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林只给报告说,前面投降的,是第二酋长,后来投降的,是第一酋长。
报告都是递到刘庄这里的。刘庄一看,很是纳闷。西羌酋长向来只有一个,怎么到了窦林嘴里就冒出个第一第二来了,这事忽悠谁可以,如果想把他骗了,那是太不识抬举了。
刘庄把窦林召来问话,窦林支支吾吾半天,回答不出。刘庄断定,窦林肯定是想糊弄他了。于是对他进行双规调查,一查可然就查出问题来了。窦林不但犯了欺君之罪,竟然还是个贪污犯。
不久,窦林罪诛。此事貌似与窦融无关,但是窦融做为窦氏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法定代表人。其属下犯罪,他是必须负一定责任的。所以,刘庄特意下了一道诏书,痛骂窦融。
刘庄口气史无前例的严厉。他告诉窦融,你别忘了西汉时外戚窦婴和田蚡是怎么死的。如果窦氏不想重蹈覆辙,最好给我安份点。
窦融看到信后,吓得半天说不出话。刘庄骂的没有错,但他其实也是有难处的。他已经七十几的老头子了,早年还有精力管管事,现在不行了。他想管,窦氏那帮兔崽子翅膀已经硬了,哪还能捏得住。
恐慌不已的窦融,决定引咎辞职。辞职这种表演,刘秀还活着的时候,窦融就演了多次;刘庄上台,他也演过。但是,刘庄父子俩,都没批准过。这一次,刘庄不客气了,同意窦融辞职,回家养病。
三年后,窦氏集团又跳出了一个惹事生悲的家伙。这一次,真把窦融活活气死了。
事情是这样的:窦融长子窦穆,娶内黄公主。内黄公主,即刘秀长子,曾经的太子刘彊的女儿。窦穆打小习礼仪,深懂礼尚往来之学问。他认为,他娶了刘氏一个公主,至少也得还一个给刘氏宗室。
于是他就打起主意,想把女儿嫁给六安侯刘盱。事实上,窦穆高攀皇亲,无可厚非。问题是,人家六安侯刘盱已经娶正妻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姓窦的为了嫁女,用了一计损招,拆散了刘盱夫妻。
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这个道理,人人都懂,就姓窦的不懂。窦穆很嚣张,以阴丽华太后名义矫诏,命令六安侯离婚,娶窦氏女儿。刘盱妻子娘家也不是好惹的,他们闻听此讯,家动员,向刘庄告状。
事情很快就清楚了,都是窦穆无聊惹的祸。刘庄气得要疯了,三年前就警告过窦融的,这一次就别想他下手太狠。果然,刘庄一气之下,把窦氏所有当官的,都免职,赶出洛阳城,赐回他们老家去了。
刘庄没有赶尽杀绝,允许窦融一人留在洛阳。此时,窦融都七十八岁了,就他一人孤独无依在呆在洛阳,风光一世,晚景竟如此凄凉。就算他多么钢铁,也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灭顶之灾啊。
不久,抑郁寡欢的窦融,在一片凄凉寂寞中病逝了。随着窦融的离世,窦氏发展有限公司,基本上宣告破产倒闭。
就这样,受窦氏家族公司破产影响,窦固也被赶出长安,失业闲置在家。人生如泡影,吹得越大,破得越快。正如当年马援警告他和梁松的一句话:凡人能为贵,也可复为贱。如果不想再复贱,身居高位时,就得安份点。
多年以后,梁松果然应验,死得很惨。马援冤家,基本上是梁松的伟大杰作。因为整马援有功,刘秀死前,指点梁松辅政,被拜为太仆。小人窜得高,跌得也很惨。他当上太仆后,欲望不断,私心不止,经常敲诈地方官。被发觉后,免官。
梁松免官后,抑郁寡欢,再次搬出对付马援那套,到处打小报告,打击对手。只可惜,他碰上刘庄技术不灵了。刘庄派人去查,一查就查出梁松大问题,把他关到监狱,诛杀。
人在做,天在看。稍有点脑袋的人都知道,梁松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政治是艺术,也是表演。马皇后是刘庄的女人,刘庄不能替马援翻案,但是干掉梁松,替马皇后出口气,还是可以的。
梁松死得不冤,可窦固下岗就很冤了。窦固贵为附马,但没听说他很嚣张。相反,他生活很节约,做事也很谦虚,很少得罪人。尽管如此,还是被牵连下岗。十几年啊,人生有多少个十年,竟然就这样报废了。
是金子总有闪光的,苍天不负窦固,他等到了那一天。
从某种角度来说,窦固应该感谢一个人,如果没有对方,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所事事。无意帮了窦固大忙的人,就是前面说过的耿秉。耿秉身为谒者,整天对刘庄灌输强势思想,说当年汉武大帝怎么对付北匈奴,今天我们还得学他怎么对付。
刘庄听多了,心也就痒痒的。于是,他想到了窦固。当年,汉武大帝培养了卫青霍去病等外戚成一代名将,既然他要学汉武,也要培养几个拿得出手的外戚。想来想去,窦固才能过人,做事靠谱,培养他较为放心。
总之,窦固总算熬出来了。倒闭了十几年之久的窦氏公司,有望起死回生,再新洗盘入市。
窦固天生是做大生意的人。他诛杀北匈奴有功,被持官后,没有骄傲自满。相反,他踌躇满志,又拉到了一个大项目。说出来可能会吓人,窦固新拉的项目,就是搞定西域。
多年以来,西域就像汉朝的情人,流离他乡,遥遥相望,欲归又不能。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真是扼杀人性美好感情啊。一晃多年过去了,汉朝就像一个翻身跃马的少年,意气风发,渐入佳境。现在,该是出手抢回情人的时候了。
人心总是要变的,何况西域距离汉朝那么遥远。三十六国,时隔多年,搞个七十二变,其实也不夸张。所以,窦固认为,汉朝对现在的西域很不了解。要想把它抢回来,必先派人去考察,以便日后决策。
派谁去好呢?突然,窦固马上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很牛的人。
三、热血班超
窦固想到的人,叫班超。
有些人,天生就是为生孩子而来,像下猪仔似的,一窝窝地来。然而回头一看,尽是些歪瓜裂枣,要么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班彪不会担心自家的孩子会打洞,因为他是人中之龙,所以孩子个个都很牛。
班彪所生孩子有仨:班固,班超,班昭,个个名号都很响。
班彪这辈子,是一个成功的父亲,却是一个失败的官僚。早年,他跟过窦融,后来,又跟过刘秀,升迁机会很大。他却无意官场打拼,整天留恋忘返于历史典籍当中。
所以,班彪的官做的不怎么大,就一个县令,因病免官。不幸的是,他死后,班家顿时失去经济来源。老大班固压力很大,不得不带家人回老家种田。种田是糊口,不是事业。班固立志继承父业,献身史学研究。他认为,父亲没当成司马迁第二,他来当。
没想到,班固忘我读书,忘我做梦时,一场大祸悄悄地飞临头上。
问题出在他的事业上。郡里有人听说班固写史,竟然写的还是国史,倍加怀疑。一个种田的,搞点啥不好,搞国史,那是你的专业吗?于是就告到郡里,说班固乱写国史。
郡里派人来查,搜走所有资料,连人一起带走。这时,班超急了。
班超,字仲升。他的明显优点,就是很孝顺,也很勤劳,精力异常旺盛。大哥写书,他种田,忙活了一天,回来还读书,读的还不少。
然而没人知道,班超和大哥班固一样,都是不安份的人。人在田里,心却在天上飞翔。莫名的冲动,对遥远的渴望,经常冲击他的胸膛。或许,他不属于大地,大地圈不住他骚动的心。只有天空,辽远的天空,才是他向往的天地。
班固被抓后,班超决定上访。这是唯一的办法,班固做的是大事业,非凡夫俗子所能懂。所以他很担心郡属乱整,整出一个天大的冤案来。
班超修书一封,飞到了长安,几经转折,落到刘庄手里。班超的上访信,引起刘庄高度重视,召见班超。班超到了洛阳,告诉刘庄,班固做的工作,只是想完成父亲班彪写史的愿望,所写史实皆考据,不是乱来,不信您可以亲自看看他的书稿。
就在这时,郡属把班固的书稿,送到了洛阳。刘庄一看,不得了,人才啊。
须不知,班固是个有想法的人,刘庄也是。班固想做司马迁第二,实现父志,刘庄则想做汉武大帝第二,完成刘秀未竟事业。殊途同归,天意啊。
当然,汉武大帝阉了司马迁,刘庄则相反,他对班固很好。班固挂名修国史,实则就是替刘氏皇权修家谱,而且修得还不错,这样的人,流落到乡下,太可惜了。被关到监狱,那就更荒谬了。
不久,班固光荣出狱。因祸得福,刘庄给他换了一个好工作——兰台令史。于是,班固家又搬回洛阳。班超在洛阳也谋到了一份工作,替人抄写文书,工资很少,生活很艰难。
班超的梦想很大,洛阳也很大,可从来没人能懂他。对他来说,抄写文书,那是一眼望到底的行当,难道他这辈子就献给无味没劲的抄书事业了吗?班超越想却苦闷,却无处发泄。
终于有一天,他突然把笔扔下,不由骂道:“大丈夫当效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怎能一辈子搞这没趣的文书工作?”
班超一语既出,引来同事哄堂大笑。他们以为,班超也就发发牢骚,解解闷,减压减压,纯当乐子。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班超胸口的一颗心,已经长到了喉咙,几乎要撑破胸膛了。
同事笑班超,班超也笑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