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提供的小说 - 《倚天屠龙记(世纪新修版)》 第十七章 青翼出没一笑飏
张无忌和那村女向东北方眺望这时天已黎明只见一个绿色人形在雪地里轻飘飘地走来行近十余丈看清楚是个身穿葱绿衣衫的女子。她和丁敏君说了几句话向张无忌和那村女看了一眼便即走了过来。她衣衫飘动身法轻盈出步甚小行走却极迅捷顷刻间便到了离两人四五丈处。只见她清丽秀雅姿容甚美约莫十八九岁年纪。张无忌颇为诧异暗想听她啸声看她身法料想必比丁敏君年长哪知她似乎比自己还小了几岁。
只见这女郎腰间悬着一柄短剑却不拔取兵刃空手走近。丁敏君出声警告:“周师妹这鬼丫头功夫邪门得紧。”那女郎点点头斯斯文文地说道:“请问两位尊姓大名?因何伤我师姊?”
自她走近之后张无忌一直觉得她好生面熟待得听到她说话登时想起:“原来她便是在汉水中的船家小女孩周芷若姑娘。太师父携她上武当山去如何却投入了峨嵋门下?”胸口一热便想探问张三丰的近况但转念想到:“张无忌已经死了我这时是乡巴佬、丑八怪、曾阿牛。只要我稍有不忍日后便是无穷无尽的祸患。我决不能泄露自己身份以免害及义父使爹妈白白地冤死于九泉之下。”
那村女冷冷一笑说道:“令师姊一招‘推窗望月’双掌击我背心自己折了手腕难道也怪得我么?你倒问问令师姊我可有向她发过一招半式?”
周芷若转眼瞧着丁敏君意存询问。丁敏君怒道:“你带这两人去见师父请她老人家发落便是。”周芷若道:“倘若这两位并未存心得罪师姊以小妹之见不如一笑而罢化敌为友。”丁敏君大怒喝道:“什么?你反而相助外人?”
张无忌眼见丁敏君这副神色想起那一年晚上彭莹玉和尚在林中受人围攻纪晓芙因而和丁敏君反脸今日旧事重演丁敏君又来逼迫这个小师妹不禁暗暗为周芷若担心。但周芷若对丁敏君却极尊敬躬身道:“小妹听由师姊吩咐不敢有违。”
丁敏君道:“好你去将这臭了头拿下把她双手也打折了。”周芷若道:“是请师姊给小妹掠阵照应。”转身向那村女道:“小妹无礼想领教姊姊的高招。”那村女冷笑道:“哪里来的这许多啰唆!”心想:“难道我会怕了你这小姑娘?”自不须张无忌相助跃起身来快如闪电般连击三掌。周芷若斜身抢进左掌擒拿以攻为守招数颇见巧妙。
张无忌内力虽强武术上的招数却未融会贯通见周芷若和那村女都以快打快周芷若的峨嵋绵掌轻灵迅捷那村女的掌法则古怪奇奥。他看得又佩服又关怀也不知盼望谁胜但愿两个都别受伤。
两女拆了二十余招便各遇凶险猛听得那村女叫声:“着!”左掌已斩中了周芷若肩头。跟着嗤的声响周芷若反手扯脱了那村女的半幅衣袖。两人各自跃开脸上微红。那村女喝道:“好擒拿手!”待欲抢步又上只见周芷若眉头深皱按着心口身子晃了两下摇摇欲倒。张无忌忍不住叫道:“你……你……”脸上满是关切之情。
周芷若见这长须长发的男子居然对自己大为关心暗自诧异。丁敏君道:“师妹你怎样啦?”周芷若左手搭住师姊肩膀摇了摇头。
丁敏君吃过那村女的苦头知她厉害只不过师父常自称许这小师妹说她悟性奇高进步神速本派将来发扬光大多半要着落在她身上丁敏君心下不服是以叫她上去一试只盼也让她吃些苦头。见她竟能和那村女拆上二十余招方始落败已远远胜过自己心中颇为妒忌待到觉得她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无力气才知她受伤不轻生怕那村女上前追击忙道:“咱们走吧!”两人携扶着向东北方而去。
那村女瞧着张无忌脸上神色冷笑道:“丑八怪见了美貌姑娘便魂飞天外。”张无忌欲待解释但想:“若不吐露身肚这件事便说不清楚还不如不说。”便道:“她美不美关我什么事?我是关心你怕你受了伤。”那村女道:“你这话是真是假?”张无忌想:“我本是对两个姑娘都关心。”说道:“我骗你作甚?想不到峨嵋派中一个年轻姑娘武艺竟恁地了得。”那村女道:“厉害厉害!”
张无忌望着周芷若的背影见她来时轻盈去时蹒跚想起当年汉水舟中她对自己喂饮喂食、赠巾抹泪之德心想但愿她受伤不重。那村女忽然冷笑道:“你不用担心她压根儿就没受伤。我说她厉害不是说她武功是说她小小年纪心计却如此厉害。”张无忌奇道:“她没受伤?”那村女道:“不错!我一掌斩中她肩头她肩上生出内力将我手掌弹开原来她已练过峨嵋九阳功倒震得我手臂微微酸麻。她哪里会受什么伤?”张无忌大喜心想:“原来灭绝师太对她青眼有加竟将峨嵋派镇派之宝的峨嵋九阳功传了给她。”
那村女忽地翻过手背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这一下突如其来张无忌毫没防备半边面颊登时红肿怒道:“你……你干什么?”那村女恨恨地道:“见了人家闺女生得好看你灵魂儿也飞上天啦。我说她没受伤要你乐得这个样子的干什么?”张无忌道:“一我就是为她欢喜跟你又有什么相干?”那村女又挥掌劈来这一次张无忌却头一低让了开去。那村女大怒说道:“你说过要娶我为妻的。这句&a;lt;cite&a;gt;99lib?&a;lt;/cite&a;gt;话说了还不上半天便见异思迁瞧上人家美貌姑娘了。”
张无忌道:“你早说过我不配又说你心中自有情郎决不能嫁我的。”那村女道:“不错可是你答允了我这一辈子要待我好照顾我。”张无忌道:“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那村女怒道:“既是如此你怎地见了这个美貌姑娘便如此失魂落魄?叫人瞧着好不惹气!”张无忌笑道:“我没失魂落魄。”那村女道:“我不许你喜欢她不许你想她。”
张无忌道:“我又没说喜欢她。但你为什么心中又牵记着旁人一直念念不忘呢?”那村女道:“我识得那人在先啊。要是我先识得你就一生一世只对你一人好再不会去想念旁人99lib?这叫做‘从一而终’。一个人要是三心两意便天也不容。”张无忌心想:“我相识周家姑娘远在识得你之前。”但这句话不便出口便道:“要是你只对我一人好我也只对你一人好。要是你心中想着旁人我也去想旁人。”
那村女沉吟半晌数度欲言又止突然间眼中珠泪欲滴转过头去乘张无忌不觉伸袖拭了拭眼泪。张无忌心下不忍轻轻握住了她手柔声道:“咱们没来由地说这些干什么?再过得几天我的腿伤便好了。咱们一起到处去游玩岂不甚美?”
那村女回过头来愁容满脸说道:“阿牛哥哥我求你一件事你别生气。”张无忌道:“什么事啊?但叫我力之所及总会给你做到。”那村女道:“你答允我不生气我才跟你说。”张无忌道:“不生气就是。”那村女踌踏了一会儿道:“你嘴里说不生气心里也不可生气才成。”张无忌道:“好我心里也不生气。”
那村女反握着他手说道:“阿牛哥哥我从中原万里迢迢地来到西域为的就是找他。以前还听到一点踪迹但到了这里却如石沉大海再也问不到他的消息了。你腿好之后帮我去找到他然后我再陪你去游山玩水好不好?”
张无忌忍不住心中不快哼了一声。那村女道:“你答允我不生气的这不是生气了么?”张无忌没精打采地道:“好我帮你去找他。”
那村女大喜道:“阿牛哥你真好。”望着远处天地相接的那一线心摇神驰轻声道:“咱们找到了他他想着我找了他这么久就不会恼我了。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一切听他的话。”张无忌道:“你这个意中人到底有什么好叫你如此念念不忘?”那村女微笑道:“他有什么好我怎说得上来?阿牛哥你说咱们能找到他么?他见了我还会打我骂我么?”张无忌见她如此痴情不忍叫她伤心低声道:“不会了他不会打你骂你了。”那村女樱口微动眼波欲流也低声道:“是啊他爱我怜我再也不会打我骂我了。”
张无忌心想:“这姑娘对她意中人痴心如此倘若世上也有一人如此关怀我、思念我我这一生便再多吃些苦也是快活。”瞧着周芷若和丁敏君并排在雪地中留下的两行足印心想:“倘若丁敏君这行足印是我留下的我得能和周姑娘并肩而行……”
那村女突然叫道:“啊哟快走再迟便来不及了。”张无忌从幻想中醒转道:“怎么?”那村女道:“那峨嵋派姑娘不愿跟我拼命假装受伤而去可是那丁敏君口口声声说要拿我们去见她师父灭绝师太必在左近。这老贼尼挺好胜怎能不来?”
张无忌想起灭绝师太一掌击死纪晓芙的残忍狠辣不禁心悸惊道:“这老尼姑好厉害的咱们可不是对手。”那村女道:“你见过她么?”张无忌道:“峨嵋掌门岂同等闲?我不能行走你快逃走吧。”那村女怒道:“哼我怎能抛下你不顾独自逃生?你当我半点良心也没有么?”沉吟片刻取下柴堆中的硬柴再用软柴搓成绳子扎了个雪橇抱起张无忌让他双腿伸直躺在雪橇上拉了他向西北方跑去。
张无忌见她身形微晃宛似晓风中一朵荷蕖背影婀娜姿态美妙拖着雪橇一阵风般掠过雪地。她奔驰不停赶了三四十里路。
张无忌过意不去说道:“喂好歇歇啦!”那村女笑道:“什么喂不喂的我没名字么?”张无忌道:“你不肯说我有什么法子?你要我叫你‘丑姑娘’可是我觉得你好看啊。”那村女“嗤”的一笑一口气泄了便停了脚步掠了掠头发说道:“好吧跟你说也不打紧我叫蛛儿。”
张无忌道:“珠儿珠儿珍珠宝贝儿。”那村女道:“呸!不是珍珠的珠是毒蜘蛛的蛛。”张无忌一怔心想:“哪有用这个‘蛛’字来作名字的?”
蛛儿道:“我就是这个名字。你若害怕便不用叫了。”张无忌道:“是你爸爸给取的么?”蛛儿道:“哼若是爸爸取的你想我还肯要么?是妈取的。她教我练千蛛万毒手说就用这个名字。”张无忌听到“千蛛万毒手”五字不由得心中一寒。
蛛儿道:“我从小练起还差得好多呢。等得我练成了也不用怕灭绝老贼尼啦。你要不要瞧瞧?”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个黄澄澄的金盒打开盒盖盒中两只拇指大小的蜘蛛蠕蠕而动。蜘蛛背上花纹斑斓鲜明夺目。张无忌一看之下蓦地想起王难姑的《毒经》中言道:“蜘蛛身有彩斑乃剧毒之物螫人后极难解救。”不由得心下惊惧。
蛛儿见他脸色郑重笑道:“你倒知道我这宝贝蛛儿的好处。你等一等。”说着飞身上了一棵大树眺望周遭地势跃回地下道:“咱们且走一程慢慢再说蜘蛛的事。”拉着雪橇又奔出七八里地来到一处山谷边上将张无忌扶下雪橇然后搬了几块石头放在橇上拉着急奔冲向山谷。她奔到山崖边上猛地收步那雪橇仍有冲力带着石块轰隆隆地滚下深谷声音良久不绝。
张无忌回望来路见雪地中柴橇所留下的两行轨迹远远蜿蜒而来至谷方绝心想:“这姑娘心思细密。灭绝师太倘若顺着轨迹找来只道我们已摔入雪谷跌得尸骨无存了。”
蛛儿蹲下身来道:“你伏在我背上!”张无忌道:“你负着我走吗?那太累了。”蛛儿白了他一眼道:“我累不累自己不知道么?”张无忌不敢多说便伏在她背上轻轻搂住她头颈。蛛儿笑道:“你怕扼死我么?轻手轻脚的叫人头颈里痒得要命。”张无忌见她对自己一无猜嫌心下甚喜手上便搂得紧了些。蛛儿突然跃起带着他飞身上树。
这一排树木一直向西延伸蛛儿从一株大树跃上另一株大树她身材纤小张无忌却甚高大但她步法轻捷竟也不见累赘过了七八十棵树跃到一座山壁之旁便跳下地来将他轻轻放落笑道:“咱们在这儿搭个牛棚倒是不错。”张无忌奇道:“牛棚?搭牛棚干什么?”蛛儿笑道:“给大牯牛住啊你不是叫阿牛么?”张无忌道:“那不用了再过得四五天我断骨的接续处便硬朗啦其实这时勉强要走也对付得了。”
蛛儿道:“哼!勉强走已经是个丑八怪牛腿再跛了很好看么?”说着便折下一条树枝扫去山石旁的积雪。
张无忌听着“牛腿再跛了很好看么”这句话蓦地里体会到她言语中的关切之意不由得心中一动。只听她轻轻哼着小曲攀折树枝在两块大石之间搭了个上盖便成了一间足可容身的小屋茅顶石墙倒也好看。蛛儿搭好小屋又抱起地下一大块一大块雪团堆在小屋顶上忙了半天直至外边瞧不出半点痕迹方始罢手。
她取出手帕擦了擦脸上汗珠道:“你等在这里我去找些吃的来。”张无忌道:“我也不怎么饿你太累啦歇一会儿再去吧。”蛛儿道:“你要待我好要真的待我好嘴里说得甜甜的又有什么用?”说着快步钻入树林。
张无忌在小屋之中想起蛛儿语音娇柔举止轻盈无一不是个绝色美女的风范可就一张脸蛋儿却生得这么丑陋又想起母亲临终时说过的话来:“越是美丽的女子越会骗人你越要小心提防。”蛛儿相貌不美待自己又极好有心和她终身相守可是她心中另有情郎没把自己放在意下也真无味之极。
他胡思乱想心念如潮不久蛛儿已提了两只雪鸡回来生火烤了味美绝伦。张无忌将一只雪鸡吃得干干净净犹未餍足。蛛儿抿着嘴笑了将预先留下的两条鸡腿又掷了给他。那是她在自己那只雪鸡上省下来的原是鸡上的精华。张无忌欲待推辞蛛儿怒道:“你想吃便吃谁对我假心假意言不由衷我用刀&a;lt;cite&a;gt;99lib.&a;lt;/cite&a;gt;子在他身上刺三个透明窟窿。”张无忌不敢多说便把两条鸡腿吃了。他满嘴油腻从地下抓起一块雪来擦了擦脸伸衣袖抹去。
蛛儿回过头来看到他用雪块擦干净了的脸不禁怔住了呆呆地望着他。张无忌让她瞧得不好意思问道:“怎么啦?”蛛儿道:“你儿岁啦?”张无忌道:“二十一岁。”蛛儿道:“嗯原来你只比我大三岁。为什么留了这么长的胡子?”张无忌笑道:“我一直独个儿在深山荒谷中住从不见人就没想到要剃须。”
蛛儿从身旁取出一把金柄小刀来按着他脸慢慢将胡子剃去了。张无忌只觉刀锋锐利所到之处髭须纷落她手掌手指却柔腻娇嫩摸在面颊上忍不住评然心动。
那小刀渐渐剃到他颈中蛛儿笑道:“我稍一用力在你喉头一割立时一命呜呼。你怕不怕?”张无忌笑道:“死在姑娘玉手之下做鬼也是快活。”蛛儿反过刀子用刀背在他咽喉上用力一斩喝道:“叫你做个快活鬼!”
张无忌吓了一跳但她出手太快刀子又近待得惊觉一刀已然斩下半点反抗之力也无但体内九阳神功自然而然地生出反弹之力将刀子震开随后才知她用以斩落的只是刀背。蛛儿手臂一震叫声:“哎哟!”随即咯咯笑道:“快活么?”张无忌笑着点了点头。他本来为人朴实但在蛛儿面前不知怎地心中无拘无束似乎跟她自幼儿一块长大一般说不出的逍遥自在忍不住要说几句笑话。
蛛儿为他剃干净胡须向他呆望半晌突然长长叹了口气。张无忌道:“怎么啦?”蛛儿不答又为他割短头发梳个髻儿用树枝削了根钗子插入他发髻。见他这么一打扮虽衣衫褴褛不堪又实在太短太窄便像是偷来的一般但神采焕发丑八怪变成了个英俊青年。蛛儿又叹了口气说道:“真想不到原禾你生得这么好看。”
张无忌知她是为自身的丑陋难过便道:“我也没什么好看。再说天地间极美的物事之中往往含有极丑。孔雀羽毛华美其胆却是剧毒。仙鹤丹顶殷红何等好看哪知却是最厉害的毒药。诸凡蛇豸昆虫也都是越美的越具毒性。你那两只毒蜘蛛可不是美得很么?一个人相貌俊美有什么好要心地良善那才好啊。”蛛儿冷笑道:“心地良善有什么好你倒说说看。”张无忌一时倒答不上来征了一怔才道:“心地良善便不会去害人。”蛛儿道:“不去害人又有什么好?”张无忌道:“你不去害人自己心里就平安喜乐处之泰然。”蛛儿道:“我不害人便不痛快要害得旁人惨不可言自己心里才会平安喜乐才会处之泰然。”张无忌摇头道:“你强词夺理。”蛛儿冷笑道:“我若非为了害人练这千蛛万毒手又干什么?自己受这无穷无尽的痛苦熬煎难道贪好玩么?”说着盘膝坐下行了一会儿内功从怀里取出黄金小盒打开盒盖将双手两根食指伸进盒中。盒中的一对花蛛慢慢爬近分别咬住了她两根指头。她深深吸一口气双臂轻微颤抖潜运内力和蛛毒相抗。花蛛吸取她手指上的血液为食但蛛儿手指上血脉运转也带了花蛛体内毒液回入自己血中。
张无忌见她满脸神色庄严肃穆同时眉心和两旁太阳穴罩上一层淡淡黑气咬紧牙关竭力忍受痛楚。再过一会儿又见她鼻尖上渗出细细的一粒粒汗珠。她这功夫练了几有半个时辰双蛛直到吸饱了血肚子涨得和圆球相似这才跌入盒中沉沉睡去。
蛛儿又运功良久脸上黑气渐退重现血色一口气喷了出来张无忌闻着只觉一股甜香随即微觉晕眩似乎她所喷的这口气中也含了剧毒。蛛儿睁开眼来微微一笑。张无忌问道:“要练到怎样才算大功告成?”蛛儿道:“要每只花蛛的身子从花转黑再从黑一转白去净毒性而死蜘蛛体中的毒液便都到了我手指之中。至少要练过一百只花蛛才算小成。真要功夫深啊那么一千只、两千只也不嫌多。”
张无忌听她这么说心中不禁发毛道:“哪里来这许多花蛛?”蛛儿道:“一面得自己养它们会生小蜘蛛一面须得到产地去捉。”张无忌叹道:“天下武功甚多何必非练这门毒功不可?这蛛毒猛烈之极吸入体内虽说你有抵御之法日子久了终究没好处。”
蛛儿冷笑道:“天下武功固然甚多可有哪一门功夫能及得上这千蛛万毒手的厉害?你别自忖内功了得要是我这门功夫练成了你未必能挡得住我手指的一戳。”说着凝气于指随手在身旁的一株树上戳了一下。她功力未到只戳入半寸来深。
张无忌又问:“怎地你妈妈教你练这功夫?她自己练成了么?”
蛛儿眼中突然射出狠毒的光芒恨恨地道:“练这千蛛万毒手只要练到二十只花蛛以上体内毒质积得多了容貌便起始变形待得千蛛练成更会奇丑无比。我妈本已练到将近一百只偏生遇上了我爹怕自己容貌变丑我爹爹不喜硬生生将毕生的功夫散了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庸女子。她容貌虽好看但受二娘和我哥哥的欺侮凌辱竟没半点还手的本事到头来还是送了自己性命。哼相貌好看有什么用?我妈本来是个极美丽、极秀雅的女子只因年长无子我爹爹还是另娶妾侍……”
张无忌的眼光在她脸上一掠而过低声道:“原来……你是为了练功夫……”蛛儿道:“不错我是为了练功夫才将一张脸毒成这样。哼那个负心人不理我等我练成了千蛛万毒手之后找到了他他若没旁的女子那便罢了……”张无忌道:“你并没跟他成婚也无白头之约不过是……不过是……”蛛儿道:“爽爽快快地说好啦怕什么?你要说我不过是自己单相思是不是?单相思便怎样?我既爱上了他便不许他心中另有别的女子。他负心薄幸叫他尝尝我这千蛛万毒手的滋味。”
张无忌微微一笑也不跟她再行辩说心想她脾气奇特好起来很好凶野起来却然蛮不讲理又想起太师父和大师伯、二师伯们常说的武林中正邪之别看来她所练的千蛛万毒手必是极歹毒的邪派功夫她母亲也必是妖邪一流想到此处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戒蛛儿却并未察觉他心情异样在小屋中奔进奔出采了许多青翠枝叶布置起来。张无忌见她将这间小小的屋子整治得颇具雅趣可见爱美出自天性然而一副容貌却毒成这个模样便道:“蛛儿我腿好之后去采些药来设法治好你脸上毒肿。”
蛛儿听了这几句话脸上突现恐惧之色说道:“不……不……不要我熬了多少摧心刺骨的苦楚才到今日地步你要散去我的千蛛万毒功么?”张无忌道:“咱们或能想到一个法子功夫不散却能消去你脸上毒肿。”
蛛儿道:“不成的要是有这法子我妈妈是祖传的功夫怎能不知?天下除非是蝶谷医仙胡青牛方有这等惊人本事可是他……他早已死去多年了。”张无忌奇道:“你也知道胡青牛?”蛛儿瞪了他一眼道:“怎么啦?什么事奇怪?蝶谷医仙名满江湖谁都知道。”说着又叹了口气说道:“便是他还活着这人号称‘见死不救’又有什么用?”
张无忌心想:“她不知蝶谷医仙的一身本事已尽数传了给我这时我且不说日后我想到了治她脸上毒肿之法也好让她大大惊喜一场。”
说话间天已入夜两人便在这小屋中倚靠着山石睡了。
睡到半夜张无忌睡梦中忽听到一两下低泣之声登时醒转定了定神原来蛛儿正在哭泣。他坐直身子伸手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安慰她道:“蛛儿别伤心。”哪知他柔声说了这两句话蛛儿更难抑止伏在他肩头放声大哭。
张无忌问道:“蛛儿什么事?你想起了妈妈是不是?”蛛儿点了点头抽抽噎噎地道:“妈妈死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谁也不喜欢我谁也不同我好。”张无忌拉起衣襟缓缓替她擦去眼泪轻声道:“我喜欢你我会待你好。”蛛儿道:“我不要你待我好。我心中只喜欢一个人他不睬我打我、骂我还要咬我。”张无忌颤声道:“你忘了这个薄幸郎吧。我娶你为妻让我一生好好地待你。”
蛛儿大声道:“不不!我不忘记他。你再叫我忘了他我永远不睬你了。”
张无忌大是羞愧幸好在黑暗之中蛛儿没瞧见他满脸通红的尴尬模样。
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蛛儿道:“阿牛哥你恼了我么?”张无忌道:“我没恼你我是生自己的气不该跟你说这些话。”蛛儿忙道:“不不!你说愿意娶我为妻一生要好好待我我很爱听。你再说一遍吧。”张无忌怒道:“你既忘不了那人我还能说什么?”
蛛儿伸过手去握住了他手柔声道:“阿牛哥你别着恼我得罪了你是我不好。你如真的娶了我为妻我会刺瞎了你眼睛会杀了你的。”张无忌身子一颤惊道:“你说什么?”蛛儿道:“你眼睛瞎了就瞧不见我的丑模样就不会去瞧峨嵋派那个周姑娘。倘若你还忘不了她我就一指戳死你一指戳死峨嵋派的周姑娘再一指戳死我自己。”她说着这些奇怪的话但声调自然似乎天经地义一般。张无忌听她说得凶恶狠毒心头评的一跳。
便在此时忽然远远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峨嵋派周姑娘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蛛儿一惊跃起低声道:“是灭绝师太!”她说得很轻但外面那人还是听见了森然道:“不错是灭绝师太。”
外面那人说第一句话时相距尚远但第二句话却已是在小屋近旁发出。蛛儿心知事情不妙已不及抱起张无忌设法躲避只得屏息不语。
只听得外面那人冷冷地道:“出来!还能在这里面躲一辈子么?”蛛儿握了握张无忌的手掀开茅草走了出来。只见小屋两丈外站着个老尼身材高大背脊微偻小帽下露出未曾剃净的稀疏白发正是峨嵋派掌门人灭绝师太。她身后远处有数十人分成三排奔来。奔到近处众人在灭绝师太两侧一站其中约有半数是尼姑其余的有男有女丁敏君和周芷若也在其内。男弟子站在最后原来峨嵋派向来重女轻男男弟子不能获传上乘武功地位也较女弟子为低。
灭绝师太冷冷地向蛛儿上下打量半晌不语。张无忌提心吊腕地伏在蛛儿身后打定了主意她若向蛛儿下手明知不敌也要竭力一拼。只听灭绝师太哼了一声问丁敏君道:“就是这个小女娃么?”丁敏君躬身道:“是!”
猛听得喀喇、喀喇两响蛛儿闷哼一声身子已摔出三丈以外双手腕骨折断晕倒在雪地之中。
张无忌但见眼前灰影闪动灭绝师太以快捷无伦的身法欺到蛛儿身旁以快捷无伦的手法断她腕骨、摔掷出去又以快捷无伦的身法退回原处颤巍巍的有如一株古树又诡怪又雄伟地挺立在夜风里。这几下出手每一下都干净利落张无忌都瞧得清清楚楚但实是快得不可思议他竟给这骇人的手法镇慑住了要待救援不但来不及也无所措手足失却了行动之力。
灭绝师太刺人心魄的目光瞧向张无忌喝道:“出来!”周芷若走上一步禀道:“师父这人断了双腿一直行走不得。”灭绝师太道:“做两个雪橇带了他们去。”
众弟子齐声答应。十余名男弟子快手快脚地扎成两个雪橇。两名女弟子抬了蛛儿两名男弟子抬了张无忌分别放上雪橇拖橇跟在灭绝师太身后向西奔驰。
张无忌凝神倾听蛛儿动静不知她受伤轻重如何奔出里许才听得蛛儿轻轻呻吟了一声。张无忌大声问道:“蛛儿伤得怎样?受了内伤没有?”蛛儿道:“她折断了我双手腕骨胸腹间似乎没伤。”张无忌道:“内脏没伤那就好了。你用左手手肘去撞右手臂弯下三寸五分处再用右手手肘去撞左手臂弯下三寸五分处便可稍减疼痛。”
蛛儿还没答话灭绝师太“咦”的一声回过头来瞪了张无忌一眼说道:“这小子倒还精通医理你叫什么名字?”张无忌道:“在下姓曾名阿牛。”灭绝师太道:“你师父是谁?”张无忌道:“我师父是乡下小镇的一位无名儒医师太不会知道他名字。”灭绝师太“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一行人直走到天明才歇下来分食干粮。
周芷若拿了几个冷馒头分给张无忌和蛛儿。她将馒头递给张无忌时向他瞧了一眼便转开了头。张无忌心中一阵激动再也忍耐不住轻声说道:“汉水舟中喂饭之德永不敢忘。”周芷若身一震转头向他瞧去这时张无忌已剃去了胡须她瞧了好一会儿突然间“啊”的一声脸现惊喜轻声道:“你……你……”张无忌知她终于认出了自己缓缓点头。周芷若轻声问道:“身上寒毒已好了吗?”声细如蚊几不可闻。张无忌轻声道:“已经好了。”周芷若脸上一阵晕红便走了开去。
其时蛛儿在张无忌身后见周芷若蓦地里喜不自胜随即嘴唇微动脸上又现羞色双目中却光彩明亮待她走开便问张无忌:“她跟你说什么?”张无忌脸上一红道:“没……没什么。”蛛儿哼了一声怒道:“当面撒谎!”
各人歇了三个时辰又即赶路如此向西急行直赶了三天看来显有要务在身。一众男女弟子不论赶路休息若不是非说话不可否则谁都一言不发似乎都是哑巴一般。
这时张无忌腿上骨伤早已愈合复元随时可以行走但他不动声色有时还假意呻吟几声好令灭绝师太不防只待时机到来便可救了蛛儿逃走。只是一路上所经之处都是莽莽平野逃不多远立时便给追上一时却也不敢妄动。他为蛛儿接上腕骨灭绝师太冷冷地瞧着也没加干预。灭绝师太从蛛儿的武功之中料想她必是对头一路反正带着他们也不碍事可不能轻易放了。日间休息、晚间歇宿之时张无忌忍不住总要向周芷若瞧上几眼但她始终没再走到他跟前。
又行两天这日午后来到一片大沙漠中地下积雪已融两个雪橇便在沙上滑行。
正走之间忽听得马蹄声自西而来。灭绝师太做个手势众弟子立时在沙丘之后隐身伏下。两人分挺短剑对住张无忌和蛛儿的后心意思非常明白峨嵋派是在伏击敌人张无忌等若出声示替短剑向前一送立时便要了他们性命。
只听马蹄声奔行甚急但相距尚远过了好半天方驰到近处。马上乘客突然见到沙地上的足迹勒马注视。峨嵋大弟子静玄师太拂尘一举数十名弟子分从埋伏处跃出将乘者团团围住。
张无忌探首张望见来人共四乘马乘者均穿白袍袍上绣着一个红色火焰。四人陡见中伏齐声呐喊拔出兵刃便往东北角上突围。
静玄师太大叫:“是魔教的妖人一个也不可放走了!”
峨嵋派虽然人多却不以众攻寡。两名女弟子、两名男弟子遵从静玄师太呼喝号令分别上前堵截。魔教的四人手持弯刀出手勇狠。峨嵋派这次前来西域的弟子皆是派中英萃个个武艺精强斗不七八合三名魔教徒众分别中剑落马摔下。
余下那人却厉害得多砍伤了一名峨嵋男弟子的左肩夺路而走纵马奔出数丈。峨嵋派排行第三的静虚师太叫道:“下来!”步法迅捷欺到那人背后拂尘挥出卷他左腿劲力甚为凌厉。那人回刀挡架静虚拂尘突然变招刷的一声打中他后脑。这一招击中要害拂尘中蕴蓄深厚内力那人倒撞下马。不料那人极是剽悍身受重伤之下竟图与敌人同归于尽张开双臂疾向静虚扑来。静虚侧身闪开挥拂尘又击在他胸口。
便在此时挂在那人坐骑项颈的笼子中忽有三只白鸽振翅飞起。静玄叫道:“玩什么古怪?”衣袖抖动三枚铁莲子分向三鸽射去。两鸽应手而落。第三枚铁莲子却给躺在地下的一名白袍客打出暗器撞歪了准头一只白鸽冲入云端。峨嵋诸弟子暗器纷出却再也打它不着眼见那鸽投东北方去了。静玄左手一摆男弟子拉起四名白袍客站在她面前。
自攻敌以至射鸽、擒人灭绝师太始终冷冷地负手旁观。张无忌心想:“她亲自对蛛儿动手那是对蛛儿十分看重了想是因丁敏君双腕震断之故。这老尼若要拦下那只白鸽只一举手之劳有何难处?可是她偏生不理任由众弟子自行处理。”想起当年静玄带同纪晓芙等人上武当山向太师父祝寿已可与昆仑、崆峒诸派掌门人分庭抗礼这些峨嵋派的大弟子显然在江湖上都已颇有名望任谁都能独当一面处分大事对付魔教中的几名徒众自不能再由灭绝师太出手。
一名女弟子拾起地下两头打死了的白鸽从鸽腿上的小筒中取出一个纸卷呈给静玄。静玄打开看了说道:“师父魔教已知咱们围剿光明顶这信是向天鹰教告急的。”她再看另一个纸卷道:“一模一样。可惜有一头鸽儿漏网。”灭绝师太冷冷地道:“有什么可惜?群魔聚会一举而歼岂不痛快?省得咱们东奔西走地到处搜寻。”静玄道:“是!”
张无忌听到“向天鹰教告急”这几个字心下一怔:“天鹰教教主是我外公不知他老人家会不会来?哼你这老尼如此傲慢自大却未必是我外公对手。”他本想乘机救了蛛儿逃走但这时想见外公之心甚为热切便不想走了。
静玄向四名白袍人喝问:“你们还邀了什么人手?如何得知我六派围剿魔教的消息?”四个白袍人仰天惨笑突然间一齐扑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众人吃了一惊。两名男弟子俯身看时但这时见四人脸上各露诡异笑容均已气绝惊叫:“师姐四个都死了!”静玄怒道:“妖人服毒自尽这毒药倒厉害得紧发作得这么快。”
静虚道:“搜身。”四名男弟子应道:“是!”便要分别往尸体的衣袋中搜查。
周芷若忽道:“众位师兄小心提防袋中藏有毒物。”四名男弟子一怔取兵刃去挑尸体的衣袋只见袋中蠕蠕而动每人衣袋中各藏着两条极毒小蛇若伸手人袋立时便会给毒蛇咬中。众弟子脸上变色人人斥骂魔教徒众行事毒辣。
灭绝师太冷冷地道:“咱们从中土丙来今口首次和魔教徒众周旋。这四人不过是无名小卒已如此阴毒魔教中的主脑人物却又如何?”她“哼”了一声又道:“静虚年纪不小了处事这等草率还不及芷若细心。”静虚满脸通红躬身领责。
张无忌心中却尽在思量静玄所说“六派围剿魔教”这六个字:“六派?六派?我武当派在不在内?”
二更时分忽听得丁铃、丁铃的驼铃声响有一头骆驼远远奔来。众人本已睡倒听了一齐惊醒。驼铃声本从西南方响来但片刻间便自南而北响到了西北方。随即转而趋东铃声竟又在东北方出现。如此忽东忽西行同鬼魅。众人相顾愕然均想不论那骆驼的脚程如何迅速决不能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听声音却又绝不是数人分处四方先后振铃。过了一会儿驼铃声自近而远越响越轻陡然之间东南方铃声大振竟似那骆驼像飞鸟般飞了过去。峨嵋派诸人从未来过大漠听这铃声如此怪异人人都暗暗惊惧。
灭绝师太朗声喝道:“是何方高人便请现身相见这般装神弄鬼成何体统?”话声远远传送出去。她说了这句话后铃声便此断绝似乎铃声的主人怕上了她不敢再弄玄虚。
第二日白天平安无事。到得晚上二更时分驼铃声又作忽远忽近忽东忽丙灭绝师太又再斥责这一次驼铃却对她毫不理会一会儿轻一会儿响有时似乎是那骆驼怒驰而至但蓦地里却又悄然而去吵得人人头昏脑涨。
张无忌和蛛儿相视而笑虽不明白这铃声如何响得这般怪异但知定是魔教中的高手所为这般搅得峨嵋众人束手无策六神不安倒也好笑。
灭绝师太手一挥众弟子躺下睡倒不再理会铃声。这铃声响了一阵虽花样百出但峨嵋众人不加理睬似乎自己觉得无趣突然间在正北方大响数下就此寂然无声看来灭绝师太这“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的法子倒也颇具灵效。
次晨众人收拾衣毯起身欲行两名男弟子突然不约而同地一声惊呼只见身旁有一人伏地呼呼大睡。这人自头至脚以一块污秽的毯子裹着不露出半点身体屁股翘得老高鼾声大作。
峨嵋派余人也随即惊觉昨晚各人轮班守夜竟不知有人混了进来?灭绝师太何等神功便风吹草动花飞叶落也逃不过她耳目怎地人群中突然多了一人直到此时才见?各人又惊又愧早有两人手挺长剑走到那人身旁喝道:“是谁弄什么鬼?”
那人仍呼呼打鼾不理不睬。一名男弟子伸出长剑挑起毯子见毯子底下赫然是个身披青条子白色长袍的男子脸孔向下伏在沙里睡得正酣。
静虚心知此人胆敢如此定然大有来头走上一步问道:“阁下是谁?来此何事?”那人鼻鼾声更响简直便如打雷一般。静虚见这人如此无礼心下大怒挥动拂尘刷的一下便朝那人高高翘起的臀部打去。猛听得“呼”的一声静虚手中那柄拂尘不知如何竟尔笔直向空中飞去直飞上十余丈高众人不自禁地抬头观看。
灭绝师太叫道:“静虚留神!”话声甫落只见那身穿青条袍子的男子已在数丈之外正自飞步疾奔静虚却给他横抱在双臂之中。静玄和另一名年长女弟子苏梦清各挺兵刃提气追去。可是那人身法之快直是匪夷所思两女虽展开轻功却万万追赶不上。灭绝师太一声清啸手执倚天宝剑随后赶去。
峨嵋掌门的身手果真与众不同瞬息间已越过静玄、苏梦清两人青光闪处挺剑向那人背上刺出。但那人奔得快极这一剑差了尺许没能刺中。那人虽抱着静虚但奔行之速丝毫不逊于灭绝师太。他似乎有意炫耀功夫竟不远走便绕着众人急兜圈子。灭绝师太连刺数剑始终刺不到他身上。只听得啪的一响静虚的拂尘才落下地来。
这时静玄和苏梦清也停了脚步各人凝神屏息望着数十丈外两大高手的追逐。此处虽是沙漠但两人急奔飞跑尘沙却不飞扬。峨嵋众弟子见静虚为那人擒住便似已死一般一动也不动无不心惊。各入有心上前拦截但想以师父的威名怎能自己拾夺不下却要门人弟子相助?这以众欺寡的名声传了出去岂不受江湖上好汉耻笑?各人提心吊胆却谁也不敢上前只盼师父奔快一步一剑便刺入那怪客后心。
片刻之间那人和灭绝师太已绕了三个大圈眼见灭绝师太只须多跨一步剑尖便能伤敌但总是差了这么一步。那人虽起步在先灭绝师太自后赶上可是那人手中抱着一人多了百来斤重量这番轻功较量就算打成乎手无论如何也是灭绝师太输了一筹。
待奔到第四个圈子时那人突然回身双手送出将静虚向灭绝师太掷去。灭绝师太只觉狂风扑面这一掷之力势不可当忙气凝双足使个“千斤坠”功夫轻轻将静虚接住。那人哈哈长笑说道:“六大门派围剿光明顶只怕没这么容易吧!”说着向北疾驰。他初时和灭绝师太追逐时脚下生沙不惊这时却踢得黄沙飞扬一路滚滚而北声势威猛宛如一条数十丈的大黄龙登时将他背影遮住了。
峨嵋众弟子涌向师父身旁只见灭绝师太脸色铁青一语不发。苏梦清突然失声惊呼:“静虚师姊……”但见静虚脸如黄蜡喉头有个伤口已然气绝。伤口血肉模糊却齿痕宛然竟是给那怪人咬死的。众女弟子都大哭起来。灭绝师太大喝:“哭什么?把她埋了。”众人立止哭声就地将静虚的尸身掩埋立墓。
静玄躬身道:“师父这妖人是谁?咱们当牢记在心好为师妹报仇。”灭绝师太冷冷地道:“此人吸人颈血残忍狠毒定是魔教四王之一的青翼蝠王早听说他轻功天下无双果然名不虚传远胜于我。”
张无忌对灭绝师太本来颇存憎恨但这时见她身遭大变仍丝毫不动声色镇定如恒而且当众赞扬敌人自愧不如确是一派宗匠的风范不由得钦服。
丁敏君恨恨地道:“他便是不敢和师父动手过招一味奔逃算什么英雄?”
灭绝师太哼了一声突然间啪的一响打了她一个耳光怒道:“师父没追上他没能救得静虚之命便是他胜了。胜负之数天下共知难道英雄好汉是自封的么?”
丁敏君半边脸颊登时红肿躬身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儿知错了。”心中却道:“你奈何不得人家丢了脸面这口恶气却来出在我头上。算我倒霉!”
静玄道:“师父这青翼蝠王是什么来头还请师父示知。”灭绝师太将手一摆不答静玄的话自行前行。众弟子见大师姊都碰了这么一个钉子还有谁敢多言?一行人默默无言地走到傍晚生了火堆在一个沙丘旁露宿。
灭绝师太望着那一堆火一动也不动有如一尊石像。
群弟子见师父不睡谁都不敢先睡。这般呆坐了一个多时辰灭绝师太突然双掌推出一股劲风扑去蓬的一响一堆大火登时熄了。众人仍默坐不动。冷月清光洒在各人肩头。
张无忌心中忽起怜悯之意:“难道威名赫赫的峨嵋派竟会在西域一败涂地甚至军覆没?”又想:“周姑娘我却非救不可。可是魔教人物这等厉害我又有什么本事救人?”
只听得灭绝师太喝道:“熄了这妖火灭了这魔火!”她顿了一顿缓缓说道:“魔教以火为圣尊火为神。魔教自从第三十三代教主阳顶天死后便没了教主。左右光明使者四大护教法王五散人以及金、木、水、火、土五旗掌旗使谁都觊觎这教主之位自相争夺残杀魔教便此中衰。也是正大门派合当兴旺妖邪数该覆灭倘若魔教不起内讧要想挑了这批妖孽倒也大大的不易呢!”
张无忌自幼便听到魔教之名可是自己母亲和魔教颇有牵连每当多问几句父母均各不喜问到义父时他不是呆呆出神便是突然暴怒因之魔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始终莫名其妙。其后跟着太师父张三丰他对魔教也深恶痛绝一提起来便谆谆告诫叫他千万不可和魔教中人沾惹结交。可是张无忌后来遇到的常遇春、胡青牛、王难姑、徐达、邓愈、汤和、朱元璋等好汉都是魔教中人这些人慷慨仗义未必是恶人不过各人行动诡秘外人瞧着颇感莫测高深而已。这时他听灭绝师太说起魔教当即神贯注地倾听。
灭绝师太说道:“魔教传入中土后历代教主都以‘圣火令’作为传代的信物可是到了第三十一代教主手中天夺其魄圣火令竟然失落第三十二代、第三十三代两代教主有权无令这教主便做得有点儿勉强。阳顶天突然死去实不知是中毒还是受人暗算不及指定继承之人。魔教中本事了得的大魔头着实不少有资格当教主的少说也有五六人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内部就此大乱。直到此时仍没推定教主。咱们今日所遇也是个想做教主的。他便是魔教中四大护教法王之一青翼蝠王韦一笑。”
群弟子听了“青翼蝠王韦一笑”的名字回想此人身手均默不做声。
灭绝师太道:“这人绝足不到中原魔教中人行事又鬼祟得紧因此这人武功虽强在中原却半点名气也无。但白眉鹰王殷天正、金毛狮王谢逊这两个人你们总知道吧?”
张无忌心中一凛。蛛儿轻轻“啊”的一声惊呼。
殷天正和谢逊的名头何等响亮武林中无人不知。静玄问道:“师父这两人也都在魔教?”灭绝师太道:“哼!岂仅‘也在魔教’而已?‘魔教四王紫白金青’。紫衫龙王、白眉鹰王、金毛狮王、青翼蝠王是为魔教四王。青翼排名最末身手如何今日大家都眼见了那紫衫、白眉和金毛可想而知。金毛狮王丧心病狂倒行逆施二十多年前突然滥杀无辜终于不知所终成为武林中的一个大谜。殷天正没能当上魔教教主一怒而另创天鹰教自己去过一过教主的瘾。我只道殷天正既然背叛魔教和光明顶已势成水火哪知光明顶遇上危难之时还是会去向天鹰教求援。”
张无忌心中混乱之极他早知义父和外祖父行事邪僻为正派人士所不容却没料到他二人居然都属魔教中的护教法王自然均位高权重是魔教中第一流的重要人物。灭绝师太又说“左右光明使者”也觊觎教主之位然则自己多年前所遇、杨不悔之父明教光明左使者杨逍也和四王相若?自己想着心事没听到峨嵋弟子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听得灭绝师太说道:“咱们六大门派这次进剿光明&a;lt;q&a;gt;..&a;lt;/q&a;gt;顶志在必胜众妖邪便齐心合力咱们又有何惧?但相斗时损伤必多各人须得先存决死之心不可意图侥幸心有畏惧临敌时堕了峨嵋派的威风。”众弟子一齐站起躬身答应。
灭绝师太又道:“武功强弱关系天资机缘半分勉强不来。像静虚这般一招未交便中了暗算死于吸血恶魔之手谁都不会耻笑于她。咱们平素学武所为何事?还不是要锄强扶弱扑灭妖邪?今日静虚第一个先死说不定第二个便轮到你们师父。少林、武当、峨嵋、昆仑、峻峒、华山六大派此番围剿魔教本以为六派齐心出手而魔教内部四分五裂该当转眼便可覆灭但今日见了青翼蝠王这等身手魔教中确实仍大有能人今后前途艰危正多吉凶祸福咱们峨嵋派自当置之度外……”
张无忌心道:“我武当派果在其内。”隐隐觉到此番西去定将遇上无数目不忍睹、耳不忍闻的大惨事真想就此带了蛛儿转身逃走永不见到这些江湖上的争斗凶杀但此事与外公、义父有关总不能置之不理。
只听灭绝师太道:“俗语说得好:‘千棺从门出其家好兴旺。子存父先死孙在祖乃丧。’人孰无死?只须留下子孙血脉其家便死了千人百人仍能兴旺。最怕是你们都死了老尼却孤零零地活着。”她顿了一顿又道:“嘿嘿但纵是如此亦不足惜。百年之前世上又有什么峨嵋派?只须大伙儿轰轰烈烈地死战一场峨嵋派就是一举覆灭又岂足道哉?”
群弟子人人热血沸腾拔出兵刃大声道:“弟子誓决死战不与妖魔邪道两立。”灭绝师太淡淡一笑道:“很好!大家坐下吧!”
张无忌见峨嵋派众人虽大都是弱质女流但这番慷慨决死的英风豪气丝毫不让须眉心想峨镅位列六大门派自非偶然不仅以武功取胜而已眼前她们这副情景大有荆轲西入强秦“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慨。本来这些话在出发之前便该说了但想来当时以为魔教内乱举手可灭没料到魔教在分崩离析之际群魔仍能联手以抗外侮。今者青翼蝠王这一出手才知局势竟然不如所料。
果然灭绝师太又道:“青翼蝠王既然能来白眉鹰王和金毛狮王自然亦能来紫衫龙王、五散人和五大掌旗使更加能来。咱们原定倾六派之力先取光明左使杨逍、然后逐一扫荡妖魔余孽岂知华山派的神机先生鲜于掌门这一次料事不中嘿嘿盘错了!”
静玄问道:“那紫衫龙王又是什么恶毒的魔头?”
灭绝师太摇头道:“紫衫龙王恶迹不著我也仅闻其名而已。听说此人争教主不得便远逸海外不再和魔教来往。这一次他若能置身事外自是最好。‘魔教四王紫白金青’这人位居四王之首不用说是极不好斗的。魔教的光明使者除了杨逍之外另有一人。魔教历代相传光明使者必是一左一右地位在四大护教法王之上。杨逍是光明左使可是那光明右使的姓名武林中却谁也不知。少林派空智大师、武当派宋远桥宋大侠都算得博闻广见他们两位却也不知。咱们和杨逍正面为敌明枪交战胜负各凭武功取决那倒罢了但若那光明右使暗中偷放冷箭这才最为可虑。”
众弟子心下悚然不自禁的回头向身后瞧瞧似乎那光明右使或紫衫龙王会陡然掩至、前来偷袭一般。冷冷的月光照得人人脸色惨白。
灭绝师太冷然道:“杨逍害死你们孤鸿子师伯又害死纪晓芙韦一笑害死静虚峨嵋派和魔教此仇不共戴天。本派自郭祖师创派以来掌门之位惯例由女子担任别说男儿无份便是出了阁的妇人也不能身任掌门。但本派今日面临存亡绝续的大关头岂可墨守成规?这一役之中只要是谁立得大功不论他是男子妇女都可传我衣钵。”群弟子默然俯首都觉得师父郑而重之地安排后事、计议门户传人似乎自料不能生还中土各人心中都有三分不祥之感、灭绝师太纵声长啸呵呵嘿嘿啸声从大漠上远远地传了出去。群弟子相顾愕然暗自惊骇。灭绝师太衣袖一摆喝道:“大家睡吧!”
静玄就如平日一般分派守夜人手。灭绝师太道:“不用守夜了。”静玄一怔随即领会要是青翼蝠王这等高手半夜来袭众弟子哪能发觉彳守夜也不过是白守。
这一晚峨嵋派戒备外弛内紧似疏实密却无意外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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