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提供的小说 - 《倚天屠龙记(世纪新修版)》 第二十章 与子共穴相扶将
张无忌跟了她没行出几步已到床前。那小环揭开罗帐钻进帐去拉着张无忌的手却没放开。张无忌吃了一惊心想这小环虽既丑且稚总是女子怎可和她同睡一床?何况此刻追敌要紧缩手回挣。那小环低声道:“通道在床里!”他听了这五字精神一振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嫌但觉那小环揭开锦被横卧在床握住了他手一拉便也躺在她身旁。不知那小环扳动了何处机括突然间床板侧动两人便摔了下去。
这一摔直跌下数丈幸好地下铺着极厚的软草丝毫不觉疼痛只听得头顶轻轻声响床板已回复原状。他心下暗赞:“这机关布置得妙极!谁料得到秘道的入口处竟会是在小姐香闺的牙床中。”站起身来拉着小环的手快步而行。
跑出数丈听到那小环足上铁链曳地之声猛然想起:“这位姑娘是跛子足上又有铁链怎地跑得这般快?”便即停步。那小环猜中了他心意笑道:“我的跛脚是假装的骗骗老爷和小姐。”张无忌心道:“怪不得我妈妈说天下女子都爱骗人。今日连不悔妹妹也来暗算我一下。”此时忙于追敌这念头只在心中一转随即撇开在甬道中曲曲折折地奔出数十丈便到了尽头圆真却始终不见。
那小环道:“这甬道我只到过这里相信前面尚有通路可是我找不到开门的机括。”张无忌伸手四下摸索前面是凹凹凸凸的石壁没一处缝隙在凹凸处用力推击纹丝不动。那小环叹道:“我已试了几十次始终没能找到机括真古怪之极。我曾带了火把进来细细察看也没发现半点可疑之处。但那和尚却又逃到了哪里?”
张无忌提一口气运劲双臂在石壁左边用力推揿毫无动静再在右边推捺只觉石壁微晃。他再吸两口真气使劲推时石壁缓缓退后却是一堵极厚、极巨、极重、极实的大石门。原来光明顶秘道构筑精巧有些地方使用隐秘的机括这座大石门却无机括若非天生神力或身负上乘武功万万推移不动。那小环虽能进入秘道但武功不到只有半途而废。张无忌这时九阳神功已成这一推之力极巨自能推开了。待石壁移后三尺他劈出一掌以防圆真躲在石后偷袭随即拉了小环闪身而入。
过了石壁前面又是长长的甫道两人向前走去只觉甬道一路向前倾斜越行越低走了五十来丈前面突现几道岔路。张无忌逐一试步岔路竟有七条之多正不知如何择路忽听得左前方有人轻咳一声虽即抑止静夜中听来已甚清晰。
张无忌低声道:“走这边!”抢步往最左一条岔道奔去。这条岔道忽高忽低地下也崎岖不平他鼓勇向前听得身后铁链曳地声响个不绝回头道:“敌人在前情势凶险你还是慢慢来吧。”那小环道:“有难同当怕什么?”张无忌心道:“你也来骗我么?”顺着甬道不住左转走着螺旋形向下甫道越来越窄到后来仅容一人便似一口深井。
突然之间蓦觉头顶一股烈风压将下来张无忌转身抱住那小环的腰急纵而下左足刚着地立即向前扑出至于前面一步外是万丈深渊还是坚硬石壁怎有余暇去想?幸好前面空荡荡的颇有容身之处。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泥沙细石落得满头满脸。
张无忌定了定神只听那小环道:“好险那贼秃躲在旁边推大石来砸咱们。”张无忌已从斜坡回身走去右手高举过顶只走了儿步手掌便已碰到头顶粗糖的石面。只听得圆真的声音隐隐从石后传来:“贼小子今日葬了你在这里有个女孩儿相伴算你运气。贼小子力气再大瞧你推得开这大石么?一块不够再加一块。”只听得铁器撬石接着砰的一声大响又有一块巨石给他撬了下来压在第一块巨石上。
那甬道仅容一人可以转身张无忌伸手摸去巨石虽不能将甬道口严密封死但空隙最多只能伸得出一只手去身子万万不能钻出。他吸口真气双手挺着巨石推摇石旁许多泥沙扑簌而下巨石却纹丝不动看来两块数千斤的巨石叠在一起当真便有九牛二虎之力只怕也拉拽不开。他虽已练成九阳神功毕竟人力有时而穷这小丘般两块巨石如何挪动得它半尺一寸?
只听圆真在巨石之外呼呼喘息想是他重伤之后使力撬动巨石也已累得筋疲力尽只听他喘了几口气问道:“小子……你……叫……叫什么……名……”说到这个“名”字却又无力再说了。
张无忌心想:“这时他便回心转意突然大发慈悲要放我二人出去也已绝不能够。不必跟他多费唇舌且看甬道之下是否另有出路。”回身而下顺着甬道前行。
那小环道:“我身边有火折只没蜡烛火把生怕一点便完。”张无忌道:“且不忙点火。”顺着甬道只走了数十步便已到了尽头。两人四下里摸索。张无忌摸到一只木桶喜道:“有了!”手起一掌劈散木桶桶中散出许多粉末也不知是石灰还是面粉他捡起一条木片道:“你点火把!”
那小环取出火刀、火石、火绒打燃了火凑过去点那木片突然间火光耀眼木片立时猛烈焚烧。两人吓了一跳鼻中闻到一股硝磺臭气。小环道:“是火药!”高高 4e3e.&a;quot; &a;gt;举起木片瞧那桶中粉末时果然都是黑色的火药。她低声笑道:“要是适才火星溅了开来火药爆炸只怕连外边那恶和尚也炸死了。”见张无忌呆罘望着自己脸上充满惊讶之色神色极为古怪便微微一笑问道:“你怎么啦?”
张无忌叹了口气道:“原来你……你这样好看!”那小环抿嘴一笑说道:“我吓得傻了忘了装假脸!”说着挺直身子。原来她既非驼背更不是跛脚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面容白嫩甜美只年纪幼小身材尚未长成虽容色绝丽却掩不住稚气。张无忌道:“为什么要装怪样子?”
那小环笑道:“小姐挺恨我见到我丑怪的模样心里就高兴了。如我不装怪样她早就杀了我啦!”张无忌道:“她为什么要杀你?”
那小环道:“她总疑心我要害死她和老爷。”张无忌摇摇头道:“真多疑!适才你长剑在手她却已动弹不得你并没害她。自今而后她再也不会疑心你了。”小环道:“我带了你到这里小姐只有更加疑心。咱们也不知能不能逃得出去唉以后她疑不疑心也不怎么相干了。”
她说着高举木条察看周遭情景。只见处身所在似是间石室堆满了弓箭兵器大都铁锈斑斑显是明教昔人放置在此以备御敌。再察看四周墙壁竟无半道缝隙看来此处是这条岔道的尽头圆真所以故意咳嗽乃有意引两人走入死路。
那小环道:“公子爷我叫小昭。我听小姐叫你‘无忌哥哥’你大名是叫作‘无忌’吗?”张无忌道:“不错我姓张……”突然心念一动俯身拾起一枝长矛拿在手中掂了掂觉得斤量不轻似有四十来斤说道:“这许多火药或能救咱们脱险说不定便能将大石炸了。”小昭拍手道:“好主意好主意!”
她拍手时腕上铁链相击铮铮作声。张无忌道:“这铁链碍手碍脚把它弄断了吧。”小昭惊道:“不不!老爷要大大生气的。”张无忌道:“你说是我弄断的我才不怕他生气呢。”说着双手握住铁链两端用劲一崩。那铁链不过筷子粗细他这一崩少说也有三四百斤力道不料但听得嗡的一声铁链震动作响却崩它不断。
他“咦”的一声吸口真气再加劲力仍奈何不得铁链半分。小昭道:“这链子古怪得紧便快刀利凿也伤它不了。锁上的钥匙在小姐手里。”张无忌点头道:“咱们出去后我向她讨来给你开锁解链。”小昭道:“只怕她不肯给。”张无忌道:“我跟她交情非同寻常她不会不肯的。”说着提起长矛走到大石之下侧身静立片刻听不到圆真的呼吸之声想已远去。
小昭举起火把在旁照着。张无忌道:“一次炸不碎看来要分开几次。”劲运双臂在大石和甬道之间的缝隙中用长矛慢慢刺了一条孔道。小昭递过火药张无忌便将火药放入孔道倒转长矛以矛柄打实再铺设一条火药线通到下面石室作为引子。
两人退入石室张无忌从小昭手里接过火把小昭便伸双手掩住了耳朵。张无忌挡在她身前俯身点燃药引一点火花沿着火药线向前烧去。猛地里轰隆一声巨响一股猛烈的热气冲来震得他向后退了两步小昭仰后便倒。他早有防备伸手揽住了她腰。石室中烟雾弥漫火把也让热气震熄了。
张无忌道:“小昭你没事吧?”小昭咳嗽了几下道:“我……我没事。”张无忌听她说话有些哽咽微感奇怪待得再点燃火把见她眼圈儿红了问道:“怎么?你不舒服么?”小昭道:“张公子你……你和我素不相识为什么待我这样好?”
张无忌奇道:“什么呀?”小昭道:“你为什么要挡在我身前?我是个低三下四的奴婢你……你贵重的千金之躯怎能遮挡在我身前?”张无忌微微一笑说道:“我有什么贵重了?你是个小姑娘我自然要护着你些儿。”
待见石室中烟雾淡了些便向斜坡上走去只见那块巨石安然无恙巍巍如故只炸去了极小的一角。张无忌颇为沮丧道:“只怕要再炸七八次咱们才钻得过去。可是所余火药最多只能再炸两次。”提起长矛又在石上钻孔。钻刺了几下一矛刺在甬道壁上忽然一块斗大的岩石滚了下来露出一孔。他又惊又喜伸手进去扳住旁边的岩石摇了摇微觉晃动使劲扳拉又扳了一块下来。他接连扳下四块尺许方圆的岩石孔穴已可容身而过。原来甬道的彼端另有通路这一次爆炸没炸碎大石却将甬道的石壁震松了。这甬道乃用一块块斗大花岗石砌成。
他手执火把先爬了进去招呼小昭入来。那甬道仍一路盘旋向下他这次学得乖了左手挺着长矛高举过顶提防圆真再施暗算走了四五十丈到了一处石门。他将长矛和火把交给小昭运劲推开石门&a;lt;dfn&a;gt;藏书网&a;lt;/dfn&a;gt;里边又是一间石室。
这间石室极大顶上垂下钟乳显是天然的石洞。他接过火把走了几步突见地下倒着两具骷髅。骷髅身上衣服尚未烂尽看得出是一男一女。
小昭似感害怕挨到他身边。张无忌高举火把在石洞中巡视了一遍道:“这里看来又是尽头了不知能不能再找到出路?”伸出长矛在洞壁上到处敲打每一处都极沉实找不到有声音空洞的地方。
他走近两具骷髅见那女子右手抓着一柄晶光闪亮的匕首插在自己胸口。他一怔之下立时想起了圆真的话。圆真和阳夫人在秘道私会给阳顶天发现。阳顶天愤激之下走火身亡阳夫人便以匕首自刎殉夫。“难道这两人便是阳顶天夫妇?”再走到那男子的骷髅之前见已化成枯骨的手旁摊着一张羊皮。
张无忌拾起看时见一面有毛一面光滑并无异状。
小昭接过喜形于色叫道:“恭喜公子这是明教武功的无上心法。”说着伸出左手食指在阳夫人胸前的匕首上割破一条小小口子将鲜血涂上羊皮慢慢便显现了字迹第一行是“明教圣火心法:乾坤大挪移”十一个字。
张无忌无意中发现了明教的武功心法却并不如何欢喜心想:“这秘道中无水无米倘若走不出去最多不过七八日我和小昭便要饿死渴死。再高的武功学了也是无用。”向两具骷髅瞧了几眼再想:“那圆真怎不将这乾坤大挪移的心法取了去?想是他做了这件大亏心事后永不敢再来看一眼阳氏夫妇的尸体。或许他不知羊皮上竟写着武功心法否则别说阳氏夫妇已死便是活着他也要来设法盗取了。”又想:“不知小昭如何得知用血涂皮可以见字。”问小昭道:“你怎知羊皮中的秘密?”
小昭低头道:“老爷跟小姐说起时我暗中偷听到的。他们是明教教徒不敢违犯教规到这秘道中来找寻。”
张无忌瞧着两堆骷髅颇为感慨说道:“把他们葬了吧。”两人去搬了些炸下来的泥沙石块堆在一旁再将阳顶天夫妇的骸骨移在一起。
小昭忽在阳顶天的骸骨中捡起一物说道:“张公子这里有封信。”
张无忌接过来看时见封皮上写着“夫人亲启”四字。年深日久封皮已霉烂不堪那四个字也已腐蚀得笔画残缺但依稀仍可看得出笔致中的英挺之气那信牢牢封固火漆印仍然完好。张无忌道:“阳夫人未及拆信便已自杀。”将那信恭恭敬敬地放在骸骨之中正要堆上沙石。小昭道:“拆开来瞧瞧好不好?说不定阳教主有什么遗命。”
张无忌道:“这是私人信函咱们晚辈擅自拆阅只怕不敬。”小昭道:“倘若阳教主有何未了心愿公子去转告老爷小姐让他们为阳教主办理那也是好的。”张无忌心想不错便轻轻拆开封皮抽出一幅极薄的白绫和两页黄纸只见绫上用墨笔写着:夫人妆次:夫人自归阳门日夕郁郁。余粗鄙寡德无足为欢甚可歉疚兹当永别唯夫人谅之。三十二代衣教主遗命令余修习乾坤大挪移神功有成之后率众前赴波斯总教设法迎回圣火令。本教虽发源于波斯然在中华生根开枝散叶已数百年于兹。今鞑子占我中土本教誓与周旋到底决不可遵波斯总教无理命令而奉蒙古元人为主。圣火令若重入我手我中华明教即可与波斯总教分庭抗礼也。
张无忌心想:“原来明教的总教在波斯国。这衣教主和阳教主不肯奉总教之命而降顺元朝实是极有血性骨气的好汉子。”心中对明教又增了几分钦佩之意接着看下去:今余神功第四层初成即悉成昆之事血气翻涌不克自制真力将散行当大归。天也命也复何如耶?
张无忌读到此处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原来阳教主在写这信之时便已知道他夫人和成昆在秘道私会的事了。”见小昭想问又不敢问于是将阳顶天夫妇及成昆间的事简略说了。小昭道:“我说都是阳夫人不好。她如心中一直对成昆忘不了原不该嫁阳教主;既已嫁了阳教主便不该再和成昆私会。”
张无忌点了点头心想:“她小小年纪倒颇有见识。”继续读下去:
今余命在旦夕有负衣教主重托实为本教罪人。盼夫人持余此亲笔遗书召聚左右光明使者、四大护教法王、五行旗使、五散人颁余遗命曰:“不论何人重获圣火令者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于此之前令谢逊暂摄教主之位处分本教重务。不服者教共攻之。”
张无忌心中一震暗想:“原来阳教主已命我义父暂摄教主之位。我义父文武才阳教主死后我义父已是明教中第一位人物。只可惜阳夫人没看到这信否则明教之中也不致如此自相残杀闹得天翻地覆。”想到阳顶天对谢逊如此看重很是欢喜却又不禁伤感出神半晌接读下去:乾坤大挪移心法暂由谢逊接掌日后转奉新教主。得圣火令后奉行三大令及五小令光大我教驱除胡虏行善去恶持正除奸令我明尊圣火普惠天下世人新教主其勉之。
张无忌顺手摊开两页黄纸见上面书着恭楷小字盖了十来个“阳顶天”的朱印显得加倍郑重纸上写道:历代教主传有圣火令三大令、五小令年月既久教众颇有不奉行大小八令者致教规废弛。余以德薄未能正之殊有愧于明尊暨历代教主付托之重。日后重获圣火令者此三大令及五小令当颁行教吾中土明教之重振实赖于此。兹将此祖传之大小八令申述于后后世总领明教者祈念明尊爱护世人之大德祖宗创业之艰难并致力重获圣火令振作奋发俾吾教光大于世焉。
张无忌见了详细书写的三大令、五小令缓缓读了寻思:“照阳教主的遗命看来明教的宗旨实在正大得紧啊。各大门派限于门户之见不断和明教为难倒是不该了。”给这大小八令打了个岔忙翻过白绫再看阳教主的遗书见遗书上续道:“余将以身上残存功力掩石门而和成昆共处。夫人可依秘道图脱困。当世无第二人有乾坤大挪移之功即无第二人能推动此‘无妄’位石门若后世有豪杰练成余及成昆骸骨朽矣。顶天谨白。”
最后是一行小字:
余名顶天然于世无功于教无勋伤夫人之心赍恨而没狂言顶天立地诚可耻可笑也。
在遗书之后是一幅秘道图注明各处岔道和门户。
张无忌大喜说道:“阳教主本想将成昆关人秘道两人同归于尽让夫人单独脱困哪知他支持不到死得早了让那成昆逍遥至今又没料到夫人会自刎殉夫。幸好有这图咱们能出去了。”在图中找到了自己置身所在再一查察登如一桶冰水从头上淋将下来原来唯一的脱困道路正是给圆真用大石阻塞了的那一条虽得秘道图却和不得无异。
小昭道:“公子且别心焦说不定另有通路。”接过图去低头细细查阅见图上写得分明除此之外更无别处出路。
张无忌见她脸色失望苦笑道:“阳教主的遗书上说道若练成乾坤大挪移神功便可推动石门而出。当世似乎只杨逍先生练过一些可是功力甚浅就算他在这里也未必管用。再说又不知‘无妄’位在什么地方图上也没注明却到哪里找去?”
小昭道:“‘无妄’位吗?那是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之一乾尽午中坤尽子中其阳在南其阴在北。‘无妄’位在‘明夷’位和‘随’位之间。”说着在石室中踏勘方位走到西北角上说道:“该在此处了。”
张无忌精神一振道:“真的么?”奔到藏兵器的甬道之中取过一柄大斧将石壁上积附的沙土刮去果然露出一道门户的痕迹来心想:“我虽不会乾坤大挪移之法但九阳神功已成威力未必便逊于此法。”当下气凝丹田劲贯双臂两足摆成弓箭步缓缓运力推出。推捺良久石门始终无动静。不论他双手如何移动部位如何催运真气直累得双臂酸痛身骨骼格格作响那石门仍宛如生牢在石壁上一般连一分之微也没移动。
小昭劝道:“张公子不用试了我去把剩下来的火药拿来。”张无忌喜道:“好!我倒将火药忘了。”两人将半桶火药尽数装在石门之中点燃药引爆炸之后石门炸得凹进了七八尺去甬道却不出现看来这石门的厚度比宽度还大。
张无忌颇为歉疚拉着小昭的手柔声道:“小昭都是我不好害得你不能出去。”小昭一双明净的眼睛凝望着他说道:“张公子你该当怪我才是倘若我不带你进来……那便不会……不会……”说到这里伸袖拭了拭眼泪过了一会儿忽然破涕为笑说道:“咱们既然出不去了发愁也没用。我唱个小曲儿给你听好不好?”
张无忌实在毫没心绪听什么小曲但不忍拂她之意微笑道:“好啊!”
小昭坐在他身边唱了起来:
世情推物理人生责适意想人间造物搬兴废。吉藏凶凶藏吉。
张无忌听到“吉藏凶凶藏吉”这六字心想:“我一生遭际果真如此。”只听她歌声娇柔清亮圆转自如满腹烦忧登时大减。只听她继续唱道:富责哪能长富责?日盈昃月满亏蚀。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
张无忌道:“小昭你唱得真好听这曲儿是你做的吗?”小昭笑道:“你骗我呢有什么好听?我听人唱便把曲儿记下了我蠢死了怎么会做曲儿?”张无忌想着“天地尚无完体”这一句顺着她的调儿哼了起来。小昭道:“你是真的爱听呢还是假的爱听?”张无忌笑道:“怎么爱听不爱听还有真假之分吗?自然是真的。”
小昭道:“好我再唱一段。”左手的五根手指在石上轻轻按捺唱了起来:
展放愁眉休争闲气。今日容颜老于昨日。古往今来尽须如此管他贤的愚的贫的和富的。
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曲中辞意豁达显是个饱经优患、看破世情之人的胸怀和小昭的如花年华殊不相称自也是她听人唱过因而记下了。张无忌年纪虽轻十年来却艰苦备尝今日困处山腹眼见已无生理咀嚼曲中“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那两句不禁魂为之销。所谓“那一日”自是身死命丧的“那一日”。他以前面临生死关头已不知凡几但从前或生或死都不牵累旁人这一次不但拉了个小昭陪死而且表妹蛛儿的生死杨逍、杨不悔诸人的安危义父谢逊和圆真之间的深仇武当派和天鹰教、明教的争斗都未有着落实不想就此便死。
他站起身来又去推那石门只觉体内真气流转显然积蓄着无穷无尽的力气可是偏偏使不出来就似满江洪水给一条长堤拦住了没法宣泄。
他试了三次颓然而废见小昭又已割破手指用鲜血涂在那张羊皮之上说道:“张公子你来练一练乾坤大挪移心法好不好?说不定你聪明过人一下子便练会了。”张无忌笑道:“明教的前任教主们穷终身之功也没几个练成的他们既然当得教主自然个个才智卓绝。我在旦夕之间又怎练得成?”
小昭低声唱道:“受用一朝一朝便宜。便只练一朝也是好的。”
张无忌微微一笑接过羊皮轻声念诵见羊皮上所书都是运气导行、移穴使劲的法门试一照行竟毫不费力地便做到了。见羊皮上写着:“此第一层心法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者十四年可成。”心下大奇:“这有什么难处?何以要练七年才成?”
再接下去看第二层心法依法施为也只片刻间便真气贯通只觉十根手指之中似有丝丝暖气射出。但见其中注明:第二层心法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焉者十四年可成如练至二十一年而无进展则不可再练第三层以防走火入魔无可解救。
他又惊又喜接着去看第三层练法。这时字迹已然隐晦他正要取过匕首割自己手指小昭抢先用指血涂抹羊皮。张无忌边读边练第三层、第四层心法势如破竹般便练成了。
小昭见他半边脸孔涨得血红半边脸颊却发铁青心中微觉害怕但见他神完气足双眼精光炯炯料知无碍。待见他读罢第五层心法续练时脸上忽青忽红脸上青时身子微颤如堕寒冰;脸上红时额头汗如雨下。
小昭取出手帕伸到他额上去替他抹汗手帕刚碰到他额角突然间手臂剧震身子后仰险些摔倒忙退出几步。张无忌站起身来伸衣袖抹去汗水一时之间不明其理却不知已将第五层心法练成了。
这乾坤大挪移心法实则是运劲使力一项极巧妙法门根本之理在于发挥每人本身所蓄之潜力。每人体内潜力原极庞大只平时使不出来每逢火灾等紧急关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往往能负千斤。张无忌练就九阳神功后本身所蓄力道当世已无人能及只以未得高人指点未学高明武功使不出来。这时学到乾坤大挪移心法体内潜力便如山洪蓄谷后得知如何引入宣泄通道一开闸即沛然莫之能御。练九阳神功是积蓄山洪此事甚难;而乾坤大挪移则是凿开宣泄的通道知法即成。
这门心法所以难练难成所以稍一不慎便致走火入魔因运劲的法门复杂巧妙无比而练功者却无雄浑的内力与之相辅(正如要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去挥舞百斤重的链子锤锤法越是精微奥妙铁锤飞舞控纵愈难越会将自己打得头破血流脑浆迸裂。但若挥锤者是个大力士那便得其所哉了。以往练这心法之人只因内力有限勉强修习变成心有余而力不足。
昔日明教各教主也都明白这其中关键所在但既得身任教主自皆是坚毅不拔、决不服输之士服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之言于是孜孜兀兀竭力修习殊不知人力有时而穷一心想要“人定胜天”结果往往饮恨而终。张无忌所以能在半日间练成而许多聪明才智、武学修为远胜于他之人竭数十年苦修而不能练成者其间的分别便在于一则内力有余一则内力不足而已。也是他机缘巧合先练成九阳神功再练乾坤大挪移便顺理成章倘若倒了转来这乾坤大挪移便第一层功夫也难练成了。
张无忌练到第五层后只觉身精神力气无不指挥如意欲发即发欲收即收凭心意所之周身百骸当真说不出的舒服受用。这时他已忘了去推那石门跟着便练第六层心法。乾坤大挪移神功较浅近的一二层类似于“四两拨千斤”之法但到了较高层次反过来变成了“千斤拨四两”以近乎千斤的浩浩内力去拨动对手小小的劲力似乎是“杀鸡用牛刀”但正因用的是“牛刀”杀此鸡便轻而易举了。
一个多时辰后已练到第七层。最后那第七层心法的奥妙之处又比第六层深了数倍一时之间实难尽解。好在他精通医道脉理遇到难明之处以之和医理一加印证往往便即豁然贯通。练到一大半之处猛地里气血翻涌心跳加快。他定了定神再从头做起仍然如此。自练第一层神功以来从未遇上过这等情形。
他跳过了这一句再练下去时又觉顺利但数句一过重遇阻难自此而下阻难叠出直到篇末共有一十九句未能照练。
张无忌沉思半晌将那羊皮供在石上恭恭敬敬地躬身下拜磕了几个头祝道:“弟子张无忌无意中得窥明教神功心法旨在脱困求生并非存心窥窃贵教秘籍。弟子得脱险境之后自当以此神功为贵教尽力不敢有负列代教主栽培救命之恩。”小昭也跪下磕了几个头低声祷祝道:“列代教宗在上请你们保佑张公子重整明教光大列祖列宗的威名。”
张无忌站起身来说道:“我非明教教徒奉我太师父教训将来也决不敢身属明教。但我展读阳教主的遗书后深知明教的宗旨光明正大自当竭尽所能向各大门派解释误会请双方息争。”
小昭道:“张公子你说有一十九句句子尚未练成何不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把它都练成了?”张无忌道:“我今日练成乾坤大挪移第七层心法虽有一十九句跳过未免略有缺陷但正如你曲中所说:‘日盈昃月满亏蚀。天地尚无完体。’我怎可心无厌足贪多务得?想我有何福泽功德该受这明教的神功心法?能留下一十九句练不成那才是道理啊。”
小昭道:“公子说得是。”接过羊皮请他指出那未练的一十九句暗暗念诵几遍用心记忆。张无忌笑问:“你记着干什么?”小昭脸一红道:“我想连公子也练不会倒要瞧瞧是怎样的难法。或者将来我再能背给你听那时你可再练……”张无忌听她这句话中不知不觉地蕴蓄深情不由得大为感动。
哪知张无忌事事不为已甚适可而止正应了“知足不辱”这句话。当年创制乾坤大挪移心法的那位高人内力虽强却也未到相当于九阳神功的地步只能练到第六层而止。他所写的第七层心法自己已无法修炼只不过凭着聪明智慧纵其想象力求变化而已。张无忌所练不通的那一十九句正是那位高人单凭空想而想错了的似是而非已然误入歧途。张无忌如存了求之心非练到尽善尽美不肯罢手那么到最后关头便会走火入魔若非疯癫痴呆便致身瘫痪甚至自绝经脉而亡。
当下两人搬过沙石葬好了阳顶天夫妇的遗骸走到石门之前。
这次张无忌单伸右手按在石门边上依照适才所练的乾坤大挪移心法微一运劲石门便轧轧声响微微晃动再加上几分力道石门便缓缓地开了。
小昭大喜跳起身来拍手叫好手足上铁链相击丁丁当当地乱响。张无忌道:“我再来拉断你的铁链。”小昭笑道:“这次定然成啦!”张无忌握住她双手之间的铁链运劲分扯铁链渐渐延长却始终不断。
小昭叫道:“啊哟不好!你越拉越长我可更加不便啦。”张无忌摇头道:“这链子当真邪门只怕便拉成十几丈长它还是不断。”原来明教上代教主得到一块天上落下来的古怪殒石其中所含金属质地不同于世间任何金铁锐金旗中的巧匠以之试铸兵刃不成便铸成此链。张无忌见小昭垂头丧气安慰她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给你打开铁链。咱们困在这山腹之中尚能出去难道还奈何不了这两根小小铁链?”
他要找圆真报仇返身再去推那两块千斤巨石可是他虽练成神功究非无所不能两块巨石给他推得微微撼动&a;lt;big&a;gt;?&a;lt;/big&a;gt;却终难掀开。他摇摇头便和小昭从另一边的石门中走了出去。他回身推拢石门见那石门又哪里是门了其实是一块天然生成的大岩石岩底装了一个大铁球作为门枢。年深日久铁球生锈大岩石便甚难推动。他想当年明教建造这地道之时动用无数人力穷年累月不知花了多少功夫、多少心血。
他手持秘道地图循图而行秘道中岔路虽多但毫不费力地便出了山洞。
出得洞来强光闪耀两人一时之间竟睁不开眼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睁眼只见遍地冰雪阳光照上冰雪反射过来倍觉光亮。
小昭吹熄手中木条在雪地里挖了个小洞将木条埋在洞里说道:“木条啊木条多谢你照亮张公子和我出洞若没有你我们可就一筹莫展了。”
张无忌哈哈大笑胸襟为之一爽又想:“世人忘恩负义者多这小姑娘对一根木条尚且如此想来当是厚道重义之人。”侧头向她一笑冰雪上反射过来的强光照在她脸上更显得她肤色晶莹柔美如玉不禁赞叹:“小昭你美丽得很啊!”
小昭喜道:“张公子你不骗我么?”张无忌道:“你别装驼背跛脚的怪样了现下这样才好看。”小昭道:“你叫我不装我就不装。小姐便要杀我我也不装。”
张无忌道:“瞎说!好端端的她干吗杀你?”又看了她一眼见她肤色奇白鼻子较常女为高眼睛中隐隐有海水蓝意说道:“你是本地西域人是不是?比之我们中原女子另外有一份好看。”小昭秀眉微蹙道:“我宁可像你们中原的姑娘。”
张无忌走到崖边四顾身周地势原来是在一座山峰的中腰。当时说不得将他藏在布袋中负上光明顶他于沿途地势一概不知此时也不知身在何处。极目眺望遥见西北方山坡上有几人躺着一动不动似已死去道:“咱们过去瞧瞧。”携着小昭的手纵身向那山坡疾驰而去。这时他体内九阳真气流转如意乾坤大挪移心法练到了第七层举手抬足在旁人看来似非人力所能虽然带着小昭仍身轻如燕。
到得近处只见四人死在雪地之中白雪上鲜血殷红四人身上都有刀剑之伤。其中三人穿明教徒服色另一人是个僧人似是少林子弟。张无忌惊道:“不好!咱们在山腹中耽了这许多时候六大派的人攻了上来啦!”一摸四人心口都已冰冷显已死去多时。忙拉着小昭循着雪地里的足迹向山上奔去。
走出十余丈又见七人死在地下情状可怖。他心中挂念俞二伯、殷六叔、周芷若等人又念及外公、舅舅及表妹蛛儿见死者均不相识又无白发老者在内心便宽了。又想:“不知杨逍先生、不悔妹子等怎样了?”
他越走越快几乎是将小昭的身子提着飞行转了一个弯只见五名明教徒的尸首挂在树枝上都是头下脚上的倒悬每人脸上血肉模糊似给什么利爪抓过。小昭道:“是华山派的虎爪手抓的。”张无忌奇道:“小昭你年纪轻轻见识却博是谁教你的?”
他这句话虽问出了口但记挂着光明顶上各人安危不等小昭回答便带着她飞步上峰。一路上但见尸首狼藉大多数是明教教徒但六大派的弟子也有不少。想是他在山腹中一日一夜之间六大派发动猛攻。明教因杨逍、韦一笑等重要首领尽数重伤无人指挥以致失利但众教徒虽在劣势之下兀自苦斗不屈是以双方死伤均重。他一颗心评评乱跳察看死者中有无相识关怀之人。
将到山顶猛听得兵刃相交之声乒乒乓乓地打得极为激烈张无忌心下稍宽暗想:“战斗既然未息六大派或许尚未攻入大厅。”快步往相斗处奔去。奔不多时眼前出现几十间大屋外有高高围墙。突然间呼呼风响背后两枚钢镖掷来跟着有人喝道:“是谁?停步!”
张无忌脚下毫不停留回手轻挥两枚钢镖立时倒飞回去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呼跟着砰的一声有人摔倒。张无忌一怔回过头来只见地上倒着一名灰袍僧人两枚钢镖钉在他右肩之上。他更是一呆适才回手轻挥只不过想掠斜钢镖来势不致打到自己身上而已哪料到这么轻轻一挥力道竟如此大得异乎寻常。他忙抢上前去歉然道:“在下误伤大师抱歉之至。”伸指拔出钢镖。
那少林僧右肩上登时血如泉涌岂知这僧人极是剽悍飞起一脚砰的一声踢中张无忌小腹。张无忌和他站得极近没料到他竟会突施袭击一怔之际那僧人已倒飞出去背脊撞上一棵大树右足折断口中狂喷鲜血。张无忌此时体内真气流转一遇外力自然而然而生反击比之当日震断静玄的右腿力道又大得多了。
他见那僧人重伤更是不安上前扶起连声致歉那僧人恶狠狠地瞪着他惊骇之心更甚于愤怒虽仍想出招击敌却已无能为力了。
忽听得围墙内传出接连三声闷哼张无忌无暇再顾那僧人拉着小昭从大门中抢了进去穿过两处厅堂眼前是好大一片广场。
场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西首人数较少十之八九身上鲜血淋漓或坐或卧是明教的一方。东首的人数多出数倍分成六堆看来六大派均已到齐。这六批人隐然对明教作包围之势。
张无忌一瞥之下见杨逍、韦一笑、彭和尚、说不得诸人都坐在明教人众之内看情形仍旧行动艰难。杨不悔坐在她父亲身旁。
广场中心有两人正在拼斗各人凝神观战张无忌和小昭进来谁也没加留心。
张无忌慢慢走近定睛看时见相斗双方都是空手但掌风呼呼劲力远及数丈显然二人都是绝顶高手。两人身形转动打得快极突然间四掌相交立时胶住不动只一瞬之间便自奇速的跃动转为然静止。旁观众人忍不住轰天价叫声:“好!”
张无忌看清楚两人面貌时心头大震那身材矮小、满脸精悍之色的中年汉子正是武当派的四侠张松溪。他的对手是个身材魁伟的秃顶老者长眉胜雪垂下眼角鼻子钩曲有若鹰嘴。张无忌心想:“明教中还有这等高手那是谁啊?”
忽听得华山派中有人叫道:“白眉老儿快认输吧你怎能是武当张四侠的对手?”张无忌听到“白眉老儿”四个字心念一动:“啊原来他……他……他便是我外公白眉鹰王!”心中立时生出一股孺慕之意便想扑上前去相认。
但见殷天正和张松溪头顶都冒出丝丝热气便在这片刻之间两人竟已各出生平苦练的内家真力。一个是天鹰教教主、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一个是张三丰的得意弟子、身属威震天下的武当七侠眼看霎时间便要分出胜败。明教和六大派双方都屏气凝息为自己人担心均知这场比拼不但是明教和武当派双方威名所系且高手以真力决胜败的一方多半有性命之忧。只见两人犹似两尊石像连头发和衣角也无丝毫飘拂。
殷天正神威凛凛双目炯炯如电闪动。张松溪却谨守武当心法中“以逸待劳、以静制动”的要旨严密守卫。他知殷天正比自己大了二十多岁内力修为是深了二十余年但自己正当壮年长力充沛对方年纪衰迈时刻一久便有取胜之机。岂知殷天正实是武林中一位不世出的奇人年纪虽大精力丝毫不逊于少年内力如潮有如一个浪头又一个浪头般连绵不绝从双掌上向张松溪撞击过去。
张无忌初见殷天正和张松溪时心中一喜但立即喜去忧来一个是自己外公乃骨肉至亲;一个是父亲的师兄待他有如亲子。当年他身中玄冥神掌武当诸侠均曾不惜损耗内功尽心竭力地为他疗伤张松溪也是这般。倘若两人之中有一个或伤或死在他都是毕生大恨。
张无忌仔细瞧殷天正时见他年纪虽老却精神矍铄双目灿然生光张无忌从他目光之中陡然见到了几丝慈和温柔的神色心中大动。这几分慈和温柔正是十多年前他母亲殷素素瞧着他的眼神这时忽然在外公的眼光中见到一时激动便想冲出去紧紧抱住了他叫道:“外公你们两位不要打。他是我爹爹的师哥如同爹爹一般待我!”他不知殷天正此时目光忽露亲善之意也正是想到了已死的女儿、女婿。
忽听得殷天正和张松溪齐声大喝四掌发力各自退出了六七步。张松溪道:“殷老前辈神功卓绝佩服佩眼!”殷天正声若洪钟说道:“张兄内家修为超凡人圣老夫自愧不如。阁下是小婿同门师兄难道今日定然非分胜负不可吗?”张无忌听他言语中提到父亲眼眶登时红了心中不住叫:“别打了别打了!”只听张松溪道:“晚辈适才多退一步已输了半招。”躬身一揖神定气闲地退了下去。
突见武当派中抢出一个汉子正是七侠莫声谷指着殷天正怒道:“殷老儿你不提我张五哥那也罢了!今日提起叫人好生恼恨。我俞三哥、张五哥两人是伤折在你天鹰教手中此仇不报我莫声谷枉居武当七侠之名。”呛啷啷一声长剑出鞘太阳照耀下剑光闪闪摆了一招“万岳朝宗”的姿势。这是武当弟子和长辈动手过招时的起手式莫声谷此时已是武林中极有身份的高手虽怒气勃勃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举一动自不能失了礼数。
殷天正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阵黯然之色缓缓地道:“老夫自小女死后不愿再动刀剑。但若和武当诸侠空手过招却又未免托大不敬。”指着一个手执铁棍的教徒道:“借你的铁棍一用。”那明教教徒双手横捧齐眉镔铁棍走到殷天正身前恭恭敬敬地躬身呈上。殷天正接过铁棍双手一拗啪的一声铁棍登时断为两截。
旁观众人“哦”的一声都没想到这老儿久战之后仍具如此惊人神力。
莫声谷知他不会先行发招长剑一起使一招“百鸟朝凰”但见剑尖乱颤霎时间便如化为数十个剑尖罩住敌人中盘却不前刺。这一招虽然厉害仍为彬彬有礼的剑法。殷天正左手断棍一封说道:“莫七侠不必客气。”右手断棍便斜砸过去。
数招一过旁观众人群情耸动但见莫声谷剑走轻灵光闪如虹吞吐开阖之际又飘逸又凝重的是名家风范。殷天正的两根断铁棍本已笨重招数更加呆滞东打一棍西砸一棍似乎不成章法但有识之士见了却知他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实已臻武学中的极高境界。他脚步移动也极缓慢莫声谷却纵高伏低、东奔西闪只在一盏茶时分已接连攻出六十余招凌厉无伦的杀手。
再斗数十合后莫声谷的剑招愈来愈快。昆仑、峨嵋诸派均以剑法见长这几派的弟子见莫声谷一柄长剑上竟生出如许变化心下都暗暗钦服:“武当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大开眼界。”可是不论他如何腾挪劈刺总攻不进殷天正两根铁棍所严守的门户之内。莫声谷心想:“这老儿连败华山、少林三名高手又和四哥对耗内力我已是跟他相斗的第五人早就占了不少便宜若再不胜师门颜面何存?”猛地里一声清啸剑法忽变那柄长剑竟似成了一条软带轻柔曲折飘忽不定正是武当派的七十二招“绕指柔剑”。
旁观众人看到第十二三招时忍不住齐声叫好。这时殷天正已不能守拙驭巧身形游走也展开轻功跟他以快打快。突然间莫声谷长剑破空疾刺殷天正胸膛剑到中途剑尖微颤竟然弯了过去斜刺他右肩。这路“绕指柔剑”仗以浑厚内力逼弯剑刃使剑招闪烁无常敌人难以挡架。殷天正从未见过这等剑法忙沉肩相避不料铮的一声轻响那剑反弹过来刺入了他左手上臂。殷天正右臂一伸不知如何竟尔陡然间长了半尺在莫声谷手腕上一拂挟手将他长剑夺过左手已按住他肩贞穴。
白眉鹰王的鹰爪擒拿手乃武林一绝当世无双。莫声谷肩头落入他掌心他五指只须运劲捏下莫声谷的肩头非碎成片片、终身残废不可。武当诸侠尽皆大惊各人待要抢出相助其势却已不及。
殷天正叹了口气说道:“一之为甚其可再乎?”放开了手右手回缩拔出长剑左臂上伤口登时血如泉涌。他向长剑凝视半晌说道:“老夫纵横半生从未在招数上输过一招半式。好张三丰好张真人!”他称扬张三丰那是钦佩他手创的七十二招“绕指柔剑”神妙难测自己竟挡架不了。
莫声谷呆在当地自己虽先赢一招但对方终究有意不下杀手没损伤自己怔了片刻抱拳说道:“多蒙前辈手下留情!”殷天正微笑点头将长剑交还给他。莫声谷精研剑法但到头来手中兵刃竟给对方夺去羞愧难当也不接剑躬身退下。
张无忌轻轻撕下衣襟正想上前给外公裹伤忽见武当派中又步出一人黑须垂胸却是武当七侠之首的宋远桥说道:“我为老前辈裹一裹伤。”从怀中取出金创药给殷天正敷上伤口随即用帕子扎住。天糜教和明教的教众见宋远桥一脸正气料想他身为武当七侠之首决不会公然下毒加害。殷天正说了声:“多谢!”更坦然不疑。
张无忌大喜心道:“宋师伯给我外公裹伤想是感激他不伤莫七叔两家就此和好了。”哪知宋远桥裹好伤后退开两步长袖一摆说道:“宋某领教老前辈的高招!”这一着大出张无忌意料之外忍不住叫道:“宋大……宋大侠用车轮战打他老人家这不公平!”
这一言出口众人的目光都射向这衣衫褴褛的少年。除了峨嵋派诸人以及殷梨亭、宋青书、杨逍、说不得、周颠等少数人之外谁都不知他来历均感愕然。
宋远桥道:“这位小朋友的话不错。武当派和天鹰教之间的私怨今日暂且搁下不提。现下是六大派和明教一决生死存亡的关头武当派谨向明教讨战。”
殷天正眼光缓缓移动看到杨逍、韦一笑、彭和尚等人身瘫痪天鹰教和五行旗下的高手个个非死即伤自己儿子殷野王伏地昏迷生死未卜明教和天鹰教之中除自己之外再没一个能抵挡得住宋远桥的拳招剑法可是自己连战五个高手之余已然真气不纯何况左臂上这一剑受伤委实不轻。
殷天正微微一顿之间崆峒派中一个矮小的老人大声说道:“魔教已一败涂地再不投降还待怎的?空智大师咱们这便去毁了魔教三十三代教主的牌位吧!”
少林寺方丈空闻大师坐镇嵩山本院这次围剿明教少林弟子由空智率领。各派敬仰少林派在武林中的声望地位便举他为进攻光明顶的发号施令之人。
空智尚未答言只听华山派中一人叫道:“什么投降不投降?魔教之众今日不能留下一个活口。除恶务尽否则他日死灰复燃又必为害江湖。魔崽子们!见机的快快自刎免得大爷们动手。”
殷天正暗暗运气但觉左臂上剑伤及骨一阵阵作痛素知宋远桥追随张三丰最久已深得这位不世出的武学大师真传自己神完气足之时和他相斗也未知鹿死谁手何况此刻?但明教众高手或死或伤只剩下自己一人支撑大局只有拼掉这条老命了自己死不足惜所可惜者一世英名竟在今日断送。
只听宋远桥道:“殷老前辈武当派和天鹰教仇深似海可是我们却不愿乘人之危这场过节尽可日后再算。我们六大派这一次乃冲着明教而来。天鹰教已脱离明教自立门户江湖上人人皆知。殷老前辈何必趟这场浑水?还请率领贵教人众下山去吧!”武当派为了俞仿岩之事和天鹰教结下极深的梁子此事各派尽皆知闻这时听宋远桥竟为天鹰教开脱各人尽皆惊讶但随即明白宋远桥光明磊落不肯捡这现成便宜。
殷天正哈哈一笑说道:“宋大侠的好意老夫心领。老夫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虽已自树门户但明教有难岂能背弃昔曰情义置身事外?今日有死而已宋大侠请进招吧!”说着踏上一步双掌虚拟胸前两条白眉微微颤动凛然生威。
宋远桥道:“既然如此得罪了!”说罢左手扬起右掌抵在掌心一招“请手式”挥击出去乃武当派拳法中晚辈和长辈过招的招数。
殷天正见他弯腰弓背微有下拜之态便道:“不必客气。”双手圈转封在心口。依照拳理宋远桥必当抢步上前伸臂出击哪知他伸臂出击是一点不错却没抢步上前这拳打出竟和殷天正的身子相距一丈有余。
殷天正一惊:“难道他武当拳术如此厉害竟已练成了隔山打牛神功?”不敢怠慢运起内劲右掌挥出抵挡他拳力。不料这一掌挥出前面空空荡荡并未接到什么劲力不由得大奇。只听宋远桥道:“久仰老前辈武学深湛家师也常称道。但此刻前辈已力战数人晚辈却是生力过招之际太不公平。咱们只较量招数不比膂力。”一面说一面踢出一腿。这一腿又是虚踢离对方身子仍有丈许之地但脚法精妙方位奇特当真匪夷所思倘是近身攻击可就十分难防。殷天正赞道:“好脚法!”以攻为守挥拳抢攻。宋远桥侧身闪避还以一掌。
霎时之间但见两人拳来脚往斗得极是紧凑可是始终相隔丈许之地。虽然招不着身一切是虚打但他二人何等身份哪一招失利、哪一招占先各自心知。两人神贯注丝毫不敢怠忽便和贴身肉搏无异。
旁观众人不少是武学高手宋远桥走的是以柔克刚的路子拳脚却是极快殷天正大开大阖招数以刚为主也丝毫没慢了。两人见招拆招忽守忽攻似乎赦别练拳各打各的其实斗得激烈无比。
张无忌瞧着殷天正和宋远桥心中只觉是在冰火岛上观看爹爹和妈妈比试拳脚。他父母在岛上极少练武拆招试拳也均是试给张无忌观看。这时张无忌眼中看出来外公白衣飞动化作了母亲模样;宋大伯一身青衫飘逸潇洒则如是爹爹当年。他热泪盈眶只想张口大呼:“爹爹、妈妈你们好么?”
他初看殷天正和张松溪、莫声谷相斗时关怀两边亲人安危一并没怎么留神双方出招这时见两人隔得远远的相斗知道只有胜负之分并无死伤之险这才潜心察看两人招数。看了半晌见两人出招越来越快他心下却越来越不明白:“外公和宋大伯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但招数之中何以竟有这许多破绽?外公这一拳倘若偏左半尺不就正打中宋大伯胸口?宋大伯这一抓若再迟出片刻岂不恰好拿到了我外公左臂?难道他二人故意相让?可是瞧情形又不像啊。”
其实殷天正和宋远桥虽然离身相斗招数上却丝毫不让。张无忌学会乾坤大挪移心法后武学上的修为已比他们均要高上一筹。但说殷、宋二人的招数中颇有破绽却又不然。张无忌不知自己这么想只因身负九阳神功之故他所设想的招数固能克敌制胜却往往实际难能常人万万无法做到也不是比殷、宋二人更妙更精。正如飞禽见地下狮虎搏斗不免会想:“何不高飞下扑可操必胜?”殊不知狮虎在百兽之中虽最凶猛厉害要高飞下扑却力所不能。张无忌见识未够广博一时想不到其中缘故。
忽见宋远桥招数一变双掌飞舞有若絮飘雪扬软绵绵不着力气正是武当派的“绵掌”。殷天正呼喝一声打出一拳。两人一以至柔一以至刚各逞绝技。
斗到分际宋远桥左掌拍出右掌陡地里后发先至跟着左掌斜穿又从后面抢了上来。殷天正见自己上三路为他掌势罩住大吼一声双拳“丁甲开山”挥击出去。两人双掌双拳便此胶在空中呆呆不动。拆到这一招时除了比拼内力已无他途可循。两人相隔一丈以外四条手臂虚拟斗力之状此时看来似乎古怪但若近身真斗却已面临最为凶险的关头。
宋远桥微微一笑收掌后跃说道:“老前辈拳法精妙佩服佩服!”殷天正也即收拳说道:“武当拳法果然冠绝古今。”两人说过不比内力斗到此处已没法再比下去便以和局收场。
武当派中尚有俞莲舟和殷梨亭两大高手未曾出场只见殷天正脸颊涨红头顶热气袅袅上升适才这场比试虽不大耗内力但对手实在太强却已竭尽心智眼见他已是强弩之末俞殷二侠任何一人下场立时便可将他打倒稳享“打败白眉鹰王”的美誉。俞莲舟和殷梨亭对望一眼都摇了摇头均想:“乘人之危胜之不武。”
他武当二侠不欲乘人之危旁人却未必都有君子之风只见崆峒派中一个矮小老者纵身而出正是适才高叫焚烧明教历代教主牌位之人轻飘飘地落在殷天正面前说道:“我姓唐的跟你殷老儿玩玩!”语气甚为轻薄。
殷天正向他横了一眼臭中一哼心道:“若在平时崆峒五老如何在殷某眼下?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殷某一世英名倘若断送在武当七侠手底那也罢了可万万不能让你唐文亮竖子成名!”虽身骨节酸软只盼睡倒在地就此长卧不起但胸中豪气一生下垂的两道白眉突然竖起喝道:“进招吧!”
唐文亮瞧出他内力已耗了十之八九只须跟他斗得片刻不用动手他自己就会跌倒双掌一错抢到殷天正身后发拳往他后心击去。殷天正斜身反勾唐文亮已然跃开他脚下灵活之极犹如一只猿猴不断前后左右地跳跃。斗了数合殷天正眼前忽黑喉头微甜大口鲜血喷出再也站立不定一跤坐倒。
唐文亮大喜喝道:“殷天正今日叫你死在我唐文亮拳下!”
张无忌见唐文亮纵起身子凌空下击正要飞身过去救助外公却见殷天正右手斜翻姿势妙到巅毫正是对付敌人从上空迸攻的一招杀手眼看两人处此方位唐文亮已没法自救。果然听得喀喀两响唐文亮双臂已为殷天正施展“鹰爪擒拿手”折断跟着又是喀喀两响连两条大腿骨也折断了砰的一响摔在数尺之外。他四肢骨断再也动弹不得。旁观众人见殷天正于重伤之余仍具这等神威无不骇然。
崆峒五老中的第三老唐文亮如此惨败崆峒派人人脸上无光眼见唐文亮躺在地下只因和殷天正相距过近竟没人敢上前扶他回来。
过了半晌崆峒派中一个弓着背脊的高大老人重重踏步而出右足踢起一块石头直向殷天正飞去口中喝道:“白眉老儿我姓宗的跟你算算旧账。”这人是崆峒五老中的第二老名叫宗维侠。他说“算算旧账”想是曾吃过殷天正的亏。
这块石头飞去突的一声正中殷天正额角立时鲜血长流。这一下谁都大吃一惊宗维侠踢这块石头过去原也没想能击中他哪知殷天正已半昏半醒没能避让。当此情势宗维侠上前只须轻轻一指便能致他于死地。
宗维侠提起右臂踏步上前。武当派中走出一人身穿土布长衫神情质朴却是二侠俞莲舟身形微晃拦在宗维侠身前说道:“宗兄殷教主已身受重伤胜之不武不劳宗兄动手。殷教主跟敝派颇有过节这人交给小弟吧。”张无忌大喜心想:“愈二伯待我妈妈最好他定是瞧在我妈妈份上出来维护我外公。”心中极感他盛情厚意。
只听宗维侠道:“什么身受重伤?这人最会装死适才若不是他故弄玄虚唐三弟哪会上他这恶当?俞二侠贵派和他有梁子兄弟跟这老儿也有过节让我先打他三拳出气!”俞莲舟不愿殷天正一世英雄如此丧命又想到了张翠山与殷素素说道:“宗兄的七伤拳天下闻名殷教主眼下这般模样怎还禁得起宗兄三拳?”
宗维侠道:“好!他折断我唐三弟四肢我也打断他四肢便了。这叫做眼前报还得快!”他见俞莲舟兀自犹豫大声说道:“俞二侠咱们六大派来西域之前立过..盟誓。今日你反来回护魔教头子么?”俞莲舟叹了口气说道:“此刻任凭于你。回归中原以后我再领教宗二先生的七伤拳神功。”宗维侠心下一凛:“这姓俞的何以一再维护于他?”他对武当派确实颇有忌惮但众目睽睽之下终不能示弱冷笑道:“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武当派再强也不能恃势横行啊。”这几句话授骎然牵扯到了张三丰身上。
宋远桥便道:“二弟由他去吧!”俞莲舟朗声道:“好英雄好汉子!”便即退开。这“好英雄好汉子”六字似乎是称赞殷天正又似是讥刺宗维侠的反话。宗维侠不愿和武当派惹下纠葛假装没听见见俞莲舟走开便向殷天正身前走去。
少林派空智大师大声发令:“华山派和崆峒派各位请将场上的魔教余孽一概诛灭了。武当派从西往东搜索峨嵋派从东往西搜索别让魔教有一人漏网。昆仑派预备火种焚烧魔教巢穴。”他吩咐五派后双手合十说道:“少林子弟各取法器诵念往生经文为六派殉难的英雄、魔教今日身死的教众超度化除冤孽。”
众人只待殷天正在宗维侠一拳之下丧命六派围剿魔教的豪举便即大功告成。
当此之际明教和天鹰教教众俱知今日大数已尽众教徒一齐挣扎爬起除了身受重伤无法动弹者之外各人盘膝而坐双手十指张开举在胸前作火焰飞腾之状跟着杨逍念诵明教的经文: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万事为民不图私我。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明教自杨逍、韦一笑、说不得诸人以下天鹰教自殷天正、李天垣以下直至厨工伕役个个神态庄严朗声念诵丝毫不以身死教灭为惧。
空智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俞莲舟心道:“这几句经文想是他魔教教众每当身死之前所要念诵的了。他们不念自己身死却怜悯世人多忧多患实在是大仁大勇的胸襟!当年创设明教之人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只可惜传到后世反而成了为非作歹的渊薮。”
张无忌眼见明教和天鹰教人人已无抗御之力唱了这“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的经文之后已均束手待毙光明顶上成百上千的两教教徒转眼间便即尸横就地尽数要命丧六大派的刀剑之下。他曾听太师父谆谆教诲决不可和魔教打什么交道致蹈父亲覆辙魔教过去作恶甚多杨逍之强暴纪姑姑即为明证。自来正邪不两立荡魔除邪原为正派侠义道所当为但眼见两教教众束手任人屠戮终究于心不忍。又想:“杀人抵命冤冤相报力强者胜。这番大屠杀弄得武林中腥风血雨和蒙古鞑子大杀我汉人又有什么分别?可是我年轻力微孤身一人六大派谁也不瞧我在眼里我如出头说和徒然惹人耻笑三拳两脚便将我打在一旁说不定还将我杀了那便如何是好?张无忌啊张无忌你怎地如此胆怯卑鄙?人家要杀你外公倘若爹爹妈妈此刻在生自然是要竭力维护外公周。我跟外公一起送命便了!一边是我爹爹的武当派一边是我妈妈的天鹰教我谁也不帮只拼了命说和让两边不要杀人多结冤仇!”
他见宗维侠径自举臂向外公走去不暇多想大踏步抢出挡在宗维侠身前说道:“且慢动手!你如此对付一个身受重伤之人也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么?”
这几句话声音清朗响彻场。各派人众奉了空智大师的号令本来便要分别出手突然听到这几句话一辦步回头瞧着他。
宗维侠见说话的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丝毫不以为意伸手推出要将他推在一旁以便上前打死殷天正。
张无忌见他伸掌推到便随手挥掌拍出。砰的一响双掌相交宗维侠倒退三步待要站定岂知对方这一掌力道雄浑无比仍感立足不定幸好他下盘功夫扎得坚实但觉上身直往后仰右足忙在地下一点纵身后跃借势纵开丈余。落下地来时这股掌势仍未消解又踉踉跄跄地连退七八步这才站定。这么一来他和张无忌之间已相隔三丈以上。他惊怒莫名旁观众人却大惑不解都想:“宗维侠这老儿在闹什么玄虚怎地又退又跃跃了又退大捣其鬼?”便张无忌自己也想不透自己这么轻轻出掌何以竟有如许威力。
宗维侠惊呆之下登时醒悟向俞莲舟怒目而视喝道:“大丈夫光明磊落怎地暗箭伤人?”他料定是俞莲舟在暗中相助多半还是武当诸侠一齐出手否则单凭一人之力不能有这么强猛的劲道。
俞莲舟给他说得莫名其妙反瞪他一眼暗道:“你装模作样想干什么?”
宗维侠大步上前指着张无忌喝道:“小子你是谁?”
张无忌道:“我叫曾阿牛。”一面说一面伸掌贴在殷天正背心灵台穴上将内力源源输入。他的九阳真气浑厚之极殷天正颤抖了几下便即睁眼望着这少年颇感奇怪。张无&a;lt;q&a;gt;.&a;lt;/q&a;gt;忌向他微微一笑加紧输送内力。
片刻之间殷天正胸口和丹田中闭塞之处已然畅通无阻低声道:“多谢小友!”站起身来傲然道:“姓宗的你崆峒派的七伤拳有什么了不起我便接你三拳!”
宗维侠万没想到这老儿竟能又神完气足地站起眼见这现成便宜是捡不到的了忌惮他“鹰爪擒拿手”厉害便道:“崆峒派的七伤拳既没什么了不起你便接我三招七伤拳吧!”他盼殷天正不使擒拿手单是拳掌相对比拼内力那么自己以逸待劳当可仗着七伤拳的内劲取胜。
张无忌听他一再提起“七伤拳”三字想起在冰火岛的那天晚上义父叫醒自己讲述以七伤拳打死神僧空见之事后来他叫自己背诵七伤拳拳诀还因一时不能记熟挨了他好几个耳光。这时那拳诀在心中流动当即明白了其中道理。要知天下诸般内功皆不逾九阳神功之藩篱而乾坤大挪移运劲使力的法门又是运使诸般武功精义之所聚一法通万法通任何武功在他面前都已无秘奥之可言。
只听殷天正道:“别说三拳便接你三十拳却又怎地?”他回头大声向空智说道:“空智大师姓殷的还没死还没认输你便出尔反尔想要倚多取胜么?”
空智左手挥动提高语音说道:“好!大伙儿稍待片刻又有何妨?”
原来殷天正上得光明顶后见杨逍等人尽皆重伤己方势力单薄便以言语挤住空智不得仗着人多混战。空智依着武林规矩便约定逐一对战。结果天鹰教各堂各坛、明教五行旗以及光明顶上杨逍属下的天地风雷四门中的好手还是一个个非死即伤。杨逍、韦一笑、五散人各负重伤没法下场最后只剩下殷天正一人。但他既未认输便不能上前屠戮。
张无忌心知外公虽比先前好了些却万万不能运劲使力他所以要接宗维侠的拳招只不过是护教力战死而后已于是低声道:“殷老前辈待我来为你先接晚辈不成时老前辈再行出马。”
殷天正已瞧出他内力深厚无比自己纵未受伤内力未耗也是万万不及但想自己为教而死理所当然这少年却不知有何干系自行牵涉在内?他本领再强也决计敌不过对方败了一个又来一个、源源不绝的人手到头来还不是和自己一样重伤力竭任人宰割如此少年英才何必白白地断送在光明顶上?问道:“小友是哪一位门下似乎不是本教教徒是吗?”
张无忌恭恭敬敬地躬身说道:“晚辈不属明教不属天鹰教但对老前辈心仪已久情同家人今日和前辈并肩拒敌乃份所应当。”殷天正大奇正想再问宗维侠又已踏上一步大声道:“姓殷的我第一拳来了。”
张无忌道:“殷老前辈说你不配跟他比拳你先胜得过我再跟他老人家动手不迟。”宗维侠大怒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跟我谈论七伤拳?”
张无忌寻思:“今日只有说明圆真这恶贼的奸诈阴谋才能设法使双方罢手若单凭动手过招我一人怎斗得过六大门派这许多英雄?何况武当门下的众师伯叔都在此地我又怎能跟他们为敌?”朗声说道:“崆峒派七伤拳的厉害在下早就久仰了。少林神僧空见大师当年不就是丧生在贵派七伤拳之下么?”
他此言一出少林派群相耸动。那日空见大师丧身洛阳尸身骨骼尽数震断外表却一无伤痕极似是中了崆峒派“七伤拳”的毒手。当时空闻、空智、空性三僧密议数日认为崆峒派眼下并无绝顶高手能打死练就了“金刚不坏体”神功的空见师兄虽然空见的伤势令人起疑但料想非崆峒派所能为。后来又暗加访查得知空见大师在洛阳圆寂之日崆峒五老均在西南一带。既然非五老所为崆峒派中更无其他好手能损伤空见因此便将对崆峒派的疑心搁下了。何况当时洛阳客房外墙上写着“成昆杀神僧空见于此墙下”十一个大字少林派亦查知冒名成昆做下无数血案的实则均系谢逊就更半点也没疑惑了。众高僧直至此时听了张无忌这句话心下才各自一凛。
宗维侠怒道:“空见大师为谢逊恶贼所害江湖上众所周知跟我崆峒派又有什么干系?”张无忌道:“谢前辈打死神僧空见是你亲眼瞧见么?你是在一旁掠阵么?是在旁相助么?”宗维侠心想:“这乞儿不像乞儿、牧童不似牧童的小子怎地跟我缠上了?多半是受了武当派的指使要挑拨崆峒和少林两派之间的不和。我倒要小心应付不可入了人家圈套。”因此他虽没重视张无忌还是正色答道:“空见神僧丧身洛阳其时崆峒五老都在云南点苍派柳大侠府上作客。我们怎能亲眼见到当时情景?”
张无忌朗声道:“照啊!你当时既在云南怎能见到谢前辈害死空见大师?这位神僧丧生于崆峒派的七伤拳手下人人皆知。谢前辈又不是你崆峒派的你怎可嫁祸于人?”宗维侠道:“呸!呸!空见神僧圆寂之处墙上写着‘成昆杀神僧空见于此墙下’十一个血字。谢逊冒他师父之名到处做下血案那还有什么可疑的?”
张无忌心下一凛:“我义父没说曾在墙上写下这十一个字。他一十三拳打死神僧空见后心中悲悔莫名料来决不会再写这些示威嫁祸的字句。”仰天哈哈一笑说道:“这些字谁都会写墙上虽有此十一个字可有谁亲眼见到谢前辈写的?我却知道这十一个字是崆峒派写的。写字容易练七伤拳却难。”
他转头向空智说道:“空智大师令师兄空见神僧确是为崆峒派的七伤拳所害是也不是?金毛狮王谢前、辈却并非崆峒派是也不是?”
空智尚未回答突然一名身披大红袈裟的高大僧人闪身而出手中金光闪闪的长大禅杖在地下重重一顿大声喝道:“小子你是哪家哪派门下?凭你也配跟我师父说话?”
这僧人肩头拱起说话带着三分气喘正是少林僧圆音当年少林派上武当山兴问罪之师便是他力证张翠山打死少林弟子。张无忌其时满腔悲愤将这一干人的形相牢记于心此刻一见之下胸口热血上冲满脸涨得通红身子也微微发抖心中不住说道:“张无忌张无忌!今日大事是要调解六大门派和明教的仇怨千万不可为了一己私嫌闹得难以收拾。少林派的过节日后再算不迟。”心中虽想得明白但父母惨死的情状随着圆音的出现而立时涌向眼前不由得热泪盈眶几乎难以自制。
圆音又将禅杖重重在地下一顿喝道:“小子你若是魔教妖孽快快引颈就戮否则我们出家人慈悲为怀也不来难为于你即速下山去吧!”他见张无忌的服饰打扮并非明教中人又误以为他竭力克制悲愤乃是心中害怕是以有这几句说话。
张无忌道:“贵派有一位圆真大师呢?请他出来在下有几句话请问。”
圆音道:“圆真师兄?他怎么还能跟你说话?你快快退开我们没空闲功夫跟你这野少年瞎耗。你到底是谁的门下?”他见张无忌适才一掌将名列崆峒五老的宗维侠击得连连倒退料想他师父不是寻常人物这才一再盘问于他否则此刻屠灭明教正大功告成之际哪里还耐烦跟这来历不明的少年纠缠。
张无忌道:“在下并非明教或天鹰教中人亦非中原哪一派的门下。这次六大门派围攻明教实则是受了奸人挑拨中向存着极大的误会在下虽然年少倒也得知其中的曲折原委斗胆要请双方罢斗查明真相谁是谁非自可秉公判断。”
他语声一停六大派中登时爆发出哈哈、呵呵、嗬嗬、哗哗……各种各样大笑之声。数十人同声指斥:“这小子失心疯啦你听他这么胡说八道!”“他当自己是什么人?是武当派张真人么?少林派空闻神僧么?”“他做梦得到了屠龙宝刀成为武林至尊啦。”“他当我们个个是三岁小孩儿呵呵我肚子笑痛了!”“六大门派死伤了这许多人魔教欠下了海样深的血债嘿嘿他想三言两语便将咱们都打发回去……”
峨嵋派中却只周芷若眉头紧蹙黯然不语。那日她和张无忌相认知他便是昔日汉水舟中的少年心中便有念旧之意后来又见他甘受她师父三掌仗义相救锐金旗人众对他好生钦佩这时听到他这番不自量力的言语又听众人大肆机笑不禁难过。
张无忌站立当场昂然四顾朗声道:“只须少林派圆真大师出来跟在下对质几句他所安排下的奸谋便能大白于世。”这三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吐将出来虽在数百人的哄笑声中却人人听得清清楚楚。六大派众高手心下都是一凛登时便将对他轻视之心收起几分均想:“这小子年纪轻轻内功怎地如此了得?”
圆音待众人笑声停歇气喘吁吁地道:“臭小子恁地奸猾明知圆真师兄已不能跟你对质便指名要他相见?你何以不叫武当派的张翠山出来对质?”
他最后一句话出口空智立时便喝:“圆音说话小心!”但华山、昆仑、崆峒诸派中已有许多人大声笑了出来。只武当派的人众脸有愠色默不做声。原来圆音的右眼给殷素素在西子湖畔以银针打瞎始终以为是张翠山下的毒手一生耿耿于怀。
张无忌听他辱及先父怒不可遏大声喝道:“张五侠的名讳是你乱说得的么?你……你……”圆音冷笑道:“张翠山自甘下流受魔教妖女迷惑便遭好色之报……”
张无忌心中一再自诫:“今日主旨是要让两下言和罢斗我万万不可出手伤人。”但听到他辱及父母哪里还忍耐得住?纵身而前左手探出已抓住圆音后腰提了起来右手抢过他手中禅杖横过杖头便要往他头顶击落。圆音遭他这么抓住有如雏鸡落入鹰爪竟没半分抵御之力。
少林僧队中同时抢出两人两根禅杖分袭张无忌左右那是武学中救人的高明法门所谓“围魏救赵”袭敌之所不得不救便能解除陷入危境的伙伴。抢前来救的两僧正是圆心、圆业。张无忌左手抓着圆音右手提着禅杖高高跃起双足分点圆心、圆业手中禅杖只听得嘿嘿两声圆心和圆业同时仰天摔倒。幸好两僧武功均颇不凡临危不乱双手运力急挺那两条数十斤重的镀金镔铁禅杖才没反弹过来打到自己身上。
众人惊呼声中只见张无忌抓着圆音高大的身躯空中转身轻飘飘地落地。六大派中有七八个人叫了出来:“武当派的梯云纵!”
张无忌自幼跟着父亲及太师父、诸师伯叔于武当派武功虽只学过一套入门功夫的三十二势“武当长拳”但所见所闻毕竟不少这时练成乾坤大挪移神功不论哪一家哪一派的武功都能取而为用。他对武当派的功夫耳濡目染亲炙最多突然间不假思索地使用出来之时自然而然地便使上了这当世轻功中最著名的“梯云纵”。俞莲舟、张松溪等要似他这般纵起再在空中轻轻回旋数下原亦不难姿势之圆熟飘逸尤必远远过之但要一手抓一个胖大和尚一手提一根沉重禅杖仍要这般身轻如燕却万万没法办到。武当诸侠见了均感惊诧。
少林诸僧这时和他相距已七八丈远眼见圆音给他抓住了要穴不动弹他只须挺起禅杖立时便能将圆音打得脑浆迸裂要在这一瞬之间及时冲上相救决难办到。唯一的法门是发射暗器但张无忌只须举起圆音的身子一挡借刀杀人反而害了他性命。虽有空智、空性这等绝顶高手在侧但以变起仓猝任谁也料不到这少年有如此身手竟让他攻了个措手不及。只见他咬牙切齿满脸仇恨之色高高举起了禅杖众少林僧有的闭了眼睛不忍再看有的便待一拥而上为圆音报仇。
哪知张无忌举着禅杖的手并不落下似乎心中大有疑难没法决定。但见他脸色渐转慈和慢慢地放下了圆音。
原来在这一瞬之间他已克制了胸中怒气心道:“倘若我打死打伤了六大派中任谁一人我便成为六大派的敌人就此不能作居间的调人。武林中这场凶杀再也不能化解岂不是正好堕入成昆这奸贼的计中?不管他们如何骂我辱我、打我伤我甚至侮辱我父母、义父我定当忍耐到底这才是真正为父母及义父复仇雪恨之道。”他想通了这节便放下圆音缓缓说道:“圆音大师你的眼睛不是张五侠打瞎的不必如此记恨。何况你们那日去到武当山上逼得张五侠夫妇自尽身死什么冤仇也该化解了。大师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何必对旧事如此念念不忘?”
圆音死里逃生呆呆地瞧着张无忌说不出话来见他将自己禅杖递了过来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低头退开隐隐觉得自己这些年来满怀怨愤未免也有不是。
少林诸高僧、武当诸侠听了张无忌这几句话都不由得暗暗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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