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乌孙王没有远见,竟然拒绝了。所谓礼尚往来,今天轮到你主动登门,求人办事,当然也没有那么容易的事了。
果然,不乌孙使者说要和汉朝建立合作伙伴关系时,刘彻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只是淡淡地说一声:这个事嘛,我们再研讨研讨。
只要稍微接触官场领导的人都知道,所谓研讨研讨,那将意味着什么。我曾经就遇见过这样的事。当时,因为下乡支教,来回坐车,钱不够用。于是,斗胆给领导打了个电话,说能不能涨点补贴。
领导在电话里只说一句话,我们再开会研讨研讨。
不就一月多两百块钱的事吗?竟然还研讨研讨。那一刻,我的心都凉了。果然,这一研讨,一年就过去了。等我下乡回来,再也没有下文。
当然,刘彻说的研讨研讨,肯定不会没有下文。因为他知道,此时博弈的主导权掌握在他手里,他必须通过技术处理,让对方增加交易筹码。我也相信,这个道理,乌孙使者是懂的。所以,他们并不像我曾经那般心凉,而是耐心等侯。
果然不久,刘彻装模做样的召开会议,又装模作样的讨论。最后,还装模作样的通过决议。决议是:同意和乌孙国建立兄弟关系。另外附加条件:乌孙王如果想娶汉朝公主,必须先凑足聘礼来。
当初送你,你不要。今天想要,却又花钱。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想,乌孙王肠子悔的心,肯定都有了。
后悔有什么用?还是那句话,形势逼人啊。反正是汉朝这门亲戚,昆莫是攀定了。昆莫只好准备了千匹好马,送与汉朝。汉朝也不客气地照单收,同时给乌孙王敲定了迎娶日子。
公元前105年,秋天。
汉朝封江都王刘建儿女刘细君为公主,嫁与乌孙王。出嫁那天,西域震动了。西域诸国之所以震动,不是老头子昆莫娶到了汉朝公主,而是汉朝送与乌孙的嫁妆。
汉朝送乌孙的嫁礼,班固用了四个字来形容:赠送甚盛。
盛到什么程度,我们不知道。不知道的,可以想象。想想都可知道,刘彻向来以摆阔出名。况且公主出嫁,政治意义十分重大,刘彻以大手笔出手,以所当然。
事实上,刘彻也充分地照顾到了乌孙王的面子。仅替公主配备的随从,就有数百人,还有络绎不绝的车队,一路烟尘滚滚。
然而此时,匈奴听说乌孙五跟汉朝结成亲家,突然不喊打了。很快的,匈奴单于派人将他一个女儿,屁颠屁颠地送来,说要和乌孙结成亲家。
昆莫没有拒绝,愉快地收下了。一千匹马,换两门亲家,两个美女,N多嫁妆。昆莫这趟生意,真的赚大了。
只可怜了我们的刘细君公主。作为政治婚姻的产物,或许她不敢去想那些单纯而美丽的爱情。她现在要做的工作,就是跟昆莫套近乎,替他生儿育女。有朝一天,儿女长大,送回汉朝,留学渡金,认亲拜祖,也是一件很美的事。
事实上,我们刘细君公主这个小小的愿望,很难实现。因为,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宫中自言自语,独守空房。昆莫偶尔来看望她,就给他摆个宴席,让刘细君作陪。酒喝完了,然后挥一挥衣袖就走人了,就算是完成俩人的约会。
不是昆莫故意要冷落咱们的公主。而是昆莫老了,他和汉朝公主非但没有共同语言,甚至因为言语不通,连交流都成了问题。一句话,老头子也是有苦难言,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于是,被干晾着的公主,日日思归。她的思念,飘在空中,化成远飞的鸽子,飞回了汉朝,落在了刘彻的手掌。寂寞宫中泪,谁解其中味。纵有世间富贵千万种,又怎能换一颗温暖的心,和一束迟来的玫瑰?
事实上,公主美丽的青春,被无聊的岁月消损,昆莫是知道的;公主伤感的思归之情,他也是知道的;公主孤独的心,渴望被温暖,他也是知道的。
于是,当刘彻再次给公主送来许多华贵的礼物时,心生愧疚的昆莫,决定要跟公主好好谈谈她的将来。然而,昆莫只给刘细君公主,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老了!!
刘细君公主很伤感地看着昆莫:我早知道你老了。
昆莫接着说:可是我的孙子岑陬还很年轻。
刘细君不知昆莫葫芦里,到底装着啥药。只是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行将入木的老人。
昆莫只好一古脑地,盘出心思的话:我死了,你就跟我孙儿过去吧。
这下子,刘细君恍然大悟。原来昆莫一直摆宴席,就将自己应付过去,原来是留着给自家孙子的。然而按辈份论,那个岑陬都可以叫她一声奶奶。听说过母子乱伦,没听说过奶奶和孙子乱伦。这事如果放在汉朝,装猪笼,割舌头,四捆六绑,抬上火架,不煎你流油嘶叫,都不会罢休。
刘细君马上晕菜,拒绝了昆莫的要求。于是,刘公主马上修书一封,叫人送回汉朝,哭诉了昆莫荒谬的想法。
又很快的,汉朝使者传话过来了。只有一句话:从其国俗,欲与乌孙共灭胡。
这话的意思,大约就是,请入乡随俗吧,只能委屈你了。我们必须联合乌孙,灭掉匈奴。
要联合乌孙,就必须留在乌孙。要留在乌孙,就必须做昆莫孙子的老婆。要做人家的老婆,就必须忍辱负重。
匈奴不灭,何以为家;这是已故将军霍去病,曾经留下的惊天理想。为了国家,何不能忍;我想,这应该是刘细君主公对自己说的话。
果然,刘细君答应天子,继续留在了乌孙。不久,昆莫死。又不久,太子岑陬继王位。按乌孙习俗,新乌孙王对旧乌孙王的财产,具有继承权和使用权,包括旧乌孙王的所有女人。
再不久,岑陬又顺理成章地娶了刘细君公主。没有爱情,只有眼泪;没有小我,只有大我。没有索取,只有牺牲。
穿过时空的烟尘,我仿佛看见,在高高的城堡上,站着一个孤独的女子。她两眼沧桑,驻足远望。
沙尘从眼前刮过,飞鸟从头上越过,思念却永远不老,犹如那戈壁滩上那汩汩细流,向东方流敞……
第四十六章征服
一、南越
老实说,自赵佗(亦称尉佗)这个南下干部,打下南越江山以来,汉朝从来没少过为它头痛和操心过。
初,赵佗自立南越武王。刘彻派陆贾出使南越,一手拿糖,一手拿铁,好说歹说,赵佗同志终于愿意低头一等,做汉朝的蕃臣。再,吕雉当政,禁了关市,绝了货源。赵佗一蹦三跳高,一怒之下,也拉起大旗,坐着黄屋大车,自立为皇帝。
一山岂能容两虎,一天岂能出二日。赵佗此举不亚于皮痒找抽,吕雉二话不说,发兵诛之。结果,部队一到南方,根本就不适应暑湿天气,得了瘟疫,只得撤兵。后,幸亏吕雉死得早。文帝刘恒接班,采用怀柔政策,安抚了赵佗真定老害亲戚。然后,又是那个陆贾出马,不辞辛苦再跑一趟南越。那次,陆贾又是陈其利害。赵佗终于扯下大旗,撤了黄屋车,认了。
赵佗死后,其孙赵胡接班。赵佗在位时,一呼南方小,百越之地,对其畏惧三分。然而,赵家是一代不如一代。赵胡当王没多久,竟然被闽越王欺负。于是,赵胡只好向汉朝求救。
过去赵佗强,汉朝因他头痛;后来赵胡弱,汉朝却为他操心。兄弟被欺负,汉朝只好泼水救火。还好的是,大军既出,才跑了一段路,闽越就出现了内哄,主动撤兵。这就好像刚刚敲锣,准备出场的好戏,导演竟然说不演了。不演就不演,反正演戏是个苦差事。汉朝也跟着撤兵,南越之围就此解除。
说这么多,只想说明一点。汉朝和南越友谊,源不算远,流也不怎么长,但是双方都够意思。只好大家都够意思,彼此可以共同展望美好的未来。事实上,愿望是美的,人心是难测的,现实是无情的。
公元前113年,冬天。南越国内突然站出一个强人,对着遥远的汉朝说不。说不的这个人,不是年轻的南越王,而是一个老人。这个老人的名字,叫做吕嘉。
吕嘉为何要对汉朝喊不,他又哪来的胆子和实力?要想知道,又得从南越第二任领导人赵胡说起。
话说当年,刘彻同志派大军解了赵胡被困之围。赵胡同志,对刘彻同志真可谓感激涕零。一动情,他就对刘彻的使者说,为了报答汉朝对南越的鱼水之情,决定派太子赵婴齐去替刘彻同志站岗(宿卫)。
赵胡同志再动情地对使者说道,等我新衣服弄好后,也要亲自去中央感谢刘彻同志。麻烦您就先走一步,务必转告我对刘彻同志的问侯。
那时,代表刘彻出使南越的,是后来被刘安造反牵扯,被张汤纠去砍头的严助。这个严助,听说赵胡如此知恩图报,就乐呵呵地回去复命了。没想到的是,他在长安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赵胡来。后来一打听,原来赵胡耍赖了。
准确地说,赵胡那不叫耍赖,而叫赖帐。他之所以赖帐,是因为他怕了。他之所以怕了,是因为有人叫他说,不要轻易去长安,恐怕一去就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了。
老实说,汉朝政府是个讲诚信的政府。刘彻的目标是天下,就为了小小的南越,而将诚信毁了。这事将来传出后,西域诸国还敢派人来参观学习吗?所以,就这点来说,说赵胡肉包子打狗的那个人,绝对很扯。刘彻是龙,不是狗。只有狗才在乎肉包子,龙怎么会看上这点小食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