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马车停稳,一人掀开车窗,肤色如麦,眉目秀雅,鼻细唇薄,看了布隆娸若一眼,轻声问,“公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冲莲对那人笑了笑,“克进,公主感应到附近有异常,你们可要小心些。”
布隆娸也不正眼看他,对冲莲说,“陪我下车,我要去看看。”
克进伸臂拦在车前,“公主,太危险了。不如让我先去打探打探?”
布隆娸若娇目一瞪,“本公主说要去看看,怎么?你想违抗我的命令?”
克进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将手拢在袖中,低头暗道,“克进不敢。”
布隆娸若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下了车去,回头对冲莲说,“走吧,找十个人陪我们过去,其他人留在这里。”
冲莲应了一声,挑了十个人点了火把,一同跟着布隆娸若向路边的密林走去。
此时,东方才露微白,林中树枝茂密,将层层光影阻挡在外。走入林中,便如回到黑夜一般。
众人没走多远,布隆娸若抬手止住大家停住脚步。众人借着火把的光亮向前看去,只见树影丛丛,淡淡的雾气在林间悬浮,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布隆娸若慢慢走过去,停在一棵平常的树旁,素手向前一伸,面前的景物便如水纹一般波动,将她的手埋了进去。冲莲站在她身后,明明看着她的手消失在无形的水墙里,只剩手腕衣袖还露在外面,“公主,这是阵么?”
布隆娸若面色肃然,点了点头,“是,不但是阵,还是我们皋兰族王族才会施用的逐水阵。不怪你没见过,这个阵法在皋兰族几乎已经失传了,连我也只是听族老说过,并未亲眼得见。如今在晋州竟有人施用此阵,这人很有可能与我们皋兰一族关系非浅。”
冲莲又问,“如此说来,这阵连公主也破不了了,也不知施阵之人为什么在此布阵?”
布隆娸若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见得破不了。从这水墙的厚度来看,此人若不是功力尚浅便是身受重伤,布得此阵后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了。此阵是诸阵之中防御能力最强的阵式,我想他必然是受了重伤,失去意识前布下的阵形。”
冲莲听了便小声叫道,“如果真如公主的猜想,此人与我们皋兰族关系密切,又身受重伤,我们可不能不救他呀。”
布隆娸若点点头表示认同,转后向身后众人道,“你们退后十步,守着,别让人误撞进来。”正说着,身边的克进上前一步,抬手拦在她面前,“公主,小心有诈。”
布隆娸若眉梢一挑,看向他,“能有什么诈,此人我必定要救,你要怎地?”
克进微微倾身,“公主,我奉女王之命要将你安送回南疆,不可有任何闪失。除非你答应破阵之时,让我留在身边保护你。”
布隆娸若面色微愠,“好个克进,用我王姐来压我,此阵乃我王族密传的阵法,若让你学去,是想帮你的部族造反么?”
克进面容平静的看着她,“如此,便请公主上车,我们立即起程。”
“你……”布隆娸若怒气冲冲,可面对克进始终波澜不起的样子,一时间竟觉得无处发泄,微眯着眼看了他一阵,狠狠的呼出一口声,“你要看便看吧,只是破阵之时我不保证不伤着你。其他人给我退后。”
公主有令,自然不能违抗,身后一众人等包括冲莲,立即退出十步之外。
克进朝布隆娸若点了点头,表示他已准备妥当,布隆娸若正眼也不看他,取下头上的一支银簪,在左手中指一扎,待血珠出现,立即默念诀咒。
血珠缓缓升起,在空中越来越大,颜色由红变橙,又由橙变黄,再慢慢变成土黄色。
克进细细看去,土黄色的巨大球里竟象是一个用沙子团成的大球,沙粒在球形的范围内围着中心高速的旋转,沙粒因高速的旋转而发出“嗡嗡”的巨响,震耳欲聋。沙球时聚时散,聚时如实心球体,散时能看到中心那颗鲜红的血球,每聚散一次就增大一倍。直到整个沙球大如一棵百年老树的树冠,悬浮在二人头顶上。布隆娸若突然双眼圆睁,口中念咒的速度骤然加快。沙球旋转的速度也瞬间提升了几倍,渐渐的从球形变为盘形。只见布隆娸若手掌用力一握,大声的喝了一句,沙盘变如失去了动力和支撑,如暴雨般下落。
天地顿时一片昏黑冥暗,布隆娸若到底是年纪轻,异术的能力也不过半桶水而已。虽知如何破阵,却不想这类高级的异术一但引发能量巨大,是以并为对自身的安危有所预见。见到如此情景,被吓得愣在当场,若不是克进眼疾手快,回身将布隆娸若揽在怀里,任狂暴的沙雨击打在他身上如鞭抽刀砍一般的疼痛,只要布隆娸若安然无事便好。
布隆娸若的破阵之法,其实并不十分难,只不过是应了五行相生相克之术而已。沈竹所布之阵乃水性阵,以水为防。而布隆娸若则用了克水之土做为破阵的法门。原本以她的能力,要破沈竹的阵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沈竹之前被步萨一掌打成重伤,又狂奔了数百里,勉强布下此阵也只为了防追踪而来的一般高手,拖延一些时间,为墨叶和史红楼找到他们增加可能。是以,布隆娸若轻而易举的破了沈竹的阵。
狂沙过后,克进率先清醒,低头看了看布隆娸若,见她一脸茫然的转头看看身后十步外吓得脸色发青的冲莲和一众紧张又不敢靠近的随从,再转回来看着克进。只见他伏在她身上目光清泠,无限关怀的看着她。当下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推开他站起身来,“谁要你多管闲事,还趁机占我便宜。”
克进暗叹了叹,起身将身上的沙子拍落,扶着胸口咳了两声,“请公主恕罪。”
布隆娸若轻哼一声,不再理他,转身对众人说,“你们可以跟上来了。”说完便往方才的阵中走去。
大约行了二三十步,一棵大树下,歪歪斜斜的躺着三个人,自然就是云榕、沈竹和滕渊了。
云榕的五脏六腑正受蛊毒侵害,虽在昏迷之中,但乃能感觉到剧痛不已,加上之前与云梃交手受的内伤,毒上加伤,此时已气息微弱,蜷缩在地。沈竹与滕渊仅仅受了步萨一掌,虽伤势较重却未中毒,这对练武之人是家常便饭,是以只是昏死过去,只要及时救治,并不会有大碍。
布隆娸若走过去,探了探三人的内息,在检查云榕的伤势时,竟奇怪的“咦”了一声。
冲莲见她有异样,紧张的问,“公主,有什么不对劲么?”
布隆娸若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立即起身对众随从说,“你们,赶紧把这三人抬上马车。”
克进一听,立即阻拦,“公主,这三人来路不明,况且马车是公主代步的工具,根本容不下三个人,给这三人占了,公主要如何上路?”
冲莲听了这话,扯了扯布隆娸若的衣袖,“公主,克进说的是呢。我们一下之带三个人上路,似乎不太方便。”
布隆娸若皱着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是,”但眼珠一转又带起了笑意,“如此,我们便带伤势最重的那人上路,他体内中的是我们南疆的蛊毒,方才那阵必定是他昏迷前布下的。其余两人留几人将他们送回镇子去,要两间上房住下,直到他们伤势愈。”
克进闻言正要说什么,布隆娸若拦手阻止,“克进,别再说了。如果将这两人留下,我破了阵,他们的仇家追来之时没有阵法的保护,岂不白白送了性命。既然我破了阵,必是要保护他们周的。”说着甩手从他身边走过,指挥随从将云榕抬上车,又派三人护送沈竹和滕渊回小镇。一切事情办妥,已是东方褐紫,晨曦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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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隆娸若将湿布扭干水,细细的为云榕擦拭面上的污浊。一张俊美而苍白的脸,渐渐呈现在她的面前。入鬓的朗眉此时微蹙在一起,双眸紧闭,直挺鼻线在面上投下浅浅的侧影,毫无血色薄唇倔强的紧抿着。重伤憔悴之下,仍将他的儒雅温容展现得淋漓尽致。她静静的注视着他,也不知为何,越看越觉得他长得好看,仿佛百看不厌一般。一个人中毒受伤,昏迷不醒的样子都这么耐看,比她所见过的所有男子都生得俊美,真不知当他清醒时,睁开的那双眼睛是不是也分外的迷人?他笑的时候,说话的时候,甚至只是静静看着她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公主?公主……”冲莲在车外轻敲了几下,未见布隆娸若回应,只得将声音提高了几分。
布隆娸若猛得一抬头,尖指轻轻划过云榕的面颊,触手的一脉冰凉微微荡入心怀,“什么事?”
冲莲在车外抬手遮了遮笑意,“你要的药,我给你配好了。”
布隆娸若看了看半躺着的云榕,唇边勾起笑,“拿来吧。”
冲莲应了一声,这才掀起车帘,将一个木质的托盘递进来,“公主,是我喂这位公子吃药呢,还是公主亲自?”她将尾间拖长,别有用意的看着布隆娸若。
布隆娸若面上一红,作势轻拍了一下她,“你可是长进了,敢拿本公主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