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提供的小说 - 《十八春(半生缘)》 第2章
一撕撕到礼拜六这一天看见那碧绿的字心里真高兴。”曼桢笑道:“是这样的在学校里的时候礼拜六比礼拜天还要高兴。礼拜天虽然是红颜色的已经有点夕阳无限好了。”
正说着叔惠进来了一进来便向曼桢嚷道:“我不是叫你们先走的么?”曼桢笑道:“忙什么呢?”叔惠道:“吃了饭我们还要拣个风景好点的地方去拍两张照片我借了个照相机在这里。”曼桢道:“这么冷的天照出来红鼻子红眼睛的也没什么好看。”叔惠向世钧努了努嘴道:“喏都是为了他呀。他们老太太写信来叫他寄张照片去。我说一定是有人替他做媒。”世钧红着脸道:“什么呀?我知道我母亲没有别的就是老嘀咕着说我一定瘦了我怎么说她也不相信一定要有照片为证。”叔惠向他端相了一下道:“你瘦倒不瘦好像太脏了一点。老太太看见了还当你在那里掘煤矿呢还是一样的心疼。”世钧低下头去向自己身上那套工人装看了看。曼桢在旁笑道:“拿块毛巾擦擦吧我这儿有。”世钧忙道:不不不用了我这些黑渍子都是机器上的油擦在毛巾上洗不掉的。字纸篓里拣出一团废纸来使劲在裤腿上擦了两下。曼桢道:“这哪儿行?”她还是从抽屉里取出一条折叠得齐齐整整的毛巾在叔惠喝剩的一杯开水里蘸湿了递了过来。世钧只得拿着一擦那雪白的毛巾上便是一大块黑他心里着实有点过意不去。
叔惠站在窗前望了望天色道:“今天这太阳还有点靠不住呢不知道拍得成拍不成。”一面说着他就从西服裤袋里摸出一把梳子来对着玻璃窗梳了梳头发又将领带拉了一拉把脖子伸了一伸。曼桢看见他那顾影自怜的样子不由得抿着嘴一笑。叔惠又偏过脸来向自己的半侧面微微瞟了一眼口中却不断地催促着世钧:“好了没有?”曼桢向世钧道:你脸上还有一块黑的。不在这儿——她又把自己皮包里的小镜子找了出来递给他自己照着。叔惠笑道:“喂曼桢你有口红没有?
借给他用一用。“说说笑笑的他便从世钧手里把那一面镜子接了过来自己照了一照。
三个人一同出去吃饭因为要节省时间一人叫了一碗面草草地吃完了便向郊外走去。叔惠说这一带都是些荒田太平淡了再过去点他记得有两棵大柳树很有意思。可是走着走着老是走不到。世钧看曼桢仿佛有点赶不上的样子便道:“我们走得太快了吧?”叔惠听了便也把脚步放慢了一些但是这天气实在不是一个散步的天气。他们为寒冷所驱使不知不觉地步伐又快了起来。而且越走越快。大家喘着气迎着风说话都断断续续的。曼桢竭力按住她的纷飞的头发因向他们头上看了一眼笑道:“你们的耳朵露在外面不冷么?”叔惠道:“怎么不冷。”曼桢笑道:“我常常想着我要是做了男人到了冬天一定一天到晚伤风。”
那两棵柳树倒已经丝丝缕缕地抽出了嫩金色的芽。他们在树下拍了好几张照。有一张是叔惠和曼桢立在一起世钧替他们拍的。她穿着的淡灰色羊皮大衣被大风刮得卷了起来她一只手掩住了嘴那红绒线手套衬在脸上显得脸色很苍白。
那一天的阳光始终很稀薄。一卷片子还没有拍完天就变了。赶紧走走到半路上已经下起了霏霏的春雪。下着下着就又变成了雨。走过一家小店曼桢看见里面挂着许多油纸伞她要买一把。撑开来有一色的蓝和绿也有一种描花的。有一把上面画着一串紫葡萄她拿着看看又看看另一把没有花的老是不能决定叔惠说女人买东西总是这样。世钧后来笑着说了一声“没有花的好”她就马上买了那把没有花的。叔惠说:“价钱好像并不比市区里便宜。不会是敲我们的竹杠吧?”曼桢把伞尖指了指上面挂的招牌笑道:“不是写着'童叟无欺'么?过。”
走到街上曼桢忽然笑道:“嗳呀我一只手套丢了。”叔惠道:“一定是丢在那爿店里了。”重新回到那爿店里去问了一声店里人说并没有看见。曼桢道:“我刚才数钱的时候是没有戴着手套。——那就是拍照的时候丢了。”
世钧道:“回去找找看吧。”这时候其实已经快到上班的时候了大家都急于要回到厂里去曼桢也就说:“算了算了为这么一只手套!”她说是这样说着却多少有一点怅惘。曼桢这种地方是近于琐碎而小气但是世钧多年之后回想起来她这种地方也还是很可怀念。曼桢有这么个脾气一样东西一旦属于她了她总是越看越好以为它是世界上最好的。
……他知道因为他曾经是属于她的。
那一天从郊外回到厂里去雨一直下得不停到下午放工的时候才五点钟天色已经昏黑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一种朦胧的心境竟使他冒着雨重又向郊外走去。泥泞的田垄上非常难走一步一滑。还有那种停棺材的小瓦屋像狗屋似的低低地伏在田垄里白天来的时候就没有注意到在这昏黄的雨夜里看到了却有一种异样的感想。四下里静悄悄的只听见那汪汪的犬吠声。一路上就没有碰见过一个人只有一次他远远看见有人打着灯笼撑着杏黄色的大伞在河浜对岸经过。走了不少时候才找到那两棵大柳树那里。他老远的就用手电筒照着一照就照到树下那一只红色的手套。
心里先是一高兴。走到跟前去一弯腰拾了起来用电筒照着拿在手里看了一看却又踌躇起来了。明天拿去交给她怎么样说呢?不是显着奇怪么冒着雨走上这么远的路专为替她把这么只手套找回来。他本来的意思不过是因为抱歉都是因为他要拍照片不然人家也不会失落东西。但是连他自己也觉得这理由不够充分的。那么怎么说呢?他真懊悔来到这里但是既然来了东西也找到了总不见得能够再把它丢在地下?他把上面的泥沙略微掸了一掸就把它塞在袋里。既然拿了总也不能不还给人家。自己保存着那更是笑话了。
第二天中午他走到楼上的办公室里。还好叔惠刚巧又被经理叫到里面去了。世钧从口袋里掏出那只泥污的手套他本来很可以这样说或者那样说但是结果他一句话也没有仅只是把它放在她面前。他脸上如果有任何表情的话那便是一种冤屈的神气因为他起初实在没想到不然他也不会自找麻烦害得自己这样窘。
曼桢先是怔了一怔拿着那只手套看看说:“咦?……
嗳呀你昨天后来又去了?那么远的路——还下着雨——“正说到这里叔惠进来了。她看见世钧的脸色仿佛不愿意提起这件事似的她也就机械地把那红手套捏成一团握在手心里然后搭讪着就塞到大衣袋里去了。她的动作虽然很从容脸上却慢慢地红了起来自己觉得不对脸上热烘烘的可见刚才是热得多么厉害了。自己是看不见人家一定都看见了。这么想着心里一急脸上倒又红了起来。
当时虽然无缘无故地窘到这样过后倒还好在一起吃饭她和世钧的态度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春天的天气忽冷忽热许多人都患了感冒症曼桢有一天也病了打电话到厂里来叫叔惠替她请一天假。那一天下午叔惠和世钧回到家里世钧就说:“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她去?”叔惠道:“唔。
看样子倒许是病得不轻。昨天就是撑着来的。“世钧道:”她家里的地址你知道?“叔惠露出很犹豫的样子说:”知是知道我可从来没去过。你也认识她这些天了你也从来没听见她说起家里的情形吧?她这个人可以说是一点神秘性也没有的只有这一点倒好像有点神秘。“他这话给世钧听了却有点起反感。是因为他说她太平凡没有神秘性呢还是因为他疑心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那倒也说不清总之是使人双重地起反感。世钧当时就说:”那也谈不上神秘也许她家里人多没地方招待客人;也许她家里人还是旧脑筋不赞成她在外面交朋友所以她也不便叫人到她家里去。“
叔惠点点头道:“不管他们欢迎不欢迎我倒是得去一趟。
我要去问她拿钥匙因为有两封信要查一查底稿给她锁在抽屉里了。“世钧道:”那么就去一趟吧。不过……这时候上人家家里去可太晚了?“厨房里已经在烧晚饭了很响亮的”嗤啦啦嗤啦啦“的炒菜下锅的声音一阵阵传到楼上来。
叔惠抬起手来看了看手表忽然听见他母亲在厨房里喊:“叔惠!有人找你!”
叔惠跑下楼去一看却是一个面生的小孩。他正觉得诧异那小孩却把一串钥匙举得高高地递了过来说:“我姐姐叫我送来的这是她写字台上的钥匙。”叔惠笑道:“哦你是曼桢的弟弟?她怎么样好了点没有?”那孩子答道:“她说她好些了明天就可以来了。”看他年纪不过七八岁光景倒非常老练把话交代完了转身就走叔惠的母亲留他吃糖他也不吃。
叔惠把那串钥匙放在手心里颠着一抬头看见世钧站在楼梯口便笑道:“她一定是怕我们去所以预先把钥匙给送来了。”世钧笑道:“你今天怎么这样神经过敏起来?”叔惠道:“不是我神经过敏刚才那孩子的神气倒好像是受过训练的叫他不要跟外人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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