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轩网 > 都市小说 > 往事不要再提 > 第37章
    孙浮白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一样东西,一件事,一个人。

    就算是小时候总是吃不饱肚子,在街头流浪——对食物和金钱,他也没有这样渴望过。

    那个男孩子叫任苒。

    他后来捏着他的下巴逼问过,他的肌肤娇嫩,一下子就泛红,眼睛里充溢着水光,科室眼神倔强明亮。

    任苒。

    我叫任苒。

    他这么说,声音像是酒杯里德冰块轻轻地相互撞击,发出冷而清脆的声音。

    “我是孙浮白,你给我记住。”

    记住谁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记住是谁占有了你,得到了你。

    记住我的名字。

    他用强悍的暴虐的姿势占有他。

    他难以抑制自己那种强烈的,想要摧毁它,完拥有它的欲望。

    后来孙浮白想过,,他想,任苒的美,并不是没有人比得上。

    但他的倔强、纯粹、诚实······他再也没有遇到过像他那样的人。

    可是任苒······他已经死了。

    眼前的少年不是他。可是······有些地方,很相像。

    “我认不认识他,有什么区别呢?”任苒把自己的照片轻轻放下:“他已经死了,你应该知道得比我还清楚。人死如灯灭,以前有什么事情,现在也没有追究的必要。”

    他以为孙浮白一定会追问,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也许只有搪塞一时,可是······孙浮白只是把相片又收了起来,炳没有问什么。

    车门门锁“卡”的一声部弹起,任苒有些不确定的看了他一眼,开门下了车。

    孙浮白的车平滑的驰出,兜了一个半弧,朝外驶去,黑色的车身显得优雅、危险······有如潜伏的猎豹,躲在暗处,伺机给猎物致命一击。

    任苒站了一会儿,慢慢转身离开。

    他按了楼层,电梯的门缓缓合起,他的脸映在光亮的像镜子般的金属门上,任苒发现自己有些分不清楚,镜子里的人到底是谁,一时时平凡的现在的他,一时似乎又成了耀眼的从前的他,两个影像缓缓合在一起。

    任苒想要看清楚自己的样子,电梯门又开了,他穿过走廊,打开病房的门。

    阳台的门还开着,日光照进屋里来,床边的仪器已经被关上,屋子里安静得让人甚至感觉到轻微的晕眩和耳鸣。

    他竟然一时没想到什么地方不对,差不多过了一分钟,任苒忽然醒悟过来,他环视着病房,又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了洗手间的门。里面空荡荡的。阳台上没有人、走廊上没有人,周群不在这里。

    任苒到处寻找,他问了所有能问的人,可是谁也不知道周群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离开的。

    他一张纸、一个字也没有留下。

    还放在任苒的房子里的东西他一样夜没有去拿,离开医院之后,他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消失得那样彻底,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任苒坐在空荡荡的门口。已经到了冬天,平实光亮的木地板坐上去和看上去一样冰冷。

    他们从开始到现在的情形,就像放电影一样从眼前闪过。

    那些往事、那些相信、那些相互用体温取暖的时光,他并不是没有察觉,也许······他也大约猜到,周群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任苒曲起腿,额头抵在膝上。

    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是否会回来。

    不知道他们将来还能不能,再重遇到彼此。

    这个世界这样大,即使共同生活在一个城市里的人,也许一生都不会遇到从前认识的人。

    远远地,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音乐声,隐约缥缈,像一首挽歌。

    他觉得胸口有什么地方很疼,疼得他喘不过气来,像是硬生生的,从那里剜走了一块,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大大的落地窗外市晴朗的蓝天,一群鸽子在高楼大厦间盘旋飞过,鸽啸的声音忽远忽近,远远地扩散了开去。

    第十七章

    任苒把一个纸箱放在桌子上。

    屋子里其他东西都不属于他,书、计算机、衣服,那些必需与不必需的东西。

    任苒的东西不过只有这么一只小纸箱就装完了。

    他最后环顾了这间屋子一眼,把还带有体温的钥匙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抱起纸箱。他朝落地窗的方向看了一眼,对面的阳*[奇`书`网]*.Qisuu.Co[奇`书`网]*台上空荡荡的,窗子开着,窗帘被风吹得摆动,任苒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出门。

    不知道任舒是不是还住在那房子里头。也许对他来说,对自己的弟弟见死不救也不会令他觉得心虚甚至愧疚。

    关上了门,走廊里空旷安静。

    任苒抱着纸箱,用手肘碰了一下电梯向下的按钮。

    卡里还有一些钱,任苒想,离开这里以后,先找个住处——其他的事慢慢再说。

    一楼大厅里空荡荡的,玻璃与金属门窗反射着阳光,任苒眯着眼,匆匆向前走。

    “陈然。”

    任苒停住脚,转过头来,程士祥隔着花坛,朝他点了下头。

    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

    不好形容。

    眼神不像平时那样锐利,腰身还是挺得直直的,可是却给人一种不那么踏实的感觉,仿佛······风大一点,就能将他吹折一样。

    这个人一样如松石坚硬,任苒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小阳台。从十四楼到一楼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已经阻断了一段爱情。

    “昨天我们······分手了。”

    程士祥的笑意显得苍白,那笑意比悲戚更让人觉得心头苍凉,脚边一地的烟头,不知道他已经在这儿站了多久。

    “有时候,我觉得很奇怪,要了解另外一个人的心,有多难啊,就算认识得再久······”程士祥顿了一下:“你们昨天说的话,其实我都听到了。”

    任苒觉得心里咯的一声,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我认识任舒,其实,我先认识的是他弟弟。那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很少能看到那样精彩的任务,后来,任舒第二次因为车祸入院,又成了我的病人,他的弟弟却已经死于车祸,他再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

    “晚上我查房,他渴得很,我替他倒了一杯水,他抱着水杯发呆,就像······无家可归的小动物······我也没有什么亲人了,看着他的时候,总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后来,他每周来复健,我们时常见面,渐渐走到了一起。”

    任苒问:“你和他分手,是因为那天我说的话吗?”

    程士祥摇摇头:“也是,也不是。我们性格不合······”

    任苒忽然向他身后看去,一瞬间他脸上的神情凝固了。

    程士祥转身时,只来得及看到任舒的身体砸到地上的一瞬间。

    血在地下蔓延开来,浓稠腥腻,刚才那个还活生生的与他说话、与他争执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尸首。

    那血色渐渐发暗,变成了黑沉沉的颜色,充满了任苒的整个视野。

    这一幕后来无数次出现在任苒的梦中,黏稠的腥红色,无边无际的向四周蔓延,任舒就躺在那片血色中间,脸色惨白、毫无生气。

    阳光很明亮,风吹在脸上却刺骨得寒冷。

    任苒眯着眼,抬起头来。

    孙浮白站在床的旁边:“醒了?”

    任苒听到许多杂乱的声音,起先他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但是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外面很是吵嚷,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人声,像是突然打开了的收音机,世界一下子不复安静,各种声音让她觉得自己是真是存在的,他还活着。

    “这是哪?”

    “医院。”

    任苒坐起来,他弯下腰去穿鞋。

    孙浮白沉默的注视着他,陈然系鞋带的手势很好看——和另一个人一样。

    孙浮白记得很清楚,第一次之后,那个孩子几乎起不来身,他穿的是一双半旧的黑色的跳舞鞋,手抖得厉害,系上鞋带用了很长的时间。

    他记得,他的手指很美,就像早开的花朵伸翘出的花须,精致、脆弱,半透明的样子。

    任苒走得不大稳,刚站起身的时候晃了两下,他扶着床头,定定神,过了几秒钟就朝外走。

    他没晕过去多久,阳光和刚才一样照在身上,这个城市的冬天就是这样,冬季的阳光没有任何温度,让人觉得和阳光灯管差不多。

    “任舒呢?”

    孙浮白说:“地下一楼。”

    医院的地下一楼有停车场、有配电房,还有——太平间。

    任苒觉得眼前的日光白花花的,照得他的眼前发晕。

    “我陪你下去。”

    任苒摇摇头,但是孙浮白直接无视了他的拒绝。

    电梯运行起来后可以听到轻微的嗡嗡的声音,封闭的小小空间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在看到躺在那里的任舒之前,任苒都觉得他还没有死。

    那从高处坠落的身影,只是他的一缕幻觉。

    程士祥站在那一边,他看了一眼任苒,替他拉开那个冰冷的罩袋。

    任苒看到了任舒。

    他白皙的肌肤现在已经成了一种泛着死灰的青白色,任苒很久没有仔细看过他的脸。

    他的额头和眼角有一点浅浅的细纹,他已经不是二十来岁的男孩子,日子过得也许不那么顺心,生活把艰辛刻在人的脸上和心里,也许他活着的时候还会用笑容和语言来掩藏,但是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掩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