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点疑心都不曾有吗?”
“……有是有啦。可是,他头发变成那种颜色,我也不能确定……”
方应鱼道:“人的发色眸色变,就会像整个变了一个人一样,再加上只是小时候见过,你是如何猜出是他的?他曾经暗示过什么吗?”
“只是……抱怨过。”方小染的话音低了下去。零碎的片断掠过眼前。
在月老祠初遇时,他说:你可记得,你还有个童养夫?……你是觉得,那段姻缘是个错误?那个人……就如此不堪?
在去往落泓湖的路上,他说:你想忘便忘吧。却休要管别人是否记住。
夜宿树林中时,他说:你一心想甩掉那包袱,我说了又有何用?
……
这些话,当时没觉得什么,事后却偶然的在脑海中闪现,配上他那萧索失落的神情,再结合方应鱼对他的接纳态度,其实她早就猜出了端倪,却因为不想面对,自欺欺人的逃避事实。
沉默一阵,问道:“小师叔,他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是怎么回事?”
方应鱼顿了一下,道:“晓朗这些年在寄居在友教,修习医术,常以身试药。不知是误食了什么药物,使得头发和瞳仁都褪了颜色。”
方小染倒吸一口冷气:“以身试药?学个艺而已,犯得着如此涉险吗?他猪头哦!”
方应鱼嘴角勾起戏谑的笑弧:“染儿心疼夫君了?”
“咦?哪有!”她的脸涨红起来,恼羞成怒,“小师叔,你设下陷阱,安排他在月老庙里等我,究竟是何居心?快说!”
方应鱼夸张的叹息摇头:“唉……师叔我费尽心机,让分居两地多年的小夫妻终于团聚,到头来却遭到你如此唾骂,我真是一片良苦用心付诸东流,喂了狗啊……”折扇痛心的把自己手心打得啪啪响。
方小染被那句“两地分居的小夫妻”震得毛骨悚然,眼睛里挤出两朵泪花:“小师叔,你怎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你师侄将来落入包办婚姻的囚笼?!”
“何谈将来?如果婚姻是囚笼,那么你已经进去了。自从七岁那年便进去了。当年招方晓朗为童养夫一事,师祖是在教集会上正式宣布的,在江湖上也是轰动一时呢,谁都知道你方小染已是有——夫——之——妇了。你可以回家翻翻族谱……”
方小染急了:“啊啐!我怎么怎么就有夫之妇了?!那什么族谱,都拿这东西来吓唬我,你跟方晓朗是穿一条裤子的!”
“我与他之间是清白的。”
捏拳头:“……小师叔,你不要再嬉皮笑脸了好不好。”
“我很一本正经。明明是你在妄图大逆不道的颠覆伦理。”
“颠覆又如何?族谱算什么?这种家长包办的婚姻,我不承认便是不承认。我要追求自由恋爱,自己选相公……”
方应鱼冷酷的打断她的憧憬:“你可还记得当初是为何将方晓朗劫持到山上做你相公的?”
她当然记得。“为了推掉知府家的提亲呀。”
“理由是什么?”
“理由就是我有相公了,一女不嫁二夫呀。”
方应鱼冷笑:“说的好。七岁那年便明白的道理,反而越大越糊涂了么?”
方小染头顶隆隆滚过闷雷。一女不嫁二夫!不管她承不承认,一本族谱,坐实了方晓朗的身份,也将她变成了有夫之妇。如此,谁还能娶她?!
呆了半晌,两眼发直的恨恨咬牙:“我要将他的名字从族谱上勾掉!我要休夫!”信誓旦旦,语出惊人。
***继续***
能接受她的震撼措辞方式的,或许世上仅有方应鱼一人。他平静的道:“染儿,据我所知,本朝律法只允许男子休妻,尚未有允许女子休夫的例律。”
方小染举拳过头顶:“这不公平!我要写信给皇上,让他改改律法,朝代进步了,男女要平等。”
方应鱼赞赏的点头:“染儿巾帼不让须眉,有志气,有胆识!不过就算是皇上采纳了,更改了律法,那么还请问,‘七出’之罪:无子、淫逸、不事公婆、口舌、盗窃、妒忌、恶疾。晓朗他,犯了哪一条,致使你要休他出门?”
方小染闷声盘算半晌。最后只卡上了一条:无子……然而子无是无,这条理由提出来,对于身为女方的她,显然是作茧自缚。若是提出来,非但不能休夫,反而很有可能将自己推向恐怖的洞房……寒战一个。
越想越觉得没有出路,扯着小师叔的袖子,泫然欲泣:“那我怎么办?我怎样才能摆脱万恶的包办婚姻?”
方应鱼的声音忽尔认真起来:“染儿,为何不试着接受晓朗?”
“这种强迫的方式,我无法接受啦。”
方应鱼的眼睛眯了一眯:“你难道对小王爷还未死心?”盯了她一阵,徐徐问:“……你去到落泓湖畔的行宫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么?”
她的嘴角浮起几分凄凉的笑,轻声道:“他对我说……褪下戏妆,真正来过。”
方应鱼看着她的神情,问道:“然后呢?”
“然后?……”方小染的神情顿时晦气下去。然后,那只该死的毛虫闪亮登场,阴差阳错掉进她的衣服里,袭羽为了帮她,几乎扒掉了她的衣服,被狂怒的方晓朗一巴掌打开,皇帝和林清茶适时赶到,看到好戏一幕……
再然后,眼前清晰的浮现出不久之前的情形。林清茶逼迫袭羽说出喜欢的人的时候,他终于没有给出答案。当时头脑木然空白,此时稍稍冷静一下,再去想那僵持的尴尬场面,只觉得可笑。
不是觉得别人可笑,只是觉得自己是最可笑、也是唯一可笑的一个。
不是难过,不是心碎,而是可笑。是否说明,这一场追逐,曾经满腔的热情终于消磨贻尽,走到了尽头。忽然间疲惫至极。
这时候的她,象一只刚刚挣扎着从水中爬出来的小狗,只想狠狠的甩甩毛,把那些附骨般的烦扰甩掉,然后找个安静的角落冬眠一阵。而没有足够的精神去面对一个口口声声唤她娘子的童养夫……
她凉凉的道:“没有然后了。”
方应鱼却不知之后这出变故,只道她还是一门心思系在袭羽的身上,嘲讽的道:“没有了?就那么八个破字,便骗得师侄你要背叛夫君,要红杏出墙么?”
方小染的眼睛忽然亮了,一字一句重复道:“红——杏——出——墙?”
方应鱼心中升起有不祥的预感,警惕道:“你那么高兴干嘛?”
方小染托着下巴,阴险的笑了。“我有办法了。”她说,“我只要红杏出墙,便合了‘七出’之罪,方晓朗就可以送我一纸休书了!哦呵呵呵……”
方应鱼悲情望天,哀叹道:“师门不幸啊……”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人都在骂染儿。
所以,方小狼的最初感情基础是来自 封建思想 和 贞操观念 !!!!(倒地不起)
在重逢以后的相处中,把这份感情坐实了加深了,并在以后的发展中直至刻骨铭心。
方小染现在算是真正与袭羽决绝死心了,头脑还不清醒,判断力失误,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她需要一点时间或是一点刺激。
请继续兴趣围观野狼捕猎慢慢吃掉的血腥过程。
本章已补完。过会儿还有一章。请抚摸作者以示表扬。
阴谋遇到揭穿
方应鱼悲情望天,哀叹道:“师门不幸啊……”
“得得,您慢慢感慨,我回去了。”乐癫癫的转身就走。
方应鱼忽然伸臂拦住她,盯着她的脸仔细看了看:“染儿脸上粘了脏东西。”
“嗯?在哪呢?”
“这儿,我替你擦一擦。”方应鱼抬起手指,细心的在她脸上抹了半晌,脸微微后移打量了一下,满意的说:“好了,擦净了。”
“谢谢小师叔~”方小染欣然离去。原本因恐慌而濒临崩溃的情绪,因为看到了解决问题的曙光而重新充满了力量。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满心膨胀的斗志,将之前袭羽带给她的烧燎痛感,冲淡得模糊不清,几乎顾不得去想了。
……
方小染回到珍阅阁的时候,迎面碰到方晓朗。他瞥了她一眼,原本冰冰凉凉的目光,忽然闪过有些诧异的神情。
方小染对着他绽出粲然一笑,甜甜叫了声:“相公~”
方晓朗一个踉跄,险些绊倒在地。生生的稳住身形,一对灰眸闪着难以置信的惊喜,神情间有些慌乱,被她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弄得手足无措。
方小染上前一步,十分贤惠的扶住他的手臂:“相公当心脚下。”
他的手臂被她细细的爪子搭住,一时间竟心跳如捣。目光不敢相信的流转在她的脸上。狐疑的叫了一声:“染儿?”
“哎,相公有何吩咐?”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灰眸警惕的半眯。
“呵呵呵呵,瞧你说的,我哪有什么鬼主意。”
“你有阴谋。”
“乱说,伦家清清白白做人,哪会搞什么阴谋。”信誓旦旦理直气壮,心里却莫名的虚起来,狐疑道:他小子的目光为何如此犀利?!竟能看穿她的心思。嗯,她不能认输,要把休书计划进行到底!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阴险险的笑:“以后搞阴谋时,没必要这样堂而皇之的写在脸上。”
“咦?写在脸上?”她愣了一下,还以为他在打什么比方。见他的目光在自己双颊缓缓游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袖一抹,再看袖上,居然沾上了黑黑的墨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