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提供的小说 - 《倚天屠龙记(世纪新修版)》 第三十五章 屠狮有会孰为殃
鹿杖客那一掌偷袭适逢张无忌正以力带动十八名番僧联手合力的内劲后背藩篱尽撤失了护体真气玄冥寒毒侵入受伤着实不轻。他盘膝而坐以九阳真气在体内转了三转呕出两口淤血才稍去胸口闭塞之感睁开眼来只见赵敏满脸担忧。
张无忌柔声道:“赵姑娘这对苦了你啦。”赵敏道:“这当儿你还是叫我‘赵姑娘’么?我不是朝廷的人了也不是郡主了你……你心里还当我是个小妖女么?”
张无忌慢慢站起说道:“我问你一句话你得据实说来。我表妹殷离脸上的剑伤到底是不是你割的?”赵敏道:“不是!”张无忌又问:“她是不是你给抛入海里的?”赵敏大声道:“决不是!”张无忌道:“那么是谁下的毒手?”赵敏道:“我手边无凭无据不能跟你说。你内伤未愈多问徒乱心意。倘若你查明实据殷姑娘确是为我所害不用你下手我立时在你面前自刎谢罪。”
张无忌听她说得斩钉截铁不由得不信沉吟半晌道:“多半是波斯明教那艘船上暗中伏有高手施展邪法半夜里将咱们一起迷倒害了我表妹盗去了倚天剑和屠龙刀。救出义父之后可须得到波斯走一遭去向小昭问个明白。”
赵敏抿嘴一笑说道:“你巴不得想见小昭便杜撰些缘由出来。小昭是大大好人我也想见她当面好好谢谢她。”张无忌奇道:“谢什么?”
赵敏道:“谢她对我说了真话。那天小昭跟我们分别时悄悄把我拉在一旁对我说:‘赵姑娘我就要去波斯了今后再也不能照料教主。他武功虽高但心地太好容易上人家的当请你以后好好照顾他。我知你是教主的心上人他宁可性命不在也要回护你平安周。’听她这么说我自然开心得很。从来没人跟我这样说过我盼望是这样但不知能不能臭真。小昭是第一个这样说的我心里当然感激她。我问她:‘你怎知道?’她说:‘我自然知道。我冷眼旁观早看了出来。我一心一意想做教主的小丫头永远在他身边服侍他就算他娶了你做夫人我也是这般待他。’”
张无忌听到这里不禁心中酸楚眼前出现了小昭那娇小玲珑、甜美可爱的倩影:“不知她在波斯是否一切平安?”赵敏又道:“那天晚上我中了十香软筋散之毒……”张无忌奇道:“怎么你中了十香软筋散之毒?”
赵敏道:“我若不中毒怎会给人拿去了倚天剑还被抛人大海?”张无忌再问:“你也给人抛入海里?”赵敏点了点头道:“那晚上我给海水一激又喝了几口水呕了好多毒水出来头脑才清醒了些幸好我水性不坏没给淹死但心里却一片混乱。也不知漂流了多久幸好遇上一艘渔船打鱼经过把我救了起来。我迷迷糊糊中也没法要他们送我回荒岛待得渔船泊岸才知已回到了大陆。我问船上渔人是否知道那荒岛的所在他们也回答不出。后来我大病一场等到勉强起得了身便立即回到王府派出水师到沿海各个小岛去找寻你们。”
张无忌听了又怜惜又感激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敏微微一笑说道:“咱们早些养好了伤快去少林寺是正经。”张无忌奇道:“去少林寺干吗?”赵敏道:“救谢大侠啊。”张无忌一凛问道:“义父确是给关在少林寺么?”
赵敏道:“这中间的原委曲折我也不知。但谢大侠身在少林寺内却是千真万确。我跟你说我手下有一死士在少林寺出家是他舍了一条性命带出来的讯息。”张无忌问道:“为什么舍了一条性命?”赵敏道:“我那部属为了向我证明设法剪下了谢大侠的一束黄发。可是少林寺监守谢大侠十分严密我那部属取了头发后出寺终于给发觉了身中两掌挣扎着将头发送到我手里不久便死了。”
张无忌道:“嘿!好厉害!”这“好厉害”三字也不知是赞赵敏的本事了得、成昆的手段毒辣还是说当时局势的险恶。他心中烦恼牵动内息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明教虽也派人至少林寺打探但终因少林寺严密封锁消息以致查无所获。
赵敏急道:“早知你伤得如此要紧又这等沉不住气我便不跟你说了。”张无忌坐下地来靠在山石之上待要宁神静息但关心则乱始终无法镇定说道:“少林神僧空见是让我义父用七伤拳打死的。少林僧俗上下二十余年来誓报此仇何况那成昆便在少林寺出家。我义父落入了他们手中哪里还有命在?”
赵敏道:“你不用着急有一件东西却可救得谢大侠性命。”张无忌忙问:“什么东西?”赵敏道:“屠龙宝刀。”张无忌一转念间便即明白屠龙刀号称“武林至尊”少林派数百年来领袖武林对这把宝刀自欲得之而甘心他们为了得刀必不肯轻易加害谢逊只是对他大加折辱定然难免。
赵敏又道:“我想救谢大侠之事还是你我二人暗中下手的为是。明教英雄虽众但如大举进袭少林双方损折必多。少林派倘若眼见抵挡不住明教进攻其势已留不住谢大侠说不定便出下策下手将他害了。”
张无忌听她想得周到心下感激道:“敏妹你说得是。”
赵敏第一次听他叫自己为“敏妹”心中说不出的甜蜜但一转念间想到父母之恩、兄妹之情从此尽付东流又不禁神伤。张无忌猜到她心意却也无从劝慰只是想:“她此生已然托付于我我不知如何方能报答她的深情厚意?芷若和我有婚姻之约我却又如何能够相负?唉!眼前之事终是设法救出义父要紧&a;lt;var&a;gt;.&a;lt;/var&a;gt;这等儿女之情且自放在一旁。”勉力站起说道:“咱们走吧!”
赵敏见他脸色灰白知他受伤着实不轻秀眉微蹙沉吟道:“我爹爹爱我怜我倒是不妨就只怕哥哥不肯相饶。不出两个时辰只要哥哥能设法暂时离开爹爹又会派人来捉拿咱俩回去。”张无忌点了点头想起王保保行事果决是个厉害人物料来不肯如此轻易罢手目下两人都身受重伤倘若西去少林委实步步荆棘一时彷徨无策。赵敏道:“咱们急须离开此处险地到了山下再定行止。”
张无忌点点头蹒跚着去牵过坐骑待要上马只感胸口一阵剧痛竟跨不上去。赵敏右臂用力咬着牙力推将他送上马背但这么一用力胸口为匕首刺伤的伤口又流出不少鲜血。她挣扎着也上了马背坐在他身后。本来是张无忌扶她现下反而变成要她伸手相扶。二人喘息半晌这才纵马前行另一匹马跟在其后。
二&a;lt;cite&a;gt;&a;lt;/cite&a;gt;人共骑下得山来索性往大路上走去折而东行以免和王保保撞面。行得片刻便走上了一道小路。两人稍稍宽心料想王保保遣人追拿也不易寻到这条偏僻小路上来只要挨到天黑入了深山便有转机。
正行之间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两匹马急驰而来。赵敏花容失色抱着张无忌的腰说道:“我哥哥来得好快咱们苦命终于难脱他毒手。无忌哥哥让我跟他回府设法求恳爹爹咱们徐图后会。天长地久终不相负。”张无忌苦笑道:“令兄未必便肯放过了我。”刚说了这句话身后两乘马相距已不过数十丈。
赵敏拉马让在道旁拔出匕首心意已决若有回旋余地自当以计脱身要是哥哥决意杀害张无忌两人便死在一块。但见那两乘马奔到身旁却不停留马上乘者是两名蒙古士兵经过二人身旁只匆匆一瞥便即越过前行。
赵敏心中刚说:“谢天谢地原来只是两个寻常小兵不是为追寻我等而来。”却见两名元兵已勒慢了马商量了几句忽然圈转马头驰到二人身旁。一名满腮胡子的元兵喝道:“兀那两名蛮子这两匹好马是哪里偷来的?”
赵敏听他口气便知他见了父亲所赠骏马起意眼红。汝阳王这两匹马神骏之极兼之金镫银勒华贵非凡。蒙古人爱马如命见了焉有不动心之理?赵敏心想:“两匹马虽是爹爹所赐但这两个恶贼若要恃强相夺也只有给了他们。”打蒙古话道:“你们是哪位将军麾下?竟敢对我如此无礼?”那蒙古兵一怔问道:“小姐是谁?”他见两人衣饰华贵胯下两匹马更非同小可再听她蒙古话说得流利倒也不敢放肆。
赵敏道:“我是花儿不赤将军的女儿这是我哥哥。我二人路上遇盗身上受了伤。”两名蒙古兵互望一眼放声大笑。那胡子兵大声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杀了这两个娃娃再说。”抽出腰刀纵马过来。赵敏惊道:“你们干什么?我告知将军叫你二人四马分尸而死。”“四马分尸”是蒙古军中重刑犯法者四肢缚于四匹马上一声令下长鞭挥处四马齐奔登时将犯人撕为四截是最残忍的刑罚。
那胡子兵狞笑道:“花儿不赤打不过明教叛军却乱斩部属拿我们小兵出气。昨日大军哗变早将你父亲砍为肉酱。在这儿撞到你这两只小狗那就再好不过。”说着举刀当头砍下。赵敏一提缰绳纵马避过。那兵正待追杀另一个元兵叫道:“别杀这花朵儿似的小姑娘咱哥儿俩先图个风流快活。”那胡子兵道:“妙极妙极!”
赵敏心念微动便即纵身下马向道旁逃去。
两名蒙古兵一齐下马追来。赵敏“啊哟”一声摔倒在地。那胡子兵扑将上去伸手按她背心。赵敏手肘回撞正中他胸口要穴那胡子兵哼也不哼滚倒在旁。另一元兵没看清他已中暗算跟着扑上赵敏依样葫芦又撞中了他穴道。这两下撞穴她平时自是不费吹灰之力此刻却累得气喘吁吁满头都是冷汗身似欲虚脱。
她支撑着起来扶张无忌下马拔匕首在手喝道:“你这两个犯上作乱的狗贼还要性命不要?”两名元兵穴道受撞上半身麻木不仁双手动弹不得下肢略有知觉却也酸痛难当只道赵敏跟着便要取他二人性命不料想听她言中之意竟有一线生机忙道:“姑娘饶命!花儿不赤将军并非小人下手加害。”赵敏道:“好若依得我一事便饶了你二人狗命。”两名元兵不理是何难事当即答应:“依得!依得!”
赵敏指着自己坐骑道:“你二人骑了这两匹马向东急行一曰一夜之内必须驰出三百里地越快越好不得有误。”二人面面相觑做梦也想不到她的吩咐竟是如此一桩美差料来她说的必是反话。那胡子兵道:“姑娘小人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再要姑娘的坐骑……”赵敏截住他话头说道:“事机紧迫快快上马。路上若有人问起你只须说这两匹马是市上买的千万不可提及我二人形貌知道了么?”
那两名蒙古兵仍将信将疑但禁不住赵敏连声催促心想此举纵然有诈也胜于当场让她用匕首刺死于是告了罪一步步挨将过去翻身上鞍。蒙古人自幼生长于马背之上骑马比走路还要容易虽手足僵硬仍能控马行路。二兵生怕赵敏一时糊涂随即翻悔待坐骑行出数丈双腿急夹纵马疾驰而去。
张无忌道:“这主意挺高你哥哥手下见到这两匹骏马定料我二人已向东去。咱们此刻却又向何方而行?”赵敏道:“自是向西南方去了。”
二人上了蒙古兵留下的坐骑在荒野间不依道路径向西南。
这一路尽是崎岖乱石荆棘丛生只刺得两匹马腿上鲜血淋漓一跛一踬一个时辰只行得二十来里。天色将黑忽见山坳中一缕炊烟袅袅升起。张无忌喜道:“前面有人家咱们便去借宿。”行到近处见大树掩映间露出黄墙一角原来是座庙宇。
赵敏扶张无忌下得马来将两匹马的马头朝向西方从地下拾起一根荆枝在马臀上鞭打数下。两匹马长声嘶叫快奔而去。她到处布伏疑阵但求引开王保保的追兵。
二人相将扶持挨到庙前见大门上匾额写着“护国寺”三字。赵敏提起门环敲了三下隔了半晌无人答应又敲了三下。
忽听得门内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是人是鬼?来挺尸么?”格格声响大门缓缓开了木门后出现一个人影。其时暮色苍茫那人又身子背光看不清他面貌但见他光头僧衣是个和尚。
张无忌道:“在下兄妹二人途中遇盗身受重伤求在宝刹借宿一宵请大师慈悲。”那人“哼”的一声冷冷地道:“出家人素来不与人方便你们去吧。”便欲关门。赵敏忙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于你未必没有好处。”那和尚道:“什么好处?”赵敏伸手到耳边摘下一对镶珠的耳环递过去交在他手中。
那和尚见每只耳环上都镶有小指头大小的一粒珍珠再打量二人说道:“好吧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侧身让在一旁。赵敏扶着张无忌走了进去。那和尚引着二人穿过大殿和院子来到东首厢房说道:“就在这儿住吧。”
房中无灯无火黑洞洞的赵敏在床上一摸床上只一张草席更无别物。
只听得外面一个洪亮的声音叫道:“郝四弟你领谁进来了?”那和尚道:“两个借宿的客人。”说着跨步出门。赵敏道:“师傅请你布施两碗饭一碟素菜。”那和尚道:“出家人吃十方不布施!”说着扬长而去。赵敏恨恨地道:“这和尚可恶!无忌哥哥你肚子很饿了吧?咱们得弄些吃的才成。”
突然间院子中脚步声响共有七八人走来火光闪动房门推开两名僧人高举烛台照射两人。张无忌一瞥之下高高矮矮共是八名僧人有的粗眉巨眼有的满脸横肉竟没一个善相之人。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僧道:“你们身上还有多少金银珠宝一起都拿出来。”赵敏道:“干什么?”老僧笑道:“两位施主有缘来此正好撞到小庙要大做法事重修山门再装金身。两位身上的金银珠宝一起布施出来。倘若吝啬不肯得罪了菩萨那就麻烦了。”赵敏怒道:“那不是强盗行径么?”那老僧道;“罪过罪过。我们八兄弟杀人放火原是做的强盗勾当最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马马虎虎做了和尚。两位施主有缘肥羊自己送上门来唉可要累得我们出家人六根又不能清净了。”
张无忌和赵敏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八个和尚乃大盗改装这老僧既直言不讳自是存心要杀人了否则决不致自吐隐事。’
另一名僧人狞笑道:“女施主不用害怕我们八个和尚强盗正少一位押庙夫人你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当真观世音菩萨下凡如来佛见了也要动心。妙极!妙极!”
赵敏从怀里掏出七八锭黄金、一串珠链放在桌上说道:“财物珠宝尽在于此。我兄妹也是武林中人各位须顾江湖上义气。”那老僧笑道:“两位是武林中人那再好也没有了不知是哪一派的门下?”赵敏道:“我们是少林子弟。”少林派是武林中第一大派她只盼这八人便算不是出身少林旁系亲友之中或也有人与少林派有些渊源。
那老僧一怔随即目现凶光说道:“是少林子弟吗?当真不巧了!你们两个娃娃只好怪自己投错了门派。”伸手便拉她手腕。赵敏一缩手老僧拉了个空。
张无忌见眼前情势危急之极自己与赵敏身上伤重万难抵敌这几年来会过多少武林中的成名人物难道今日反丧生于八个三四流的小盗手中?不管怎样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敏受辱便道:“敏妹你躲在我身后我来料理这八名小贼。”
赵敏空有满腹智计此刻也束手无策问道:“你们是什么人?”那老僧道:“我们是少林寺逐出来的叛徒遇到别派的江湖朋友倒还手下留情但若碰到少林子弟就非杀不可。小姑娘这位兄弟本要留你做个押庙夫人现下知道你是少林门下我们只有先奸后杀留不得活口了。”
张无忌低沉嗓子道:“好哇!你们是圆真门下是也不是?”那老僧“咦”的一声道:“这倒奇了你怎知道?”赵敏接口道:“咱们正是要上少林寺去会见陈友谅大哥推举圆真大师做少林寺方丈。”那老僧道:“善哉善哉!我佛如来普渡众生。”赵敏道:“是啊咱们正好齐心合力共成善举。”
她此言一出八名僧人同时哈哈大笑。
原来这八个和尚确是圆真和陈友谅一党由陈友谅引入拜在圆真门下。圆真先前挑动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未竟其功其后与赵敏设计擒拿空闻、空智等人又为张无忌坏了事他便想在少林寺中生事自己图谋出任方丈近年来四处收罗人才。只是少林寺戒律精严每收一名弟子均须由执掌戒律的监寺详加盘问查明出身来历圆真难以为所欲为。陈友谅于是另设计谋招引各路帮会豪杰、江洋大盗在寺外拜师作为圆真的弟子却不身入少林只待时机到来共举大事。圆真的武功何等深湛只一出手便令江湖豪士群相慑服这些武林人物素慕少林名门正派的威望又见到圆真神功绝技自是皆愿拜师。有少数不愿背叛本门的圆真立即下手除却是以他奸谋经营已久却不败露。那老僧门称“我佛如来普渡众生”是他们相认的暗号若是本党中人须答以“花开见佛心即灵山”互相便知。赵敏听到老僧口气中露出是圆真弟子便推算到圆真图谋方丈之位的心意可是他们约定的暗号却又如何得知?
一名矮胖僧人道:“富大哥这小妮子说什么推举我师做少林寺方丈这讯息从何处得来?事关重大不可不问个明白。”这八人虽落发做了和尚相互间仍以“大哥”、“二哥”相称不脱昔时绿林习气。
张无忌一听他八人的笑声便知要糟苦于重伤后真气无法凝聚只得努力收束心神强行聚气只觉热烘烘的真气东一团、西一块始终难依脉络运行。眼见那老僧犹如鸟爪的五根手指向赵敏抓去赵敏无力挡架缩身避向里床张无忌心下焦急但此际也唯有盘膝运功只盼能恢复得二三成功力便能打发这八名恶贼了。
那矮胖僧人见他在这当口兀自大模大样地运气打坐怒喝:“这小子不知死活老子先送他上西天去免得在这里碍手碍脚!”说着右臂抬起骨骼格格作响呼的一拳猛力打向张无忌胸口。赵敏眼见危急尖声惊呼却见那矮胖僧人一拳打过右臂软软垂下双目圆睁却站着不动弹。那老僧大惊伸手拉他那胖僧应手而倒竟已死去。余下各僧又惊又怒纷纷喝道:“这小子有妖法有邪术!”
原来那胖僧运劲于臂猛击张无忌胸口正打在膻中穴上。张无忌的九阳神功攻敌不足护身有余不但将敌人打来的拳劲反弹回去更因对方这么一击引动了他体内九阳真气劲上加劲力中贯力那胖僧立即毙命。
那老僧却道张无忌胸口装有毒箭、毒刺之类物事以致那胖僧中了剧毒当即出掌击向他露在袖外的右臂准拟先打折他手臂再行慢慢收拾。这一招刚猛的掌力撞到张无忌臂上引动他体内九阳真气反激而出。那老僧登时倒撞出去其势如箭喀喇一声大响冲破窗格撞在庭中一株大槐树上脑浆迸裂。
余僧大声呼叫声中一僧双拳捣向张无忌太阳穴一僧以“双龙抢珠”伸指挖他眼珠另一僧飞起右足踢向他丹田。张无忌低头避开双眼让他两指戳在额头但听得评评、啊哟、噗噗数声连响三僧先后震死。第三僧飞足猛踢力道强劲右腿竟硬生生地震断。张无忌丹田处受了这一腿真气鼓荡右半边身子中各处脉络竟有贯穿模样心下暗喜:“可惜这恶僧震死得太早要是他在我丹田上多踢几脚反能助我早复功力。看来我受伤虽重恢复倒不难只须有十天到半月将息便能尽复旧观。”
八僧中死了五僧余下三名恶僧吓得魂飞天外争先恐后地抢出门去直奔到庙门之外不见张无忌追赶出来这才站定了商议。一个道:“这小子定有邪法。”另一个道:“我看不是邪法这小子内功厉害反激出来伤人。”第三人道:“不错咱们好歹要给死去了的兄弟报仇。”三人商议了半晌一人忽道:“这小子定是受伤甚重否则何以不追将出来?”另一人喜道:“不错多半他不会走动五个兄弟以拳脚打他他能以内功反激咱们用兵刃砍他刺他难道他当真有铜筋铁骨不成?”
三僧商量定当一人挺了柄长矛一人提刀一人持剑走回院子。
三僧往撞破了的窗格子中张望只见那青年男子仍盘膝而坐模样极是疲累身子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便要摔倒。那少女拿着一块手帕给他额头拭汗。三僧互使眼色终究不敢便此冲入。一僧叫道:“臭小子有种的便出来跟老爷斗三百回合。”另一僧骂道:“这小子有什么本事便只会使妖法害人。那是下三滥的把戏卑鄙下流无耻之尤!”三僧见张无忌既不答话又不下床胆子越来越大《辱骂的言语也越来越脏佛门弟子中口出恶言的只怕极少有人能胜得过这三位大和尚了。
张无忌和赵敏听了也不生气他二人最担心的不是三僧再来寻仇而是怕他们吓得一去不回。此间离嵩山少林寺不远这三僧若去告知了成昆那就大事去矣。张无忌之伤不到十夫以外万难痊可用不着成昆亲至只要来得一两个二流高手例如陈友谅之类的人物便也无法抵挡。因此见三僧去而复回反而暗暗欢喜。张无忌连受五僧袭击体内九阳真气有若干处所渐行凝聚虽仍难以发劲伤敌心下已不若先前惊惶。
突然间砰的一声一僧飞脚踢开房门抢了进来青光闪处红缨抖动手中挺着一柄长矛。赵敏叫道:“啊哟!”急将手中匕首递给张无忌。张无忌摇头不接暗暗叫苦:“我手上半点劲力也无纵有兵刃如何却敌?我血肉之躯却不能抵挡兵器。”动念未已敌人长矛卷起一个枪花红缨散开矛头已向胸口刺到。
这一矛来得快赵敏的念头却也转得快伸手到张无忌怀中摸出一枚圣火令对准矛头来路挡在张无忌胸口当的一响矛头正好戳在圣火令上。以倚天剑之利尚不能削断圣火令矛头刺将上去自是丝毫无损。这一刺之劲激动张无忌体内九阳神功反弹出去但听得“啊……”的一下长声惨叫矛杆直插入那僧人胸口。
这僧人尚未摔倒第二名僧人的单刀已砍向张无忌头顶。赵敏深恐一枚圣火令挡不住单刀刃锋双手各持一枚急速在张无忌头顶一放。这当口果真间不容发又是当的一声响单刀反弹刀背将那恶僧的额骨撞得粉碎但赵敏的左手小指却也给刀锋切去了一片危急之际竟自未感疼痛。
第三名僧人持剑刚进门口便见两名同伴几乎同时殒命他大叫一声向外便奔。赵敏叫道:“不能让他逃走了。”右手圣火令从窗子掷将出去准头极佳却无力量没碰到那人身子便已落地。张无忌抱住她身子叫道:“再掷!”以胸口稍行凝聚的真气从她背心传入。赵敏左手的圣火令再度掷出。那僧人只须再奔两步便躲到了照壁之后但圣火令去势奇快正中背心登时狂喷鲜血而死。
张无忌和赵敏圣火令一脱手同时昏晕相拥跌下床来。这时厢房内死了六僧庭中死了二僧张赵二人昏倒血泊之中。荒山小庙冷月清风顷刻间更无半点声息。
&a;lt;u&a;gt;藏书网&a;lt;/u&a;gt;过了良久赵敏先行醒转迷迷糊糊之中先伸手一探张无忌鼻息只觉呼吸虽弱却悠长平稳。她支撑着站起无力将他扶上床去只得将他身子拉好抬起他头枕在一名死僧身上。她坐在死人堆里不住喘气。又过半晌张无忌睁开眼来叫道:“敏妹你一你在哪里?”赵敏嫣然一笑清冷的月光从窗中照将进来两人看到对方脸上都是鲜血本来神情可怖但劫后余生却觉说不出的俊美可爱各自张臂相拥。
这番剧战先前杀那七僧张无忌没花半分力气借力打力反而无损有益但最后以圣火令飞掷第八名恶僧二人却都大伤元气。这时二人均已无力动弹只有躺在死人堆中静候力气恢复。赵敏包扎了左手小指伤处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直到次日中午二人方始先后醒转。张无忌打坐运气调息大半个时辰精神略振撑身站起肚里已咕咕直叫摸到厨下见一锅饭一半已成黑炭另一半也焦臭难闻满满盛了一碗拿到房中。赵敏笑道:“你我今日这等狼狈只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实不足为外人道也。”两人相对大笑伸手抓取焦饭而食只觉滋味之美似犹胜山珍海味。一碗饭没吃完忽听得远处传来了马蹄和山石相击之声。
呛啷一声盛着焦饭的瓦碗掉在地下打得粉碎。赵敏和张无忌面面相觑两颗心评怦跳动耳听得驰来的共是两乘到了庙门前戛然而止接着门环四响有人打门稍停片刻又是门环四响。张无忌低声道:“怎么办?”只听得门外有人叫道:“上官三哥是我秦老五啊。”赵敏道:“他们就要破门而入。咱们且装死人随机应变。”
两人伏在死人堆里脸孔向下。刚伏好身子便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庙门为人猛力撞开从撞门的声势中听来来人膂力不小。赵敏心念一动道:“你伏在门边挡住二人退路。”张无忌点点头爬到门槛之旁。
紧跟着便听得两声惊呼刷刷声响进庙的两人拔出了兵刃显已见到庭中的两具尸首。一人低声道:“小心防备敌人暗算。”另一人大声喝道:“好朋友鬼鬼祟祟地躲着算是什么英雄?有种的出来跟老子决一死战。”这人嗓音粗豪中气充沛谅必是那推门的大力士了。他连喝数声四下里却没半点声息说道:“贼子早去远了。”另一个嗓音嘶哑的人道:“四处查一查莫要中了敌人诡计。”那秦老五道:“寿老弟你往东边搜我往西边搜。”那姓寿的似乎害怕说道:“只怕敌人人多咱们可别落单。”秦老五未置可否。
那姓寿的突然“咦”的一声指着东厢房道:“里……里面还有死人!”两人走到门边见小小一间房中死尸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秦老五道:“这庙……庙里的八位兄弟一齐丧命不知是什么人下的毒手?”姓寿的道:“秦五哥咱们急速回寺蔡……禀……禀报师父。”秦老五沉吟道:“师父叮嘱咱们须得赶快送出清帖赶着在重阳节开‘屠狮英雄会’要是误了事可吃罪不起。”
张无忌听到“屠狮英雄会”五字微一沉吟不禁惊、喜、惭、怒百感齐生心想:“他师父大撒请帖开什么屠狮英雄会自是召集天下英雄要当众杀害义父这么说来在重阳节之前义父性命倒是无碍。我不能保护义父周害得他老人家落入奸人手中苦受折辱不孝不义莫此为甚。”他越想越怒恨不得立时手刃这两名奸人但又怕二人见机逃走自己却无力追逐唯有待他二人进房然后截住退路依样葫芦以九阳真气反震之力锄奸。
不料这二人见房中尽是死尸不愿进房只站在庭中商量。那姓寿的道:“这等大事须得快去禀告师父。”秦老五道:“这样吧咱俩分头行事我去送请帖你回寺禀告师父。”姓寿的又担心在道上遇到敌人踌躇未答。秦老五恼起来说道:“那么任你挑选你爱送请帖那也由得你。”姓寿的沉吟片刻终觉还是回山较为安说道:“听凭秦五哥吩咐我回山禀告便是。”二人当即转身出去。
赵敏身子一动低声呻吟了两下。秦寿二人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见赵敏又动了两动这时看得清楚却是个女子。
秦老五奇道:“这女子是谁?”走进房去。姓寿的胆子虽小但一来见她是个女子二来已重伤垂死也就不加忌惮跟着进房。秦老五便伸手去扳赵敏肩头。张无忌一声咳嗽坐起身来盘膝运气双目似闭非闭。秦寿二人突然见他坐起脸上是血渍神态可怖一齐大惊。那姓寿的叫道:“不好这是尸变。这僵……僵尸阴魂不散!”
秦老五叫道:“僵尸作怪姓秦的可不来怕你。”举刀猛往张无忌头顶砍落。张无忌手中早握好了两枚圣火令当即往头顶一放当的一响刀刃砍在圣火令上反弹回去将秦老五撞得脑浆迸裂立时毙命。
那姓寿的手中握着一柄鬼头刀手臂发抖想要往张无忌身上砍去却哪里敢?张无忌只等他砍劈过来便可以九阳真气反撞。赵敏见那人久久不动心下焦躁:“这胆小鬼魂飞魄散不敢动手要是他抛刀逃走咱们可奈何他不得。”只见他牙关相击格格作响突然间啪的一声鬼头刀掉在地下。
张无忌道:“你有种便来砍我一刀打我一拳。”那人道:“小……小的没种不敢跟老爷动手。”张无忌道:“那么你踢我一脚试试。”那人道:“小的……小的更加不敢。”张无忌怒道:“你如此脓包待会只有死得更惨快向我砍上两刀。我若见你手劲不差说不定反饶了你性命。”那人道:“是是!”俯身拾起鬼头刀瞥见秦老五头骨破碎的惨状心想这僵尸法力高强我还是苦苦哀求饶命的为是跪倒磕头道:“老爷饶命!你身遭枉死跟小人可毫不相干你别向小……小人索命。”
赵敏听他竟以为张无忌是死人心中有气哼了一声道:“武林中居然有这等没出息的奴才。”那人道:“是是!小的没出息没出息真是奴才真是奴才!”
他不敢出手张无忌倒无计可施突然间心念一动喝道:“过来。”那人忙道:“是!”向前爬了几步仍然跪着。张无忌伸出双手将两根拇指按在他眼珠之上喝道:“我先挖出你的眼珠。”那人大惊不及多想忙伸手用力将张无忌双臂推开。张无忌只求他这么一推当即借用他的力道手臂下滑点了他乳下神封、步廊两处穴道。那人身酸麻扑倒在地大声求恳:“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原来老爷不是僵尸那……那更加要饶命了。”他这时伏在张无忌身前已瞧清对方乃是活人。
赵敏知张无忌这一下乃借力点穴但借来的力道实在太小只能暂时令那人手足酸软却未失行动之力不到半个时辰封闭了的穴道自行解开届时又有一番麻烦又想有许多事要向他查明不能便取他性命说道:“你已给这位爷台点中了死穴你吸一口气左胸肋角是否隐隐生疼?”那人依言吸气果觉左胸几根肋骨处颇为疼痛其实这是一时气血闭塞的应有之象那人不知更大声哀求。
赵敏道:“要饶你性命吗?可须得给你用金针解开死穴才成。那未免太也麻烦了。”那人磕头道:“姑娘无论如何得麻烦这么一次。姑娘救得小人之命小人做牛做马也供姑娘驱使。”赵敏嫣然一笑道:“似你这等江湖人物我倒是第一次看见。好吧你去拾一块砖头来。”那人忙应道:“是是!”蹒跚着走出到院子中去捡砖头。
张无忌低声问道:“要砖头干什么?”赵敏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那人拿了一块砖头恭恭敬敬地走进房来。赵敏在头发上拔下一支金钗将钗尖对准了他肩头缺盆穴说道:“我先用金针解开你上身脉络免得死穴之气上冲入脑那就无救了。但不知那位爷台肯不肯饶你性命?”那人眼望张无忌满是哀恳之色。张无忌便点了点头。那人大喜道:“这位大爷答允了请姑娘快快下手。”赵敏道:“嗯你怕不怕痛?”那人道:“小人只怕死不怕痛。”
赵敏道:“很好!你用砖头在金钗尾上敲击一下。”那人心想金钗插入肩头这是皮肉之伤毫不皱眉提起砖头便往钗尾击落。金钗刺入缺盆穴那人并不疼痛反有一阵舒适之感对赵敏更增几分信心不绝口地道谢。赵敏命他拔出金钗又在他魂门、魄户、天柱、库房等七八处穴道上分别刺过。张无忌微微一笑道:“好了好了!”站起身来心知那人穴道上受了这些攒刺倘若逃出庙去竭力奔跑这几下刺穴立即发作便制了他死命。
赵敏道:“你去打两盆水给我们洗脸然后去做饭。你如要死不妨在饭菜之中下些毒药咱三人同归于尽。”那人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这么一来张无忌和赵敏倒多了一个侍仆。赵敏问他姓名原来那人姓寿名叫南山有个外号叫做“万寿无疆”却是江湖上朋友取笑他临阵畏缩、一辈子不会给人打死之意。他虽随着一干绿林好汉拜在圆真门下圆真却嫌他根骨太差人品畏葸只差他跑腿办事从来没传授过什么武功。寿南山给刺中了穴道力气不失任由赵敏差来差去极是卖力。他将九具尸体拖到后园中埋葬了提水冼净庙中血渍。妙在此人武功不成烹调手段倒算得是第三流好手做几碗菜肴张无忌和赵敏吃来大加赞赏。
待得诸事定当张赵二人盘问那“屠狮英雄会”的详情。寿南山倒毫不隐瞒只可惜旁人瞧他不起许多事都没跟他说。他只知少林寺方丈空闻大师派圆真主持这次大会由空闻和空智两位神僧出面广撒英雄帖邀请天下各门派、各帮会的英雄好汉于重阳节齐集少林寺会商要事。
张无忌要过那英雄帖一看见是邀请云南点苍派浮尘子、古松子、归藏子等诸剑客的请柬。点苍诸剑成名已久但隐居滇南疏于露面少和中原武林人士交往。少林派连&a;lt;big&a;gt;&a;lt;/big&a;gt;他们也邀到了可见这次大会宾客之众规模之盛。少林派领袖武林空闻、空智亲自出面邀请料得接柬之人均将搁置要事前来赴会。
张无忌见请柬上只寥寥数字但书“敬请于重阳佳节光临少林与天下英雄樽酒共尽十日之欢。同参佛祖会商武林大事。”并无“屠狮”字样便问:“干吗秦老五说这会叫做‘屠狮英雄会’?”
寿南山脸有得色说道:“张爷有所不知我师父擒获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叫做金毛狮王谢逊。我们少林派这番要在天下英雄之前大大露脸当众宰杀这只金毛狮子因此这个大会嘛便叫做‘屠狮英雄会’。”张无忌强忍怒气又问:“这金毛狮王是何等人物你可看见了么?你师父如何将他擒来?这人现下关在哪里?”
寿南山道:“这金毛狮王哪嘿嘿那可当真厉害无比足足有小人两个那么高手膀比小人的大腿还粗不说别的单是他一对精光闪闪的眼睛向着你这么一瞪你登时便魂飞魄散不用动手便得磕头求饶……”
张无忌和赵敏对望一眼只听他又道:“我师父跟他斗了七日七夜不分胜败后来我师父怒了使出威震天下的‘擒龙伏虎功’来这才将他收服。现下这金毛狮王关在我们寺中大雄宝殿的一只大铁笼中身上缚了七八根纯钢打就的链条……”
张无忌越听越怒喝道:“我问你话便该据实而言这般胡说八道瞧我不要了你的狗命!金毛狮王谢大侠双目失明说什么双眼精光闪闪?”寿南山的牛皮当场给人戳穿忙道:“是是!想必是小人看错了。”张无忌道:“到底你有没有见到他老人家?谢大侠是怎么一副相貌你且说说看。”寿南山实在未见过谢逊知道再吹牛皮不免有性命之忧忙道:“小人不敢相欺其实是听师兄们说的。”
张无忌只想查明谢逊被囚的所在但反复探询寿南山确是不知料想这是机密大事这小角色原也无从得悉只得罢了。好在重阳节距今二月有余时日从容待伤势痊愈后前去相救尽来得及。
三人在护国寺中过了数日倒也安然无事少林寺中并未派人前来有何勾当差遣。到得第八日上赵敏之伤已痊愈了七八成张无忌体内真气逐步贯通四肢渐渐有力其时若有敌人到来稍加抵挡或逃跑已非难事。那寿南山尽心竭力地服侍不敢稍有异志。赵敏笑道:“万寿无疆你这胚子学武是不成的做个管家倒是上等人材。”寿南山喜道:“姑娘说得好。小人便给姑娘做管家好吗?”赵敏笑道:“那可不敢当!”
张无忌和赵敏每日吃着寿南山精心烹调的美食护国寺中别有一番温馨天地。又过十来日两人体力尽复张无忌便和赵敏商议如何营救谢逊。
赵敏道:“本来最好的法子是真的点了‘万寿无疆’死穴派他回去少林寺打探。但这人太过脓包多半会露出马脚反而坏了大事。这样吧咱们便到少室山下相机行事。只是咱们二人的打扮却得变一变。”张无忌道:“乔装作什么?剃了光头做和尚、尼姑吗?”赵敏脸七微微一红啐道:“呸!亏你想得出!一个小和尚带着个小尼姑整天晃来晃去成什么样子?”张无忌笑道:“那么咱俩扮成一对乡下夫妻到少室山脚下种田砍柴去。”赵敏一笑道:“兄妹不成么?扮成了夫妻给周姑娘瞧见我这左边肩上又得多五个手指窟窿。”
张无忌也是一笑不便再说下去细细向寿南山问明少林寺中各处房舍的情形便道:“你身上受点的死穴都已解了这就去吧。”赵敏正色道:“只是你这一生必须居于南方只要一见冰雪立刻送命。你急速南行住的地方越热越好倘若受了一点点风寒有什么伤风咳嗽那可危险得紧。”
寿南山信以为真拜别二人出庙便向南行。这一生果然长居岭南小心保养不敢伤风直至明朝永乐年间方死虽非当真“万寿无疆”却也是得享遐龄。
张赵二人待他走远小心清除了庙内一切居住过的痕迹走出二十余里向农家买了男女庄稼人的衣衫到荒野处换上将原来衣衫掘地埋了向西北过了登封慢慢走到少室山下。
到得离少林寺七八里处途中已三次遇到寺中僧人。赵敏道:“不能再向前行了。”见山道旁两间茅舍门前有一片菜地一个老农正在浇菜便道:“向他借宿去。”
张无忌走上前去行了个礼说道:“老丈借光咱兄妹俩行得倦了讨碗水喝。”那老农恍若不闻不理不睬只舀着一瓢瓢粪水往菜根上泼去。张无忌又说了一遍那老农仍是不理。呀的一声柴扉推开走出一个白发婆婆笑道:“我老伴耳聋口哑客官有什么事?”张无忌道:“我妹子走不动了想讨碗水喝。”那婆婆道:“请进来吧。”
二人跟着入内只见屋内收拾得甚是整洁板桌木凳抹得干干净净老婆婆的一套粗布衣裙也冼得一尘不染。赵敏心中欢喜喝过了水取出一锭银子笑道;“婆婆我哥哥带我去外婆家我路上脚抽筋走不动了今儿晚想在婆婆家借宿一宵等明儿清早再赶路。”那婆婆道:“借宿一宵不妨也不用什么银子。只是我们只有一间房、一张床我和老伴就算让了出来你兄妹俩也不能一床睡啊。嘿嘿小姑娘你跟婆婆说老实话是不是背父私奔跟情哥哥逃了出来啊?”
赵敏给她说中了真情不由得满脸通红暗想这婆婆的眼力好厉害听她说话口气不似寻常农家老妇向她多打量了几眼见她虽弓腰曲背但双目炯炯有神说不定竟身有武艺。赵敏情知张无忌还勉强像个寻常农夫自己的容貌举止、说话神态决计不似农女便悄声说道:“婆婆既已猜到我也不能相瞒。这个曾哥哥是我自幼的相好我爹爹嫌他家中贫穷不肯答允婚事。我妈妈见我寻死觅活的便做主叫我跟了他……他出来。我妈妈说过得三年两载我们有了……有了娃娃再回家去爹爹就是不肯也只好肯了。”她说这番话时满脸飞红不时偷偷向张无忌望上几眼目光中深蕴情意又道:“我家在大都是有面子的人家爹爹又是做官的。我们要是给人抓住了阿牛哥非给我爹爹打死不可。婆婆我跟你说是说了你可千万别跟人说。”
那婆婆呵呵而笑连连点头说道:“我年轻时节也是个风流人物。你放心我把我的房让给你小夫妻。此处地方偏僻你家里人一定找不到就算有人跟你们为难婆婆也不能袖手旁观。”她见赵敏温柔美丽一上来便将自己的隐私说与她听心下便大有好感决意出力相助玉成他俩好事。
赵敏听了她这几句话更知她是武林人物此处距少林寺甚近不知她与成昆是友是敌当真要处处小心不能露出半分破绽于是盈盈拜倒说道:“婆婆肯给我二人做主那真多钳了。阿牛哥快来谢过婆婆。”张无忌依言过来作揖道谢。
那婆婆笑眯眯地点头当即让了自己的房出来在堂上用木板另行搭了张床垫些稻草铺上一张草席。两人来到房中张无忌低声道:“浇菜那老农本领更大你瞧出来了么?”赵敏道:“啊我倒看不出。”张无忌道:“他肩挑粪水行得极慢可是两只粪桶竟没半点晃动那是很高的内力修为。”赵敏道:“比起你来怎么样?”张无忌笑道:“我来试试也不知成不成。”说着一把将她抱起扛在肩头作挑担之状。赵敏咯咯笑道:“啊哟!你将我当作了粪桶么?”
那婆婆在房外听得他二人亲热笑谑之声先前心头存着的些微疑心立时尽去。
当晚二人和那老农夫妇同桌共餐有鸡有肉。张无忌和赵敏故意偷偷捏一捏手碰一碰肘便如一对热恋私奔的情侣蜜里调油片刻分舍不得。初时还不过有意做作到后来竟纯出自然。那婆婆瞧在眼里不住微笑那老农却如不见只管低头吃饭。
饭后张无忌和赵敏入房闩上了门。两人在饭桌上这般真真假假地调笑不由得都动了情。赵敏俏脸红晕低声道:“我们这是假的可作不得真。”张无忌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吻了吻她低声道:“倘若是假的三年两载又怎能生得个娃娃抱回家去给你爹爹瞧瞧?”赵敏羞道:“呸原来你躲在一旁把我的话都偷听去啦。”
张无忌虽和她言笑不禁但总是想到自己和周芷若已有婚姻之约虽然心中隐隐盼望将来一双两好总须和周芷若成婚之后再说得上赵敏之事。此刻温香在抱不免意乱情迷但终于强自克制只亲亲她的樱唇粉颊便将她扶上床去自行躺在床前板凳上调息用功九阳真气运转十二周天便即睡去。
赵敏却脸热心跳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直至深宵正蒙蒙昽昽间忽听得脚步声响自远而近有人迅速异常地抢到门前。她伸手去推张无忌恰好张无忌也已闻声醒觉伸手过来推她双手相触互相握住了。
只听得门外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杜氏贤伉俪请了故人夜访得嫌无礼否?”
过了半晌那婆婆在屋内说道:“是西凉三剑么?我夫妇从川北远避到此算是怕了你玉真观了。咱们不过一件小事上结了梁子又不是当真有什么深仇大怨。事隔多年玉真观何必仍如此苦苦相逼?常言道得好:杀人不过头点地。”门外那人哈哈一笑说道:“你二位如当真怕了向我们磕三个响头玉真观既往不咎前事一笔勾销。”只听板门呀的一声开了那婆婆道:“你们讯息也真灵通居然追到了这里。”
其时满月初亏银光泻地张无忌和赵敏从窗缝中望出去只见门外站着三个黄冠道人。中间一人短须戟张又矮又胖说道:“贤伉俪是磕头赔罪呢还是双钩、链子枪上一决生死?”那婆婆尚未回答那聋哑老头已大踏步而出站在门前双手叉腰冷冷地瞧着三个道人。那婆婆跟着出来站在丈夫身旁。
那短须道人道:“杜老先生干吗一言不发不屑跟西凉三剑交谈么?”那婆婆道:“拙夫耳朵聋了听不到三位言语。”短须道人“咦”的一声道:“杜老先生听风辨器之术乃武林一绝怎地耳朵聋了?可惜可惜。”他身旁那个更胖的道人刷的一声抽出长剑道:“杜百当、易三娘你们怎地不拿兵刃?”
那婆婆易三娘道:“马道长你仍这般性急。两位邵道长几年不见你们可也头发花白了。嘿嘿一些儿小事也这么看不开却又何苦?”双手突举每只手掌中青光闪烁各有三柄不到半尺长的短刀双手共有六柄。聋哑老头杜百当跟着扬手双掌中也是六柄短刀他左手刀滚到右手右手刀滚到左手便似手指交叉一般纯熟无比。
三个道人都是一怔武林中可从来没见过这般兵器说是飞刀吧但飞刀却决计没这般使法的。杜百当向以双钩威震川北他妻子易三娘善使链子枪此刻夫妇俩竟舍弃了浸润数十年的拿手兵器不用那么这十二柄短刀上必有极厉害、极怪异的招数。
那胖道人马法通长剑一振肃然吟道:“三才剑阵天地人。”短须道人邵鹤接口道:“电逐星驰出玉真。”三名道人脚步错开登时将杜氏二老围在垓心。
张无忌见三名道人忽左忽右穿来插去阵法不似三才三柄长剑织成一道光网却不向对方递招。待那三道人走到七八步时张无忌已瞧出其中之理寻思:“这三名道人好生狡猾口中叫明这是三才剑阵其实暗藏正反五行。倘若敌人信以为真按天地人三才方位去破解立时陷身五行难逃杀伤。他三个人而排五行剑阵每个人要管到一个以上的生克变化这轻功和剑法上的造诣可也相当不凡了。”
杜氏夫妇背靠着背四只手银光闪闪十二柄短刀交换舞动两人不但双手短刀交互转换而且杜百当的短刀交到了妻子手里易三娘的短刀交到了丈夫手里但每一柄刀决不脱手抛掷始终老老实实地递来递去。
赵敏礁得奇怪低声问道:“他们在变什么戏法?”张无忌皱眉不答又看一会忽道:“啊我明白了他是怕我义父的狮子吼。”赵敏道:“什么狮子吼?”张无忌连连点头忽地冷笑道:“哼就凭这点儿功夫也想屠狮伏虎么?”赵敏莫名其妙问道:“你打什么哑谜?自言自语的叫人听得老大纳闷?”张无忌低声道:“这五个都是我义父的仇人。那老头怕我义父的狮子吼故意刺聋了自己耳朵……”只听得当当当当密如联珠般的一阵响声过去五人已交上了手。
西凉三剑连攻五次均为杜氏夫妇挡开。两人手中十二柄短刀盘旋往复月光下联成了三道光环绕在身旁守得严密无比。西凉三剑久攻不逞当即转为守御。杜百当猱身而进短刀疾取那瘦小道人邵雁小腹。武学中有言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短刀长不逾七寸当真是险到了极处他刷刷刷三刀是进攻杀着绝不防及自身。马法通和邵鹤长剑刺去均为易三娘挥短刀架开才知他夫妇练就了这套刀法一攻一守配合紧密攻者专攻而守者专守不须兼顾。邵雁为他三刀连戳给逼得手忙脚乱接连退避。杜百当扑入他怀中刀刀不离要害越来越险。
邵鹤一声长啸剑招亦变与马法通两把长剑从旁插入组成一道剑网将杜百当拦到了三尺以外。三剑联防真是水也泼不进去。
张无忌在赵敏耳边道:“这两套刀法剑法都是练来对付我义父的。你瞧他们守多攻少守长于攻再打一天一晚也分不了胜负。”果然杜百当数攻不入弃攻转守。赵敏低声道:“金毛狮王武功卓绝这五个家伙单靠守御怎能取胜?”
但见五人刀来剑往连变七八般招数兀自难分胜败。马法通突然喝道:“住手!”托地跳出圈子。杜百当也向后退开银髯飘动自具一股威势。
马法通道:“贤伉俪这套刀法练来是屠狮用的?”易三娘“咦”的一声道:“你眼光倒厉害。”马法通道:“贤伉俪跟谢逊有杀子之仇这等大仇自然非报不可。既已探得对头在少林寺中何以不及早求个了断?”易三娘侧目斜睨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不劳道长挂怀。”马法通道:“玉真观和贤夫妇的梁子正如易三娘所说原是小事一桩岂值得如此性命相搏?咱们不如化敌为友联手去找谢逊如何?”易三娘道:“玉真观跟谢逊也有梁子?”马法通道:“梁子倒没有嘿嘿。”易三娘道:“既跟谢逊并没仇怨何以苦心孤诣地练这套剑法?咱们双方招数殊途同归都是用来克制七伤拳的。”马法通道:“易三娘好眼力!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玉真观只是想借屠龙刀一观。”
易三娘点了点头伸指在杜百当掌心飞快地写了几个字。杜百当也伸指在她掌心写字。夫妇俩以指代舌谈了一会。易三娘道:“咱夫妇只求报仇便送了性命也所甘愿于屠龙刀决无染指之意。”马法通喜道:“那好极了。咱们五人联手闯少林贤夫妇杀人报仇玉真观得一柄宝刀。齐心合力易成大功。双方各遂所愿不伤和气。”
当下五个人击掌为盟立了毒誓。杜氏夫妇便请三道进屋详议报仇夺刀之策。
西凉三剑进屋坐定见隔房门板紧闭不免多瞧几眼。易三娘笑道:“三位不必起疑那是大都来的一对小夫妻私奔离家女的好似玉女一般男的却是个粗鲁汉子都是不会半点武功的。”马法通道:“三娘莫怪非是我不信贤夫妇之能只是咱们所图谋的事实在太也重大颇遭天下豪杰之忌倘若走漏了消息只怕……”易三娘笑道:“咱们斗了半天这小两口子兀自睡得死猪一般。马道长小心谨慎亲眼瞧一瞧也好。”说着便去推门。那门却在里面上了闩。
张无忌心想正好从这五人身上去寻营救义父的头绪此刻不忙打发他们当即抱起赵敏和衣睡倒在床匆匆忙忙地除下鞋子拉棉被盖在身上。只听得啪的一声响门闩已为邵鹤使内劲震断。易三娘手持烛台走了进来西凉三剑跟随其后。
张无忌见到烛光睡眼惺忪地望着易三娘一脸茫然。马法通嗖的一剑往他咽喉刺去出招又狠又疾。张无忌“啊”的一声惊呼上身向前一撞反将头颈送到剑尖上去。马法通缩手回剑心想此人果然半点不会武功若是武学之士胆子再大也决不敢不避此剑。赵敏唔的一声仍未醒转一张俏脸红扑扑的烛光映照下娇艳动人。邵鹤道:“易三娘说的不错出去吧!”五人带上了房门回到厅上。
张无忌跳下床来穿上了鞋子。只听马法通道:“贤伉俪可是拿准了谢逊确是在少……寺中?”易三娘道:“那是千真万确。少林寺已送出了英雄帖重阳节在寺中开屠狮大会倘若他们没擒到谢逊当着普天下英雄之面这个大人怎丟得起?”
马法通嗯了一声又道:“少林派的空见神僧死在谢逊拳下少林僧俗弟子自是非报仇不可。贤伉俪只须在重阳节进得寺去睁开眼来瞧着仇人引颈就戮不须花半分力气便报了血仇。杜老先生何必毁了一对耳朵又甘冒得罪少林派的奇险?”
易三娘冷笑道:“拙夫刺毁双耳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再说我老夫妻的独生爱儿无辜为谢逊恶贼害死我夫妇跟他仇深似海报这等杀子之仇焉能假手旁人?我们一遇上姓谢这恶贼老婆子第一步便刺聋自己双耳。我夫妇但求与他同归于尽。嘿嘿自从我爱儿为他所害我老夫妇于人世早已一无所恋。得罪少林派也好得罪武当派也好大不了千刀万剐何足道哉?”
张无忌隔房听着她这番话只觉怨毒之深直令人惊心动魄心想:“义父当年受了成昆的荼毒一口怨气发泄在许多无辜之人身上。这对杜氏夫妇看来原非歹人只是心伤爱子惨死这才处心积虑地要杀我义父报仇。这等仇怨要说调处吧那是万万不能我只有救出义父远而避之免得更增罪孽。”
这时只听得邻室五人半点声息也无从板壁缝中张去见杜氏夫妇和马法通三人手指上蘸了茶水在板桌上写字心道:“这五人当真小心虽然信得过我和敏妹并非江湖中人犹恐泄漏了机密。唉我义父在江湖间怨家极众觊覦屠龙刀的人更多不等重阳节到便要提前下手的只怕不计其数。这等人若非苦心孤诣便是艺高手辣少林寺只要稍有疏忽义父便遭大祸。须得尽早救了他出来力龙。”
这五个人以指写字密议不休。
张无忌自行在板凳上睡了也不去理会。次晨起身见西凉三剑已然不在。张无忌对易三娘道:“婆婆昨晚三位道爷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子干什么来啊?我起初还道是捉拿我们来着吓得不得了后来才知不是。”
易三娘听他管长剑叫做刀子暗暗好笑淡淡地道:“他们走错了路喝了碗茶便走了。曾小哥吃过中饭后我们要挑三担柴到寺里去卖你帮着挑一担成不成?寺里的和尚问起我说你是我们儿子。这可不是占你便宜只免得寺里疑心。你媳妇花朵儿般的人物可别出去走动。”她虽似和张无忌商量实则下了号令不容他不允。
张无忌一听便已明白:“她只道我真是个庄稼人要我陪着混进少林寺去察看动静那再好也没有。”便道:“婆婆怎么说小子便怎么干只求你收留我两口儿。我两人东逃西奔提心吊胆的没一天平安。”
到得午后张无忌随着杜氏夫妇各自挑了一担干柴往少林寺走去。他头戴斗笠腰插短斧赤足穿一双麻鞋三个人中独有他挑的一担柴最大。赵敏站在门边微笑着目送他远去。杜氏夫妇故意走得甚慢气喘吁吁的到了少林寺外的山亭之中便放下柴担歇力。山亭中有两名僧人坐着闲谈见到三人也不以为意。
易三娘除下包头的粗布抹了抹汗又伸手过去替张无忌抹汗说道:“乖孩子累了么?”张无忌初时有些不好意思但听她言语之中颇蓄深情不像是故意做作不禁望了她一眼。只见她泪水在眼眶中转来转去知她是念及自己给谢逊所杀的那个孩子但见她情致缠绵地凝视自己似乎盼望自己答话不由得心下不忍便道:“妈我不累。你老人家累了。”他一声“妈”叫出口想起自己母亲不禁伤感。易三娘听他叫了一声“妈”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假意用包头巾擦汗擦的却是泪水。
杜百当站起身来挑了担柴左手一挥便走出了山亭他虽听不见两人的对答也知老妻触景生情怀念亡儿说不定露出破绽给那两个僧人瞧破机关。
张无忌走将过去在易三娘柴担上取下两捆干柴放在自己柴担上道:“妈咱们走吧。”易三娘见他如此体贴心想:“我那孩儿今日若在世上比这少年年纪大得多了我孙儿也抱了几个啦。”一时怔怔地不能移步眼见张无忌挑担走出山亭这才跟着走出心情激动脚下不禁有些蹒跚。张无忌回过身来伸手相扶心想:“要是我妈妈此刻尚在人世我能这么扶她一把……”
一名僧人道:“这少年倒很孝顺可算难得。”另一名僧人道:“婆婆你这柴是挑到寺里去卖的么?这几日方丈下了法旨不让外人进寺你别去了吧。”
易三娘好生失望心想:“少林寺果然防范周密可不易混进去了。”杜百当走出数丈后见他二人不即跟来便停步相候。
另一名僧人道:“这一家乡下人母慈子孝咱们就行个方便。师弟你带他们从后门进香积厨去监寺知道了便说是来惯卖柴的乡人料也无妨。”那僧人道:“是监寺不让外人入寺那是防备闲杂人等。这些忠厚老实的乡下人何必断了他们生计?”领着三人转到后门进寺将三担干柴挑到柴房自有管香积厨的僧人算了柴钱。
易三娘道:“我们有上好的大白菜我叫阿牛明儿送几斤来那是不用钱的送给师傅们尝新。”引她来的那僧人笑道:“从明儿起你不能再来了。监寺知道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
管香积厨的僧人向张无忌打量了几眼忽道:“重阳前后寺中要多上千余位客人挑水劈柴说什么也忙不过来。这个兄弟倒生得健壮你来帮忙两个月算五钱银子一个月的工钱给你如何?”
易三娘大喜忙道:“那再好也没有了阿牛在家里也没什么要紧事做就在寺里听师傅们差遣打杂赚几两银子帮补帮补也是好的。”
张无忌一想不妥:“少林寺中不少人识得我偶尔来厨房走走那还罢了在寺中一住两月非给人认了出来不可。”说道:“妈我媳妇儿……”
易三娘心想这等天赐良机当真可遇而不可求忙道:“你媳妇儿好好在家中还怕你妈亏待了她吗?你在这儿听师傅们话不可偷懒妈和你媳妇过得几天便来探你。这么大的小子离开妈一天也不成你还要妈喂奶把尿不成?”说着伸手理了理他头发眼光中充满慈爱之色。
那管香积厨的僧人已烦恼多日料想重阳大会前后天下英雄聚会这饭菜茶水实难对付。监寺虽增拨了不少人手到香积厨来先行习练但这些和尚不是习于参禅清修便是钻研武功厨房的粗笨杂务谁都不肯去干让监寺委派到了那是无可奈何但在厨房中大模大样瞪眼的多做事的少。此时倒还罢了一待宾客云集那就糟糕之极。他见张无忌诚朴勤恳一心一意想留他下来不住劝说。
张无忌心想:“我日间只在厨房料来也见不到寺中高手晚上相机寻访义父下落倒也方便。”但仍故意装着踌躇待那引他入寺的僧人也从旁相劝这才勉强答应说道:“师父最好你一个月给我六钱银子我五钱银子给我妈一钱银子给我媳妇买花布……”管香积厨的僧人呵呵笑道:“咱们一言为定六钱就六钱。”
易三娘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同了杜百当慢慢下山。张无忌追将出去道:“妈我媳妇儿请你多照看。”易三娘道:“我理会得你放心便是。”
张无忌在厨房中劈柴搬炭、烧火挑水忙个不亦乐乎他故意在搬炭之时满脸涂得黑黑的再加上头发蓬松水缸中一照当真谁也认不出来了。当晚他便与众火工一起睡在香积厨旁的小屋之中。他知少林寺中卧虎藏龙往往火工之中也有身怀绝技之人是以处处小心连话也不敢多说半句。
如此过了七八日易三娘带着赵敏来探望了他两次。他做事勤力从早到晚什么粗工都做管香积厨的僧人固然欢喜旁的火工也均与他相处和睦。他不敢探问只竖起耳朵从各人闲谈之中寻找线索心想定然有人送饭去给义父只须着落在送饭的人身上便可访到义父被囚的所在但数日间竟瞧不出半点端悅听不到丝毫讯息。
到第九日晚间他睡到半夜忽听得半里外隐隐有呼喝之声于是悄悄起身见四下无人知觉展开轻功循声赶去听声音来自寺左的树林之中纵身跃上一株大树查明树后草中无人隐伏这才一株树一株树地跃过逐渐移近。
这时林中兵刃相交已有数人斗在一起。他隐身树后但见刀光纵横剑影闪动六个人分成两边相斗。那三个使剑的便是西凉三剑布开正反五行的“假三才阵”守得甚是紧密在旁相攻的是三名僧人各使戒刀破阵直进。拆了二三十招噗的一声响西凉三剑中邵雁中刀倒地。假三才阵一破余下二人更加不是对手更拆数招一人“啊”的一声惨呼遭砍毙命听声音是那矮胖子马法通。余下一人右臂带伤兀自死战。一名僧人低声喝道:“且住!”三把戒刀将他团团围住却不再攻。
一个苍老的声音厉声道:“你西凉玉真观和我少林派向来无怨无仇何故夤夜来犯?”西凉三剑中余下那人乃是邵鹤惨然道:“我师兄弟三人既然败阵只怨自己学艺不精更有什么好问的?”那苍老的声音冷笑道:“你们是为谢逊而来还是为了想得屠龙刀?嘿嘿没听说谢逊曾杀过玉真观中人谅必是为了宝刀啦。只凭这么点儿玩艺就想来闯少林寺么?少林寺领袖武林千余年没想到竟给人如此小看了。”
邵鹤乘他说得高兴刷的一剑中锋直进。那僧人急忙闪避终于慢了一步剑中左肩。旁边二僧双刀齐下邵鹤登时身首异处。
三名僧人一言不发提起西凉三剑的尸身快步便向寺中走去。张无忌正想跟随前去瞧个究竟忽听得右前方长草之中有人轻轻呼吸暗道:“好险!原来尚有埋伏。”当下静伏不动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得草中有人轻轻击掌二下远处有人击掌相应只见前后左右六名僧人长身而起或持禅杖或挺刀剑散作扇形回入寺中。
张无忌待那六僧走远才回到小屋同睡的众火工兀自沉睡不醒。他心下暗叹:“若非亲眼得见怎知在这片刻之间三条好汉已死于非命。”自经此役他知少林寺防范周密迥非寻常更多了一分小心。
又过数日已是八月中旬离重阳节一天近一天。他想:“我在香积厨中干这粗活终难探知义父所在今晚须得冒险往各处查察。”这晚他睡到三更时分悄悄出来纵身上了屋顶躲在屋脊之后身形甫定便见两条人影自南而北轻飘飘掠过僧袍鼓风戒刀映月正是寺中的巡查僧人。
待二僧过去向前纵了数丈瓦面上脚步声响又有二僧纵跃而过但见群僧此来彼去穿梭相似巡查严密无比只怕皇宫内院也有所不及。他见了这等情景料知若再前往定让发觉只得废然而返。
挨过三日这一晚忽然下起大雨来。张无忌大喜暗道:“天助我也!”那雨越下越大四下里一片漆黑他闪身走向前殿心想:“罗汉堂、达摩堂、般若院、方丈精舍四处最是少林寺的根本要地我逐一探将过去。”只少林寺中屋宇重重实不知何处是罗汉堂、何处是般若院。他躲躲闪闪地曲折而行来到一片竹林见前面一间小舍窗中透出灯光。这时他早身湿透黄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手上一滴滴地反弹出去。他欺到小舍窗下听得里面有人说话正是方丈空闻大师的声音。
只听他说道“为了这金毛狮王一月来少林寺已杀了二十三人多造杀孽实非我佛慈悲之意。明教光明左使杨逍、右使范遥、白眉魔王殷天正、青翼蝠王韦一笑先后遣使来寺求我放了谢逊……”张无忌听到此处心下喜慰:“原来我外公和杨左使等已得讯息曾派人来过。”只听空闻续道:“本寺虽加推托但明教岂肯就此罢休?那张教主武功出神入化始终不见现身只怕暗中更有图谋。我和空智师弟等蒙他相救欠过人家恩情倘若他亲自来求我等如何对答?此事当真难处。师弟、师侄你二位有何高见?”
一个苍老阴沉的声音轻轻咳嗽一声张无忌听在耳里心头大震立知便是改名圆真的成昆。这人张无忌从未和他对面交谈但当日光明顶上隔着布袋听他述说往事隔着岩石听他呼喝他的口音却听得熟了在这一瞬之间蓦地里想起了小昭只感到一阵甜蜜、一阵酸楚。
只听圆真说道:“谢逊由三位太师叔看守自万无一失。此次英雄大会关涉我少林派千百年的兴衰荣辱魔教的一些小恩小怨方丈师叔也不必挂怀。何况万安寺之事是魔教暗中勾结了朝廷来和六大门派为难方丈师叔难道不知么?”
空闻奇道:“怎地是明教勾结朝廷?”圆真道:“明教张教主本要和峨嵋派掌门人周姑娘结亲成婚之日汝阳王的郡主突然携同那姓张的小子出走此事轰传江湖方丈师叔必有所闻。”空闻道:“不错听说过这回事。”
空智沉吟道:“如此说来张无忌和那郡主确是暗中勾结由郡主出面擒了六大门派中的首领人物再由张无忌卖好救人。”圆真道:“十有八九便是如此。”空闻却道:“我见那张教主仁厚侠义似乎不是这等样人咱们可不能错怪了好人。”圆真道:“方丈师叔明鉴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谢逊是张无忌的义父又是魔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魔教自会不顾一切地图谋相救到得屠狮大会一切自有分晓。”
接着三人商议如何接待宾客、如何抵挡敌人劫夺谢逊又盘算各门派中有哪些好手。圆真力图挑动各派互斗待得数败俱伤之后少林派再出而收卞庄刺虎之利压服各派名正言顺地掌管屠龙刀成为武林至尊杀了谢逊祭奠空见。空闻力持郑重既不愿多伤人命得罪武林同道又似对明教不敢轻侮。
空智却似意在两可说道:“第一要紧之事说来说去还是如何迫使谢逊在重阳节前吐露屠龙刀所在否则这次屠狮大会变得无声无息反而折了本派威望。”空闻道:“师弟所言极是。咱们须得在会中扬刀立威说道这武林至尊的屠龙宝刀已归本派掌管本派执于正道号令天下为国为民造福。”空智道:“好就是如此。圆真你再设法去向谢逊劝说只要他交出宝刀咱们便饶他一命。”圆真道:“是!谨遵两位师叔吩咐。”脚步声轻响圆真走了出来。
张无忌心下大喜但知这三位少林僧武功极高只要稍有响动立时便给查觉倘若三僧一齐出手自己只怕难胜最多不过自谋脱身要救义父却千难万难了。当下屏息不动。
只见圆真瘦长的身形向北而行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急雨打在伞上淅沥作响。张无&a;lt;bdo&a;gt;?99lib?&a;lt;/bdo&a;gt;忌待他走出十数丈才轻轻移步跟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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