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提供的小说 - 《神雕侠侣(世纪新修版)》 第一回 风月无情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
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
鸡尺溪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
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着江南岸。”
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飘在烟水蒙蒙的湖面上。歌声发自一艘小船之中船里五个少女和歌嘻笑荡舟采莲。她们唱的曲子是北宋大词人欧阳修所作的“蝶恋花”词写的正是越女采莲的情景虽只寥寥六十字但季节、时辰、所在、景物以及越女的容貌、衣着、首饰、心情无一不描绘得历历如见下半阕更是写景中有叙事叙事中夹抒情自近而远余意不尽。欧阳修在江南为官日久吴山越水柔情密意尽皆融入长短句中。宋人不论达官贵人或里巷小民无不以唱词为乐是以柳永新词一出有井水处皆歌而江南春岸折柳秋湖采莲随伴的往往便是欧词。
时当南宋理宗年间地处嘉兴南湖。当时嘉兴属于两浙路秀州。节近中秋荷叶渐残莲肉饱实。这一阵歌声传入湖边一个道姑耳中。她在一排柳树下悄立已久晚风拂动她杏黄色道袍的下摆拂动她颈中所插拂尘的千百缕柔丝心头思潮起伏当真亦是“芳心只共丝争乱”。只听得歌声渐渐远去唱的是欧阳修另一首“蝶恋花”词一阵风吹来隐隐送来两句:“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歌声甫歇便是一阵格格娇笑。
那道姑一声长叹提起左手瞧着染满了鲜血的手掌喃喃自语:“那又有什么好笑?小妮子只是瞎唱浑不解词中相思之苦、惆怅之意。”
在那道姑身后十余丈处一个青袍长须的老者也是一直悄立不动只有当“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那两句传到之时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小船在碧琉璃般的湖面上滑过舟中五个少女中三人十五六岁上下另外两个都只九岁。两个幼女是中表之亲表姊姓程单名一个英字表妹姓陆名无双。两人相差半岁。
三个年长少女唱着歌儿将小舟从荷叶丛中荡将出来。程英道:“表妹你瞧这位老伯伯还在这儿。”说着伸手指向垂柳下的一人。
那人满头乱发胡须也是蓬蓬松松如刺猬一般须发油光乌黑照说年纪不大可是满脸皱纹深陷却似七八十岁老翁身穿蓝布直缀颈中挂着个婴儿所用的锦缎围涎围涎上绣着幅花猫扑蝶图已然陈旧破烂。
陆无双道:“这怪人在这儿坐了老半天啦怎么动也不动?”程英道:“别叫怪人要叫‘老伯伯’。你叫他怪人他要生气的。”陆无双笑道:“他还不怪吗?这么老了头颈里却挂了个围涎。他生了气要是胡子都翘了起来那才好看呢。”从小舟中拿起一个莲蓬往那人头上掷去。
小舟与那怪客相距数丈陆无双年纪虽小手上劲力竟自不弱这一掷也是甚准。程英叫了声:“表妹!”待要阻止已然不及只见那莲蓬径往怪客脸上飞去。那怪客头一仰已咬住莲蓬也不伸手去拿舌头卷处咬住莲蓬便大嚼起来。五个少女见他竟不剥出莲子也不怕苦涩就这么连瓣连衣的吞吃互相望了几眼忍不住格格而笑一面划船近前走上岸来。
程英走到那人身边拉一拉他衣襟道:“老伯伯这样不好吃的。”从袋里取出一个莲蓬劈开莲房剥出十几颗莲子再将莲子外的青皮撕开取出莲子中苦味的芯儿然后递在怪客手里。那怪客嚼了几口但觉滋味清香鲜美与适才所吃的大不相同咧嘴向程英一笑点了点头。程英又剥了几枚莲子递给他。那怪客将莲子抛入口中一阵乱嚼仰天说:“跟我来!”说着大踏步向西便走。
陆无双一拉程英的手道:“表姊咱们跟他去。”三个女伴胆小忙道:“快回家去罢别走远了惹你娘骂。”陆无双扁扁嘴扮个鬼脸见那怪客走得甚快说道:“你不来算啦。”放脱表姊的手向前追去。程英与表妹一同出来玩耍不能撇下她自归只得跟去。那三个女伴虽比她们大了好几岁但个个怕羞胆怯只叫了几声便见那怪客与程陆二人先后走入了桑树后。
那怪客走得甚快见程陆二人脚步小跟随不上先还停步等了几次到后来不耐烦起来突然转身长臂伸处一手一个将两个女孩儿夹在腋下飞步而行。二女只听耳边风声飒然路上的石块青草不住在眼前移动。陆无双害怕起来叫道:“放下我放下我!”那怪客那里理她反而走得更加快了。陆无双仰起头来张口往他手掌缘上猛力咬去。那怪客手掌一碰只把她牙齿撞得隐隐生痛。陆无双只得松开牙齿一张嘴可不闲着拚命的大叫大嚷。程英却是默不作声。
那怪客又奔一阵将二人放下地来。当地是个坟场。程英的小脸吓成惨白陆无双却胀得满脸通红。程英道:“老伯伯我们要回家了不跟你玩啦!”
那怪客两眼瞪视着她一言不发。程英见他目光之中流露出一股哀愁凄惋、自怜自伤的神色不自禁的起了同情之心轻声道:“要是没人陪你玩明天你再到湖边来我剥莲子给你吃。”那怪客叹道:“是啊十年啦十年来都没人陪我玩。”突然间目现凶光恶狠狠的道:“何沅君呢?何沅君到那里去了?”
程英见他突然间声色俱厉心里害怕低声道:“我……我……我不知道。”那怪客抓住她手臂将她身子摇了几摇低沉着嗓子道:“何沅君呢?”程英给他吓得几欲哭了出来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却始终没有流下。那怪客咬牙切齿的道:“哭啊哭啊!你干么不哭?哼你在十年前就是这样。我不准你嫁给他你说不舍得离开我可是非跟他走不可。你说感激我对你的恩情离开我心里很难过呸!都是骗人的鬼话。你要是真伤心又怎么不哭?”
他狠狠的凝视着程英。程英早给吓得脸无人色但泪水总没掉下来。那怪客用力摇晃她身子。程英牙齿咬住嘴唇心中只说:“我不哭我不哭!”那怪客道:“哼你不肯为我掉一滴眼泪连一滴眼泪也舍不得我活着还有什么用?”猛然放脱程英双腿一弯矮着身子往身旁一块墓碑上撞去砰的一声登时晕了过去倒在地下。
陆无双叫道:“表姊快逃。”拉着程英的手转身便走。程英奔出了几步见怪客头上汨汨冒血心中不忍道:“老伯伯别撞死啦瞧瞧他去。”陆无双道:“死了那不变了鬼么?”程英吃了一惊既怕他变鬼又怕他忽然醒转再抓住自己说些古里古怪的疯话但见他满脸鲜血甚为可怜自己安慰自己:“老伯伯不是鬼我不怕他不会再抓我。”一步步的缓缓走近叫道:“老伯伯你痛么?”
怪客呻吟了一声却不回答。程英胆子大了些取手帕给他按住伤口。但他这一撞之势着实猛恶头上伤得好生厉害转瞬之间一条手帕就给鲜血浸透。她用左手紧紧按住伤口过了一会鲜血不再流出。怪客微微睁眼见程英坐在身旁叹道:“你又救我作甚?还不如让我死了干净。”程英见他醒转很是高兴柔声道:“你头上痛不痛?”怪客摇摇头凄然道:“头上不痛心里痛。”程英听得奇怪心想:“怎么头上破了这么一大块反而头上不痛心里痛?”当下也不多问解下腰带给他包扎好了伤处。
怪客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你是永不肯再见我的了咱们就这么分手了么?你一滴眼泪也不肯为我流么?”程英听他这话说得伤心又见他一张丑脸虽然鲜血斑斑的甚是怕人眼中却满是求恳之色不禁心中酸楚两道泪水夺眶而出。怪客见到她的眼泪脸上神色又是欢喜又是凄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程英见他哭得心酸自己眼泪更如珍珠断线般从脸颊上滚将下来轻轻伸出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陆无双见他二人莫名其妙的搂着痛哭一股笑意竟从心底直透上来再也忍耐不住纵声哈哈大笑。
那怪客听到笑声仰天叹道:“是啊嘴里说永远不离开我年纪一大便将过去的说话都忘了只记着这个新相识的小白脸。你笑得可真开心啊!”低头仔细再瞧程英说道:“是的是的你是阿沅是我的小阿沅。我不许你走不许你跟那小白脸畜生走。”说着紧紧抱住了程英。
陆无双见他神情激动却也不敢再笑了。
怪客道:“阿沅我找到你啦。咱们回家去罢你从今以后永远跟着爹爹在一起。”程英道:“老伯伯我爹爹早死了。”怪客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是你的义父啊你不认得了吗?”程英微微摇头道:“我没有义父。”怪客大叫一声狠狠将她推开喝道:“阿沅你连义父也不认了?”程英道:“老伯伯我叫程英不是你的阿沅。”
那怪客喃喃的道:“你不是阿沅?不是我的阿沅?”呆了半晌说道:“嗯二十年之前阿沅才似你这般大。现今阿沅早长大啦大得不要爹爹啦。她心眼儿中就只陆展元那小畜生一个。”陆无双“啊”的一声道:“陆展元?”
怪客双目瞪视着她问道:“你认得陆展元是不是?”陆无双微微笑道:“我自然认得他是我大伯。”那怪客突然满脸都是狠戾之色伸手抓住陆无双两臂问道:“他……他……这小畜生在那里?快带我去找他。”陆无双很害怕脸上却仍带着微笑颤声道:“我大伯住得很近你真的要去找他?嘻嘻!”怪客道:“是是!我在嘉兴已整整找了三天就是要找这小畜生算帐。小娃娃你带我去老伯伯不难为你。”语气渐转柔和说着放开了手掌。陆无双右手抚摸左臂道:“我给你抓得好痛我大伯住在那里忽然忘记了。”
那怪客双眉直竖便欲发作随即想到欺侮这样个小女孩甚为不该丑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伸手入怀道:“是公公不好给你陪不是啦。公公给糖糖你吃。”可是一只手在怀里伸不出来显是摸不到什么糖果。
陆无双拍手笑道:“你没糖说话骗人也不害羞。好罢我跟你说我大伯就住在那边。”手指远处两株高耸的槐树道:“就在那边。”
怪客长臂伸出又将两人夹在腋下飞步向双槐树奔去。他急冲直行遇到小溪阻路纵跃即过。片刻之间三人已到了双槐之旁。那怪客放下两人却见槐树下赫然并列着两座坟墓一座墓碑上写着“陆公展元之墓”六字另一碑上则是“陆门何夫人之墓”七字。墓畔青草齐膝显是安葬已久。
怪客呆呆瞪着墓碑自言自语:“陆展元这小畜生死了?几时死的?”陆无双笑嘻嘻的道:“死了有三年啦。”
那怪客冷笑道:“死得好死得好只可惜我不能亲手取他狗命。”说着仰天哈哈大笑。笑声远远传了出去声音中充满哀愁愤懑殊无欢乐之意。
此时天色向晚绿杨青草间已笼上淡淡烟雾。陆无双拉拉表姊的衣袖低声道:“咱们回去罢。”那怪客道:“小白脸死了阿沅还在这里干么?我要接她回大理去。喂小娃娃你带我去找你……找你那个死大伯的老婆去。”陆无双向墓碑一指道:“你不见吗?我大妈也死了。”
怪客纵身跃起叫声如雷猛喝:“你这话是真是假?她她也死了?”陆无双脸色苍白颤声道:“爹爹说的我大伯死了之后大妈跟着也死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别吓我我怕!”怪客搥胸大叫:“她死了她死了?不会的你还没见我面决不能死。我跟你说过的十年之后我定要来见你。你……你怎么不等我?”
他狂叫猛跳势若疯虎突然横腿扫出喀的一声将右首那株槐树只踢得不住摇晃枝叶簌簌作响。程英和陆无双手拉着手退得远远的那敢近前?只见他忽地抱住槐树用力摇晃似要拔将起来。那槐树虽非十分粗大却那里拔得它起?他高声大叫:“你亲口答应的难道就忘了吗?你说定要和我再见一面。怎么答应了的事不算数?”喊到后来声音渐渐嘶哑。他蹲下身子双手运劲头上热气缓缓冒起有如蒸笼手臂上肌肉虬结弓身拔背猛喊一声:“起!”那槐树始终未能拔起可是喀喇一声巨响竟尔从中断为两截。他抱着半截槐树发了一阵呆轻声道:“死了死了!”举起来奋力掷出半截槐树远远飞了出去有如在半空张了一柄伞。
他呆立墓前喃喃的道:“不错陆门何夫人那就是阿沅了。”眼睛一花两块石碑幻成了两个人影。一个是拈花微笑、明眸流盼的少女另一个却是长身玉立、神情潇洒的少年。两人并肩而立。
那怪客睁眼骂道:“你诱拐我的乖女儿我一指点死你。”伸出右手食指欺身直进猛往那少年胸口点去突觉食指剧痛几欲折断原来这一指点中了石碑那少年的身影却隐没不见了。怪客大怒骂道:“你逃到那里去?”左掌随着击出双掌连发啪啪两响都击在碑上。他愈打愈怒掌力也愈来愈凌厉打得十余掌手掌上已鲜血淋漓。
程英心中不忍劝道:“老伯伯别打了你打痛了自己的手。”那怪客哈哈大笑叫道:“我不痛我要打死陆展元这小畜生。”
他正自纵声大笑笑声忽尔中止呆了一呆叫道:“我非见你的面不可非见你的面不可。”双手猛力探出十根手指如锥子般插入了那座“陆门何夫人”坟墓的坟土之中待得手臂缩回已将坟土抓起了两大块。只见他两只手掌有如铁铲随起随落将坟土一大块一大块的铲起。
程陆二人吓得脸无人色不约而同的转身便逃。那怪客神贯注的挖坟浑没留意。二人急奔一阵直到转了好几个弯不见怪客追来这才稍稍放心。二人不识途径沿路向乡人打听直到天色大黑方进陆家庄大门。
陆无双张口直嚷:“不好啦不好啦!爸爸、妈妈快来那疯子在挖大伯大妈的坟!”飞跑着闯进大厅只见父亲陆立鼎正抬起了头呆呆的望着墙壁。
程英跟着进厅和陆无双顺着他眼光瞧去却见墙上印着三排手掌印上面两个中间两个下面五个共是九个。每个掌印都殷红如血。
陆立鼎听着女儿叫嚷忙问:“你说什么?”陆无双叫道:“那个疯子在挖大伯大妈的坟。”
陆立鼎一惊站起身来喝道:“胡说!”程英道:“姨丈是真的啊。”陆立鼎知道自己女儿刁钻顽皮精灵古怪但程英却从不说谎问道:“什么事?”陆无双咭咭咯咯的将适才的事说了。
陆立鼎心知不妙不待她说完从壁上摘下单刀朝兄嫂坟墓急奔而去。奔到坟前只见不但兄嫂的坟墓已给挖破连二人的棺木也都打开了。当他听到女儿说起有人挖坟此事原在意料之中但亲眼见到仍是不禁心中怦怦乱跳。棺中尸首却已踪影无棺木中的石灰、纸筋、棉垫等已凌乱不堪。他定了定神只见两具棺木的盖上留着不少铁器的斩凿印痕不由得既悲且愤又惊又疑刚才没细问女儿不知这盗墓恶贼跟兄嫂有何深仇大怨在他们死后尚来毁尸泄愤?当即提刀追赶。
他一身武功都是兄长陆展元所传生性淡泊兼之家道殷实一生席丰履厚从不到江湖上行走可说是无阅历又乏应变之才不会找寻盗尸贼的踪迹兜了个圈子后又回到坟前更没半点主意呆了半晌只得回家。
他走进大厅坐在椅中顺手将单刀拄在椅边望着墙上的九个血手印呆呆出神。心中只想:“哥哥临死之时曾说道他有个仇家是个道姑名叫李莫愁外号‘赤练仙子’武功既高行事又心狠手辣。预料在他成亲之后十年要来&a;lt;tt&a;gt;99lib?t&a;gt;找他夫妻报仇。那时他说:‘我此病已好不了这场冤仇那赤练仙子是报不成的了。再过三年便是她来报仇之期你无论如何要劝你嫂子远远避开。’我当时含泪答应不料嫂子在我哥哥逝世当晚便即自刎殉夫。哥哥已去世三年算来正是那道姑前来报仇之期可是我兄嫂既已去世冤仇什么的自也一笔勾销那道姑又来干什么?哥哥又说那道姑杀人之前往往先在那人家中墙上或是门上印上血手印一个手印便杀一人。我家连长工婢女总共也不过七人怎地她印上了九个手印?啊是了她先印上血手印才得知我兄嫂已死便再派人去掘坟盗尸?这……这女魔头当真恶毒……我今日一直在家这九个血手印却是几时印下的?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手此人……此人……”想到此处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背后脚步细碎一双柔软的小手蒙住了他双眼听得女儿的声音说道:“爹爹你猜我是谁?”这是陆无双自小跟父亲玩惯了的玩意她三岁时伸手幪住父亲双目说:“爹爹你猜我是谁?”令父母大笑了一场自此而后每当父亲闷闷不乐她总是使这法儿引他高兴。陆立鼎纵在盛怒之时让爱女这么一逗也必怒气尽消。但今日他却再无心思与爱女戏要拂开她双手道:“爹爹没空你到里面玩去!”
陆无双一呆她自小得父母爱宠难得见他如此不理睬自己小嘴一撅要待撒娇跟父亲不依只见男仆阿根匆匆进来垂手禀道:“少爷外面来了客人。”陆立鼎挥挥手道:“你说我不在家。”阿根道:“少爷那大娘不是要见你是过路人要借宿一晚。”陆立鼎惊道:“什么?是娘们?”阿根道:“是啊那大娘还带了两个孩子长得怪俊的。”
陆立鼎听说那女客还带着两个孩子稍稍放心道:“她不是道姑?”阿根摇摇头道:“不是。穿得干干净净的瞧上去倒是好人家的大娘。”陆立鼎道:“好罢你招呼她到客房安息饭菜相待就是。”阿根答应着去了。陆无双道:“&a;lt;cite&a;gt;.99lib.&a;lt;/cite&a;gt;我也瞧瞧去。”随后奔出。
陆立鼎站起身来正要入内与娘子商议如何应敌陆二娘已走到厅上。陆立鼎将血手印指给她看又说了坟破尸失之事。陆二娘皱眉道:“两个孩子送到那里去躲避?”陆立鼎指着墙上血手印道:“两个孩子也在数内这魔头既按下了血手印只怕轻易躲避不了。嘿咱两个枉自练了这些年武功这人进出我家我们没半点知觉这……这……”
陆二娘望着白墙抓住椅背道:“为什么九个手印?咱们家里可只有七口。”
她两句话出口手足酸软怔怔的瞧着丈夫竟要流下泪来。陆立鼎伸手扶住她臂膀道:“娘子事到临头也不必害怕。上面这两个手印是要给哥哥和嫂子的下面两个自然是打在你我身上了。第三排的两个是对付无双和小英。最后三个打的是阿根和两名丫头。嘿嘿这才叫血溅满门啊。”陆二娘颤声道:“哥哥嫂子?”陆立鼎道:“不知这魔头跟哥哥嫂子有什么大仇兄嫂死了她仍要派人从坟里掘出他们遗体来折辱。”
陆二娘道:“你说那疯子是她派来的?”陆立鼎道:“这个自然。”陆二娘见他满脸汗水尘土柔声道:“回房去擦个脸换件衣衫好好休息一下再说。”
陆立鼎站起身来和她并肩回房说道:“娘子陆家满门今日若是难逃一死也让咱们死得不堕了兄嫂的威名。”陆二娘心中一酸道:“二爷说得是。”两人均想陆立鼎虽然藉藉无名他兄长陆展元、何沅君夫妇却侠名震于江湖嘉兴陆家庄的名头在武林中向来无人小觑。
二人走到后院忽听得东边壁上喀的一响高处有人。陆立鼎抢上一步挡住妻子身前抬头看时却见墙头上坐着个男孩伸手正去摘凌霄花。又听墙脚边有人叫道:“小心啦莫掉下来。”原来程英、陆无双和另一个男孩守在墙边花丛之后。陆立鼎心想:“这两个孩儿想是来借宿那家人的怎地如此顽皮?”
墙头那男孩摘了一朵花。陆无双叫道:“给我给我!”那男孩一笑却向程英掷去。程英伸手接过递给表妹。陆无双恼了拿过花儿丢在地下踏了几脚嗔道:“希罕么?我才不要呢。”陆氏夫妇见孩儿们玩得起劲不知一场血腥大祸已迫在眉睫叹了口气同进房中。
程英见陆无双踏坏花朵道:“表妹你又生什么气啦?”陆无双小嘴撅起道:“我不要他的我自己采。”说着右足一点身子跃起已抓住一根花架上垂下来的紫藤这么一借力又跃高数尺径往一株银桂树的枝干上窜去。墙头那男孩拍手喝采叫道:“到这里来!”陆无双双手拉着桂花树枝在空中荡了几下松手放树向着墙头扑去。
以她所练过的这一点微末轻功而言这一扑委实太过危险只是她气恼那男孩把花朵抛给表姊而不给自己女孩儿家在生人面前要强好胜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从空中飞跃过去。那男孩吃了一惊叫道:“留神!”伸手相接。他若不伸出手去陆无双原可攀到墙头但在半空中见到男孩要来相拉叱道:“让开!”侧身要避开他双手。但空中转身是极上乘的轻身功夫她曾见到父亲使过连她母亲也不会她一个小小女孩又怎会使?这一转身手指已攀不到墙头惊叫一声“啊哟”直堕下来。
墙脚下那男孩见她跌落飞步过来伸手去接。墙高一丈有余陆无双身子虽轻这一跌下来可力道甚大那男孩一把抱住了她腰身两人重重的一齐摔倒。只听喀嚓两响陆无双左腿腿骨折断那男孩的额角撞在花坛石上登时鲜血喷出。
程英与另一个男孩见闯了大祸忙上前相扶。那男孩慢慢站起身来按住额上创口陆无双却已晕了过去。程英抱住表妹大叫:“姨丈阿姨快来!”
陆立鼎夫妇听得叫声从房中奔出见到两个孩子负伤又见一个中年妇人从西厢房快步出来料想是那前来借宿的女子。只见她抢着抱起陆无双与那男孩走向厅中她不替孩子止血却先给陆无双接续断了的腿骨。陆二娘取过布帕给那男孩头上包扎了过去看女儿腿伤。
那妇人在陆无双断腿内侧的“白海穴”与膝后“委中穴”各点一指止住她的疼痛双手持定断腿两边待要接骨。陆立鼎见她出手利落点穴功夫更是到家心中疑云大起叫道:“大娘是谁?光临舍下有何指教?”那妇人神贯注的为陆无双接骨只嗯了几声没答他问话。
就在此时忽然屋顶上有人哈哈一笑一个女子声音叫道:“但取陆家一门七口性命余人快快出去。”那妇人正在接骨猛听得屋顶上呼喝之声吃了一惊不自禁的双手一扭喀的一声断骨又扭歪了陆无双剧痛之下大叫一声又晕了过去。
各人一齐抬头只见屋檐边站着一个少年道姑其时月亮初升月光映在她脸上看来只有十五六岁年纪背插长剑血红的剑涤在风中猎猎作响。陆立鼎朗声道:“在下陆立鼎。你是李仙姑的门下么?”
那小道姑嘴角一歪说道:“你知道就好啦!快把你妻子、女儿婢仆尽都杀了然后自尽免得我多费一番手脚。”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不徐不疾竟将对方半点没放在眼里。
陆立鼎听了这几句话只气得身发颤说道:“你……你……”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待要跃上厮拚却想对方年幼又是女子可不便当真跟她动手正踌躇间忽觉身旁有人掠过那前来借宿的妇人已纵身上屋手挺长剑与那小道姑斗在一起。
那妇人身穿灰色衫裙小道姑穿的是杏黄道袍月光下只见灰影与黄影盘旋飞舞夹杂着三道寒光偶而发出几下兵刃碰撞之声。陆立鼎武功得自兄长亲传虽从无临敌经历眼光却是不弱于两人剑招瞧得清清楚楚。见小道姑手中一柄长剑守忽转攻攻守倏变剑法凌厉。那妇人凝神应敌乘隙递出招数。斗然间听得铮的一声双剑相交小道姑手中长剑飞向半空。她急跃退后俏脸生晕叱道:“我奉师命来杀陆家满门你是什么人却来多管闲事?”
那妇人冷笑道:“你师父若有本事就该早寻陆展元算帐现下明知他死了却来找旁人晦气羞也不羞?”小道姑右手一挥三枚银针激射而出两枚打向那妇人第三枚却射向站在天井&a;lt;details&a;gt;藏书网&a;lt;/details&a;gt;中的陆立鼎。这一下陡然而发出人意外那妇人挥剑击开陆立鼎低声怒叱伸两指钳住了银针。
小道姑微微冷笑翻身下屋只听得步声细碎飞快去了。那妇人跃回庭中见陆立鼎手中拿着银针忙道:“快放下!”陆立鼎依言掷下。那妇人挥剑割断自己一截衣带立即将他右手手腕牢牢缚住。
陆立鼎吓了一跳道:“针上有毒?”那妇人道:“剧毒无比。”当即取出一粒药丸给他服下。陆立鼎只觉食中两指麻木不仁随即肿大。那妇人忙用剑尖划破他两根手指的指心但见一滴滴的黑血渗了出来。陆立鼎大骇心道:“我手指又未破损只碰了一下银针就如此厉害倘若给针尖剌破一点又怎有命在?”向那妇人施了一礼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敢请问大娘高姓。”
那妇人道:“我家官人姓武叫作武三通。”陆立鼎一凛说道:“原来是武家娘子。听说武前辈是云南大理一灯大师的门下不知是否?”武三娘道:“正是。一灯大师是我家官人的师父。小妇人从官人手里学得一些粗浅武艺当真是班门弄斧可教陆爷见笑了。”陆立鼎连声称谢援手之德。他曾听兄长说起生平所见武学高手以大理一灯大师门下的最是了得:一灯大师原为大理的国君避位为僧后有“渔樵耕读”四大弟子随侍其中那农夫名叫武三通与他兄长生有嫌隙至于如何结怨则未曾明言。可是武娘子不与己为敌反而出手逐走赤练仙子的弟子此中缘由实难索解。
各人回进厅堂。陆立鼎将女儿抱在怀内见她已然醒转脸色惨白但强自忍痛竟不哭泣心中甚是怜惜。武三娘叹道:“这女魔头的徒儿一去那魔头便即亲至。陆爷不是我小看于你凭你夫妇两人再加上我决不是那魔头的对手。但我瞧逃也无益咱们听天由命便在这儿等她来罢!”
陆二娘问道:“这魔头到底是何等样人?和咱家又有甚深仇大怨?”武三娘向陆立鼎望了一眼道:“难道陆爷没跟你说过?”陆二娘道:“他说只知此事与他兄嫂有关其中牵涉到男女情爱他也并不十分明白。”
武娘子叹了口气道:“这就是了。我是外人说一下不妨。令兄陆大爷十余年前曾去大理。那魔头赤练仙子李莫愁现下武林中人闻名丧胆可是十多年前却是个美貌温柔的好女子那时也并未出家。也是前生的冤孽她与令兄相见之后就种下了情苗。后来经过许多纠葛变故令兄与令嫂何沅君成了亲。说到令嫂却又不得不提拙夫之事。此事言之有愧但今日情势紧迫我也只好说了。这个何沅君本来是我们的义女。”陆立鼎夫妇同时“啊”的一声。
武娘子轻抚那受伤男孩的肩膀眼望烛火说道:“令嫂何沅君自幼孤苦我夫妇收养在家认作义女对她甚是怜爱。后来她结识了令兄双方情投意合要结为夫妇。拙夫一来不愿她远嫁二来又偏见甚深说江南人狡猾多诈十分靠不住无论如何不肯答允。阿沅却悄悄跟着令兄走了。成亲之日拙夫和李莫愁同时去跟新夫妇为难。喜宴座中有一位大理天龙寺的高僧出手镇住两人要他们冲着他的面子保新夫妇十年平安。拙夫与李莫愁当时被迫应承十年内不跟新夫妇为难。拙夫愤激过甚此后就一直疯疯癫癫不论他的师友和我如何相劝总是不能开解老是算着这十年的日子。屈指算来今日正是十年之期想不到令兄跟阿沅……唉却连十年的福也享不到。”说着垂下头来神色凄然。
陆立鼎道:“如此说来掘坟盗我兄嫂遗体的便是尊夫了。”武娘子脸有惭色道:“刚才听府上两位小姐说起那确是拙夫。”陆立鼎怫然道:“尊夫这等行径可大大的不是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怨仇何况我兄嫂已死就算真有深仇大怨也是一了百了却何以来损伤他遗体这算什么英雄好汉?”论到辈份武氏夫妇该是尊长但陆立鼎心下愤怒说话间便不叙尊卑之礼。武娘子叹道:“陆爷责备得是拙夫心智失常言语举止往往不通情理。我今日携这两个孩儿来此原是防备拙夫到这里来胡作非为。当今之世只怕也只有我一人他才忌惮三分了。”说到这里向两个孩子道:“向陆爷陆二娘叩头代你爹爹谢罪。”两个孩子拜了下去。
陆二娘忙伸手扶起问起名字那摔破额角的叫做武敦儒是哥哥弟弟叫做武修文。
两人相差一岁一个十二一个十一武学名家的两个儿子却都取了个斯文名字。武娘子言道他夫妇中年得子深知武林中的险恶盼望儿子弃武学文可是两个孩儿还是好武跟他们的名字沾不上边儿。
武娘子说了情由黯然叹息心想:“这番话只能说到这里为止别的言语却不足为外人道了。”原来何沅君长到十七八岁时亭亭玉立娇美可爱武三通对她似乎已不纯是义父义女之情。以他武林豪侠的身份自不能有何逾份的言行本已内心郁结突然见她爱上了个江南少年竟是狂怒不能自已。至于他说“江南人狡猾多诈十分靠不住”除了敌视何沅君的意中人外也因当年欺骗郭靖、却遭黄蓉反欺为郭靖托下压在肩头的黄牛、大石弄得不能脱身虽后来与靖蓉二人和解结交但“江南人狡猾多诈”一节却深印脑中。
武娘子又道:“万想不到拙夫没来那赤练仙子却来寻府上的晦气……”说到此处忽听屋上有人叫道:“儒儿文儿给我出来!”这声音来得甚是突然丝毫不闻屋瓦上有脚步之声便忽然有人呼叫。陆氏夫妇同时一惊知是武三通到了。程英与陆无双也认出是吃莲蓬怪客的声音。
忽然人影晃动武三通飞身下屋一手一个提了两个儿子上屋而去。武娘子大叫:“喂喂你来见过陆爷、陆二娘你拿去的那两具尸体呢?快送回来……”武三通不理会早去得远了。
武三通乱跑一阵奔进一座树林忽然放下修文单单抱着头上有伤的敦儒走得影踪不见竟把小儿子留在树林之中。
武修文大叫:“爸爸爸爸!”见父亲抱着哥哥早已奔出数十丈外只听得他远远叫道:“你等着我回头再来抱你。”武修文知道父亲行事向来颠三倒四倒也不以为异。黑夜之中一个人在森林里虽然害怕但想父亲不久回来当下坐在树边等待。过得良久父亲始终不来靠在树干之上过了一会终于合眼睡去。
睡到天明迷糊中听得头顶几下清亮高亢的啼声他睁开眼来抬头望去只见两只极大的白色大鹰正在天空盘旋翱翔双翅横展竟达丈许。他从未见过这般大鹰凝目注视又感奇怪又觉好玩叫道:“哥哥快来看大鹰!”一时没想到只自己孤身一人自来形影不离的哥哥却已不在身边。
忽听得背后两声低啸声音娇柔清脆似出于女孩子之口。两只大鹰又盘旋了几个圈子缓缓下降。武修文回过头来只见树后走出一个女孩向天空招手两只大鹰敛翅飞落站在她的身畔。那女孩向武修文望了一眼抚摸两只大鹰之背说道:“好雕儿乖雕儿。”武修文心想:“原来这两只大鹰是雕儿。”但见双雕昂首顾盼神骏非常站在地下比那女孩还高。
武修文走近说道:“这两只雕儿是你家养的么?”那女孩小嘴微撅做了个轻蔑神色道:“我不认得你不跟你玩。”武修文也不以为忤伸手去摸雕背。那女孩一声轻哨那雕儿左翅突然扫出劲力竟然极大武修文没提防登时给扫得摔了个筋斗。
武修文打了个滚站起望着双雕心下好生羡慕说道:“这对雕儿真好肯听你话。我回头要爹爹也去捉一对来养了玩。”那女孩道:“哼你爹爹捉得着么?”武修文连讨三个没趣讪讪的很是不好意思定睛瞧时只见她身穿淡绿罗衣颈中挂着串明珠脸色白嫩无比犹如奶油一般似乎要滴出水来双目流动秀眉纤长。武修文虽是小童也觉她秀丽之极不由自主的心生亲近之意但见她神色凛然却又不禁感到畏缩。
那女孩右手抚摸雕背一双眼珠在武修文身上滚了一转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儿出来玩?”武修文道:“我叫武修文我在等我爹爹啊。你呢?你叫什么?”那女孩扁了扁小嘴哼的一声道:“我不跟野孩子玩。”说着转身便走。武修文呆了一呆叫道:“我不是野孩子。”一边叫一边随后跟去。
他见那女孩约莫比自己小着两三岁人矮腿短自己一发足便可追上那知他刚展开轻功那女孩脚步好快片刻间已奔出数丈竟把他远远抛在后面。她再奔几步站定身子回头叫道:“哼你追得着我么?”武修文道:“自然追得着。”立即提气急追。
那女孩回头又跑忽然向前疾冲躲在一株松树后面。武修文随后跟来那女孩瞧他跑得近了斗然间伸出左足往他小腿上绊去。武修文没料到登时向前跌出。他忙使个“铁树桩”想定住身子那女孩右足又出向他臀部猛力踢去。武修文一交直摔下去鼻子刚好撞在一块小尖石上鼻血流出衣上点点斑斑的尽是鲜血。
那女孩见血不禁慌了登时没做理会处只想拔足逃走忽然身后有人喝道:“芙儿你又在欺侮人了是不是?”那女孩并不回头辩道:“谁说的?他自己摔交管我什么事?你可别跟我爹乱说。”武修文按住鼻子其实也不很疼但见到满手鲜血心下惊慌。他听得女孩与人说话转过身来见是个撑着铁拐的跛足老者。那人两鬓如霜形容枯槁双眼翻白是个瞎子。
只听他冷笑道:“你别欺我瞧不见我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你这小妞儿啊现下已经这样坏大了瞧你怎么得了?”那女孩过去挽住他的手臂央求道:“大公公你别跟我爹爹说好不好?他摔出了鼻血你给他治治啊!”
那老者踏上一步左手抓住武修文手臂右手伸指在他鼻旁“闻香穴”按了几下。武修文鼻血本已渐止这么几揿就然不流了只觉那老者五根手指有如铁钳又长又硬紧紧抓着自己手臂心中害怕起来微微一挣竟动也不动当下手臂一缩一圈使出母亲所授的小擒拿手功夫手掌打个半圈向外逆翻。那老者没料到这小小孩童竟有如此巧妙手法给他一翻之下竟尔脱手“噫”的一声轻呼随即又抓住了他手腕。武修文运劲欲再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了。
那老者道:“小兄弟别怕你姓什么?”武修文道:“我姓武。”那老者道:“你说话不是本地口音从那里来的?你爹妈呢?”说着放松了他手腕。武修文想起一晚没见爹娘不知他两人怎样了听他问起险些儿便要哭出来。那女孩刮脸羞他唱道:“羞羞羞小花狗眼圈儿红要漏油!”
武修文昂然道:“哼我才不哭呢!”当下将母亲在陆家庄等候敌人、父亲抱了哥哥不知去了那里、自己黑夜中等待父兄不见、在树下睡着等情说了。他心情激动说得大为颠三倒四但那老者也听出了七八成又问知他们是从大理国来父亲叫作武三通最擅长的武功是“一阳指”。那老者道:“你爹爹是一灯大师门下是不是?”武修文喜道:“是啊你认识咱们皇爷吗?你见过他没有?我可没见过。”武三通当年在大理国功极帝段智兴手下当御林军总管后来段智兴出家法名一灯但武三通与两个孩子说起往事之时仍是“咱们皇爷怎样怎样”是以武修文也叫他“咱们皇爷”。
那老者道:“我也没机缘拜见过他老人家久仰‘南帝’的大名好生钦羡。这女孩儿的爹娘曾受过他老人家极大的恩惠。如此说来大家不是外人你可知道你妈等的敌人是谁?”武修文道:“我听妈跟陆爷说话那敌人好象是什么赤练蛇、什么愁的。”那老者抬起了头喃喃的道:“什么赤练蛇?”突然一顿铁杖大声叫道:“是赤练仙子李莫愁?”武修文喜道:“对对!正是赤练仙子!”
那老者登时神色甚是郑重说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玩一步也别离开。我瞧瞧去。”那女孩道:“大公公我也去。”武修文也道:“我也去。”那老者急道:“唉唉!万万去不得。那女魔头凶得紧我打不过她。不过既知朋友有难可不能不去。你们要听话。”说着拄起铁杖一跷一拐的疾行而去。
武修文好生佩服说道:“这老公公又瞎又跛却奔得这么快。”那女孩小嘴一扁道:“这有什么稀奇?我爹爹妈妈的轻功你见了才吓一大跳呢。”武修文道:“你爹爹妈妈也又瞎又跛的吗?”那女孩大怒道:“呸!你爹爹妈妈才又瞎又跛!”
此时天色大明田间农夫已在耕作男男女女唱着山歌。那老者是本地土著双目虽盲但熟悉道路随行随问不久即来到陆家庄前。远远便听得兵刃相交乒乒乓乓的打得极是猛烈。陆展元一家是本地的官宦世家那老者却是市井之徒虽然同是嘉兴有名的武学之士却向无往来;又知自己武功不及赤练仙子这番赶去只是多陪上一条老命但想到此事牵涉一灯大师的弟子在内大伙儿欠一灯大师的情太多决不能袖手不理便即足下加劲抢到庄前。只听得屋顶上有四人正自激烈相斗他侧耳静听从呼喝与兵刃相交声中听出一边三个另一边只有一人可是竟众不敌寡那三个已然落在下风。
上晚武三通抱走了两个儿子陆立鼎夫妇甚为讶异不知他是何用意。武娘子却脸有喜色笑道:“拙夫平日疯疯癫癫这回却难得通达事理。”陆二娘问起原因武娘子笑而不答只道:“我也不知所料对不对待会儿便有分晓。”这时夜已渐深陆无双伏在父亲怀中沉沉睡去。程英也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来。陆二娘抱了两个孩子要送她们入房安睡。武娘子道:“且稍待片刻。”忽听得屋顶有人叫道:“抛上来。”正是武三通的声音。他轻功了得来到屋顶陆氏夫妇事先仍是没察觉。
武娘子接过程英走到厅口向上抛去武三通伸臂抱去。陆氏夫妇正惊异间武娘子又抱过陆无双掷了上去。
陆立鼎大惊叫道:“干什么?”跃上屋顶四下里黑沉沉地已不见武三通与二女的影踪。他拔足欲追武三娘叫道:“陆爷不须追赶他是好意。”陆立鼎将信将疑跳回庭中颤声问道:“什么好意?”此时陆二娘却已会意道:“武三爷怕那魔头害了孩儿们定是将他们藏到了稳妥之处。”陆立鼎当局者迷为娘子一语点醒连道:“正是正是。”但想到武三通盗去自兄嫂尸体却又甚不放心。
武娘子叹道:“拙夫自从阿沅嫁了令兄之后见到女孩子就会生气不知怎的竟会眷顾府上两位千金实非我意料所及。他第一次来带走儒儿、文儿之时我见他对两位小姐连望几眼神色间甚为怜爱颇有关怀之意。他从前对着阿沅也总是这般模样的。果然他又来抱去了两位小姐。唉但愿他从此转性不再胡涂!”说着连叹了两口长气。
陆氏夫妇初时顾念女儿与姨侄女的安危心中栗六举止失措此时去了后顾之忧恐惧之心渐减敌忾之意大增两人身上带齐暗器兵刃坐在厅上闭目养神。两人做了十几年夫妻平日为家务之事不时小有龃龉此刻想到强敌转瞬即至想起陆展元与武娘子所说那魔头武功高强、行事毒辣多半劫数难逃夫妇相偕之时无多不自禁互相依偎四手相握。
过了良久万籁俱寂之中忽听得远处飘来一阵轻柔的歌声相隔虽远但歌声吐字清亮清清楚楚听得是:“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每唱一字便近了不少那人来得好快第三句歌声未歇已来到门外。
三人愕然相顾突然间砰彭喀喇数声响过大门内门闩木撑齐断大门向两旁飞开一个美貌道姑微笑着缓步进来身穿杏黄色道袍自是赤练仙子李莫愁到了。
阿根正在打扫天井上前喝问:“是谁?”陆立鼎急叫:“阿根退开!”却那里还来得及?
李莫愁拂尘挥动阿根登时头颅碎裂不声不响的死了。陆立鼎提刀抢上李莫愁身子微侧从他身边掠过挥拂尘将两名婢女同时扫死笑问:“两个女孩儿呢?”
陆氏夫妇见她一眨眼间便连杀三人明知无幸一咬牙提起刀剑分从左右攻上。李莫愁举拂尘正要击落见武娘子持剑在侧微微一笑说道:“既有外人插手就不便在屋中杀人了!”她话声轻柔婉转神态娇媚加之明眸皓齿肤色白腻实是个出色的美人也不见她如何提足抬腿已轻飘飘的上了屋顶。陆氏夫妇与武娘子跟着跃上。
李莫愁先派弟子小道姑洪凌波去察陆展元家满门情形才知陆展元夫妇已于三年前去世又查知其家主仆七人回报师父。李莫愁气恼不解这笔帐便要转到其弟陆立鼎身上依据自己一向惯例在陆家墙上印了九个血手印示警。上面一对手印说明是要杀陆展元夫妇以泄当年怨愤即便死了也要将他们拆骨扬灰。下面七个手印自是指明要杀陆家现存的主仆七人。
李莫愁拂尘轻挥将三般兵刃一齐扫开娇滴滴、软绵绵的说道:“陆二爷你哥哥倘&a;lt;a&a;gt;&a;lt;/a&a;gt;若尚在只要他出口求我再休了何沅君这个小贱人我未始不可饶了你家一门良贱。
如今唉你们运气不好只怪你哥哥太短命可怪不得我。”陆立鼎叫道:“谁要你饶?”挥刀砍去武娘子与陆二娘跟着上前夹攻。李莫愁眼见陆立鼎武功平平但出刀踢腿、转身劈掌的架子宛然便是当年意中人陆展元的模漾心中酸楚却盼多看得一刻是一刻若举手间杀了他在这世上便再也看不到“江南陆家刀法”了当下随手挥架让这三名敌手在身边团团而转心中情意缠绵出招也就不如何凌厉。
突然间李莫愁一声轻啸纵下屋去扑向小河边一个手持铁杖的跛足老者拂尘起处向他颈口缠了过去。这一招她足未着地拂尘却已攻向敌人要害未防备自己处处都是空隙只是她杀着厉害实是要教对方非取守势不可。
那老者于敌人来招听得清清楚楚铁杖疾横斗地点出径刺她右腕。铁杖是极沉重的兵刃自来用以扫打砸撞这老者却运起“刺”字诀竟使铁杖如剑出招轻灵飘逸。
李莫愁拂尘微挥银丝倒转已卷住了铁杖杖头叫一声:“撒手!”借力使力拂尘上的千百缕银丝将铁杖之力尽数借了过来。那老者双臂剧震险些把持不住危急中乘势跃起身子在空中斜斜窜过才将她一拂的巧劲卸开心下暗惊:“这魔头果然名不虚传。”李莫愁这一招“太公钓鱼”取义于“愿者上钓”以敌人自身之力夺人兵刃本来百不失一岂知竟没夺下他铁杖却也大出意料之外暗道:“这跛脚老头儿是谁?竟有这等功夫?”身形微侧但见他双目翻白是个瞎子登时醒悟叫道:“你是柯镇恶!”
这盲目跛足老者正是江南七怪之首的飞天蝙蝠柯镇恶。
当年郭靖、黄蓉参与华山论剑之后由黄药师主持成婚在桃花岛归隐。黄药师性情怪僻不喜热闹与女儿女婿同处数月不觉厌烦起来留下一封书信说要另寻清静之地闲居径自飘然离岛。黄蓉知道父亲脾气虽然不舍却也无法可想。初时还道数月之内父亲必有消息带来那知一别经年音讯杳然。黄蓉思念父亲和师父洪七公和郭靖出去寻访两人在江湖上行走数月不得不重回桃花岛原来黄蓉有了身孕。
她性子向来刁钻古怪不肯有片刻安宁有了身孕处处不便不由得甚为烦恼推源祸始自是郭靖不好。有孕之人性子本易暴躁她对郭靖虽然情深爱重这时却找些小故不断跟他吵闹。郭靖明白爱妻脾气每当她无理取闹总笑笑不理。倘若黄蓉恼得狠了他就温言慰藉逗得她开颜为笑方罢。
不觉十月过去黄蓉生下一女取名郭芙。她怀孕时心中不喜但生下女儿之后却异常怜爱事事纵恣。这女孩不到一岁便已顽皮不堪。郭靖有时看不过眼管教几句黄蓉却着意护持郭靖每管一回结果女儿反而更加放肆一回。到郭芙五岁那年黄蓉开始授她武艺。这一来桃花岛上的虫鸟走兽可就遭了殃不是羽毛给拔得精光就是尾巴给剪去了一截昔时清清静静的隐士养性之所竟成了鸡飞狗走的顽童肆虐之场。郭靖一来顺着爱妻二来对这顽皮女儿确也甚为爱怜每当女儿犯了过错要想责打但见她扮个鬼脸搂着自己脖子软语相求只得叹口长气举起的手又慢慢放了下来。
这些年中黄药师与洪七公均是无音讯靖蓉夫妇虽知二人当世无敌不致有何意外但衣食无人侍奉不免挂念。郭靖又几次去接大师父柯镇恶请他到桃花岛来颐养天年。
但柯镇恶爱与市井之徒为伍闹酒赌钱为乐不愿过桃花岛上冷清清的日子始终推辞不来。这一日他却不待郭靖来接自行来到岛上。原来他近日手气不佳连赌连输欠下了一身债无可奈何只得到徒儿家里来避债。郭靖、黄蓉见到师父自是高兴异常留着他在岛上长住无论如何不放他走了。黄蓉慢慢套出真相暗地里派人去为他还了赌债。柯镇恶却不知道不敢回嘉兴去闲着无事就做了郭芙的游伴。
忽忽数年郭芙已满九岁了。黄蓉记挂父亲与郭靖要出岛寻访柯镇恶说什么也要一起去郭芙自也磨着非同去不可。四人离岛之后谈到行程柯镇恶说道:“什么地方都好就是嘉兴不去。”黄蓉笑道:“大师父好教你得知那些债主我早给你打发了。”柯镇恶大喜之下首先便去嘉兴。
到得嘉兴四人宿在客店之中。柯镇恶向故旧打听有人说前数日曾见到一个青袍老人独自在烟雨楼头喝酒说起形貌似乎便是黄药师的模样。郭靖、黄蓉大喜便在嘉兴城乡到处寻访。这日清晨柯镇恶带着郭芙携了双雕到树林中玩不意凑巧碰到了武修文。
柯镇恶与李莫愁交手数合就知不是她的对手心想:“这女魔头武功之高竟似不亚于当年的梅超风。”当下展开伏魔杖法紧紧守住门户。李莫愁心中暗赞:“曾听陆郎这没良心的小子言道他嘉兴前辈人物中有江南七怪武功甚是不弱收下一个徒儿大大有名便是大侠郭靖。这老儿是江南七怪之首果然名不虚传。他盲目跛足年老力衰居然还接得了我十余招。”只听陆氏夫妇大声呼喝与武娘子已攻到身后心中主意已定:“要伤柯老头不难但惹得郭氏夫妇找上门来却是难斗今日放他一马便了。”拂尘扬动银丝鼓劲挺直就似一柄花枪般向柯镇恶当胸剌去。这拂尘丝虽是柔软之物但借着一股巧劲所指处又是要害大穴这一剌&a;lt;code&a;gt;&a;lt;/code&a;gt;之势却也颇为厉害。
柯镇恶铁杖在地下一顿借势后跃。李莫愁踏上一步似是进招追击那知斗然间疾向后仰。她腰肢柔软之极翻身后仰肩膀离武娘子已不及二尺。武娘子吃了一惊急挥左掌向她额头拍去。李莫愁腰肢轻摆就如一朵水仙在风中微微一颤早已避开啪的一下陆二娘小腹中掌。
陆二娘向前冲了三步伏地摔倒。陆立鼎见妻子受伤右手力挥将单刀向李莫愁掷去跟着展开双臂扑上要抱住她与之同归于尽。李莫愁以处女之身失意情场变得异样的厌憎男女之事见陆立鼎纵身扑来心中恼恨之极转过拂尘柄打落单刀拂尘借势挥出唰的一声正中他天灵盖。
李莫愁连伤陆氏夫妇只一瞬间之事待得柯镇恶与武娘子赶上相救已然不及。她笑问:“两个女孩儿呢?”不等武娘子答话黄影闪动已窜入庄中前后搜寻竟没程英与陆无双的人影。她从灶下取过火种在柴房里放了&a;lt;a href=&a;quot;&a;quot; target=&a;quot;_blank&a;quot;&a;gt;把&a;lt;/a&a;gt;火跃出庄来笑道:“贫道跟桃花岛、一灯大师都没过节两位请罢。”
柯镇恶与武娘子见她凶狠肆暴气得目眦欲裂铁杖钢剑双双攻上。李莫愁侧身避过铁杖拂尘扬出银丝早将武娘子长剑卷住。两股劲力自拂尘传出一收一放喀的一响长剑断为两截剑尖刺向武娘子剑柄却向柯镇恶脸上激射过去。
武娘子长剑遭夺已大吃一惊更料不到她能用拂尘撕断长剑再以断剑分击二人剑头来得好快忙低头闪避只觉头顶一凉剑头掠顶而过割断了一大丛头发。柯镇恶听到金刃破空之声杖头激起击开剑柄但听得武娘子惊声呼叫当下运杖成风着着进击他左手虽扣了三枚毒菱但想素闻赤练仙子的冰魄银针阴毒异常自己目不见物别要引出她的厉害暗器来更难抵挡是以情势虽紧那毒菱却一直不敢发射。
李莫愁对他始终手下容情心道:“若不显显手段你这瞎老头只怕还不知我有意相让。”腰肢款摆拂尘银丝已卷住杖头。柯镇恶只觉一股大力要将他铁杖夺出手去忙运劲回夺那知劲力刚透杖端突然对方相夺之力已不知到了何处这一瞬间但觉四肢百骸都空空荡荡的无所着力。李莫愁左手将铁杖掠过一旁手掌已轻轻按在柯镇恶胸口笑道:“柯老爷子赤练神掌拍到你胸口啦!”柯镇恶此时自己无法抵挡怒道:“贼贱人你发劲就是啰唆什么?”
武娘子见状大惊来救。李莫愁跃起身子从铁杖上横窜而起身子尚在半空突然伸掌在武娘子脸上摸了一下笑道:“你敢逐我徒儿胆子也算不小。”说着格格娇笑几个起落早去得远了。
武娘子只觉她手掌心柔腻温软给她这么一摸脸上说不出的舒适受用眼见她背影在柳树丛中一晃随即不见自己与她接招虽只数合但每一招都险死还生已然使尽了力此刻软瘫在地一时竟动弹不得。柯镇恶适才胸口也犹如压了一块大石闷恶难言当下急喘了数口气才慢慢调匀呼吸。
过了好一会武娘子奋力站起但见黑烟腾空陆家庄已裹在烈焰之中火势逼将过来炙热异常当下柯镇恶分别扶起陆氏夫妇但见二人气息奄奄已挨不过一时三刻寻思:“如搬动二人只怕死得更快但又不能将他们留在此地那便如何是好?”
正自为难忽听远处一人大叫:“娘子你没事么?”正是武三通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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