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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门驴痛失一卵庞英雄光临大院1955年1月24日是农历乙未年正月初一。莫言那小子后来把这天当做自己的生日。进入八十年代后官员们为了多当几年官或是为了当更大的官都把年龄往小里改都把学历往高里填没想到啥官也不是的莫言也跟着凑热闹。这是个好天气一大早就有鸽群在空中盘旋悠扬的鸽哨响过去又响回来。我的主人停下手中的活儿仰望鸽群半边蓝脸煞是好看。

    过去的一年蓝家的八亩地收获粮食二千八百斤平均亩产三百五十斤除此之外还在沟畔地角收获大南瓜二十八个上等苎麻二十斤。尽管合作社对外宣传亩产四百斤但蓝脸根本不相信。我听到他多次对迎春说:“就他们那样的庄稼亩产能收四百斤?骗鬼去吧。”女主人笑着但笑容难掩担忧她劝说:“掌柜的别跟人家叫板人家是成群结队咱是独家单干好虎难抵一群狼啊。”“怕什么?”蓝脸瞪着眼说“有陈区长给咱撑腰呢!”

    主人头戴一顶棕色绒帽穿着三表新的棉衣腰里扎着青布搭腰手持一柄木梳梳理着我身上的毛。主人的梳理让我身体很舒服主人的赞扬让我心里很舒服。主人说:

    “老黑好伙计去年你也出了大力能打这么多粮食一半功劳是你的。今年咱爷们儿再加把劲把那个鸡巴合作社彻底打败!”

    阳光越来越灿烂我身上渐渐暖起来。鸽子还在天上盘旋地下铺着一层红白纸屑那是粉身碎骨的爆竹。昨夜屯子里电光雷鸣响声连片此起彼伏硝烟弥漫犹如战争爆发。煮饺子的气味弥漫到院子里还有年糕、糖果的气味掺杂其中。女主人将一碗饺子放在凉水中过了一遍倒在槽子里与谷草搅拌在一起。摸摸我的脑袋她说:

    “小黑过年了吃饺子吧。”

    我承认作为一头驴能吃上主人家过年的饺子是很高的礼遇。主人几乎把我当成了人当成了他家庭中的一员。自从我大战二狼后获得了主人的加倍爱护也赢得了一头驴在高密东北乡这周遭百里、十八处村屯所能赢得的最高声誉。尽管那三个该死的捕狼队员霸去了两匹死狼但人们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尽管没人否认韩家的驴也参加了战斗但人们都知道我是斗狼的主力韩驴只是个配角而且还是我救了它的性命。尽管我早就到了被劁的年龄我的主人也曾经恐吓过我但斗死双狼后主人再也不提这话儿。去年秋天我跟在主人背后下地那个背着褡裢、手摇铜铃、以劁驴阉牛骟马为业的兽郎中许宝尾随在我身后两只眼睛贼溜溜地往我后腿间瞅。我早就嗅到了他身上那股残忍的腥臭我早就知道他不怀好意这个拿驴卵牛蛋下酒的坏种注定了不得好死。我警惕着我准备着只要他靠近到合适的距离我就会飞起后蹄对他的裆间下家伙。我要让这个罪恶累累的坏种落个鸡飞蛋打的下场。也许他会转到我的面前来那我就啃破他的头。咬人是我的长项。这家伙很狡猾躲躲闪闪始终在安距离外不给我机会。街道两边的闲人看着倔强蓝脸牵着他那匹大名鼎鼎的驴在前头走而后头跟随着一个劁驴的坏种都期待着好戏开演。人们七嘴八舌地说:

    “蓝脸要给毛驴去势吗?”

    “许宝又瞅上下酒菜了?”

    “蓝脸万不能劁这头驴能踢死狼仗着那一窝卵一个卵一个胆这驴卵多简直是一窝土豆。”

    一群正要上学的小学生蹦蹦跳跳地尾随着许宝唱着现编的快板:

    许宝许宝见蛋就咬!

    咬不着蛋满头大汗。

    许宝许宝是根驴屌。

    吊儿郎当不走正道……

    许宝立定瞪着那些顽童从褡裢中摸出一把亮晶晶的小刀子气势汹汹地说:

    “小杂种们都给我闭嘴!哪个敢再编排许大爷就骟了他的蛋子!”

    顽童们聚在一起对着许宝傻笑。许宝往前走几步他们就往后退几步。许宝对着他们冲来他们就一哄而散。许宝追上来打我卵蛋的主意顽童又聚拢成群跟在后边边走边唱:

    “许宝许宝见蛋就咬……”

    许宝顾不上去理睬那些缠磨他的顽童他绕着圈儿跑到蓝脸前方倒退着走与蓝脸搭话:

    “蓝脸老哥们儿我知道这驴咬伤了好多人驴伤了人既要赔药费又要赔好话索性劁了一刀割落三天康复我保它成为一头服服帖帖的顺毛驴!”

    蓝脸不理许宝我心阵阵冲动。蓝脸知道我的脾性紧紧地抓住我的嚼铁不给我往前冲的余地。

    街上的浮土被许宝的脚后跟踢起这杂种倒是走得快捷大概是经常用这样方式行路。他一张干巴小脸两只三角眼眼下垂着两个肉泡门牙间开了一条宽缝说话间不时有水泡泡从缝里飞出。

    “蓝脸”他说“我劝你还是劁了吧劁了好劁了好。劁了你就省心多了。给别人劁我收五元钱给你劁分文不取。”

    蓝脸住脚冷冷地说:

    “许宝先回家去把你爹劁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许宝拔高嗓门道。

    “嫌我说话难听?那你就听听我的毛驴怎么说吧。”蓝脸笑着道他松开我的缰绳对我说“老黑上!”

    我恼怒地嘶鸣着像爬跨花花驴那样扬起前蹄往许宝那颗干瘪的头脑上砸去。街边看热闹的人发出惊呼那拨顽童也停止了喧哗。我期待着蹄子擂在许宝脑袋上那种感觉和那种声音但期待落空本应该能看到的那张因惊吓而变形的小脸没有看到本应该能听到的狗转节子般的惊叫也没有听到恍惚中似有一条油滑的影子钻到了我的肚皮下阴凉的不祥之感在脑子里一闪现欲想躲避为时已晚——胯下一丝冰冷的感觉闪过随即是锋利的剧痛。我感到若有所失知道中了暗算急转身看到后腿内侧有血流下看到在路边许宝用只手托着一个沾着血迹的灰白卵子满面笑容对着看客炫耀路边响起一片喝彩声。

    “许宝你这个杂种啊你把我的驴毁了……”我的主人悲痛地呼喊着欲撇下我上前与许宝拼命但许宝把卵子塞进褡裢手中又亮出那把亮亮的小刀子我的主人就萎软了。

    “蓝脸你不能怨我”许宝举手指点着看客道“大家有目共睹连这些小朋友也都看到是你蓝脸纵驴伤人在前我许宝正当防卫在后。如果不是老许我机警此时我这颗头已经被驴蹄子敲成血葫芦了。老蓝你不能怨我。”

    “可是你毁了我的驴……”

    “老子本来想毁了你的驴老子也完具有毁了你驴的本事但老子顾念乡亲感情手下留了情”许宝说“实话告诉你你的驴有三个卵子我只取了它一个这样它的野性会收敛一些但仍然不失为一头血气方刚的公驴。你他妈的还不感谢我更待何时?”

    蓝脸俯身侧脸观察了我双腿间的情景知道许宝此言不谬心平气和了许多但感谢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个魔鬼一般的家伙在未商量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去一颗驴卵。

    “许宝丑话跟你说在前头”蓝脸道“要是我的驴有个三长两短咱们的事就没完没了。”

    “除非你用砒霜拌料喂它否则我保你驴命百岁!今天最好不要让它下地干活拉它回家喂它点精料饮它点盐水两天就会收口。”

    蓝脸口里不服但还是遵从了许宝的建议拉我回家。我的痛苦略有缓解但还很强烈我用仇恨的目光盯着这个将吃我一卵的杂种心里盘算着报仇的方式但说心里话经过这番风雷电闪般的变故我对这个双腿罗圈、其貌不扬的小男人平添了许多敬畏。人世间竟有这般怪物以取卵子为职业而且取得出神入化其下手之狠、出手之准、动作之快非亲历绝不敢相信也!啊噢~~啊噢~~我的那个卵啊今晚你就会伴着烧酒进入许宝肠胃明天就会进茅坑我的卵、卵。

    走到距他们几十步处听到许宝在后边喊:

    “蓝脸知道方才那一手叫做什么名堂吗?”

    “我日你祖宗许宝!”蓝脸回头大骂。

    众人的笑声传来笑声中许宝大喊得意洋洋的声嗓:

    “好好听着蓝脸还有那头驴也好好听着方才那一手叫做‘叶底偷桃’!”

    “许宝许宝叶底偷桃!蓝脸蓝脸丢人现眼……”那群出口成章的天才顽童跟在我们后边也喊叫着一直把我们送进西门家大院……

    院子里人气渐旺东西厢房里的五个孩子穿戴着光鲜衣帽在院子里合群蹦跳。蓝金龙和蓝宝凤已到了上学的年龄但还没有上学。金龙神情忧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宝凤天真无邪是个美人坯子。他们是西门闹留下的种子与我西门驴没有直接关系与我西门驴有直接关系的是韩花花驴所下的那两个驴驹只可惜它们不满半岁就跟着它们的娘死去。花花之死是西门驴一大伤心事。花花是吃了有毒草料而死两头驴驹我亲生的孩子是吃了花花的毒奶而死。驴产双驹屯喜庆;三驴同亡百家心痛。韩石匠哭成个泪人儿但肯定有个人在暗中笑笑者就是下毒者。此事惊动了区里专派了有经验的公安员柳长发前来破案那人比较笨拙只会把村里的人一拨拨叫到村公所用那套似乎从留声机里播放出来的话语盘问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后来莫言那厮在他的《黑驴记》中把给韩家驴下毒的罪名扣在黄瞳头上尽管他编造得严丝合缝但小说家言决不可信。

    接下来我对你说与我西门驴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那个蓝解放也就是你你知道他是你就行为了方便我还是说他——他已经五岁有余随着年龄的增长脸上那块痣越来越蓝。这孩子相貌虽丑但性格开朗活泼好动手脚不闲置尤其是那张嘴几乎一秒钟也不会闲着。他穿着与同母异父的兄弟蓝金龙同样的衣服因为个头不及金龙高衣服嫌大下卷裤腿上挽袖子看上去有一股匪气。但我深知这是个心性善良的好孩子但几乎不讨所有人喜欢我猜想大概与他的多言和脸上的蓝痣有关。

    说完蓝解放接下来说说黄家的两位千金:黄互助与黄合作。这两个女孩穿着同样的花棉袄扎着同样的蝴蝶结生着同样白净的皮肤和同样妩媚的细长眼睛。黄、蓝两家说亲不亲、说疏不疏的一种复杂关系大人们在一起总是别扭尴尬迎春和秋香毕竟都曾经是西门闹的枕边人彼此既是冤家又是姐妹。现在分别嫁人鬼使神差地又都住在各自住过的房子但房子的主人换了时代也换了。与大人的复杂关系相比孩子们的关系清纯简单。蓝金龙性格阴沉很难接近;蓝解放与黄家双娇处得极为亲密。那两个女孩子一口一个解放哥哥地叫着蓝解放本是个馋鬼竟然能省出两块糖果给她们吃。

    “娘啊娘解放把糖给互助、合作吃了。”蓝宝凤悄悄地对母亲说。

    “既然是分给他的他愿意给谁吃就给谁吃吧!”迎春拍拍女儿的头无奈地说。

    孩子们的故事还没有开始他们之间的戏十几年后将达到高潮现在还轮不到他们唱主角呢。

    现在有一个重要人物登场。他姓庞名虎面如重枣目若朗星。头戴一顶棉军帽身穿一件扎着绗线的棉袄胸前挂着两枚勋章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手腕上套着一块银光闪闪的手表。他手持双拐右腿完好左腿从膝盖处没了。一条黄色的裤腿在断腿处隆重地系了一个疙瘩。虽然只有一只脚但那脚上却穿着一只崭新的翻毛皮鞋。他一进大门所有的人包括孩子包括我这头驴都肃然起敬在那个年代这样的人只能是从朝鲜战场上回来的志愿军英雄。

    英雄对着蓝脸走来。木拐棒戳着铺地的方砖发出“笃笃”的声响那条腿落地沉重仿佛步步生根另外半条腿上的裤子悠来荡去。他立在主人面前问道:

    “我如果猜得不错你就是蓝脸。”

    蓝脸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等于回答了英雄的问题。

    “志愿军叔叔好志愿军叔叔万岁!”多嘴饶舌的蓝解放跑上前来无限敬仰地说“您一定是个英雄您立过功劳您找我爹有什么事?我爹不爱说话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我是我爹的发言人。”

    “解放闭嘴!”蓝脸道“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许插嘴。”

    “没关系”英雄宽厚地笑着“你是蓝脸的儿子名叫解放对吗?”

    “你会算卦吗?”解放惊讶地问。

    “我不会算卦但是我会相面。”英雄狡猾地说但他马上恢复了脸上的庄重表情用胳膊夹住木拐伸出一只手伸到蓝脸面前说“伙计认识认识我是庞虎是区里新来的供销合作社主任那个在生产资料门市部卖农具的王乐云是我的妻子。”

    蓝脸愣了片刻伸出手与英雄相握但从他的困惑的眼神里英雄知道他还迷在雾里。于是英雄对着外边喊:

    “喂你们也进来吧!”

    一个身体浑圆的小个子女人抱着一个清秀的女孩子从大门走进来。女人穿着蓝色制服鼻梁上架着一副白边眼镜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吃庄户饭的人。那孩子眼睛很大两个腮帮子红通通的像深秋的苹果。这孩子满脸都是笑意是一副标准的幸福婴儿的模样。

    “啊呀原来是这个同志!”蓝脸欣喜地叫着同时回头对西厢房里喊“他娘快来来贵客了。”

    我自然也认出了她。去年初冬的一件往事被清楚地回忆起来。那天蓝脸牵着我去县城驮盐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这个王乐云。她托着沉重的大肚子坐在路边呻吟。她穿着一件蓝制服因为肚子太大制服下边的三个扣子敞开着。她戴着一副白边眼镜面皮白净一看就知道是个吃公家饭的。她看到我们如同看到救星艰难地说:大哥行行好救救我吧……——你是哪里的?这是怎么啦?——我叫王乐云是区供销合作社的我要去开会本来还不到日子可是……可是……——我们看到了歪倒在路边枯草中的自行车知道了女人面临的险境。蓝脸急得转圈搓着手说:我能帮你什么呢?我该怎样帮你?——驮我去县医院快。——主人卸下我背上那两袋盐脱下身上的棉袄用绳子揽在我的背上然后搬起女人放在我背上。同志你坐稳了。女人手抓着我的鬃毛低声呻唤着。主人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揽着那女人对我说:老黑快跑。我奋蹄我很兴奋我已经驮过许多东西盐棉花庄稼布匹还从来没驮过女人。我撒了一个欢女人的身体摇晃着歪在我主人的肩上。稳住步子老黑!主人命令着。我明白老黑明白。我快步疾走同时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稳宛如行云流水这就是驴子的长处。马只有飞奔腰背才会平稳驴善疾走跑起来反而颠簸。我感到这事儿很庄严很神圣当然也很刺激这时候我的意识介于人驴之间我感到有温暖的液体浸透棉袄并濡湿了我的脊背也感到从那女人头发梢滴下来的汗水落在我的脖子上。我们离开县城原本只有十几里路而且我们走的是一条近路路两侧荒草没膝一只野兔子仓惶冲撞在我的腿上。

    好就这样到了县城进了人民医院。那年代医护人员的服务态度真好。主人站在医院大门口大声吼叫:快来人哪救命啊!我也不失时机地嘶鸣起来。立刻就有一群身披白大褂的男女从屋子里跑出来将那女人抬进屋去。那女人一下驴我就听到从她的裤裆里传出了哇哇的叫声。回来的路上主人闷闷不乐瞅着那件被弄脏的棉衣他嘟嘟囔囔。我知道主人迷信思想很重错以为产妇的东西肮脏晦气。到达与女人相遇的地方主人皱着眉头青蓝着脸说:老黑这算什么事?一件新棉袄就这样报了废回家怎么跟内当家的交待?——啊噢啊噢我有点幸灾乐祸地大叫着主人的狼狈相让我很开心。你这驴还笑!主人解开绳子用右手的三根指头把那件棉袄从我背上揭下来。棉袄上——嗨不说了主人歪着头屏住呼吸捏着因为湿透而变沉重、仿佛一张烂狗皮的棉衣抡起来猛力往外一撇犹如一只大怪鸟飞到路边的荒草地里去了。绳子上也沾了血迹。因为还要捆扎盐包不能扔只好把绳子放在路上用脚来回地搓着路上的黄土改变了绳子的颜色。主人只穿着一件纽扣不的小褂胸膛冻得青紫加上那张蓝脸其相貌颇似阎罗殿里那些判官。主人从路边捧了几捧土扬洒在我的背上又撕来干草搓擦了。搓擦着说:老黑咱爷们儿这是积德行善对吗?——啊噢啊噢我回应着主人。主人将盐包捆在我背上看着路边那辆自行车说:老黑按说这车子应该归咱们所有咱们赔上了棉袄赔上了工夫但如果咱们贪了这点财前边积的德就没了对不对?——啊噢啊噢——好吧咱爷们儿就好事做到底送人送到家。主人推着车子赶着我——其实我也不用他赶——重返县城到了医院门口。主人大声喊叫:哎那个生孩子的女人听着——你的车子放在门口了——啊噢啊噢——又有几个人跑出来。快走老黑主人用缰绳抽打着我的屁股说快跑老黑……

    迎春双手沾着白面从厢房里跑出来。她的眼睛放着光直盯着王乐云怀中那个美丽女孩子伸出手嘴里喃喃着:

    “好孩子……好孩子……胖得真喜煞个人啊……”

    王乐云将孩子递到她手里她接过来抱在怀里低下头在那孩子脸上嗅着亲着一连声地说:

    “真香……真香啊……”

    孩子不习惯她的亲热哇哇地哭起来。蓝脸呵斥道:

    “还不快把孩子还给同志瞧你那样大母狼似的什么孩子也被你给吓哭了。”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王乐云接回孩子拍着哄着孩子哭声弱了不哭了。

    迎春搓着手上的面歉疚地说:

    “真是对不起……您看看我这样子把孩子的衣裳都沾了……”

    “我们都是庄稼人出身”庞虎说“没那么多讲究。我们今天是特意谢恩来了。如果没有你老兄帮忙后果不堪设想!”

    “把我送到医院还不算又跑了第二趟把车子送回去”王乐云感慨地说“医生护士都说呢打着灯笼也难找蓝大哥这样的好人。”

    “主要是驴好它走得快走得稳……”蓝脸不好意思地说。

    “对对对驴也好”庞虎笑着说“你这头驴可是大名鼎鼎啊名驴!名驴!”

    啊噢~~啊噢~~

    “嘿它能听懂人话呢。”王乐云道。

    “老蓝我如果送你财物就是把你看小了也把咱们的友情给糟蹋了”庞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啪嗒一声打着火说“这是缴获美国鬼子的送给你作个纪念”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黄澄澄的铜铃铛说“这是我让人从旧货市场上专门弄来的送给驴。”

    英雄庞虎靠近我的身体将那铃铛拴在我的脖子上然后拍拍我的脑袋说:

    “你也是英雄授一等勋章!”

    我晃动了一下脑袋感动得想放声大哭啊噢~~啊噢~~铜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

    王乐云拿出一包糖分给蓝家的孩子们连黄家的互助、合作也有份。“上学了吗?”庞虎问金龙。解放快嘴抢着回答:“没上。”“要上学必须上学新社会新国家年轻一代红色接班人没有文化是万万不行的。”“我们家没有入社是单干户爹不让我们上学。”“什么?还单干?像你这样有觉悟的人还单干?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老蓝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一个响亮的声音在大门口那儿回答。我们看到洪泰岳村长、党支部书记兼合作社社长依然穿着那身衣服只是更瘦了也更精干了瘦骨伶仃大踏步走过来对着英雄庞虎伸出手说“庞主任王同志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众多的人涌进大院互相祝贺新年不再说那些老话了满嘴新词儿时代大变于此略见一斑。

    “庞主任我们集合是商量办高级合作社的问题把周围几个自然村的初级社合并成一个大社您是英雄给我们作个报告。”洪泰岳说。

    “我没准备”庞虎说“我是来感谢老蓝同志的他救了我家两条命。”

    “不用准备您随便讲就把您自己的英雄事迹给我们说说就行大家欢迎。”老洪带头鼓掌引起掌声一片。

    “好我讲讲随便讲讲。”庞虎被簇拥到大杏树下有人塞到他身后一把椅子他闪开了不坐站着起高声“西门屯的同志们春节好!今年春节好明年的春节更好因为在共产党和毛泽东同志的领导下翻身农民走上了合作化的道路。这是一条金光大道越走越宽广!”

    “可是有人竟然还顽固地走单干的道路要跟我们的合作社竞赛失败了还不认输!”洪泰岳打断英雄庞虎的话插嘴道“蓝脸我说的就是你!”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我的主人身上。他垂着头玩弄着英雄赠送的打火机。咔嚓——火苗——咔嚓——火苗——咔嚓——火苗。女主人脸上挂不住搡了一下他他一瞪眼说:“回屋去!”

    “蓝脸是个有觉悟的同志”庞虎高声说“他带着驴勇斗群狼;又带着驴救我妻子。他不入社是一时没想明白大家不要强迫命令我相信蓝脸同志一定会加入合作社与我们一起奔金光大道的。”

    “蓝脸这次成立高级社你要是还不加入我就给你下跪了!”洪泰岳说。

    我的主人解开我的缰绳牵着我走向大门。英雄所赠铜铃在我颈上丁丁当当地响着。

    “蓝脸你到底入还是不入?”洪泰岳喊。

    主人在大门外立住脚回头对着院内瓮声瓮气地说:

    “你下跪我也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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