则纠缠起来永无了局于是点了点头道:“道长说得是。我有一只朱睛冰蟾可给道长吸毒。”洞玄与闵子华把水云扶出棺材承志用冰蟾替他吸了一次毒果然轻松很多。承志见在石岗之上无酒可以浸出蟾中毒液于是把冰蟾借给洞玄教了用法请他替水云吸尽毒气后再行送回。洞玄连连稽首道谢。

    承志和宛儿缓缓下岗走到半路宛儿忽然往石上一坐轻轻啜泣。承志忽道:“怎么?焦姑娘你不舒服么?”宛儿摇摇头拭干泪痕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承志心想:

    “这一来我们和武当派虽然化敌为友但她报父仇的事却更是渺茫了。也难为这样一个年轻姑娘居然能这样硬朗。”两人回进城时天将微明承志把宛儿送回金龙帮的寓所自回正条子胡同来。他在民房屋顶上展开轻身功夫倏然之间已过了几条街一时奔得兴发使出木桑道人命青青转授的“百变鬼影”绝技真如飞燕掠波流星横空一般只觉耳旁风生衣襟飘扬正跑得高兴忽听身旁低喝一声:“好功夫!”

    承志斗然住足一个白影一晃已从他身边掠过笑道:“你追得上我吗?”语声方毕人已经窜在他左侧七八丈外。承志见这人身法快得异乎寻常心中一惊:“此人是谁?怎么轻身功夫如此了得?”他少夫人既好奇又好胜一提气发足疾追。前面那人毫不回顾时间一长承志的轻身功夫终于高出一筹脚下加劲片刻间追过了头一口气赶在那人面前数丈回转身来那人格格娇笑道:“袁相公今日我才服你啦!”只见她长袖掩口身体如花枝颤袅正是五毒教教主何铁手。她身白衣如雪被足底的黑瓦一托更是黑的愈黑白的愈白。武林中人所穿的夜行衣非黑即灰以便夜中行动时不易为人发觉而敌人发射暗器不能取得准头但她竟然穿一身白衣若不是自恃武艺高强决不能如此肆无忌惮。

    承志一面打量寻思一面拱手道:“何教主有什么见教?”何铁手笑道:“前日袁相公枉驾咱们身边有许多碍手碍脚之人大家分了心不能好好见个高下所以小妹今日特地来讨教几招。”她一面说一面笑声音娇柔身体微微颤动。承志道:“像教主这样高手。在男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兄弟是十分佩服的。”何铁手笑道:“袁相公前日试拳掌风厉害异常小妹力气不够不敢接招今天咱们来比比兵刃如何?”也不等承志回答呼的一声腰间一条软鞭抖了出来那鞭子上是细刺倒钩只要给它扫中一下皮肉定会给扯下一大块来。何铁手娇滴滴的道:“袁相公这个叫做蝎尾鞭这些倒刺上是有毒的您要特别小心好么?”承志听她说话不觉打了一个寒战她语气又是温柔又是关切体贴但说的话却又如此厉害两者毫不相称承志实在不愿与她毫没来由的比武一抱拳道:“失陪了!”何铁手不等他退开手腕一抖蝎尾鞭挟着一阵劲风直扑前胸。

    袁承志微微一笑上身向后一仰避开了这招不等蝎尾鞭再次打到已经窜出数丈。何铁手知道追他不上朗声叫道:“金蛇郎君的弟子如此脓包败坏了师尊一世威名哈哈!”承志一楞停步心想:“我几次让她他们五毒教骄纵惯了还以为我当真怕她。”他心念微动之际白影闪处蝎尾鞭又带着一股腥风扑到。承志眉头一皱暗想:“如是正大光明的人怎么会用这种下作兵器?她好好一个女子竟然走入邪魔。”蝎尾鞭鞭有毒不能白手抢夺他索性双手拢入袖中身随意转的溜溜的东闪西避何铁手鞭法虽快那里带得到他的一片衣襟。转瞬间拆了二十余招何铁手娇喝:“你一味闪避算什么好汉?”承志笑道:“你想激我夺你的鞭子么?这有何难。”身子一弯双手已在屋顶上各检起一片瓦片两目凝视鞭影看得亲切叫道:撤鞭!两块瓦片一上一下已将蝎尾鞭夹在中间顺手往里一夺右足晃动片刻之间连踢三脚。何铁手万想不到他下盘功夫如此厉害刚想运劲夺鞭对对足尖已将踢到自己腿上只得撤鞭倒退不想踏了一个空跌下屋去。承志抢住鞭柄笑道:“金蛇郎君的弟子怎么样?”

    忽听何铁手柔媚的声音叫道:“很好!”她身法好快刚一着地立即又窜了上来饶是承志身有绝顶轻功也不禁佩服。何铁手道:“我还要领教领教袁相公的暗器功夫。

    咱们五毒教有一种毒蟾砂……”承志听她娇声软语的说着话也不见她身转手扬突然间眼前金光闪动大吃一惊知道不妙百忙中一飞冲天跃起寻丈只听见一阵细微的铮铮之声数十枚暗器都打在屋瓦之上。原来何铁手所放的毒蟾砂是一种细小的钢钉机括装在自己胸前发射暗器时只要右手在自己腰旁轻轻一按一阵钢钉就由强力弹簧的弹动激射而出。她施发暗器不必先取准头只要自己身体正对敌人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剧毒极狠的暗器就射了出去。要知武林中的任何暗器不论是金镖、袖箭、弹丸、铁莲子、发射时总得动臂扬手对方如是高手一见早有防备。但何铁手这种毒蟾砂却是天下第一阴毒的暗器外教的人知者极少等到见着十之八九非死即伤面伤者弘后也必送命。

    他们教内之人称之为“含砂射影”的功夫端的武林独步世上无双。

    承志身子未落三枚围棋子已向她要穴上打了过去怒喝:“我与你无怨无仇何故下此毒手?”何铁手侧身避开两粒棋子玉手一翻接住了第三颗轻叫一声:“啊哟好大的劲力人家手也给你碰痛啦。”看准承志落下来的方位还掷过来。

    听声辨形这棋子掷来的力道竟也不弱承志刚想伸手去接突然心里一震:“这人手上有毒别上她当。”长袖一拂又把棋子拂了回去。这一下劲力就没手掷的大何铁手伸出两指轻轻拈住放入衣囊等手伸出时迎风一抖十多条非金非丝的绳索向承志头上罩来。承志恼她适才偷放毒蟾砂再不客气扬起蝎尾鞭往她绳上缠去。

    何铁手斗然收索笑道:“蝎尾鞭是我的呀你用我兵器害不害臊呀?”她说的是一口云南土音又糯又脆手下却毫不停留承志把蝎尾鞭往屋顶上一掷叫道:“我如再夺下你这几根绳索儿你们五毒教不能再来纠缠行不行?”何铁手道:“这不叫绳索儿那是软红索你爱夺倒试试看。”说着蛛索横扫拦腰卷来。这蛛索又细又长一招出来四面八方的同时打到。承志侧身闪避想抢攻对手空隙那知她的蛛索有的攻敌有的防身攻出去刚收回自卫本来缩回来的又反击出去攻守连环毫无破绽。拆了十余招后承志已看出蛛索的奥妙心想:“他们五毒教喜欢饲养毒物这蛛索的运用果然是从蜘蛛网中变化出来。”乘她一招使老进攻的索子尚未收回而守御的索子已蓄势发出之际身形一斜斗然欺到何铁手的背心伸出向她胁下点去。这招快极险极何铁手万难避开急中生智忽然身体一侧。承志见这一招如点实了自己手指非碰到她胸部不可脸上一阵发热不敢再伸过去何铁手乘势左手反手一钩承志疾忙缩手嗤的一声袖口已被钩子划了一条缝。何铁手道:“啊哟糟糕把袁相公袖子割破啦您把长衫除下来吧我拿回去给您缝好。”

    承志见她狡计百出心中愈怒扯下了右手割破的袖子使得呼呼风响不数招袖子已与蛛索缠住用力一挥破袖与蛛索双双脱手都掉到地下去了。承志道:“怎么样?”何铁手格格笑道:“不怎么样。”伸手在背上一抽右手多了一柄金光闪闪的金钩。

    承志见她武器层出不穷愈来愈怪不知是何用意说道:“我说过夺下你的蛛索之后你们不能再来纠缠。”何铁手道:“你说你的我几时答允过啊?”承志一想果然不错她确是没答允过但这样一件一件的比下去到何时方了?当下“哼”了一声道:“瞧你有多少兵器?”心想把她每一件兵器都夺下来她总要知难而退了。何铁手道:“这叫做金蜈钩。”她左手上的铁钩道:“这是铁蜈钩为了练这劳什子爹爹割断了我一只手。他说兵器拿在手里总不如干脆装在手上灵便。我练了十三年啦还不大成袁相公这钩上可有毒药你别用手来夺呀。”

    承志听她连笑带说慢慢走近外表虽然淡然自若内心实深为戒惧只怕她又使什么奸谋正自严加提防忽听远处隐隐有呼哨之声承志猛然想起一事暗叫:“不妙莫非此人绊住了我却命她党羽去加害青青他们?”也不等她话说完回身就走。何铁手哈哈大笑:“这时再去已经迟了!”金钩一点铁钩疾伸猛向承志后心递到。

    承志身形一偏横扫一腿何铁手纵身一跃双钩霍霍反击这时曙光初现只见一道黑气一片黄光在承志身边纵横盘旋。她在双钩上的造诣果然非同小可不但胜过洞玄、闵子华而且远在温氏五老之上。承志挂念青青等人不欲恋战数次欺近要用擒拿法夺她金钩都被她及时避开或用铁钩护住。她这铁钩装在手上运用之际的是灵活非凡远非一般兵刃所及。承志拆到三十余招后仍旧打她不退心中焦躁伸手入怀乌光一闪拔出了金蛇宝剑。他自下华山之后从未用过正式兵刃和人对敌这时遭逢高手破例取出宝剑。何铁手一见脸色惨变喝道:“好这金蛇剑竟落在你手!”承志道:

    “是便怎样?”刷刷数剑何铁手武功虽高那里抵挡得住只听当的一声金钩已被金蛇剑削去半截。承志喝道:“你再来纠缠把你铁手也削断了。”何铁手果然不敢再逼近身来。

    承志收剑入鞘疾奔回家刚到正条子胡同头就知大事不妙只见洪胜海躺在血泊之中忙上前扶起幸喜尚有气息。洪胜海咽喉受伤不能说话伸手向着宅子连指。承志抱了他入内只见一所豪华富丽的宅子已被毁得不成模样到处桌翻椅折门破窗毁想是经过一番剧战。承志越看越是心惊撕下衣襟替洪胜海扎住了伤口直奔内当里面也是处处破损胡桂南与程青竹躺在地下伸吟。承志忙问:“怎么?”胡桂南道:“青青小姐青青小姐……给…五毒教掳去啦。”承志大惊问道:“沙天广他们人呢?”胡桂南伸手指向屋顶承志不及多问一跃上屋首先见大威与小乖搂着哑巴吱吱而叫似乎无法可施。牠们见承志回来一拥上前满怀事情要诉苦在说不出口。承志见沙天广脸上污黑中毒极深哑巴身上也受创伤虽然幸喜无人死亡但满屋高手个个重伤真是一败涂地青青更不知去向。承志咬牙切齿愤怒自责:“我怎么如此胡涂竟让这贱婢稳住了也没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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