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提供的小说 - 《倚天屠龙记(世纪新修版)》 第三十六章 夭矫三松郁青苍
大雨倾盆而下寺顶和各处的巡查都松了许多。张无忌以墙角、树干为掩蔽一路追蹑。见圆真跃出寺后围墙心想:“原来义父给囚在寺外难怪寺中不见丝毫形迹。”他不敢公然跃墙而出贴身墙边慢慢游上到得墙顶待墙外巡查的僧人走过这才跃下。一条条雨线之中但见圆真的伞顶已在寺北百丈之外折而向左走向一座小山峰跟着便迅速异常地攀上峰去。圆真此时已年逾七十身手仍矫捷异常只见他上山时雨伞绝不晃动冉冉上升宛如有人以长索将他吊上去一般。
张无忌快步走近山脚正要上峰忽见山道旁中草丛中白光微闪有人执着兵刃埋伏。他急忙停步只过得片刻见树丛中先后窜出四人三前一后齐向峰顶奔去。遥见峰巅唯有几株苍松并无房屋不知谢逊囚在何处见四下更无旁人当下跟着上峰。
前面四人轻功了得他加快脚步追到离四人只不过二十来丈时。黑暗中依稀看得出其中一个是女子三个男子身穿俗家装束寻思:“这四人多半也是来向我义父为难的让他们先跟圆真恶斗一场我且不忙插手。”将到峰顶那四人奔得更加快了。他忽地认出了其中二人的身形:“啊那是昆仑派的何太冲、班淑娴夫妇。”
猛听得圆真一声长啸倏地转身疾冲下山。张无忌立即隐入道旁草丛伏地爬行向左移了数丈只听得兵刃相交圆真已和来人动上了手。从兵刃撞击的声音听来乃是二人对圆真一人心下一动:“尚有二人不上前围攻是去峰顶找我义父去了。”便从乱草丛中急攀上山。
到得峰顶只见光秃秃的一片平地更无房舍只三株高松耸立作品字形排列枝干插向天空夭矫若龙暗暗奇怪:“难道义父并非囚在此处?”
听得右首草丛中簌簌声响有人爬动跟着听得班淑娴道:“急速动手两个师弟未必绊得住那少林僧。”何太冲道:“是。”两人长身而起扑向三株松树。张无忌生怕谢逊便在近处不敢有丝毫大意在草丛中爬行向前。
忽听得何太冲“嘿”的一声似已受伤他抬头看时见何太冲身处三株松树之间长剑挥舞已跟人动上了手却不见对敌之人只偶尔传出啪啪啪几下闷响似是长剑与甚么古怪的兵刃相撞。他心下大奇更爬前几步凝目看时不禁一惊。
原来斜对面两株松树的树干中都凹入一洞恰容一人每个凹洞中均坐着一个老僧手舞黑色长索攻向何太冲夫妇。一株松树背向张无忌树前也有黑索挥出料想树中亦必有僧人在内。黑夜之中三根长索通体黝黑无光来时不见其来去时不见其去。何太冲夫妇急舞长剑严密守御只因瞧不见敌索来路无反击余地。三根长索似缓实急却又没半点风声滂沱大雨之下黑夜孤峰之上三条长索如鬼似魅说不尽的诡异。
何氏夫妇连声叫嚷急欲脱出这品字形的三面包围但每次向外冲击总是让长索挡了回来。张无忌暗暗惊讶见黑索挥动时无声无息使索者的内力返照空明功力精纯不露棱角非自己所能及心下骇异:“圆真说道我义父由他三位太师叔看守看来便是这三位老僧了功力当真深厚之极!”
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何太冲背脊中索从圈子中直摔出来。班淑娴又惊又悲一个疏神三索齐下已将班淑娴身子卷住也摔出了圈子。
圆真边斗边走急速上峰见何太冲夫妇受伤倒地均站不起身来当下一剑一个在何太冲夫妇身上各刺一剑关了二人性命。
和他对敌的那两名壮汉都是昆仑派中的健者圆真武功原较二人为高。但他故意示弱引二人追向松树之间。二人离松树尚有数丈蓦地见到何太冲的尸身一齐停步不提防两根长索从脑后无声无息的圈到各自绕住了一人腰间双索齐抖高挥甩出。两人摔倒在地哇哇大叫一时站不起身圆真连忙抢上长剑连刺又杀了二人。
张无忌见三名老僧在片刻间连伤昆仑派四位高手举重若轻游刃有余武功之高实为生平罕见纵不如太师父张三丰之深不可测却也到了神而明之的境界。少林派中居然尚有这等元老只怕连太师父和杨逍也均不知。又见圆真下手如此毒辣倚仗三僧行凶不禁心中怦怦乱跳伏在草丛中一动也不敢动。
只见圆真接连四腿将何太冲、班淑娴和另两人的尸身逐一踢入深谷。尸身堕下过了好一阵才传上几声郁闷的声音。张无忌暗想:“何太冲对我以怨报德今日又想来害我义父劫夺宝刀人品低下但武功了得实是武学中的一派宗匠不意落得如此下场。”
只听得圆真恭恭敬敬地道:“三位太师叔神功盖世举手之间便伤了昆仑派四大高手圆真钦仰无已难以言宣。”一名老僧哼了一声道:“来者既已受伤将他们赶下峰去也就是了何必杀伤人命?”圆真道:“是!方丈师叔言道:前来相救谢逊之人均为武林中穷凶极恶之辈对之下手不可容情。圆真怕来人凶恶对太师叔无礼以致下手重了些。”那老僧又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圆真又道:“圆真奉方丈师叔之命谨来向三位师叔请安并有几句话要对那囚徒言讲。”
一个枯槁的声音道:“空见师侄德高艺深我三人最为眷爱原期他发扬少林一派武学不幸命丧此奸人之手。我三人坐关数十年早已不闻尘务这次为了空见师侄才到这山峰来。这奸人既死有余辜不听教诲尽快了断便是何必诸多罗唆扰我三人清修?”
圆真躬身说道:“太师叔吩咐得是。只因方丈师叔言道:我恩师虽是为此奸人谋害但我恩师何等功夫岂是这奸人一人之力所能加害?将他囚在此间烦劳三位太师叔坐守一来引得这奸人的同党来救好将当年害我恩师的仇人逐一除去不使漏网。二来要他交出屠龙宝刀以免该刀落入别派手中篡窃武林至尊的名头折了本派千百年的威望。”
张无忌听到这里不由得暗暗切齿心道:“圆真这恶贼当真是千刀万剐难抵其罪一番花言巧语请出这三位数十年不问世事的高僧来好假他三人之手屠戮武林中的高手。”只听得一名老僧哼了一声道:“你跟他讲罢。”
此时大雨兀自未止雷声隆隆不绝。圆真走到三株松树之间跪在地下对着地面说道:“喂你想清楚了吗?只须你说出收藏屠龙刀的所在我立时便放你走路。”
张无忌大奇:“怎地他对着地面说话难道此处有一地牢我义父囚在其中?”
忽听得一个声音清越的老僧怒道:“圆真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何以骗他?他若说出藏刀的所在难道你当真便放了他么?”圆真道:“太师叔明鉴:弟子心想恩师之仇虽深但两者相权还是以本派威望为重。只须他说出藏刀之处本派得了宝刀放他走路便是。三年之后弟子再去找他为恩师报仇。”那老僧道:“这也罢了。武林中信义为先言出如箭纵对大奸大恶少林弟子也不能失信于人。”圆真道:“谨奉太师叔教诲。”
张无忌心想:“这三位高僧不但武功卓绝且重义有德只堕入了圆真的奸计而不自觉。”只听圆真又向地下喝道:“阿逊我太师叔的话你可听见了么?三位老人家答允放你走路。”
忽听得地底下传上来一个声音道:“成昆你还有脸来跟我说话么?”
张无忌听这声音雄浑苍凉正是义父的口音心中大震恨不得立时扑上前去击毙成昆救出谢逊但只要自己一现身三位少林高僧的黑索便招呼过来即使成昆不出手自己也非三僧联手之敌当下强自克制寻思:“待那圆真恶僧走后我上前拜见三僧说明这中间的原委曲折。他三位慈悲重法不能不明辨是非。”
只听圆真叹道:“阿逊你我年纪都大了一切陈年旧事又何必苦苦挂在心头?最多也不过二十年你我同归黄土。我有过亏待你之处也有过对你不错的日子。从前的事一笔勾销了罢。”谢逊听他絮絮而语并不理睬待他停口便道:“成昆你还有脸来跟我说话么?”圆真反复而言谢逊总是这句话:“成昆你还有脸来跟我说话么?”
圆真冷冷地道:“我且容你多想三天。三天之后若再不说出屠龙刀的所在你也料想得到我会用甚么手段对付你。”说着站起身来向三僧礼拜走下山去。
张无忌待他走远正欲长身向三僧诉说突觉身周气流略有异状这一下袭击事先竟没半点朕兆一惊之下立即着地滚开只觉两条长物从脸上横掠而过相距不逾半尺去势奇急却绝无劲风正是两条黑索。他只滚出丈余又是一条黑索向胸口点到那黑索化成一条笔直的兵刃如长矛如杆棒疾刺而至同时另外两条黑索也从身后缠来。
他先前见昆仑派四大高手转瞬间便为三条黑索所伤便知这三件奇异兵刃厉害之极此刻身当其锋更是心惊。他左手翻转抓住当胸点来的黑索正想往旁甩去突觉长索抖动一股排山倒海的内劲撞向胸口这内劲只要中得实了立时肋骨断折五脏齐碎。便在这一刹那间他右手后挥拨开从身后袭至的两条黑索左手乾坤大挪移心法混着九阳神功先提后送身随劲起嗖的一声直冲上天。
正在此时天空中白光耀眼三四道闪电齐亮两位高僧都“咦”的一声似对张无忌的武功颇感惊异。这几道闪电照亮了他身形三位高僧抬头上望见这身具绝高武功的好手竟是个面目污秽的乡下少年更加惊讶。三条黑索便如三条张牙舞爪的墨龙相似急升而上分从三面扑到。张无忌借着电光一瞥间已看清三僧容貌。坐在东北角那僧脸色漆黑有似生铁;西北角那僧枯黄如槁木;正南方那僧却脸色惨白如纸。三僧均面颊深陷瘦得无肌肉黄脸僧人眇了一目。三老僧五道目光映着闪电更显得灿然有神。
眼见三根黑索便将卷上身来他左拨右带一卷一缠借着三人的劲力已将三根黑索卷在一起这一招手势却是张三丰所传的武当派太极心法劲成浑圆三根黑索上所带的内劲立时给牵引得绞成了一团。只听得轰隆隆几声猛响几个霹雳连续而至这天地雷震之威直是惊心动魄。
张无忌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左足在一株松树的枝干上一勾身子已然定住于轰轰雷震中朗声说道:“后学晚辈明教忝掌教务张无忌拜见三位高僧。”说着左足站定松干右足凌空躬身行礼。松树的枝干随着他这一拜之势犹似波浪般上下起伏张无忌稳稳站住身形飘逸。他虽躬身行礼但居高临下不落半点下风。
三僧一觉黑索为他内劲带得相互缠绕反手抖动三索便即分开。
三僧适才三招九式每一式中都隐藏数十招变化数十下杀手岂知对方竟将这三招九式一一化开尽管化解时每一式都险到了极处稍有毫厘之差不免筋折骨断、丧生殒命他却仍显得挥洒自若、履险如夷。三高僧一生之中从未遇到过如此高强敌手无不心惊。他们却不知张无忌化解这三招九式实已竭尽平生力正借着松树枝干的高低起伏暗自调匀丹田中已乱成一团的真气。
张无忌适才所使武功涵盖了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太极拳三大神功而最后半空中一个筋斗却是圣火令上所刻心法。三位少林高僧虽身怀绝技但坐关数十年不闻世事于他这四门功夫竟一门也没见过只隐约觉得他内劲和少林九阳功似是一路但雄浑精微之处又远较少林派神功为胜。待得听他自行通名竟是明教教主三僧心中的钦佩和惊讶之情登时化为满腔怒火。
那脸色惨白的老僧森然99lib?道:“老衲还道是何方高人却原来是魔教的大魔头到了。老衲师兄弟三人坐关数十年。不意今日得与魔教教主相逢实是生平之幸。”
张无忌听他左一句“魔头”右一句“魔教”显是对本教恶感极深不由得大是踌躇不知如何开口申述才是。只听那黄脸眇目的老僧说道:“魔教教主是阳顶天啊!怎么是阁下?”张无忌道:“阳教主逝世已很久了。小子无能日前暂掌明教。”那黄脸老僧“啊”的一声不再说话一声惊呼之中似是蕴藏着无限伤心失望。
张无忌心想:“他听得阳教主逝世极是难过想来当年和阳教主定是交情甚深。义父是阳教主旧部我且动以故人之情再说出阳教主为圆真气死的原由且看如何?”便道:“大师想必识得阳教主了?”
黄脸老僧道:“自然识得。老衲若非识得大英雄阳顶天何致成为独眼之人?我师兄弟三人又何必坐这三十余年的枯禅?”这几句话说得平平淡淡但其中所含的沉痛和怨毒显然既深且巨。张无忌暗叫:“糟糕糟糕。”从他言语中听来这老僧的一只眼睛便是坏在阳教主手中而他师兄弟三人枯禅一坐数十年痛下苦功就是为了要报此仇。这时听得大仇人已死自不免大失所望了。
黄脸老僧忽然一声清啸说道:“张教主老衲法名渡厄这位白脸师弟法名渡劫这位黑脸师弟法名渡难。阳顶天既死我三人的深仇大怨只好着落在现任教主身上。我们师侄空见、空性二人又都死在贵教手下。你既来到此地自是有恃无恐。数十年来恩恩怨怨咱们武功上作一了断便是。”
张无忌道:“晚辈与贵派并无梁子此来志在营救义父金毛狮王谢大侠。空见神僧虽为我义父失手误伤这中间颇有曲折。至于空性神僧之死与敝派无瓜葛。三位前辈不可但听一面之辞须得明辨是非。”
白脸老僧渡劫道:“依你说来空性为何人所害?”张无忌皱眉道:“据晚辈所知空性神僧是死于朝廷汝阳王府的武士手下。”渡劫道:“汝阳王府的众武士为何人率领?”张无忌道:“汝阳王之女名叫敏敏特穆尔汉名赵敏。”渡劫道:“我听圆真言道此女已然和贵教联手作了一路她叛君叛父投靠明教此言是真是假?”他辞锋咄咄逼人一步紧于一步。张无忌只得道:“不错她……她现下……现下已背叛朝廷弃暗投明。”
渡劫朗声道:“杀空见的是魔教的金毛狮王谢逊;杀空性的是魔教的赵敏。这个赵敏更攻破少林寺将我合寺弟子一鼓擒去最不可恕者是魔教竟在本寺十六尊罗汉像上刻以侮辱之言。再加上我师兄的一只眼珠我三人合起来一百多年的枯禅。张教主这笔帐不跟你算却跟谁算去?”
张无忌长叹一声心想自己既承认收容赵敏她以往的过恶只有一古脑儿地承揽在自己身上一瞬之间深深明白了父亲因爱妻昔年罪业而终至自刎的心情至于阳教主和义父当年结下的仇怨时至今日渡劫之言不错:我若不担当谁来担当?
他身子挺直劲贯足尖那条起伏不已的枝干突然定住纹丝不动朗声说道:“三位老禅师既这么说晚辈无可逃责一切罪愆便由晚辈一人承当便是。但我义父伤及空见神僧内中实有无数苦衷还请三位老禅师明鉴。”
渡厄道:“你凭着甚么敢来替谢逊说情?难道我师兄弟三人便杀你不得么?”张无忌心想事已至此只有奋力一拚便道:“晚辈以一敌三万万不是三位的对手请那一位老禅师赐教?”渡劫道:“我们单打独斗并无胜你把握。这等血海深仇也不能讲究江湖规矩了。好魔头下来领死罢。阿弥陀佛!”他一宣佛号渡厄、渡难二僧齐声道:“我佛慈悲!”三根黑索倏地飞起疾向他身上卷来。
张无忌身子急沉从三条黑索间窜下双足尚未着地半空中身形已变向渡难扑了过去。渡难左掌猛地翻出一股劲风向他小腹击去。张无忌转身卸劲以乾坤大挪移心法化开掌力便在此时渡厄和渡劫的两根黑索同时卷到。张无忌滴溜溜转了半个圈子。渡劫左掌猛挥无声无息地打了过来。张无忌在三株松树之间见招拆招蓦地里挥掌劈出将数百颗黄豆大的雨点挟着一股劲风向渡厄&a;lt;s&a;gt;..&a;lt;/s&a;gt;飞了过去。渡厄侧头避让还是有数十颗打在脸上竟是隐隐生痛他喝了一声:“好小子!”黑索抖动转成两个圆圈从半空中盖下。张无忌身如飞箭避过索圈疾向渡劫攻去。
他越斗越是心惊只觉身周气流在三条黑索和三股掌风激荡之下竟似渐渐凝聚成胶一般。他自习成武功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高强的对手。三僧不但招数精巧内劲更雄厚无比。张无忌初时七成守御尚有三成攻势斗到二百余招时渐感体内真气不纯唯有只守不攻以图自保。
他的九阳神功本来用之不尽愈使愈强但这时每一招均须耗费极大内力竟然渐感后劲不继这又是他自练成神功以来从未经历。更拆数十招寻思:“再斗下去只有徒自送命。今日且自脱身待去约得外公、杨左使、范右使、韦蝠王咱们五人合力定可胜得三僧那时再来营救义父。”当下向渡厄急攻三招待要抢出圈子不料三条黑索所组成的圈子已如铜墙铁壁他数次冲击均遭挡回。
他心下大 60ca.&a;quot; &a;gt;惊:“原来三僧联手有如一体这等心意相通的功夫世间当真有人能做到么?”他哪知渡厄、渡劫、渡难三僧坐这三十余年枯禅最大功夫便用在“心意相通”之上一人动念其余二人立即意会此般心灵感应说来玄妙但三人在斗室中相对三十余年专心致志以练感应心意有如一体虽属难能久练后亦可办到。他又想:“这样看来纵然我约得外公等数位高手同来亦未必能攻破他三人心意相通所组成的坚壁。难道我义父终究无法救出我今日要命丧此地?”
他心中一急精神略散肩头登时被渡劫五指扫中痛入骨髓心道:“我死不足惜义父的冤屈却须申雪。义父一生高傲既落入人手决不肯以一言半语为自己辩解。”便朗声道:“三位老禅师晚辈今日受困大丈夫死则死耳何足道哉?有一事却须言明……”呼呼两声两条黑索分从左右袭到张无忌左拨右带化开来劲续道:“那圆真俗家姓名叫做成昆外号混元霹雳手乃是我义父谢逊的业师……”
三位少林高僧见他手上拆招化劲同时吐声说话这等内功修为实非自己所能不由得更增忌惮。三僧认定明教是无恶不作的邪魔这教主武功越高为害世人越大见他身陷重围如能乘机除去实属无量功德三僧并不答话黑索和掌力加紧施为。
张无忌续道:“在下奉告三位老禅师这成昆的师妹乃是明教教主阳顶天的夫人。成昆一直对师妹有情因情生妒终于和明教结下了深仇大恨……”手上化解三僧来招嘴里原原本本的述说成昆如何处心积虑要摧毁明教如何与杨夫人私通幽会以致激死阳顶天如何假醉图奸谢逊之妻、杀其家如何逼得谢逊乱杀武林人士如何拜空见神僧为师、诱使空见身受谢逊一十三拳如何失信不出使空见饮恨而终。
渡厄等三僧越听越心惊这些事情似乎件件匪夷所思但事事入情入理无不若合符节。渡厄叹道:“阳顶天原来是这样死的?”手上的黑索首先缓了下来。
张无忌又道:“晚辈不知阳教主如何与渡厄大师结仇只怕其中有奸人挑拨是非此人多半便是这圆真了。渡厄大师不妨回思往事印证晚辈是否虚言相欺。”渡厄嗯的一声停索不发沉吟道:“那也有些道理。老衲与阳顶天结仇这成昆为我出了大力后来他恳求拜老衲为师老衲向来不收弟子这才引荐他拜在空见师侄门下。如此说来那是他有意安排的了?”张无忌道:“不特如此目下他更觊觎少林寺掌门方丈之位收罗党羽阴谋密计要害了空闻方丈……”
这句话尚未说毕突然间隆隆声响左首斜坡上滚落一块巨大圆石冲向三株松树之间。渡厄喝道:“甚么人?”黑索挥动啪啪两响击在圆石之上只打得石屑飞舞。圆石后突然窜出一条人影迅速无伦的扑向张无忌寒光闪动一柄短刀刺向他咽喉。
这一下来得突兀之极张无忌正自力挡架渡劫、渡难二僧的黑索没防到竟会有人忽施偷袭黑暗中只觉风声飒然短刀刃尖已刺到喉边危急中身子斜刺向旁射出嗤的一声响刀尖已将他胸口衣服划破了一条大缝只须有毫厘之差便是开膛破胸之祸。此人一击不中借着那大石掩身已滚出三僧黑索的圈子。
张无忌暗叫:“好险!”喝道:“成昆恶贼!有种的便跟我对质想杀人灭口么?”适才短刀那一刺他虽未看清人形但以对方身法之捷出手之狠内劲之强而武功家数又与谢逊是一路除成昆外更无旁人。少林三僧的三条黑索犹如三只大手伸出去卷住了大石一回一挥将那重达千斤的大石抬了起来直掼出去成昆却已远远的下山去了。
渡厄道:“当真是圆真么?”渡难道:“确然是他。”渡&a;lt;sa&a;gt;&a;lt;/sa&a;gt;厄道:“若非他作贼心虚何必……”
蓦地里四面八方呼啸连连扑上七八条人影当先一人喝道:“少林和尚枉为佛徒杀害这许多人命不怕罪孽么?大伙儿齐上。”八个人各挺兵刃向树间三僧攻了上去。张无忌身在三僧之间只见这八人中有三人持剑其余五人或刀或鞭个个武学精强霎时间便和三僧的黑索斗在一起。他看了一会见那使剑三人的剑招和数日前死在少林僧手下的西凉三剑乃是一路西凉三剑身属青海派目前使剑三人剑法精微劲力雄浑远在西凉三剑之上当是青海派中长辈的佼佼人物这三人合力攻击渡厄。另有三人合攻渡难余下二人则联手对付渡劫。渡劫的对手虽只二人但二人的武功却比余人又高出一筹。斗了半晌张无忌看出渡劫渐落下风渡厄却稳占先手以一敌三兀自行有余力。
又拆十余招渡厄看出渡劫应付维艰黑索抖动偷空向渡劫的两名对手晃去。那二人身材魁梧黑须飘动身手矫捷一个使一对判官笔另一个使打穴橛。渡厄和渡劫身在数丈之外已隐然感到他二人兵刃上发出来的劲风若给欺近身来施展短兵刃的凌厉长处势必更为厉害。青海派三人剑上受力一轻慢慢又扳回劣势。这么一来变成渡难以一敌三渡厄、渡劫二僧则是以二敌五一时相持不下。
张无忌暗暗称奇:“这八人的武功着实了得实不在何太冲夫妇之下。除了三个是青海派外其余五人的门派来历然瞧不出来。可见天下之大草莽间卧虎藏龙不知隐伏着多少默默无闻的英雄好汉。”
十一人拆到一百余招时少林三僧的黑索渐渐收短。黑索一短挥动时少耗内力但攻敌时的灵动却也减了几分。更斗数十招三僧的黑索又缩短了六七尺。那两名黑须老人越斗越近兵刃上的威力大增寻瑕抵隙步步进逼竭力要扑到三僧身边。但三僧黑索收短后守御相当严密三条黑索组成的圈子上似有无穷弹力两名黑须老人不住变招抢攻总是被索圈弹开。这时三僧已联成一气成为以三敌八之势。
少林三僧奋力御敌心下都不禁叫苦与这八人相斗再久也不致落败只须黑索再缩短八尺便组成了“金刚伏魔圈”别说八名敌人便是十六人三十二人也攻不进来可是这圈子之中却隐伏着一个心腹之患的强敌这少年倘若出手内外夹攻立时便取了少林三僧的性命。三僧见他安坐不动显在等待良机要让自己三人和外敌拚到双方筋疲力竭他再来收渔人之利。这时三僧的内功已施展到了淋漓尽致有心要长啸向山下少林寺求援却开口不得这当儿只要轻轻吐出一个字立时气血翻涌纵非立时毙命也必身受内伤成为废人。三僧心下自责过于托大当强敌来攻之初竟没出声通知本寺人众否则只要达摩堂或罗汉堂有几名好手来援便可克敌取胜。
这情势张无忌自也早已看出这时要取三僧性命不过举手之劳但想大丈夫不可乘人之危何况三僧只是受了圆真瞒骗并无大过而杀了三僧后独力应付来攻八敌亦同样艰难。他低下头来只见一块大岩石压住地牢之口只露出一缝作为谢逊呼吸与传递食物之用。心想时机稍纵即逝待得相斗双方分了胜败或少林寺有人来援便救不了义父便跪在石旁双掌推住巨石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劲力到处巨石缓缓移动。
巨石移开不到一尺突然间背后风动劲到渡难挥掌向他背心拍落。张无忌卸劲借力啪的一声响背上衣衫碎了一大块在狂风暴雨之中片片作蝴蝶飞舞但渡难这一掌的掌力却给他传到了巨石之上隆隆一响巨石立时又移开尺许。掌力虽已卸去未受内伤但初受之际他身力道正尽数用来推石背心上也感剧痛难当。
渡难一掌虚耗黑索上露出破绽一名黑须老人立时扑进索圈右手打穴橛向渡难左乳下打去。少林三僧的软索擅于远攻不利近击渡难左手出掌运劲逼开他打穴橛的一招。黑须老者左手食指疾伸戳向渡难的“膻中穴”。渡难暗叫:“不好!”哪料到敌人“一指禅”的点穴功夫竟比打穴橛尤为厉害危急之下只得右手撒索竖掌封挡护住胸口跟着拇指、食指、中指三指翻出立时反攻。他虽挡住了敌人但黑索离手那使判官笔的老者当即抢前。少林三僧三索去其一“金刚伏魔圈”已被攻破。
突然之间那条摔在地下的黑索索头昂起便如一条假死的毒蛇忽地反噬呼啸而出向那使判官笔的老者面门点去索头未到索上所挟劲风已令对方一阵气窒。那老者急举判官笔挡架索笔相交啪的一声双臂酸麻左手判官笔险些脱手飞出右手判官笔被震得击向地下山石石屑纷飞火花四溅。那条黑索展将开来将青海派三剑又逼得退出丈许“金刚伏魔圈”不但回复原状威力更胜于前。
少林三僧惊喜交集之下只见黑索的另一端竟持在张无忌手中。他并未练过“金刚伏魔圈”的功夫说到心意相通、动念便知的配合无间那是远不及渡难但内力之刚猛却强得多了黑索上所发出的内劲直如排山倒海一般向着四面八方逼去。渡厄与渡劫的两条黑索在旁相助登时逼得索外七人连连倒退。
渡难专心致志对付那黑须老者不论武功和内力修为都胜了一筹他坐在松树穴中并不起身十指拍、戳、弹、勾、点、拂、擒、拿数招之间便令那黑须老者迭遇险招。那老者见同伴七人处境也均不利当下一声怒吼跃出圈子。
张无忌将黑索往渡难手中一塞俯身运起乾坤大挪移心法又将压在地牢上的巨石推开了尺许对着露出来的洞穴叫道:“义父孩儿无忌救援来迟你能出来么!”谢逊道:“我不出来。好孩子你快快走吧!”张无忌大奇道:“义父你是给人点中了穴道还是身有铐链?”不等谢逊回答便即纵身跃入地牢噗的一声水花溅起。原来几个时辰的倾盆大雨地牢中已积水齐腰谢逊半个身子浸在水里。
张无忌心中悲苦伸手抱着谢逊在他手足上一摸并无铐链等物再在他几处主要穴道上一加推拿似也非给人施了手脚当下抱着他跃出地牢坐在巨石之上张无忌道:“此时脱身最好不过。义父咱们走罢。”说着挽住他手臂便欲拔步。
谢逊却坐在石上动也不动抱膝说道:“孩子我生平最大罪孽是杀了空见大师。你义父倘若落入旁人之手自当奋战到底但今日是囚在少林寺中我甘心受戮以抵偿空见大师这条性命。”张无忌急道:“你失手伤了空见大师那是成昆这恶贼奸计摆布何况义父你家血仇未报岂能死在成昆手下?”
谢逊叹道:“我这几个月来在这地牢中每日听着三位高僧诵经念佛听着山下寺中传来的晨钟暮鼓回思往事你义父手上染了这许多无辜之人的鲜血委实百死难赎。唉诸般恶因罪孽我比成昆做得更多。好孩子你别管我自己快下山去吧。”
张无忌越听越急大声道:“义父你不肯走我可要用强了。”说着转过身来抓住谢逊双手便往自己背上一负。只听得山道上人声喧哗有数人大声叫道:“甚么人到少林寺来撒野?”一阵践水急奔之声十余人抢上山来。
张无忌持住谢逊双腿正要起步突然后心“大椎穴”酸麻已给谢逊拿住了穴道双手无力只得放开了他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叫道:“义父你……你何苦如此?”谢逊道:“好孩子我所受冤屈你已对三位高僧分说明白。我所做的罪孽却须由我自己身受报应。你再不去我的仇怨又有谁来代我清算?”
张无忌心中一凛但见十余名少林僧各执禅杖戒刀向那八人攻了上去。乒乒乓乓交手数合那持判官笔的黑须老者情知再斗下去今日难逃公道只是功败垂成被一名无名少年坏了大事实大大的不忿朗声喝道:“请问松间少年高姓大名河间郝密、卜泰愿知是哪一位高人横加干预。”渡厄黑索一扬说道:“明教张教主当世罕见高手河间双煞怎地不知?”持判官笔的郝密“噫”的一声双笔一扬纵出圈子。其余七人跟着退出。少林僧众待要拦阻但那八人武功了得并肩一冲一齐下山去了。
渡厄等三僧对谢逊与张无忌对答之言尽数听在耳里又想到适才他就算不乘人之危只须袖手旁观两不相助当卜泰破了“金刚伏魔圈”攻到身边之时以河间双煞下手之辣此刻三僧早已不在人世。三僧放下黑索站起身来向张无忌合十为礼齐声道:“多感张教主大德。”张无忌急忙还礼说道:“份所当为何足挂齿?”
渡厄道:“今日之事老衲原当让谢逊随同张.99lib.教主而去适才张教主真要救人老衲须无力阻拦。只是老衲师兄弟三人奉本寺方丈法旨看守谢逊佛前立下重誓若非我三人性命不在决不能放谢逊脱身。此事关涉本派千百年荣辱还请张教主见谅。”
张无忌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渡厄又道:“老衲丧眼之仇今日便算揭过了。张教主要救谢逊可请随时驾临只须破了老衲师兄弟三人的‘金刚伏魔圈’立时可陪狮王同去。张教主可多约帮手车轮战也好一拥而上也好我师兄弟只三人应战。于张教主再度驾临之前老衲三人自当维护谢逊周决不容圆真辱他一言半语、伤他一毫一发。”
张无忌向谢逊望了一眼黑暗中只见到他巨大的身影长发披肩低首而立似乎心中深自忏悔昔日罪愆无复当年神威凛凛的雄风。张无忌泪水几欲夺眶而出寻思:“今日是打不过他们的了义父又不肯走只有约了外公、杨左使、范右使他们再来斗过。这三条黑索组成的劲圈便如铜墙铁壁相似适才若不是渡难大师在我背上打了一掌那卜泰便万万攻不进来。下次纵有外公和左右光明使相助是否能够破得实未可知。唉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便道:“既是如此自当再来领教三位大师的高招。”回身抱着谢逊的腰说道:“义父孩儿走了。”
谢逊点点头抚摸他头发说道:“你不必再来救我我是决意不走的了。好孩子盼你事事逢凶化吉不负你爹娘和我的期望。你当学你爹爹不可学你义父。”
张无忌道:“爹爹和义父都是英雄好汉一般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都是孩儿的好榜样。”说着躬身一拜身形晃处已自出了三株松树围成的圈子向少林寺三僧一举手展开轻功倏忽不见但听他清啸之声片刻间已在里许之外。
山峰畔少林僧众相顾骇然早闻明教张教主武功卓绝却没想到神妙至斯。
张无忌既见形迹已露索性显一手功夫好叫少林僧众心生忌惮善待谢逊。他这一声清啸鼓足了中气绵绵不绝在大雷雨中飞扬而出有若一条长龙行经空际。他足下施展力越奔越快啸声也越来越响。少林寺中千余僧众齐在梦中惊醒直至啸声渐去渐远方始纷纷议论。空闻、空智等知是张无忌到了均是平增一番忧虑。
张无忌奔出数里突然道旁一株柳树后有声叫道:“喂!”一人跃出正是赵敏。
张无忌停啸止步伸手挽住了她见她身给大雨淋湿了发上脸上水珠不断流下。赵敏问道:“跟少林寺的和尚们动过手了?”张无忌道:“是。”赵敏道:“谢大侠怎样了?有没见到?”张无忌挽着她手臂在大雨中缓步而行将适才情事简略地说了。
赵敏沉吟道:“你有没问他当日在岛中如何中毒失刀了?”张无忌道:“我只想着怎地救他脱险当时事势紧急没空问到这些闲事。”赵敏叹了口气不再作声。张无忌道:“你不高兴么?”赵敏道:“在你是闲事在我就是要紧事。好啦等救出了谢大侠再问也不迟。我只怕……”张无忌道:“怕甚么?你担心咱们救不了义父?”赵敏道:“明教比少林派强得多要救谢大侠终究办得到。我就怕谢大侠决心一死以殉空见神僧。”张无忌也担心着这件事问道:“你说会么?”赵敏道:“但愿不会。”
二人一路说话来到杜氏夫妇屋前。赵敏笑道:“你行迹已露不能再瞒他二人了。”
张无忌见茅舍之门半掩便伸手推开摇了摇身子抖去些水湿踏步进去忽然间闻到一阵血腥气。他心下一惊左手反掌将赵敏推到门外黑暗中忽地有人伸手抓来。这一抓无声无息快捷无伦待得惊觉手指已触到面颊。张无忌不及闪避左足疾飞径踢那人胸口那人反手勾转肘锤打向他腿上环跳穴招数狠辣已极。张无忌只须缩腿避让敌人左手就挖去了他一对眼珠当即提手虚抓他料敌奇准这么抓去刚好将敌人左手拿在掌中便在此时环跳穴上麻疼立足不定右腿跪倒。
他正要乘势扭断敌人手腕只觉所握住的手掌温软柔滑乃女子之手心中一动没下重手顺势抓住那人往外甩去噗的一声右肩剧痛已中了一刀。
那人急跃出屋挥掌向赵敏脸上拍去。张无忌情知赵敏决然挡不了忍痛纵起也即挥掌拍出。双掌相交。那人身子晃动脚下踉跄借着这对掌之力纵出数丈之外便在黑暗中隐没不见。
赵敏惊问:“是谁?”张无忌“嘿”了一声怀中火折已为大雨淋湿打不了火生怕右肩上敌人的短刀有毒不即拔出道:“你点亮了灯。”
赵敏到厨下取出火刀火石点亮油灯见到他肩头的短刀大吃一惊。张无忌见刃锋上并未喂毒笑道:“一些外伤不相干。”当即便拔出短刀转头只见杜百当和易三娘缩身在屋角之中顾不得止住伤口流血抢上看时二人已死去多时。
赵敏惊道:“我出去时他二人还好好的。”张无忌点点头等赵敏为他裹好伤口拿起短刀看时正是杜氏夫妇所使的兵刃只见屋中梁上、柱上、桌上、地下插满了短刀显是敌人曾与杜氏夫妇一番剧斗将他夫妇的短刀一一打得出手这才动手加害。赵敏骇然道:“这人武功厉害得很啊。”
适才摸黑相斗张无忌若非动念得快料到那人要来抓自己眼珠不但此时已成了瞎子多半赵敏也已尸横就地。再看杜百当夫妇的尸身时只见胸口数十根肋骨根根断成数截连背后的肋骨也是如此显是为一门极阴狠、极厉害的掌力所伤。他数经大敌多历凶险但回思适才暗室中这三下兔起鹘落般的交手不禁越想越惊。今晚两场恶斗第一场以一敌三历时甚久但惊心动魄之处远不如第二场瞬息间的三招两式。
赵敏又问:“那是谁?”张无忌摇头不答。赵敏突然间明白了眼中流露出恐惧神色呆了半晌扑向他怀中吓得哭了出来。
两人心下均知若不是赵敏听到张无忌啸声大雨中奔出去迎接因而逃过大难那么此刻死在屋角中的已不是两人而是三人了。张无忌轻拍她背脊柔声安慰。赵敏道:“那人要杀的是我先把杜氏夫妇杀了躲在这里对我暗算决不是想伤你。”张无忌道:“这几日中你千万不可离开我身边。”沉吟片刻又道:“不到一年之间内力武功怎能进展如此迅速?当世除我之外只怕无人能护得你周。”
次日清晨张无忌拿了杜百当锄地的锄头挖了个深坑将杜氏夫妇埋了与赵敏一齐跪下来拜了几拜想起易三娘对待自己二人亲厚慈爱都不禁伤感。
忽听得少林寺里钟声当当不绝远远传来声音甚是紧急接着东面一道青色烟花直冲上天南方红色、西方白色、北方黑色数里外更升起黄色烟火。五道烟火将少林寺围在中间。张无忌叫道:“明教五行旗齐到正面跟少林派干起来啦咱们快去。”匆匆与赵敏换了衣服洗去手脸的污泥快步向少林寺奔去。
只行出数里便见一队白衣的明教教众手执黄色小旗向山上行去。
张无忌叫道:“颜旗使在么?”厚土旗掌旗使颜垣听到叫声回头见是教主大喜之下忙上前行礼参见。旗下教众欢声雷动一齐拜伏。
颜垣禀告:明教群豪得悉谢逊下落后商议之下均觉如等到重阳节天下英雄群聚少林之时再来讨人就得与举世群雄为敌眼下既没法禀明教主只得权宜为计于重阳节前由杨逍、范遥率领尽集教中高手来少林寺要人。料想大动干戈多半难免那倒也罢了只是到处寻不着教主不免有群龙无首之感。
教众吹起号角报知教主到来。过不多时杨逍、范遥、殷天正、韦一笑、殷野王、周颠、彭莹玉、说不得、铁冠道人等人先后从各处到来锐金、巨木、洪水、烈火四旗教众则分四面围住了少林寺。各人相见尽皆大喜。杨逍与范遥谢过擅专之罪。
张无忌道:“各位不须过谦大家齐心合力来救谢法王原是本教兄弟大伙儿的义气。本人心下感激有何怪罪?”将自己混入少林寺、昨晚已和渡厄等三僧动手的事简略说了。众人听说一切都出于成昆的奸谋无不气愤。周颠和铁冠道人更破口大骂。
张无忌道:“今日本教以堂堂之师向少林方丈要人最好别伤了和气。万不得已动手咱们第一是救谢法王第二是捉拿成昆此外不可滥伤无辜。”众人齐声应诺。周颠道:“咱们明教声势这等厉害每人放一个屁臭也臭死了他们。尤其我老周的臭屁更加非同小可!”
张无忌向赵敏道:“敏妹最好你乔装一下别让少林寺僧众认出身分以免多生枝节。”当日她掳了少林众僧囚在大都与少林派已结下极深的怨仇。赵敏笑道:“颜大哥我扮作你旗下的一名兄弟罢!”颜垣当即命本旗一名兄弟除下外袍让赵敏披上。赵敏奔入山后树林匆匆改扮搽黑面颊从树林中出来时已变成一个面目狰狞的黑瘦汉子。
号角吹动明教群豪列队上山。少林寺中早已接到明教拜山的帖子空智禅师率领僧众在山亭中迎候。空智听了圆真之言深信少林僧众为赵敏用计擒往大都囚禁削断手指逼授武功乃明教与汝阳王暗中勾结安排的奸计后来张无忌出手相救更属假意卖好另有阴谋当下神色阴沉合十行了一礼甚么话也不说。
张无忌抱拳道:“敝教有事向贵派奉恳专诚上山拜见方丈神僧。”空智点点头说道:“请!”引着明教群豪走向山门。空闻方丈率领达摩堂、罗汉堂、般若堂、戒律院各处首座高僧在山门外迎接请群豪到大雄宝殿分宾主坐下小沙弥送上清茶。
空闻和张无忌、杨逍、殷天正等人寒暄了几句便即默然。张无忌说道:“方丈大师我们无事不登三宝殿特来求恳方丈瞧在武林一脉开释敝教谢法王大恩日后必当补报。”空闻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本戒嗔戒杀原不该跟谢法王为难。不过老衲师兄空见命丧谢施主之手。张教主是一教之主也当明白武林中的规矩。”
张无忌道:“此中另有缘故可也怪不得谢法王。”于是将空见甘愿受拳以化解武林中一场大冤孽的经过原原本本地朗声说了。殿上殿外数千僧众尽皆听闻。空闻等只听得一半便即口宣佛号一齐恭恭敬敬的站起。空闻目中含泪颤声道:“善哉善哉!空见师兄以大愿力行此大善举功德非小。”群僧低声念经对空见之仁侠高义无不敬佩。明教群豪也一齐站起致钦仰之意。
张无忌详细说毕当日经过又道:“谢法王失手伤了空见神僧至感后悔但事后细细回想此事的罪魁祸首实是贵寺的圆真大师。”他见圆真不在殿上说道:“请圆真大师出来当面对质分辨是非。”
周颠插口道:“是啊在光明顶上这秃驴装假死却又活了过来鬼鬼祟祟是甚么好东西?快叫他滚出来。”那日他在光明顶上吃了圆真大亏后一直记恨。张无忌忙道:“周先生不可在方丈大师之前无礼。”周颠道:“我是骂圆真那秃驴又不是骂方丈那秃……”这“秃”字一出口知道不对急忙伸手按住自己的嘴巴。
空智听周颠出言无礼更增恼怒说道:“然则我空性师弟之死张教主却又如何解释?”张无忌道:“空性神僧豪爽侠义在下昔日在光明顶上有缘拜会极是钦佩。空性大师曾和在下相约日后相互切磋武学。岂知不幸身遭大难在下深为哀悼痛惜。此是奸人暗算实与敝教无涉。”
空智冷笑道:“张教主倒推得忒煞干净。然则汝阳王郡主与明教联手之事那也是假的了?”张无忌脸上一红道:“郡主与她父兄不洽投身敝教。郡主往日对贵寺诸多不敬之处在下自当命她上山拜佛郑重谢罪。”空智喝道:“张教主花言巧语于事何补?你身为一教之主信口胡言岂不令天下英雄耻笑?”
张无忌想到杀空性、擒众僧之事确是赵敏大大不该虽与明教无涉但她目下却是托身于己可不能推委不理正为难间铁冠道人厉声说道:“空智大师我教主敬你是前辈高僧给足了你面子你可须知自重。我教主守信重义岂能说一句假话?你辱我教主便是辱我明教百万之众。纵使我教主宽洪大量不予计较我们做部属的却不能善罢甘休。”此时明教教众在淮泗、豫鄂一带攻城掠地招兵买马说是“百万之众”确非浮夸何况其中“十数万之众”此时便驻扎在少林寺山门之外。
空智冷笑道:“百万之众便怎地?莫非要将少林寺踏为平地?魔教辱我少林原非自今日始。我们失手被擒囚于万安寺中只能怪自己粗心大意自来邪正不两立那也没有甚么。你们来到我少林寺在十六尊罗汉像的背上刻了十六个大字嘿嘿‘先诛少林再灭武当惟我明教武林称王!’好威风好煞气!”
这十六个字乃当日赵敏手下武士将少林僧众擒去之后以利刃刻在十六尊罗汉的背上。范遥一待众人出寺便即飞身回到罗汉堂中移转十六尊罗汉像仍背心向壁以免赵敏嫁祸明教的阴谋得逞。后来杨逍等发觉看过后仍将罗汉像移正没料想还是给少林僧众知悉了。张无忌口才不佳又想到这是赵敏胡闹内心有愧无言可答。
杨逍却道:“空智大师的话可让我们不懂了。敝教张教主是武当弟子张五侠的公子江湖上尽人皆知。我们就算再狂妄万倍也决不敢辱及教主的先人。张教主自己又怎会刻甚么‘再灭武当’的字样?两位大师乃有德高僧岂能于其中这小小道理也不明白?在下相信决无其事。”这几句话振振有辞立时令空智为之语塞。
空闻方丈修为日久心性慈和且终究以大局为重心知明教势大倘若双方当真动上了手只怕传之千百年的少林古刹不免要在自己手中毁去便道:“各位空言争论于事无益请随老衲前赴罗汉堂瞻仰罗汉法像谁是谁非便知端的。”张无忌心想:“一进罗汉堂真相便当场揭穿。”当下踌躇不答。杨逍却道:“如此甚好。”张无忌不明其意但见赵敏混在厚土旗众之中并未进寺料想不致为少林僧众发觉倒也不甚担忧。
知客僧在前领路一行人众走进罗汉堂。空闻向罗汉像下拜说道:“弟子惊动罗汉尊者法像尚请原宥。”拜罢吩咐六名弟子恭移金身。六名弟子依言上前合十默祝几句然后三人一边分列两旁将第一尊罗汉像转了过来。
只见那罗汉像背上已削得坦平涂上了金漆原来那个大大的“先”字早已没半点痕迹。这一来不但空闻、空智等大吃一惊张无忌也大出意料之外。
少林群弟子一齐动手将其余各尊罗汉像一一转过背上却哪里有一笔半划?霎时之间群僧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他们曾看得清清楚楚十六尊罗汉像背上都刻得有字拼起来是“先诛少林再灭武当惟我明教武林称王”等十六字却何以会突然不见?罗汉像背上金漆甚新显是刚涂上去的但少林寺近数月来守卫何等严密要铲去这十六尊罗汉像背上所刻字迹再涂上金漆实非易事寺中僧众怎能无知觉?
张无忌转过头来见韦一笑和范遥正相视而笑心下恍然那自是本教兄弟们作下了手脚心想:“干这事的人神通广大好生了得。”
杨逍见群僧惊愕万状便道:“贵寺福泽深厚功德无量十六位尊者金身完好无缺。料想正如空智大师所云先前曾遭奸人损毁但十六位阿罗汉显灵佛法无边立即自行补起实乃可喜可贺。”说着便向罗汉像跪拜下去。张无忌等跟着一齐拜倒。
空闻、空智等虽不信罗汉显灵、自行补起云云的鬼话但料定必是明教暗中做了手脚不论怎样总是向本寺补过致歉各人心中存着的气恼不由得均消解了三分而对众魔头神出鬼没的手段却又有三分佩服三分惊惧。
空闻道:“罗汉像既已完好如初此事不必再提。”挥手命群弟子推罗汉像转身又道:“听说昨晚渡厄师叔和张教主订下了约会只须张教主破得我三位师叔的‘金刚伏魔圈’任凭将谢施主带走。”张无忌道:“不错渡厄大师确有此言。但在下深佩三位高僧武功高深自知不是敌手昨晚已折在三位高僧手下败军之将何敢言勇?”空闻道:“阿弥陀佛张教主言重了。昨晚胜负未分更兼教主仁侠为怀于我三位师叔危急之际出手相助三位师叔深感高义对教主赞誉不已。”
杨逍、范遥等听张无忌说过渡厄等三僧武功精妙均盼一见。殷天正道:“既然少林众高僧执意于武学上一见高低教主咱们不自量力只好领教少林派的绝学。好在咱们是为相救谢兄弟实逼处此无可奈何并非胆敢到领袖武林的少林寺来撒野。”
张无忌对外公之言向来极是尊重又想除此之外也别无善法便道:“弟兄们听到在下颂扬三位高僧神功盖世都说三位高僧坐关数十年武林中谁也不知今日大伙儿有幸拜见实是生平之幸。”空智举手道:“请!”领着群豪走向寺后山峰。
明教洪水旗下教众在掌旗使唐洋率领之下列阵布在山峰脚边声势甚壮。空闻等视若无睹径行上峰。空闻、空智合十走向松树之旁躬身禀报。
渡厄道:“阳顶天的仇怨已于昨晚化解罗汉像的事今日也揭过了好得很好得很。张教主你们几位上来动手?”杨逍等见三僧身形矮小瘦削嵌在松树干中便像是三具僵尸人干但几句话却说得山谷鸣响显是内力深厚之极不由得耸然动容。
张无忌寻思:“昨晚我孤身一人斗他三人不过咱们今日人多倘若一拥而上一来施展不开二来倚多为胜也折了本教的威风。多了不好少了不成咱们三个对他三个最是公平。”便道:“昨晚在下见识到三位高僧神功衷心钦佩原不敢再在三位面前出丑。但谢法王跟在下有父子之恩与众兄弟有朋友之义我们纵然不自量力却也非救他不可。在下想请两位教中兄弟相助以三对三平手领教。”
渡厄淡淡的道:“张教主不必过谦。贵教倘若再有一位武功和教主不相伯仲的那么只须两位联手便能杀了我们三个老秃。但若老衲所料不错如教主这等身手之人只怕举世再没第二位那么还是人多一些一齐上来的好。”
周颠、铁冠道人等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想这老秃驴好生狂妄竟将天下英雄视若无物只语气之中总算自承不及张教主说举世无人能与教主平手倒还算客气。周颠张嘴欲语说不得手快伸掌挡在他口前。
张无忌道:“敝教虽是旁门左道不足与贵派名门抗衡但数百年的基业也有一些人才。在下因缘时会暂代教主之职其实论到才识武功敝教中胜于在下者又岂少了?韦蝠王请你将这份名帖呈上三位高僧。”说着取出一张名帖上面自张无忌、杨逍、范遥、殷天正、韦一笑以下书就此次拜山群豪的姓名。
韦一笑知道教主要自己显示一下当世无双的轻功好叫少林群僧不敢小觑了明教中的人物当下躬身应诺接过名帖身子并未站直竟不转身便即反弹而出犹如一溜轻烟相隔十余丈间便飘到了三株松树之间双掌一翻将名帖送交渡厄。
渡厄等三僧见他一晃之间便即到了自己跟前轻功之佳实从所未见何况他是倒退反弹那更属匪夷所思不由得赞道:“好轻功!”
少林群僧个个是识货的登时采声雷动。明教群豪虽均知韦一笑轻功了得但这般倒退反弹的身手却也是初次见到不过各人不便称赞自家人尽管心中佩服却都默不作声。只周颠一人鼓掌大赞。
渡厄微微欠身伸手接过名帖他右手五根手指一搭到名帖韦一笑身一麻如受雷震胸口发热身子几欲软倒。他大惊之下忙运功支撑。渡厄已将名帖取过从名帖上传来的这一股内劲也即消失。韦一笑脸色立变暗想这眇目老僧的内劲当真深不可测不敢多所逗留躬身斜让从一片长草上滑了过来回到张无忌身旁。这一门“草上飞”的轻功虽非特异但练到这般犹如凌虚飘行那也是神乎其技的了。
空闻、空智等均想:“此人轻功造诣竟至如此地步固是得了高人传授但也出于天赋看来他是天生异禀旁人就算毕生苦练也决计到不了这等境界。”
渡厄说道:“张教主说贵教由三人下场除了教主与这位韦蝠王外还有哪一位前来指教?”张无忌道:“韦蝠王已领教过大师的内劲神功在下想请明教左右光明使者相助。”渡厄心中一动:“这少年好锐利的眼光适才我隔帖传劲只是一瞬间之事居然让他看了出来。甚么左右光明使者难道比这姓韦的武功更高么?”他坐关年久于杨逍的名头竟没听见过至于范遥则长年来隐姓埋名旁人原也不知。
杨范二人听得教主提及自己名字当即踏前一步躬身道:“谨遵教主号令。”张无忌道:“三位高僧使的是软兵刃咱们用甚么兵刃好?”张、杨、范三人平时临敌均是空手今日面对劲敌可不能托大不用兵刃三人一法通万法通甚么兵刃都能使用张无忌此言乃是就着二人方便。杨逍道:“听由教主吩咐便是。”
张无忌微一沉吟心想:“昨晚河间双煞以短攻长倒也颇占便宜。”便从怀中取出六枚圣火令来将四枚分给了杨范二人说道:“咱们上少林寺拜山不敢携带兵器这是本教镇教之宝大家对付着使罢。”杨范二人躬身接过请示方略。
空智突然大声道:“苦头陀咱们在万安寺中结下的梁子岂能就此揭过?来来来待老衲先领教你的高招。老衲今日没服十香软筋散各人手下见真章罢。”他受囚万安寺的怨气未曾发泄今日见到范遥一直尽力抑制心下怒火此刻再也忍耐不住了。
范遥淡淡一笑说道:“在下奉教主号令向三位高僧领教大师要报昔日之仇待此事过后在下如幸而不死再行奉陪。”空智从身旁弟子手中接过长剑喝道:“你不自量力要和我三位师叔动手不死也必重伤。我这仇是报不了啦。”范遥笑道:“我死在令师叔手下也是一样。”空智冷笑道:“明教之中既除阁下之外更无别位高手那也罢了。”
他这句话原是激将之计明教群豪岂有不知?但觉若咽了这口气下去倒叫少林派将本教瞧得小了。以位望而论范遥之下便是白眉鹰王殷天正。张无忌觉得外公年迈不便请他出手便想请舅父殷野王出马。殷天正已踏上一步说道:“教主属下殷天正讨令。”张无忌道:“外公年迈便请舅舅……”殷天正道:“我年纪再大也大不过这三位高僧。少林派有硕德耆宿我明教便没老将么?”
张无忌知外公武功深湛不在杨逍、范遥之下比舅舅高出甚多倘若由他出战当多几分把握说道:“好范右使留些力气待会向空智神僧领教便请外公相助孩儿。”
殷天正道:“遵命!”从范遥手中接过了圣火双令。
空闻方丈朗声道:“三位师叔这位殷老英雄人称白眉鹰王当年自创天鹰教独力与六大门派相抗衡实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这位杨先生内功外功俱臻化境是明教中的第一流人物昆仑、峨嵋两派的高手曾有不少败在他的手下。”
渡劫干笑数声说道:“幸会幸会!且看少林门下弟子却又身手如何?”三僧黑索一抖犹似三条墨龙一般围成了三层圈子。
张无忌昨晚与三僧动手时伸手不见五指凭黑索上的劲气辨认敌方兵刃来路此时方当午初艳阳照空连三僧脸上每一条皱纹都瞧得清清楚楚。他倒转圣火令抱拳躬身说道:“得罪了!”侧身便攻了上去。杨逍飞身向左。殷天正大喝一声右手举起圣火令往渡难的黑索上击落。“当呜”一响索令相击。这两件奇形兵刃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也十分古怪。两人手臂都是一震心道:“好厉害!”均知是遇到了生平罕逢的劲敌。
张无忌寻思:“三僧黑索结圈招数严密我等虽三人联手也决非三五百招之内所能攻破且耗费三僧的内劲徐寻破绽。”眼见黑索探到身前便以圣火令与之硬碰硬地对攻。
斗到一顿饭时分张无忌等三人已将索圈压得缩小了丈许圆径。然而三僧的索圈缩小抗力越强三人每攻前一步便比之前要多花几倍力气。杨逍与殷天正越斗越骇异起初尚是以三敌三的局面到得半个时辰之后杨殷二人渐渐支持不住成为二人合斗渡难。张无忌却一人对付渡厄、渡劫二僧。
殷天正走的是刚猛路子。杨逍却忽柔忽刚变化无方。六人之中以杨逍的武功最为好看两枚圣火令在他手中盘旋飞舞忽而成剑忽而为刀忽而作短枪刺、打、扫、击忽而当判官笔点、戳、捺、挑更有时左手匕首右手水刺忽地又变成右手钢鞭左手铁尺百忙中尚自双令互击发出哑哑之声以扰乱敌人心神。相斗甫及四百招已连变了二十二般兵刃每般兵刃均是两套招式一共四十四套招式。
空智于少林派七十二绝艺得其十一范遥自负于天下武学无所不窥此刻见杨逍神技一至于斯都不由得暗自叹服。周颠与杨逍素有嫌隙曾数次和他争斗此刻越看越是惭愧:“杨逍这龟儿子原来一直让着我。先前我只道他武功只比我稍高每次动手总是碰巧运气好这才胜了我一招半式。岂知我周颠跟他龟儿子差着这么老大一橛。”
但不论杨逍如何变招渡难一条黑索分敌二人仍丝毫不落下风。众人只见殷天正头上白雾升起知他内力已发挥到了极致一件白布长袍慢慢鼓起衣内充满了气流。他每踏出一步脚底便是一个足印斗到将近一个时辰三株松树外已让他踏出了一圈足印。陡然之间殷天正将右手圣火令交于左手将渡难的黑索一压右手一招劈空掌向他击了过去。渡难左手一起五指虚抓握成空拳也挥掌劈出。
空闻、空智等一齐“噫”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惊讶佩服之情。原来渡难还他这一掌乃少林七十二绝艺之一的“须弥山掌”。这门掌力极难练成那不必说了纵然练成了每次出掌也须坐马运气凝神良久始能将内劲聚于丹田哪知渡难要出掌便出掌一动念间就将“须弥山掌”拍了出来跟着黑索抖动又向杨逍扑击而至。
但渡难以“须弥山掌”与殷天正对掌黑索上的劲力便弱了一大半。他以巧补弱使得黑索滚动飞舞宛若灵蛇乱颤杨逍的两根圣火令也变化无穷。旁观众人大半去瞧他二人相斗。殷天正凝神提气一掌掌地拍出忽而跨前两步忽而又倒退两步。那边张无忌以一敌二三人的招式都平淡无奇所有拚斗都在内劲上施展。这般拚斗比之殷天正斗力和杨逍斗巧其实更加凶险只要内劲为对方一逼上岔路纵非立时气绝死亡也不免走火入魔脱力瘫痪。只不过这等比拚惟有身历其境的局中人方知甘苦旁观者武功再高也没法从他三人的招式中辨认出来。
眼见太阳由偏东而当头直射更渐渐偏西。空闻、空智、范遥、韦一笑等高手这时已看出了双方胜负之机。但见殷天正头顶的白气越来越浓而渡劫坐在其中的那棵大松树枝干上的针叶不住摇晃颤动当知渡厄和渡劫二僧功力究有高下斗到此时渡劫背靠松树须得借助大树之力方能与张无忌的九阳神功相抗。倘若殷天正先支持不住那便是明教输了如若渡劫先一步难以抵挡则是少林派落败。
出手相斗的六人更加明白这中间的关键所在。殷天正与渡难比拚掌力拚到三十余掌之后自知终非敌手心想:“我们今日之事以救谢兄弟为重。我个人胜负荣辱何足道哉?何况输在少林派前辈高人手下也不能说是损了白眉鹰王的威名。”当下拚得一掌便退出半步拚到十余掌后已退到丈许之外。哪知“须弥山掌”乃少林派七十二绝艺之一渡难在这掌法上浸淫数十载威力非同小可殷天正退一步渡难的掌力跟着进击一步劲力竟不以路程拉远而稍衰。
杨逍寻思:“这少林僧果真了得我圣火令上招数再变终究也奈何不了他。殷白眉独受内劲时候长了只怕支持不住。”两枚圣火令一合想要挟住黑索跟他也来个硬碰硬的斗力以分殷天正重担。不料圣火令刚要挟到黑索渡难手腕抖动黑索索头直昂上来撞向杨逍面门。杨逍心念如电圣火令脱手向渡难胸口急掷过去双掌翻过已抓住索头转过身来一招“倒曳九牛尾”猛力向外急拉。
渡难见他兵刃出手当作暗器般打来劲道猛极左手上肘沉落压向飞袭左胸的圣火令却见另一枚突然间中道转向呼的一声斜刺射向渡劫。这六人中以杨逍最工心计他这两枚圣火令攻渡难的乃是虚招攻渡劫的那枚方用上了身内劲。
渡劫正与张无忌力相抗眼见渡难对付杨殷二人已稳占上风哪想得到杨逍竟会忽出奇招以此怪异的手法偷袭一惊之下圣火令已到面门。渡劫心神微乱轻轻伸起两指将那枚圣火令挟住。但其时他与张无忌神贯注地比拚内劲哪容得这么分心转劲霎时之间他存身其内的大松树摇晃不止树上松针纷纷下堕便如半空中下了一阵急雨。张无忌一觉对方破绽大露这乾坤大挪移心法最擅于寻瑕抵隙他手指上五股劲气登时丝丝作响疾攻过去。片刻间啪啪有声渡劫那棵松树上一根根小枝也震得落了下来。渡厄眼见势危霍地站起身形微晃已到了渡劫身旁伸左手搭在他肩头。渡劫得师兄相助方得重行稳住。
那边厢渡难与殷天正、杨逍也已到了各以真力相拚、生死决于俄顷的地步。杨逍拉着黑索一端奋力扯夺殷天正却以破山碎碑的雄浑掌力不绝向渡难抵压过去。两大高手一拉一推两股劲力恰恰相反渡难身处其间不免吃力万分但仍未现败象。
旁观的明教群豪和少林僧众眼见这等情景知道这场拚斗下来不仅分出胜败而已六大高手之中只怕有半数要命丧当场。偌大一座山峰之上刹时间竟没半点声息群雄泰半汗湿衣背人人提心吊胆为己方担忧。
便在这万籁俱寂之际忽听得三株松树之间的地底下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起话来:“杨左使、殷大哥、无忌孩儿我谢逊双手染满血迹早已死有余辜。今日你们为救我而来与少林寺三位高僧争斗倘若双方再有损伤谢逊更罪上加罪。无忌孩儿你快快率同本教兄弟退出少林寺去。否则我立时自绝经脉以免多增罪孽。”正是谢逊以“狮子吼”神功在地牢中说话。当年他在王盘山岛上用狮子吼震死震昏各帮各派无数豪士此刻虽非以神功伤人声音虽低沉众人耳鼓仍震得嗡嗡作响相顾失色。
张无忌心知义父言出如山决不肯为了一己脱困致令旁人再有损伤眼前情势倘若力拚到底自己虽可无恙但外公、杨逍、渡劫、渡难四人必定不免正踌躇间只听谢逊大声喝道:“无忌你还不去么?”
张无忌道:“是!谨遵义父吩咐。”他退后一步朗声道:“三位高僧武功神妙今日明教无力攻破他日再行领教。外公、杨左使咱们收手罢!”说着劲气一收将渡厄、渡劫二僧黑索上所发出的内劲一弹而回。
杨逍与殷天正听到他的号令苦于正与渡难力相拚无法收手若收回内劲立时便为渡难的劲气所伤渡难此刻也是欲罢不能。张无忌走到殷天正之前双掌挥出接过了渡难与殷天正分从左右袭来的掌力跟着伸出圣火令搭在渡难的黑索中端。黑索正给杨逍与渡难拉得如绷紧了的弓弦一般。张无忌的圣火令一搭上乾坤大挪移神功登时将两端传来的猛劲化解了。黑索软软垂下落在地下杨逍手快一把抢起。
渡难脸色一变正欲发话杨逍双手捧着黑索走近几步说道:“奉还大师兵刃。”渡劫已知他的心意将身旁的圣火令拾了起来交还给他。
自经适才这一战三位少林高僧已收起先前的狂傲之心知道拚将下去势必两败俱伤己方三人实无法占得上风。渡厄说道:“老衲闭关数十年重得见识当世贤豪至感欣幸。张教主贵教英才济济阁下更出类拔萃唯望以此大好身手多为苍生造福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张无忌躬身道:“多谢大师指教敝教不敢胡作非为。”渡厄道:“我师兄弟三人在此恭候张教主大驾三度莅临。”张无忌道:“不敢然而自当再来领教。谢法王是在下义父恩同亲生。”渡厄长叹一声闭目不语。
张无忌率同杨逍诸人拱手与空闻、空智等人作别走下山去。彭莹玉传出讯号撤回五行旗人众。巨木旗和厚土旗教众于离寺五里外倚山搭了十余座木棚以供众人住宿。
张无忌闷闷不乐心想本教之中无人的武功能比杨逍与外公更高就算换上范遥与韦一笑那也不过和今日的局面相若天下哪里更去找一两位胜于他们的高手来破这“金刚伏魔圈”?彭莹玉猜中他心事说道:“教主你怎地忘了张真人?”
张无忌踌躇道:“倘若我太师父肯下山相助和我二人联手破这‘金刚伏魔圈’定可办到。但此举大伤少林、武当两派的和气太师父未必肯允。再则太师父一百多岁的年纪武学修为虽已炉火纯青究竟年纪衰迈若有失闪如何是好?”
突然之间殷天正站起 eab.&a;quot; &a;gt;身来哈哈笑道:“张真人如肯下山定然马到成功妙极妙极!”干笑几声张大了口声音忽然哑了。
群豪见他笑容满脸直挺挺地站着都觉奇怪。杨逍道:“殷兄你想张真人能下山出手么?”他连问两次殷天正只是不答身子也一动不动。张无忌大惊伸手搭他脉搏不料心脉早停竟已气绝身亡。原来他当日在光明顶独斗六大派群豪苦苦支撑真元已受大损适才苦战渡难又耗竭了部力气加之年事已高竟然油尽灯枯。
张无忌抱着他尸身哭叫:“外公!”殷野王抢了上来更是呼天抢地地大哭。群豪念及同教的义气无不怆然泪下。讯息传出明教中有许多教众原属天鹰教旗下登时哭声震动山谷。
这数日间群豪忙着料理殷天正的丧事。各路武林人物也络绎上山。这些人仰慕殷天正的威名不少人到木棚中他灵前吊祭。空闻、空智等已亲自前来祭过随后又派了三十六名僧人为殷天正做法事超度。但三十六名僧人只念了几句经便给殷野王手执哭丧棒轰了出去。周颠更在一旁大骂:“少林秃驴假仁假义。”
张无忌忧心如捣和杨逍、彭莹玉、赵敏等商议数次始终不得善法。赵敏曾想设法将“十香软筋散”下在渡厄三僧的饮食之中又说要去召鹿杖客、鹤笔翁二人来和张无忌联手但张无忌和杨逍等均觉不妥。
这天是殷天正去世的头七张无忌率领教中群豪在&a;lt;bdo&a;gt;99lib.&a;lt;/bdo&a;gt;灵位前陈祭致哀。赵敏青衣素裙为殷天正服了一半丧。至祭完毕明教焚烧了灵位行了明教的圣火礼节恭送灵柩下山。殷野王跪拜辞谢护送先父灵柩回归江南安葬。明教丧葬礼俗本与中土传统大异但传入中土既久中国教徒多遵用千年以来的中土习俗。
这日午后山下教众来报明教濠泗一支的龙凤兵马在朱元璋的率领之下赶来登封要听奉张教主指挥进攻少林寺相救谢法王。前来的兵马共有二万馀人声势十分浩大。张无忌又惊又喜与杨逍等商议均觉这般人多势众虽不合武林规矩但可令少林寺心生畏惧不敢提前加害谢法王。张无忌当下率领左右光明使等人移步登封命朱元璋传令下去就地驻扎兵马不可惊扰了少林寺和各门派人众。张无忌等在一家酒楼中设宴为朱元璋等人接风洗尘详谈别来情由。
随同朱元璋来参谒教主的有大将汤和、邓愈、冯胜等人。问起军情得知滁州明教义军近年来节节胜利韩山童不幸战死刘福通统帅大军拥韩林儿称帝以亳州为国都国号“宋”称为“龙凤皇帝”。圣火令大戒虽禁止教众称王称帝但当攻战之际为了号召民心则夸大名号也所不禁。好在韩林儿为人仁厚一向服从总坛料来不致造成教内分裂。
韩林儿手下另一支挺有力量的兵马大将是郭子兴自称滁阳王朱元璋、徐达等都归于他的麾下朱元璋的妻子便是郭子兴的养女不久郭子兴去世他的部众归其长子郭天叙统领。郭天叙是都元帅张天佑任右副元帅朱元璋任左副元帅。郭天叙领了大军渡长江攻陷了太平再攻集庆路(南京)手下将领陈野光叛变杀了郭天叙和张天佑朱元璋率领徐达等人平定叛乱自任都元帅攻陷了集庆路改名应天宋国迁都应天府。朱元璋功大官居平章政事封吴国公掌握宋国政权。这次他来参见张无忌便是以韩林儿为名向总坛禀告。这时刘福通见朱元璋势大自己在宋国受到排挤已自率部队西进陈友谅投到了他部下称为西路红巾军扩展也甚成功。
酒过三巡张无忌在席上夸奖朱元璋等一行立功甚巨。朱元璋站起身来双手捧着一一杯酒恭恭敬敬的呈到张无忌面前说道:“恭喜教主从海外迎回谢法王和屠龙刀眼下谢法王虽暂且失陷在少林寺中但我教有教主、左右光明使以及诸位英侠领头必能救出谢法王夺回屠龙刀。从此我明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杀尽鞑子还我河山当是指日间的事了。”
张无忌干了一杯说道:“当年与朱大哥在凤阳相交想不到竟有今日!”群豪哈哈大笑意兴甚豪。
朱元璋却不坐下手指坐在临桌的赵敏说道:“属下听说这位郡主娘娘弃暗投明背弃了父兄甘愿终身依靠教主本来是可喜可贺的大好事但属下有一事心中不明要请教主指点。”说到这里本来满脸欢容忽尔转得神色俨然。张无忌道:“大家是自己人朱大哥坦率直言便是。”朱元璋道:“小人见识糊涂出言有不到之处还请教主原宥。”张无忌道:“大伙儿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子事无不可对人言。朱大哥但说不妨。”
朱元璋道:“属下这番话众兄弟平日已议论纷纷也不是属下一人心头的话。这位郡主娘娘是蒙古人他父亲是执掌朝廷兵马、声威赫赫的汝阳王。我汉人义军不知有几千几万人死在他爹爹刀下。我义军的好兄弟、好朋友人人要杀他爹爹报仇。咱们濠泗的十几万义军要请教主回答一句话:到底在教主心中是这位蒙古的郡主娘娘要紧呢还是明教十数万兄弟的性命要紧?”这番话说的斯文恭谨但却声势汹汹势道逼人。
杨逍、范遥等人听了这番话早想到朱元璋是挟着近来反元大胜之威带了自己的兵马竟欲逼去张无忌的明教教主之位。他料想赵敏得罪的人多他如出言逼宫明教众首领未必会支持张无忌这年轻教主。而且赵敏为汝阳王之女汝阳王杀戮抗元义军手上血债累累朱元璋以此为辞明教首领纵欲支持张无忌也乏理据大义有亏。
张无忌也已料到朱元璋的用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朱元璋又道:“兄弟们都说教主倘若顾念天下苍生重视夷夏之防应与郡主娘娘一刀两断。教主在郡主与明教兄弟之间只能择一为友亲此则敌彼亲彼则敌此!”
张无忌道:“朱大哥说哪里话来?明教自敝人张无忌以下直至初入教的教众人人曾对明尊圣火立下重誓我明教教众头颅可抛颈血可溅心意誓将蒙元赶回漠北还我大汉河山重重整金瓯。若违此誓明尊决不宽恕!”在座群豪一齐叫道:“教主说得好!”
朱元璋道:“如此说来教主决意与郡主一刀两断终身不再相见了?”张无忌摇头道:“不是!驱赶蒙元我志不变。以赵敏为妻我志亦不变。赵姑娘虽是蒙古女子但早已脱离父兄她对我说得清清楚楚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干甚么她也干什么。”朱元璋摇头道:“教主咱们干的可是杀官造所的大事。教主信得过这位郡主娘娘我们成千成万的兄弟可信不过。难道郡主娘娘事到临头也肯大义灭亲手刃父兄吗?”
张无忌见他这等神态心下好生难决倘若明教内讧朱元璋等几个义军头领当然不是自己对手但如杀了朱元璋等人濠泗义军不免元气大伤只怕元军乘势反扑反元的大好形势不免毁于一旦。何况圣火令中谆谆告诫明教兄弟绝不可自相残杀。
他叹了口气对朱元璋道:“明教决心造朝廷的反那是说什么也不变的。但我们只盼将蒙古人赶回大漠去请他们回自己的老家不到中土来占我汉人的江山土地不把我汉人当作奴隶来使用欺压。明教是‘赶鞑子’不是‘杀鞑子’!明教是从波斯传来的大家见过明尊的画像他是黄头发、黄胡子高鼻子、绿眼睛的外国夷人但他老人家引导咱们行善去恶、为明驱暗咱们就拜明尊听明尊的教训。咱们只求自由自在不让外族人来占我们的国土子女、田地财物我们也决不占他们的国土。大伙儿要做的时把蒙古人赶回蒙古去”
赵敏本来一直在旁默不做声地听着忽然站起身来昂然道:“朱大哥你不用担心!我是蒙古人那是改不来的。不用你们来赶我自己退出中土返回蒙古这一生一世永不再踏入中土一步!”张无忌、杨逍、范遥、韦一笑等都是一惊。
周颠却兀自担心问道:“赵姑娘你回去蒙古此后永不踏入中土一步你舍得我们教主么?”赵敏微笑道:“我决不破誓我心里不舍得又有什么法子?却不知你们教主舍不舍得我?”说着眼望别处更不转向张无忌。
张无忌心下感激情知赵敏立下此誓是为了不让自己为难。明教群豪均觉此誓虽不能说两齐美毕竟是顾了大局。又觉倘若真能将蒙古人赶回大漠我中土重光倒不是非得将鞑子杀光了不可。何况明教之中天地风雷四门“雷”字门一门教众是非汉族的蒙古人、回纥人、吐蕃人以及形形色色的色目人数百年来大家相处无间曾同生死、共患难岂能将其中的“鞑子”尽数杀了?范遥等心想教主必定会跟赵姑娘同去蒙古但那是以后的事一切将来再说。
周颠大声道:“朱兄弟赵姑娘既已这么说了众兄弟可再没异议了吧?”朱元璋见杨逍等首脑均站在教主这一边只得道:“多谢教主顾兄弟之义。”
张无忌心想朱元璋等带头之人虽得暂且安抚但他带来二万余兵马只怕不少人听了他的说辞对赵敏兀自不放心。当下带同杨逍、范遥、五散人、五旗使诸人前往义军驻扎之处购买了酒肉犒劳兵士在军帐中会见众军官。张无忌重申“赶鞑子”而非“杀鞑子”之意又申明自己只是暂代教主救出谢法王后当遵阳前教主遗命请谢法王摄教主之位。
只见一位浓眉大眼、神情英挺的青年军官朗声说道:“启禀教主:教主仁义待人为本教立下大功人人死心塌地地服您您如去职不干大伤众兄弟之心。咱们跟鞑子拼命血战虽说是为了天下百姓但老实说大伙儿是为您老人家拼命。谢法王为人当然是极好的否则也得不到阳前教主的信任他又是您老的义父。不过谢法王和天下英豪结怨甚深还是请教主勉为其难为了我教中兴继续为我教首领。就算您老人家当真想退隐林下专研武学不想给俗务烦扰也请教主另选贤能指定一位众望所归、已为本教立下大功之人来出任教主那就人人悦服纷争不起明教不致为了教内雄才互争主位而再陷入你砍我杀的大劫不但见笑于天下英雄且不免给蒙元乘机反扑。”
张无忌认得他是朱元璋手下大将李文忠他是朱元璋的外甥朱元璋曾收他为义子改名“朱文忠”自是朱元璋的得力亲信。他年纪轻轻武功既不了得在教内也无威望只不过在战阵中颇立战功而已但挺立席前侃侃而谈足见事先早有预备。
张无忌道:“李兄弟你口中所说那位众望所归、已为本教立下大功之人不知是谁?”李文忠道:“教主只须出得营帐向帐外兄弟们问一声大伙儿就会回答教主的话那可不是小将胡言向教主瞎说的!”
张无忌向杨逍、范遥两人望了一眼走到营帐之外广场上明教义军一排排的行列整齐身上顶盔贯甲手中明晃晃地持了刀枪见到张无忌出来带队的将领齐声吆喝:“参见教主!明尊佑护教主!”众兵士把刀枪往地下一掷砰地一声大响数万人一齐躬身行礼齐声喝道:“参见教主!明尊佑护教主!”张无忌抱拳还礼朗声道:“明尊佑护众位兄弟!”
张无忌心想:“大家都是明尊座下的好兄弟祸福同当生死与共这等精锐之师实可收复河山!”朗声问道:“适才李文忠将军言道本教有一位众望所归、已为本教立下大功的人物请问说的是哪一位?”众兵将齐声高叫:“是吴国公朱元璋吴国公朱元璋!”齐声呐喊声音当真地动山摇。
张无忌回头一瞧杨逍、范遥只见二人垂手在下教缓缓摇手。张无忌会意转头向众兵将道:“有这样一位好兄弟真是我教的大福份。我知道啦!大家散了队喝酒吧!”众兵将躬身道:“谢教主!”张无忌朗声道:“请吴国公朱元璋兄弟相见!”一名将军躬身道:“启禀教主应天府军情紧急吴国公已即启程回应天去了命属下向教主恕罪。”张无忌点头道:“朱兄弟马不停蹄勤劳军事何罪之有?”
他回帐内汤和、邓愈、李文忠等都说奉吴国公之召要赶回应天作战纷纷向张无忌请罪告辞。张无忌点头道:“各位先用饱了酒饭回到应天请代我向韩兄弟问好。新教主一事乃是大事大伙儿须得从长计议。祝各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各位带兵务须善待百姓方不负了我教报国救民的宗旨!”众将应诺用罢酒饭行礼告辞各带兵马离去。
张无忌等一行人返回木棚商量适才的情事。周颠首先叫了起来:“朱元璋那厮想做教主他这么干可不是要造反?韦蝠王咱们快马赶在头上一刀将那厮砍了瞧他造不造得成反?”范遥道:“朱元璋手下兵马人数众多攻城掠地的本事不小适才那李文忠奉了朱元璋之命来向教主示威倒也神气得很。周兄我若上前扭他脖子这么喀喇一声他还能胡说八道、大言不惭么?”
周颠哈哈大笑叫道:“妙极妙极!刚才你怎么不给这小子就这么契列喀喇妈巴擦?嘟嘟、呜呜、波波!”范遥问道:“周史那呜呜、波波又是什么神奇武功?”周颠笑道:“这个你就不懂了呜呜、波波不是武功是那小子给你扭断了脖子痛得屎滚尿流上面下面发出来的怪声!”
杨逍道:“我们要杀他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不过朱元璋招兵买马攻占州县只杀得蒙元半壁江山烟尘滚滚我大汉的河山差不多有一半让他们光复了。这是真正的大功劳。咱们歃血为盟共举义旗为来为去还不是为了这件大事。朱元璋、李文忠这些人是杀不得的就算他们背叛明教只要他们真能光复大汉江山将蒙古鞑子赶回去咱们还是不能动他们一分一毫。”
张无忌点头道:“不错!与大汉江山相比明教为轻;与大汉千万百姓相比明教的教众为轻。明教败后可以再兴我大汉江山倘若给异族占了去要再夺回可就千难万难了!”杨逍、范遥、韦一笑、五散等先后站起各人都是毕生谋干大事之人大局的孰轻孰重心念一转便即了然均觉如以明教为重江山为轻不免是心怀自私非大英雄、大豪杰的仁侠心怀。
彭莹玉说道:“教主这番金玉良言真正打进了我心坎中去。不论是谁只要他能率领天下豪杰驱赶胡虏我彭和尚都服他的。他要做明教教主、要做皇帝彭和尚都拥了他!”
张无忌道:“彭大师所言极是。咱们当前要务是将谢法王营救出来。朱元璋如想做教主只要他能赶走蒙元还我大汉江山我就让他做!”周颠“呸”的一声说道:“我瞧这个下巴抄起、满脸黑痣说什么也不像教主做个小喽啰倒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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