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轩网 > 都市小说 > 往事不要再提 > 第38章
    任苒比自己想象的,要冷静得多。

    程士祥缓缓的,将罩袋的拉链拉上。

    任舒的脸被罩袋重新包住,消失了。

    任苒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

    任舒在前面走,他在后头跟着,腿短,走不快,他喊:“哥哥等等我。”可是任舒的脚步并不停顿,任苒小跑起来,可是任舒的步伐迈得更大,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缩短,反而渐渐拉大。

    任苒无助的停下,他倔强的擦汗,可是并不哭。

    还有,任舒把受伤的他留在翻倒得车里,独自离开。

    他看着他转头离开。

    “他······为什么要自杀?”

    程士祥像是在问任苒,又像是在问自己:“他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因为分手而自杀。”

    他抬头看着任苒。

    任苒同样不觉得他会因为车祸和自己死亡的真相被揭穿而自杀。

    两样单拿出来都不会,但合在一起,也许会?

    任苒不知道。

    那些,都过去了。

    无论谁是谁非,无论他是在意与否,任苒死了,任舒也死了。

    一切都结束了。

    人们不该向后看,因为我们的路是一条单行道,只能向前,永远不会退回去。

    走过得路,无论对错都不必后悔。

    因为我们只能向前走。

    门里及门外像是两个世界,任苒走出来之后,觉得头晕耳鸣,他站住脚,问孙浮白:“有烟吗?”

    孙浮白拿出烟盒,他常抽的并不是很贵的牌子,任苒抽了一根,孙浮白替他点上。

    这烟没多少香味,呛得人想哭。

    任苒抹了下眼睛,转头先走,孙浮白沉默的跟在他后面。

    “你要走的事,和老爷子说了吗?”

    “原来我想今天告诉他。”

    孙浮白问:“你现在还走吗?”

    任苒怔了几秒钟:“等办完后事再走。”

    孙浮白没说你姓陈他姓任,他的后事轮不到你来办。

    他只说:“有什么需要,就和小陆说,这几天把他拨给你。”

    任苒点点头,没说谢字。

    任舒的葬礼很简单,来的人不多——任苒把手里的那束花放下,他这时候突然想,不知道当年任舒办理自己的葬礼时时什么心情。

    任苒退后几步,他的目光游移,然后再一处停下来。

    那里是······

    任苒朝那边走了几步,俯下身看。

    那是······

    那墓碑上面嵌着一张黑白小照,照片上得人额前的头发有些长,挡住了眉毛。

    那是任苒自己。

    这时谁的安排?

    这对兄弟生时不合,死后却被埋在一起比邻而居——这听起来简直像个一点也不好笑的黑色笑话。

    墓前很干净,看得出一定有人精心的定时打理,墓碑和基石都是最贵的那种,任苒不知道是谁把他的墓修得这么低调奢华,总之不是任舒,他没那心,就算有,也没那个钱。

    有人站在他旁边,任苒转头看了一眼,是孙浮白。

    他拂了拂墓碑,那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积尘灰土,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轻轻抚摸情人的头发。“他在的时候我没待他好过,他死的时候大概也不记得我。不过,我就是一直没忘了他。”

    任苒直起身:“做过的事就不要后悔,也不用总是向后看。”

    他真的不恨孙浮白。

    是的,他忌惮他,这个人总让人捉摸不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也猜不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是个很危险的人物,但是任苒不恨他,他和孙浮白之间的事情,就算重来一次,也还是那样做。

    他不爱他,也不恨他,他只是遇到他,然后两个人生的轨迹交错,再走过。

    孙浮白脸上没有表情。

    他的脸上很少有别的表情。

    任苒转过头,任舒的墓前,人已经走得差不多,程士祥还站在那里。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女人正缓缓朝这边走来。

    一点寒意拂在脸上,任苒抬起头来。

    下雪了。

    他的神情没有什么破绽,孙浮白仍然看出来刚才他的反应不同寻常。

    “你认识她?”

    “她是······任苒和任舒的母亲。”

    任苒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她。

    岁月总是厚待美丽的人,她看起来只像任家兄弟的姐姐一样,皮肤白,嘴唇涂成深红色。

    孙浮白站在任苒身后没有动。

    雪花飘飘洒洒,越来越密。

    洁白的飘过眼前的纷杂影子,就像一条展开的舞裙,雪白的、柔软的,缎子质地······旋转,旋转,音乐声回荡着。

    任苒一瞬间回到了他只有五岁的时候,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灿灿闪亮,在地下、在墙上投下许多交错的光影,女人的裙像是一片云彩,在舞池里飘动,旋转。

    任苒蹲在沙发靠背后面,男人的手搂在女人的腰上面,任苒听到笑声,肆无忌惮的,男人的,女人······或许,还有其他人的。

    那时候,父亲呢?

    任苒脸上没有表情。

    那个女人手里有一大束花,花朵很小,一簇簇的挨在一起,叶子很大,颜色碧绿。

    她把花放在任舒的墓前,程士祥不认识她,但是不难猜出她是谁。

    因为,任苒和她依稀相像。

    但是任苒的美更明朗耀眼,她显得要阴柔许多,也逊色许多。

    岁月没有留在她的脸上,可是已经走过了最美好的岁月,不会再有那样光彩。

    她怀里的花是两束,一束放在任舒的墓前,然后走过来,将剩下的一束放在任苒的墓前。

    雪纷纷扬扬下得多了,她在任苒墓前站了一会儿,也没和推门两个说话,像来的时候一样静静的离去。

    任苒望着她饿背影,直到她拐过弯,再也看不到。

    不能说她不负责任——她最爱的是自己。

    她希望任舒聪明得人夸赞,对任苒更加偏爱,送他去学跳舞······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自己。因为她自己喜欢,她自己想要······那些生活,那些羡慕的眼光、那些夸赞声、那些······任苒现在想想,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进入过一个母亲的角色。她只为自己活着,一直都很自由。

    是的,没有哪条法律说,母亲一定要把孩子看成自己生命的部意义。

    任苒想起很多年前,呵呵,丸子手打的标记来也,他还是小孩子,母亲拉着他的手,天似乎也在下雪。

    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路通向什么方向,可是每一步迈出去都不迟疑。

    那时候他那么快乐。第一次去舞蹈教室的时候,母亲带他坐着是以号车,车子开得并不快,摇摇晃晃的,车厢里的光影明暗不定。

    但是后来她把他们一起抛下了,任舒,还有任苒,那些说穿了只是她的一种寄托,她最后只待粥了自己。

    任苒实在没办法,想向她借些钱的时候,她已经和那个男人一起离开了这个城市,走得那么彻底,一点痕迹、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走吧。”

    他们沿着石阶下去,雪沾在头发和衣服上,任苒没有伸手去拂。

    天是铅灰色的,程士祥和他们在停车场分手,任苒把手插在口袋里,回头往山上看,山坡上的松柏树是一片森郁的灰色。

    孙浮白的手机铃声想起来,任苒转过头,那个铃声实在太耳熟。

    孙浮白把手机递给他,电话带着孙浮白的体温,比任苒的手指要温暖。

    “不要走了?”

    孙世辉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似乎比面对面的谈话时,要温和一些。

    “是的。”

    “想去哪?”

    “还没定。”

    那边沉默了,然后说:“也好,安顿下来记得给家里通个信。”

    任苒答应了一声,但是他并不打算这么做,他对孙家······也没有归属感。

    孙靖海被送进那种地方,任苒并不会自以为是的觉得那都因为自己、因为周群受的伤。孙世辉不适那样的性格。

    他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威严被触犯了吧?就算不是部原因,也是主要原因。

    要把别人的人生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孙家的人似乎都是这样,孙靖海这样对任苒周群,孙世辉一样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还有孙浮白、孙靖山······都是如此。

    现在孙世辉对待他还很宽容,可是任苒不想继续下去,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在一些事情上违逆孙世辉的意思,然后,他的下场,说不定还不如孙靖海。

    任苒把电话还给孙浮白。

    “你······自己多保重。”

    任苒点点头:“再见。”

    那个人的眼睛黝黑,越来越大的雪遮蔽了视线,任苒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心里有没有疑惑?他会有什么猜测?

    任苒不再去关心。

    这世上真正能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什么?

    不是金钱,不是地位,不是包裹在亲情或者爱情这层糖衣下的暴力和欺骗······

    任苒握紧手,握住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是别人给予的,也不能由别人取走的,尊严、自由、意志······

    再见,孙浮白。

    再见,往事。

    “陈然,吃饭去不去?”

    “吃什么?”

    “我们去吃拉面。”

    “帮我带一份,不要辣椒。”

    “卤蛋要吗?”

    “要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