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提供的小说 - 《倚天屠龙记(世纪新修版)》 第二章 武当山顶松柏长
两人缓步上山直走到寺门外竟不见一个人影。
何足道道:“我也不进去啦请那位和尚出来说句话就是了。”朗声说道:“昆仑山何足道造访少林寺有一言奉告。”这句话刚说完只听得寺内十余座巨钟一齐鸣了起来瞠瞠之声只震得群山皆应。
突见寺门大开分左右走出两行身穿灰袍的僧人左边五十四人右边五十四人共一百零八人那是罗汉堂弟子合一百零八名罗汉之数。其后跟出来十八名僧人年岁较大灰袍上罩着淡黄袈裟是高一辈的达摩堂弟子。稍隔片刻出来七个身穿大块格子袈裟的老僧。七僧皱纹满面年纪少的也已七十余岁老的似达九十高龄乃心禅堂七老。然后天鸣方丈缓步而出左首达摩堂首座无相禅师右首罗汉堂首座无色禅师。潘天耕、方天劳、卫天望三人跟随其后。最后则是七八十名少林派俗家弟子。
那日何足道悄入罗汉堂在降龙罗汉手中留下简帖这份武功已令方丈及无色、无相等大为震惊。数日后潘天耕等自西域赶到说起约会比武寺中高僧更增戒心。西域少林一支因途程遥远数十年来极少和中州少林互通音问但寺中众高僧均知当年远赴西域开派的那位师叔祖苦慧禅师武功上实有惊人造诣他传下的徒子徒孙自亦不同凡响。听潘天耕等言语中对昆仑三圣丝毫不敢轻视料想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寺中便即加紧防范。方丈并传下法旨五百里以内的僧俗弟子一律归寺听调。
初时众僧也道昆仑三圣乃是三人后来听潘天耕等说了方知只是一人至于容貌年纪潘天耕等也不甚了然只知他自负琴剑棋三绝而已。弹琴、弈棋两道驰心逸性大为禅宗所忌少林寺僧众少有人专心于此只寺中精于剑术的高手却无不加紧磨炼要和这个号称“剑圣”的狂徒一较高下。
潘天耕师兄弟自忖此事由自己身上而起当由自己手里了结因此每日骑了骏马在山前山后巡视一心要拦住这个自称“琴棋剑三圣”的家伙打得他未进寺门先就倒爬着回去然后再回寺来和众僧侣较量一下要令西域少林派压得中原少林派从此抬不起头来。哪知石亭中一战何足道只出半力已令三人铩羽而遁。三人原以为昆仑三圣既负盛名年岁必已不轻但回寺途中一加琢磨便即猜到适才相斗的那青年人就是自己苦等的“昆仑三圣”。
天鸣禅师一得讯息心知今日少林寺面临荣辱盛衰的大关头估量自己和无色、无相的武功未必能强于潘天耕等三人多少这才不得不请出心禅堂七老来押阵。心禅七老的辈分高于天鸣至于武功到底深到何等地步谁也不知是否能在紧急关头出手制得住这昆仑三圣在方丈和无色、无相三人心中也只胡乱猜测罢了。!
方丈天鸣禅师见到何足道和郭襄合十说道:“这一位想是号称琴剑棋三圣的何居士了。老僧未能远迎还乞恕罪。”何足道躬身行礼说道:“晚生何足道‘三圣’狂名何足道哉!滋扰宝刹甚是不安惊动众位高僧出寺相迎更何以克当?”
天鸣心道:“这狂生说话倒也不狂啊。瞧他不过三十岁左右年纪怎能一举而败潘天耕等三人?”说道:“何居士不用客气请进奉茶。这位女居士嘛……”言下颇感为难。
何足道听他言中之意显是要拒郭襄进寺狂生之态陡然发作仰天大笑说道:“老方丈晚生到宝刹来本是受人之托来传一句言语。这句话一说过原想拍手便去但宝刹重男轻女莫名其妙的清规戒律未免太多晚生却颇有点看不过眼。须知佛法无边众生如一妄分男女心有滞碍。”
天鸣方丈是有道高僧禅心明澈宽博有容听了何足道之言微笑道:“多谢居士指点。我少林寺强分男女倒显得小气了。如此请郭姑娘一并光降奉茶。”
郭襄向何足道一笑心道:“你这张嘴倒会说话居然片言折服老和尚。”见天鸣方丈向旁一让伸手肃客正要举步进寺忽见天鸣左首一个千枯精瘦的老僧踏上一步说道:“单凭何居士一言便欲我少林寺舍弃千年来的规矩虽无不可却也要瞧说话之人是否当真大有本事还是只不过枉得虚名。何居士请留上一手让众僧开开眼界也好令合寺心服知道本寺行之千年的规矩是由谁而废。”这人正是达摩堂首座无相禅师。他说话声音洪亮显见中气充沛内力深厚。
潘天耕等三人听了脸上都微微变色。无相这几句话中显然含有瞧不起他三人之意谓何足道虽击败三人却也未必便真有过人的本领。
郭襄见无色禅师脸带优容心想这位老和尚为人很好又是大哥哥的朋友倘若何足道和少林僧众为了我而争斗起来不论哪一方输了我都要过意不去朗声说道:“何大哥我又不是非进少林寺不可。你传了那句话这便去吧。”指着无色道:“这位无色禅师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两家不可伤了和气。”
何足道一怔道:“啊原来如此。”转向天鸣道:“老方丈贵寺有一位觉远禅师是哪一位?在下受人之托有句话要转告于他。”
天鸣低声道:“觉远禅师?”觉远在寺中位份低下数十年来隐身藏经阁默默无闻从来没人在他法名之下加上“禅师”两字是以天鸣一时竟没想到。他呆了一呆才道:“啊看守《楞伽经》失职的那人。何居士找他可是与《楞伽经》一事有关么?”何足道摇头道:“我不知道。”天鸣向一名弟子道:“传觉远前来见客。”那弟子领命匆匆而去。
无相禅师又道:“何居士号称琴剑棋三圣想这‘圣’之一字岂是常人所敢居?何居士于此三者自有冠绝天人的造诣。日前留书敝寺说欲显示武功今日既已光降可肯不吝赐教好让我辈瞻仰绝技!”
何足道摇头道:“这位姑娘既已说过咱两家便不可伤了和气。”无相怒气勃发心想你留书于先事到临头却来推托千年以来有谁敢对少林寺如此无礼?何况潘天耕等三人败在你手下江湖上传言出去说是少林派的三大弟子输了给你这‘剑圣’两字岂不是叫得更加响了?看来一般弟子也不是他对手非亲自出马不可。踏上两步说道:“比武较量也不是伤了和气何居士何必推让?”回头向达摩堂的弟子喝道:“取剑!咱们领教领教剑圣的剑术到底‘圣’到何等地步?”
寺中诸般兵刃早已备妥只是列队迎客之际不便取将出来以免徒显小气。那弟子听到无相吩咐转身进寺取了七八柄长剑出来双手横托送到何足道身前说道:“何居士使用自携的宝剑还是借用敝寺的寻常兵刃?”
何足道不答俯身拾起一块尖角石子突然在寺前的青石板上纵一道、横一道地划了起来顷刻之间划成了纵横各一十九道的一张大棋盘经纬界线笔直犹如用界尺界成一般每一道线都深入石板半寸有余。这石板乃以少室山的青石铺成坚硬如铁数百年人来人往亦无多少磨耗他随手以一块尖石挥划竟然深陷盈寸这份内功实是世间罕有。只听他笑道:“比剑嫌霸道琴音没法比拼。大和尚既然高兴咱们便来下一局棋如何?”
他这手划石为局的惊人绝技一露天鸣、无色、无相以及心禅堂七老无不面面相觑心下骇然。天鸣方丈知此人这般浑雄的内力寺中无一人能及他心地光风霁月正要开口认输忽听得铁链拖地之声丁当而来。
只见觉远挑着一对大铁桶走到跟前后面随着一个长身少年。觉远左手扶着铁扁担右手单掌向天鸣行礼说道:“谨奉方丈呼召。”天鸣道:“这位何居士有话要跟你说。”
觉远回过身来见何足道并不相识说道:“小僧觉远居士有何吩咐?”
何足道画好棋局棋兴勃发说道:“这句话慢慢再说不迟。哪一位大和尚先跟在下对弈一局?”他倒不是有意炫示功夫只是生平对琴剑棋都爱到发痴兴之所至连天塌下来都置之度外既想到弈棋便只求有人对局早忘了比试武功之事。
天鸣禅师道:“何居士划石为局如此神功老衲生平未见敝寺僧众甘拜下风。”
觉远听了天鸣之言再看了看石板上的大棋局才知此人竟是来寺显示武功当下挑着那担大铁桶吸了一口气将毕生所练的内力都下沉双腿踏住铁链在棋局的界线上一步步地拖了过去。
只见他足底铁链拖过石板上便现出一条五寸来宽的印痕何足道所划的界线登时抹去。众僧一见忍不住大声喝彩。天鸣、无色、无相等更惊喜交集哪想得到这个痴痴呆呆的老僧竟有这等深厚内功和他同居一寺数十年却没瞧出半点端倪。天鸣等自知一入内力再强欲在石板上踏出印痕也决无可能只因觉远挑了一对大铁桶桶中装满了水总共何止四百余斤之重这几百斤巨力从他肩头传到足底的铁链向前拖曳便如一把大凿子在石板上敲凿一般这才能铲去何足道所划的界线觉远倘若空身而行那便万万不能了。但虽有力可借毕竟也是罕见的神功。
何足道不待他铲完纵横一共三十八道的界线大声喝道:“大和尚你好深厚的内功在下可不及你!”
觉远铲到此时丹田中真气虽愈来愈盛但两腿终是血肉之物早已大感酸痛听他这么一喝当即止步微笑吟道:“一怦袖手将置之何暇为渠分黑白?”
何足道道:“不错!这局棋不用下我已输了。我领教领教你的剑法。”说着刷的一响从背负的瑶琴底下抽出一柄长剑剑尖指向自己胸口剑柄斜斜向外。这一招起手式怪异之极竟似回剑自戕一般天下剑法之中从未见有如此不通的一招。
觉远道:“老僧只知念经打坐晒书扫地武功一道可一窍不通。”
何足道却哪里肯信?嘿嘿冷笑纵身近前长剑陡然弯弯弹出剑尖直刺觉远胸口出招之快实为任何剑法所不及。原来这一招不是直刺却是先聚内力然后蓄劲弹出。但觉远的内功已到了随心所欲、收发自如的境界。何足道此剑虽快觉远的心念却动得更快意到手到身意合一他右手回收扁担上的大铁桶登时荡了转来挡在身前当的一声剑尖刺上铁桶。剑身柔韧弯成了弧形。何足道急收长剑随手挥出觉远左手的铁桶横过又挡开了。
何足道心想:“你武功再高这对铁桶总笨重之极焉能挡得住我的快攻?倘若你空手对招我反而有三分忌惮。”伸指在剑身上一弹剑声嗡嗡有若龙吟叫道:“大和尚可小心了!”长剑颤处前后左右瞬息之间攻出了四四一十六招。
但听得当当&a;lt;q&a;gt;99lib.&a;lt;/q&a;gt;当当一十六下响过何足道这一十六手“迅雷剑”竟尽数刺上了铁桶。旁观众人见觉远手忙脚乱左支右绌显得狼狈之极果是不会半分武功但何足道这一十六下神妙无方的剑招却给觉远以极笨拙、极可笑的姿式挡开了。
无色、无相等都不禁担心齐叫:“何居士剑下留情!”郭襄也道:“休下杀手!”
众人都瞧出觉远不会武功但何足道身在战局之中力施展竟奈何不了对方半分哪想得到他其实从未学过武功所以能挡住剑招因他在不知不觉中练成了上乘内功所致。何足道快击无功陡然间大喝一声寒光闪动挺剑向觉远小腹上直刺过去。觉远叫声:“啊哟!”百忙中双手一合当的一声巨响两只铁桶竟将长剑硬生生地夹住了。何足道使劲回夺哪里动得半毫?他应变奇速右手撤剑双掌齐推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直扑觉远面门。
这时觉远已分不出手去抵挡张君宝见情势十分危急师徒情深纵身扑上使出杨过昔年所教那招“四通八达”挥掌斜击何足道肩头。便在此时觉远的劲力已传到铁桶之中两道水柱从桶中飞出扑向何足道面门。掌力和水柱一撞水花四溅泼得两人满身是水何足道这股掌力就此卸去。
何足道正自力与觉远比拼顾不得再抵挡张君宝这一掌噗的一下肩头中掌。岂知张君宝小小年纪掌法既奇内力竟也大为深厚何足道立足不定向左斜退三步。
觉远叫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何居士饶了老僧吧!这几剑直刺得我心惊肉跳。”说着伸袖抹去脸上水珠忙避在一边。
何足道怒道:“少林寺卧虎藏龙之地果真非同小可连一个小小少年竟也有这等身手。好小子咱们来比画比画你只须接得我十招何足道终身不履中土。”
无色、无相等均知张君宝只是藏经阁中一个打杂小厮从未练过功夫刚才不知如何阴差阳错地推了他一掌若当真动武别说十招只怕一招便会丧生于他掌底。无相昂然道:“何居士此言差矣!你号称昆仑三圣武学震古铄今如何能和这烹茶扫地的小厮动手?若不嫌弃便由老僧接你十招。”
何足道摇头道:“这一掌之辱岂能便此罢休?小子看招!”说着呼的一拳便向张君宝胸口击去。这一拳去势奇快他和张君宝站得又近无色、无相等便欲救援却哪里来得及?
众人刚自暗暗叫苦却见张君宝两足足跟不动足尖左磨身子随之右转成右引左箭步轻轻巧巧地便卸开了他这一拳跟着左掌握拳护腰右掌切击而出正是少林派基本拳法的一招“右穿花手”。这一招气凝如山掌势之出有若长江大河委实是名家耆宿的风范哪里是一个少年人的身手?
何足道肩上受了他一掌早知道这少年的内力远在潘天耕等三人之上但自忖十招之内定能将他击败见这招“右穿花手”虽是少林拳入门功夫但发掌转身之际劲力雄浑身形沉稳无懈可击忍不住喝了声彩:“好拳法!”
无相心念一动向无色微笑道:“恭喜师兄暗中收了个得意弟子!”无色摇头道:“不是……”但见张君宝“拗步拉弓”、“单凤朝阳”、“二郎担山”连续三招法度之严劲力之强实不下于少&a;lt;cite&a;gt;&a;lt;/cite&a;gt;林派的一流高手。
十天之前郭襄将一对会打少林拳的铁铸罗汉送给张君宝。张君宝开动机括依照罗汉所使拳法用心学招。少林派中人传授拳法师父拳技再精第一次教招之后二次三次再教出拳时上下左右不可能绝无偏差弟子照式学招也不免略有歧异师父再加纠正弟子往往无所适从。但这对铁罗汉制作时法度谨严以机括运转每一手拳脚击出时上下左右每次无分毫之差。张君宝十天中照式学招因招数有限每一招都练得板眼精准犹似制模而成虽少了灵动活泼之气但法度确实实非人力之所能。本来这样的拳法不免失诸呆滞非第一流的上乘功夫但他得觉远传授了“九阳神功”内劲沉厚再加上准确无比的拳招即令天鸣、无色、无相、心禅七老这等好手也不禁暗暗惊叹:“他拳法如此法度严谨也还罢了这等内劲……”
这时何足道已出了第六招心想:“我连这黄口少年尚且对付不了竟敢到少林寺来留简挑战岂不叫天下英雄笑掉了牙齿?”突然滴溜溜地转身一招“天山雪飘”掌影飞舞霎时之间将张君宝四面八方都裹住了。
张君宝除了在华山绝顶受过杨过指点四招之外从未有武师和他讲解武功陡然间见到这般奇幻百端、变化莫测的上乘掌法哪里还能拆解?危急之中身腰左转成寒鸡势双掌举过额角左手虎口与右手虎口遥遥相对却兽少林拳中的一招“双圈手”。这一招凝重如山敌招不解而自解。不论何足道从哪一个方位进袭在他“双圈手”笼罩之下。
猛听得达摩堂、罗汉堂众弟子轰雷也似的喝一声彩尽对张君宝这一招衷心钦服赞他竟以少林拳中最平淡无奇的拳招化解了最繁复奥妙的敌招。
喝彩声中何足道一声清啸呼的一拳向张君宝当胸猛击过去。这一拳竟也是自巧转拙却劲力非凡。张君宝应以一招“偏花七星”双切掌推出。拳掌相交只听得砰的一声何足道身子一晃张君宝向后退了三步。何足道“哼”的一声拳法不变却抢上了两步发拳猛击狠打。张君宝仍应以一招“偏花七星”双切掌向前平推。砰的一声大响张君宝这次退出五步。何足道身子向前一撞脸上变色喝道:“只剩下一招了你力接着。”踏上三步坐稳马步一拳缓缓击出。这时少林寺前数百人声息无人人皆知这一拳是何足道一生英名之所系自是竭尽了力。
张君宝第三次再使“偏花七星”这番拳掌相交竟无声无息两人微一凝持各催动内力相抗。说到武功家数何足道比之张君宝何止胜过百倍?但一经比拼内力张君宝曾自“九阳真经”学得心法内力绵绵密密浑厚充溢。顷刻之间何足道便知并无胜他把握当即纵身跃起让张君宝的拳力尽皆落空反掌在他背上轻轻一推。张君宝仆跌在地一时站不起身。
何足道右手扬挥苦笑道:“何足道啊何足道当真狂得可以!”向天鸣禅师一揖到地说道:“少林寺武功扬名千载果然非同小可今日令狂生大开眼界方知盛名之下实无虚士。佩服佩服!”说着转过身来足尖一点已飘身在数丈之外。
他停了脚步回头对觉远道:“觉远大师那人叫我转告一句话说道:‘经书是在油中’。”话声甫歇他足尖连点数下远远地去了身法之快实所罕见。
张君宝慢慢爬起额头脸上尽是泥尘。他虽给何足道打倒但众高手皆知何足道只是取巧飘然远去话中之意已说明不敌少林寺神功。
心禅七老中一个精瘦骨立的老僧突然说道:“这个弟子的武功是谁所授?”他说话声音甚为尖锐有若寒夜枭鸣各人听在耳里都不自禁地打个寒噤。天鸣、无色、无相等心中均早存此疑问一齐望着觉远和张君宝。觉远师徒却呆呆站着一时说不出话来。天鸣道:“觉远内功虽精未学拳法。那少年的少林拳却是何人所授?”
达摩堂和罗汉堂众弟子均想万料不到今日本寺遭逢危难竟是由这个小厮出头赶走强敌老方丈定有大大赏赐而授他内功拳法的师父也自必盛蒙荣宠。
那老僧见张君宝呆立不动陡然间双眉竖起满脸杀气厉声道:“我在问你你的罗汉拳是谁教的?”张君宝从怀中取出郭襄所赠的那对铁罗汉说道:“弟子照着这两个铁罗汉所使的招数自己学上几手实在是无人传授弟子武功。”
那老僧踏上一步声音放低说道:“你再明明白白地说一遍:你的罗汉拳并非本寺哪一位师父所授是自己学的。”他语音虽低话中威吓之意却又大增。
张君宝心中坦然自忖并未做过什么坏事虽见那老僧神态咄咄逼人却也不惧。朗声道:“弟子只在藏经阁中扫地烹茶服侍觉远师父本寺并没哪一位师父教过弟子武功。这罗汉拳是弟子自己跟着这对铁罗汉学的铁罗汉使的是本门功夫弟子学了想来也没犯了门规。定是弟子使得不对请老师父指点。”说着双手捧着铁罗汉呈给那老僧。
那老僧目光中如欲喷出火来狠狠盯着张君宝良久良久一动也不动。
觉远知道这位心禅堂的老僧辈分甚高乃是方丈天鸣禅师的师叔见他对张君宝如此声色俱厉大为不解但见他眼色之中充满了怨毒脑海中忽地一闪疾似电光石火般想起了不知哪一年在藏经阁中偶然看到过一本小书。
那是薄薄的一册手抄本书中记载着本寺的一桩门户大事:
距此七十余年之前少林寺的方丈是苦乘禅师乃是天鸣禅师的师祖。这一年中秋寺中例行一年一度的达摩堂大较由方丈及达摩堂、罗汉堂两位首座考较合寺弟子武功查察在过去一年中有何进境。众弟子献技已罢达摩堂首座苦智禅师升座品评。
突然间一个带发头陀越众而出大声说道苦智禅师的话狗屁不通根本不知武功为何物竟妄居达摩堂首席之位甚是可耻。众僧大惊之下看这人时却是香积厨中灶下烧火的一个火工头陀。达摩堂诸弟子不等师父开言早已齐声呵叱。
那火工头陀喝道:“师父狗屁不通弟子们更加不通狗屁。”说着踊身往堂中一站。众弟子一一上前跟他动手都被他三拳两脚便击败了。本来达摩堂中过招同门较艺自是点到即止人人手下留情。这火工头陀却出手极为狠辣他连败达摩堂九大弟子九名僧人不是断臂便是折腿无不身受重伤。
首座苦智禅师又惊又怒见这火工头陀所学是少林派本门拳招并非别家门派的高手混进寺来捣乱强忍怒气问他的武功是何人所传。
那火工头陀说道:“无人传过我武功是我自己学的。”
原来这头陀在灶下烧火。监管香积厨的僧人性子暴躁动不动提拳便打他身有武功出手自重。那火工头陀三年间给打得接连吐血三次积怨之下暗中便去偷学武功。少林寺弟子人人会武要偷学拳招机会良多。他既苦心孤诣又有过人之智二十余年间竟练成了极上乘的武功。但他深藏不露仍不声不响地在灶下烧火那监厨僧人拔拳殴辱他也总不还手只内功已精再也不会受伤了。这火工头陀生性阴鸷直到自忖武功已胜过合寺僧众这才在中秋大较之日出来显露身手。数十年来的郁积使他恨上了合寺僧侣一出手竟毫不容情。
苦智禅师问明原委冷笑三声说道:“你这份苦心委实可敬!”离座而起伸手和他较量。苦智禅师是少林寺高手但一来年事已高那火工头陀正当壮年二来苦智手下容情适可而止火工头陀使的却是招招杀手因此竟斗到五百合外苦智方稳操胜券。两人拆到一招“大缠丝”时四条手臂扭在一起苦智双手却俱已按上对方胸口死穴内力一发火工头陀立时毙命已无拆解余地。苦智爱惜他潜心自习居然有此造诣不忍就此伤了他性命双掌一分喝道:“退开吧!”
岂知那火工头陀会错了意只道对方使的是“神掌八打”中的一招。这“神掌八打”是少林武功中绝学之一他曾见达摩堂的大弟子使过双掌劈出震断一条木桩劲力非同小可。火工头陀武功虽强毕竟是偷学未得名师指点少林武功博大精深他只暗中窥看时日虽久又岂能学了?苦智这一招其实是“分解掌”借力卸力双方一齐退开乃是停手罢斗之意。火工头陀却错看成“神掌八打”中的第六掌“裂心掌”心想:“你要取我性命却没如此容易。”飞身扑上双拳齐击。
这双拳之力如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苦智禅师一惊之下急忙回掌相抵其势却已不及但听得喀喇喇数声左臂臂骨和胸前四根肋骨登时断裂。
旁观众僧惊惶变色一齐抢上救护苦智气若游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来内脏已给震得重伤。再看火工头陀时早已在混乱中逃得不知去向。当晚苦智便即伤重逝世。合寺悲戚之际那火工头陀又偷进寺来将监管香积厨和平素跟他有隙的五名僧人一一使重手打死。合寺大震之下派出数十名高手四下追索但寻遍了江南江北丝毫不得踪迹。
寺中高辈僧侣更为此事大起争执互责互咎。罗汉堂首座苦慧禅师一怒而远走西域开创了西域少林一派。潘天耕、方天劳、卫天望等三人便是苦慧禅师的再传弟子。
经此一役少林寺的武学竟尔中衰数十年。自此定下寺规凡不得师授而自行偷学武功发现后重则处死轻则挑断身经脉使之成为废人。数十年来因寺中防范严密再也没人偷学武功这条寺规众僧也渐渐淡忘了。
这心禅堂的老僧正是当年苦智座下的小弟子恩师惨死的情景数十年来深印心头此时见张君宝又是不得师传而偷学武功触动前事自是悲愤交集。
觉远在藏经阁中管书无书不读猛地里记起这桩旧事霎时间满背是冷汗叫道:“方丈这……这须怪不得君宝……”
无色禅师也知道这桩故实忙上前合十行礼说道:“师叔祖容禀:这对铁罗汉是本寺一位前辈高僧所制铁罗汉打出的少林拳也即是本寺前辈高僧所传。张君宝所学少林拳法其实并非自学乃这位前辈高僧所授只不过并非亲授而已。”
那心禅堂老僧厉声问道:“然则传他少林拳的这位前辈高僧是谁?”无色道:“弟子不知。但这对铁罗汉确系自弟子手中传出。”那老僧厉声又问:“当真是你亲手传给他的?”无色道:“那倒不是。不过弟子并未跟他说明不得照学铁罗汉的功夫。”那老僧道:“无论如何张君宝总之是无师自学少林武功。”
无色向天鸣方丈走近几步躬身说道:“弟子先前将本寺的一对旧传铁罗汉送给了郭靖郭大侠的二小姐郭二小姐转赠于本寺小弟子张君宝。本寺严规不可无师而自学本派武功。张君宝从铁罗汉学得了十来招罗汉拳事先确然不得教导不知此项规矩。一切罪愆皆由弟子而生弟子甘愿领受重责请方丈大师降罚。张君宝这小子请方丈恕了他不知之罪。”
天鸣方丈沉吟半晌道:“此事确是责在无色但你也不是明知故犯待会到达摩堂商议如何处分。张君宝不告而自学武功与其本师觉远俱有过误亦当处分齐去达摩堂议处。”
达摩堂首座无相禅师喝道:“方丈大师法旨命无色、觉远、张君宝三人赴达摩堂议处。”无色应道:“是!”无相又喝:“达摩堂众弟子一齐上前把觉远与张君宝拿下了。”达摩堂十八弟子登时抢出将觉远和张君宝四面八方团团围住。十八弟子占的方位甚大连郭襄也围在中间。
那心禅堂的老僧厉声高喝:“罗汉堂众弟子何以不并力上前?”罗汉堂一百零八名弟子暴雷也似的应了声:“是!”又在达摩堂十八弟子之外围了三个圈子。
张君宝手足无措颤声道:“师父我……我……”觉远十年来和这徒儿相依为命情若父子深怕张君宝一遭擒住就算侥幸不死也必成了废人。但听得无相禅师喝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达摩堂十八弟子齐宣佛号踏步而上。觉远不假思索蓦地里转了个圈子两只大铁桶舞了开来一股劲风逼得众僧不能上前跟着挥桶一抖铁桶中清水都泼了出来侧过双桶左边铁桶兜起郭襄右边铁桶兜起张君宝。他连转七八个圈子那对大铁桶给他浑厚无比的内力使将开来犹如流星锤一般这股千斤之力天下谁能挡得?达摩堂众弟子纷纷闪避。
觉远健步如飞挑着张君宝和郭襄踏步下山而去。众僧人呐喊追赶只听得铁链拖地之声渐去渐远追出七八里后铁链声半点也听不到了。
少林寺的寺规极严达摩堂首座既下令擒拿张君宝众僧人虽见追赶不上还是鼓勇疾追。时候一长各僧脚力便分出了高下轻功稍逊的渐渐落后。追到天黑领头的只剩下五名大弟子眼前又出现了几条岔路也不知觉远逃到了何方此时便是追及单只五僧也决非觉远和张君宝之敌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寺复命。
觉远一担挑了两人直奔出数十里外方才止步见所到处是一座深山之中。暮霭四合归鸦阵阵觉远内力虽强这一阵舍命急驰却也筋疲力竭再也无力将铁桶卸下肩来。张君宝与郭襄从桶中跃出各人托起一只铁桶从他肩头卸下。张君宝道:“师父你歇一歇我去寻些吃的。”但在这荒野山地哪里有什么吃的张君宝去了半日只采得一大把草莓来。三人胡乱吃了倚石休息。
郭襄道:“大和尚我瞧少林寺那呰和尚除了你和无色禅师都有点儿古里古怪。”觉远“嗯”了一声并不答话。郭襄道:“那个昆仑三圣何足道来到少林寺寺中无人能敌仗你师徒二人将他打退才保了少林寺令誉。他们不来谢你反而恶狠狠地要捉拿张兄弟这般不分是非黑白当真好没来由。”
觉远叹了口气道:“这事须也怪不得老方丈和无相师兄少林寺这条寺规……”说到这里一口气提不上来咳嗽不止。郭襄轻轻替他捶背说道:“你累啦且睡一忽儿明儿慢慢再说不迟。”觉远叹了口气??道:“不错我也真的累啦。”
张君宝拾些枯柴生了个火烤干郭襄和自己身上的衣服。三人便在大树之下睡了。
郭襄睡到半夜忽听得觉远喃哺自语似在念经当即从矇昽中醒来只听他念道:“……彼之力方碍我之皮毛我之意已入彼骨里。两手支撑一气贯穿。左重则左虚而右已去右重则右虚而左已去……”郭襄心中一凛:“他念的并不是什么‘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佛经啊。什么左重左虚、右重右虚倒似是武学拳经。”
只听他顿了一顿又念道:“……气如车轮周身俱要相随有不相随处身便散乱其病于腰腿求之……”郭襄听到“其病于腰腿求之”这句话心下更无疑惑知他念的正是武学要旨暗想:“这位大和尚然不会武功只读书成痴凡书中所载无不视为天经地义。昔年在华山绝顶初次和他相逢曾听他言道在古时传下来的梵文《楞伽经》行缝之间又有人以华文写了&a;lt;big&a;gt;&a;lt;/big&a;gt;一部《九阳真经》他只道这是强身健体之术便依照经中所示修习。他师徒俩不经旁人传授不知不觉间竟达到了天下一流高手的填界。那日潇湘子打他一掌他挺受一招反使潇湘子身受重伤如此神功便爹爹和大哥哥也未必能够。今日他师徒俩令何足道悄然败退自又是这部《九阳真经》之功。他口中喃喃念诵的莫非便是此经?”
她想到此处生怕岔乱了觉远的神思悄悄坐起倾听经文暗自记忆自忖:“倘若他念的真是《九阳真经》奥妙精微自非片刻之间能解。我且记着明儿再请他指教不迟。”只听他念道:“……先以心使身从人不从己后身能从心由己仍从人。由己则滞从人则活。能从人手上便有分寸秤彼劲之大小分厘不错;权彼来之长短毫发无差。前进后退处处恰合工弥久而技弥精……”
郭襄听到这里不自禁地摇头心中说道:“不对不对。爹爹和妈妈常说临敌之际须当制人而不可受制于人。这大和尚可说错了。”只听觉远又念道:“彼不动己不动彼微动己已动。劲似宽而非松将展未展劲断意不断……”
郭襄越听越感迷惘她自幼学的武功是讲究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处处抢快着着争先。觉远这时所说的拳经功诀却说什么“由己则滞从人则活”实与她平素所学大相径庭心想:“临敌动手之时双方性命相搏倘若我竟舍己从人敌人要我东便东、要我西便西那不是听由挨打么?”
又听觉远念道:“阴到极盛&a;lt;cite&a;gt;.99lib.&a;lt;/cite&a;gt;便渐转衰少阳暗生阴渐衰而阳渐盛阴阳互补互生互济少阳生于老阴少阴生于老阳。凡事不可极极则变易由重转轻由轻转重……”郭襄忽有所悟:“我一拳击出到后来拳力已尽再要加一分一厘也决不可得。照觉远大师所说倒似拳力已尽之后忽然又能生了出来而且越生越强这倒奇了。他内功如此了得难道竟是从这道理中生出来的?”
便这么一迟疑觉远说的话便溜了过去竟然听而不闻月光之下忽见张君宝盘膝而坐也在凝神倾听郭襄心道:“不管他说的对与不对我只管记着便是了。这大和尚震伤潇湘子、气走何足道乃我亲眼目睹。他所说的武功法门必定大有道理。”便又用心暗记。
原来《楞伽经》初时在天竺流传其时天竺未知造纸之术以尖针将经文刺于贝叶之上。达摩祖师于梁武帝时将贝叶经自天丝携来中土传入少林寺贝叶易碎藏读不便少林僧人便抄录于白纸之上装订成册。抄录梵文时行间甚宽不知何时竟有一位高僧在行间空隙另行写了一部华文的《九阳真经》讲的是修习内功的高深武学。千余年来少林僧人所读的《楞伽经》均为华文译本无人去读梵文原本。这部《九阳真经》在藏经阁中虽藏得年深月久却从来没人去翻阅过一句一页。觉远为人迂阔无书不读无经不阅见到之后便诵读不疑不知不觉间竟习得了高深内功。撰写《九阳真经》的这位高僧在皈依佛法之前乃是道士精通道藏所撰武经刚柔并重阴阳互济随机而施后发制人与少林派传统武学的着重阳刚颇不相同与纯粹道家的《九阴真经》之着重阴柔亦复有异。这位高僧当年悟到此武学深理不敢在少林寺中与人研讨参悟只随手写入钞本之中。觉远之习得此功一来是他性格使然二来也只能归于偶然的运道。
觉远于大耗真力之后再于中夜背诵不免精神不济颇有些颠三倒四、缠夹混杂幸好郭襄生来聪颖用心记忆却也能记得了二三成。
冰轮西斜人影渐长觉远念经的声音渐渐低沉口齿也有些模糊不清。郭襄劝道:“大和尚你累了一整天再睡一忽儿。”
觉远却似没听到她的话继续念道:“……力从人借气由脊发。胡能气由脊发?气向下沉由两肩收入脊骨注于腰间此气之由上而下也谓之合。由腰展于脊骨布于两膊施于手指此气之由下而上也谓之开。合便是收开便是放。能懂得开合便知阴阳……”他越念声音越低终于寂然无声似已沉沉睡去。
郭襄和张君宝不敢惊动只默记他念过的经文。
斗转星移月落西山蓦地里乌云四合漆黑一片。又过一顿饭时分东方渐明只见觉远闭目垂眉静坐不动脸上微露笑容。
张君宝一回头突见大树后人影一闪依稀见到黄色袈裟的一角。他吃了一惊喝道:“是谁?”只见一个身材瘦长的老僧从树后转了出来正是罗汉堂首座无色禅师。
郭襄又惊又喜说道:“大和尚你怎地苦苦不舍还是追了来?难道非擒他们师徒归寺不可么?”无色道:“善哉善哉!老僧尚分是非岂是拘泥陈年旧规之人?老僧到此已有半夜若要动手也不等到此时了。觉远师弟、君宝无相师弟率领达摩堂弟子正向东追寻你们快快往西去吧。我还要去达摩堂领责呢!”却见觉远垂首闭目兀自不醒。
张君宝上前说道:“师父醒来罗汉堂首座跟你说话。”觉远仍然不动。张君宝惊慌起来伸手摸他额头触手冰冷原来早已圆寂多时了。张君宝大悲伏地叫道:“师父师父!”却哪里叫得他醒?
无色禅师合十行礼说偈道:“诸方无云翳四面皆清明微风吹香气众山静无声。今日大欢喜、舍却危脆身。无嗔亦无忧宁不当欣庆?”说罢飘然而去。
张君宝大哭一场郭襄也流了不少眼泪。少林寺僧众圆寂尽皆火化当下两人捡些枯柴将觉远的法身焚化了。
郭襄道:“张兄弟少林寺僧众尚自放你不过你诸多小心在意。咱们便此别过后会有期。”张君宝垂泪道:“郭姑娘你到哪里去?我又到哪里去?”
郭襄听他问自己到哪里去心中一酸说道:“我天涯海角行踪无定自己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张兄弟你年纪小又无江湖上的阅历。少林寺的僧众正在四处追捕于你这样吧。”从腕上褪下一只金丝镯儿递了给他道:“你拿这镯儿到襄阳去见我爹爹妈妈他们必能善待于你。只要在我爹妈跟前少林寺的僧众再狠也不能来难为你。”
张君宝含泪接了镯儿。郭衮又道:“你跟我爹爹妈妈说我身子很好请他们不用记挂。我爹爹最喜欢少年英雄见你这等人才说不定会收了你做徒儿。我弟弟忠厚老实一定跟你很说得来。只是我姊姊脾气大些一个不对说话便不给人留脸面但你只须顺着她些儿也就是了。”说了她爹娘的情形又说明到襄阳后如何去见她父母便转身而去。
张君宝但觉天地茫茫竟无安身之处在师父的火葬堆前呆立了半日这才举步。走出十余丈忽又回身挑起师父所留的那对大铁桶摇摇晃晃地缓步而行。荒山野岭之间一个瘦骨棱棱的少年黯然南下凄凄惶惶说不尽的孤单寂寞。
行了半月已到湖北境内离襄阳已不在远。少林寺僧却始终没追上他。原来无色禅师暗中眷顾故意将僧众引向东方反其道而行和他越离越远。
这日午后来到一座大山之前但见郁郁苍苍林木茂密山势甚是雄伟。一问过路的乡人得知此山名叫武当山。
他在山脚下倚石休息忽见一男一女两个乡民从身旁山道上经过两人并肩而行神态亲密显是一对少年夫妻。那妇人唠唠叨叨不住地责备丈夫。那男子却低下了头只不做声。但听那妇人说道:“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自立门户却去依傍姊姊和姊夫没来由地自讨羞辱。咱们又不是少了手脚自己干活儿自己吃饭青菜萝卜粗茶淡饭何等逍遥自在?偏是你身没根硬骨头当真枉为生于世间了。”那男子“嗯、嗯”数声。那妇人又道:“常言道得好:‘除死无大事。’难道非依靠别人不可?”那男子给妻子这一顿数说不敢回一句嘴一张脸涨得猪肝也似的成了紫酱之色。
那妇人这番话句句都打进了张君宝心里:“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自立门户……没来由地自讨羞辱……常言道得好除死无大事难道非依靠别人不可?”他望着这对乡下夫妻的背影呆呆出神心中翻来覆去尽是想着那农妇这几句当头棒喝般的言语。只见那汉子挺了挺腰板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夫妻俩大声笑了起来似乎那男子已决意自立因此夫妻俩同感欢悦。
张君宝又想:“郭姑娘说道她姊姊脾气不好说话不留情面要我顺着她些儿。我好好一个男子汉又何必向人低声下气委曲求?这对乡下夫妇尚能发奋图强我张君宝何必寄人篱下瞧人眼色?”
言念及此心意已决当下挑了铁桶便上武当山去找了一个岩穴渴饮山泉饥餐野果孜孜不歇地修习觉远所授的《九阳真经》。
他得觉远传授甚久于这部《九阳真经》已记了十之五六十余年间竟内力大进其后多读道藏于道家练气之术更深有心得。某一日在山间闲游仰望浮云俯视流水忽然想到老子所谓“柔弱胜刚强”、“物极必反”、“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曲则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又想老子所云:“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天下柔弱莫过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正言若反”、“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因此而悟出一套以柔克刚的拳理正是老子所说:“天下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矢道。”亦即 href='2523/i#039;&a;gt;《道德经》中所谓“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胜刚弱胜强。”他在洞中苦思七日七夜猛地里豁然贯通领会了武学中阴阳互济的至理忍不住仰天长笑。
这一番大笑竟笑出了一位承先启后、继往开来的大宗师。他以自悟的拳理、道家冲虚圆通之道和《九阳真经》中所载相生相克的内功相发明创出了辉映后世、照耀千古的武当一派武功。只因专心于道家之学便在武当山真武观中做了道士。
后来北游宝鸣见到三峰挺秀卓立云海于武学又有所悟乃自号三丰那便是中国武学史上不世出的奇人张三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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