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回到住所的罄昔听到了赫铭给她的留言:“明天我们去试礼服,早上九点我会过来接你。”沈爸沈妈催他们的婚事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从赫铭硕士毕业一直念叨到现在。其实嫁给赫铭也一直是罄昔的愿望,但自从她参加了那次服装设计比赛之后,就根本没有一点休闲的时间。除了在公司、公寓两点一线之间倒来倒去,更不知在飞机上睡了多少个觉,而当终于可以有自己支配的少得可怜的时间都无疑要拿来与赫铭分享。
以前在桃花源就算相隔再远,心都是每时每刻牵着赫铭,现在实际的距离短而又短,反倒没有那么多可以自己支配的时间和心爱的人待在一起,甚至有时候连偷偷想想他的时间都被繁琐的工作挤占得可怜巴巴。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好不容易见上一面的时间也会越来越短,总是匆匆的不舍,匆匆地离去。所有想给对方的叮嘱都通过电话,尽管这样,两个人每次在电话线上也不能够说很长的时间。知道罄昔不喜欢讲电话,赫铭都尽量简短地表达自己的真诚,罄昔也慢慢学会不排斥讲电话。所以尽管不能常常在一起,两个人还是甜蜜的,心的那头永远系着一个人。每次忙于工作到忘掉好好照顾自己以至于生病住院的时候,赫铭再忙也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身旁。为了赫铭罄昔有很多次想要放弃自己热爱的工作。可每次跟赫铭说,他又总是很贴心地坚持让罄昔做她喜欢的事情。他很清楚现在的工作是罄昔从小就追求的梦想,他舍不得让罄昔为了自己牺牲梦想,让罄昔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是他真正想看到的。
况且赫铭也正处于事业刚刚起步的阶段。特别是现在又为了父亲放弃了自己的理想,他知道不能继续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是怎样的一种滋味,所以他更不允许罄昔说放弃。无论怎样,他都想让罄昔忠于自己最最真实的想法。
赫铭现在每天都跟父亲和一些前辈们学着他们口中所谓的商场上的求生之道。虽然赫铭可以很快地学会一些事情,可还是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他有时会觉得一些本可以简简单单摆开来说的事情非要弄到双方为了利益你争我抢的或是两败俱伤的地步,过于复杂,可还是要学着接受,学着运用,学会保护自己,维护自己的利益。所以当两个人都要调整自己去适应新的环境的时候,谁都没有太多时间去考虑各自的终身大事,可他们越是不急,沈爸沈妈就越是着急。
接下来的一条留言,罄昔很意外地听到了米然的声音:“我知道你明天会去试婚纱,祝福你。”再次听到米然的声音,却感觉不到丝毫她口中所谓的祝福,只是浑身冰凉的,她害怕米然会在对这个对自己跟赫铭来说都特别重要的时刻做出什么事情来。她承认现在的米然比以往成熟了很多。可她也清楚,米然对赫铭的爱恋却依旧如从前。虽然罄昔从不怀疑赫铭对她的真诚和爱护,也从不怀疑自己有一天终究会成为赫铭的新娘,可当米然再次出现,她总觉得自己会失去什么,但又不知道到底可以做些什么。那晚,罄昔失眠了,害怕失去的恐惧远远超越要当新娘的喜悦。
米然是第二天早上六点钟登门的,磬昔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她被米然的突然造访吓到了,米然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电话和住址的?她不知该如何应对米然,她始终猜不透她到底想做什么。
米然很自然地进了客厅,优雅地坐在了在米白色的沙发上,熟悉得好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穿着睡衣的罄昔一头雾水地轻轻关上了门。“你先坐一下,我去换件衣服,刚起来,头发还没来得及梳。”
“你怎么样都好看的,别忙了。挺好的,坐下来我们聊聊,说完我就走,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赫铭哥九点钟才过来接你。不急。”米然拍着沙发让罄昔坐下来。于是打开了为罄昔买的热腾腾的早餐。并把手中的粉色的圆盒子放在了茶几上,那盒子的颜色和花瓶里粉色玫瑰的颜色一模一样。
罄昔把左耳边耷拉下来的头发很自然地拨弄到耳后,舌头舔了舔嘴唇,抿起来的嘴唇使双颊的酒窝像跟陌生人打招呼似的调皮又礼貌地凸显了出来。罄昔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双手插进了睡衣口袋走到米然的身旁坐了下来。
“好,你说吧,我听着。”
米然看了看罄昔,然后点着了一支烟。罄昔顺势把茶几底下的烟灰缸拿了上来,推到米然的面前。米然笑着往罄昔脸上吹了一口白烟:“放心,我不弄脏你的沙发。”
“我不是那意思。你一大早就抽这个,对身体不好。你脸色很不好看,以后还是少抽点吧。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你一大早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话要说?”看着米然吞云吐雾的模样,她不禁又想到米伯伯那天和沈爸、沈妈以及赫铭同样是在这沙发里,身心疲惫地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的样子。聊到米然,一个太想念女儿的父亲失态了。谁都看得出来米舒坤的眼泪里饱含着多少对女儿的疼爱。
“你知道吗,你爸爸前几天和沈伯伯刚来过这里,当时他就坐在你这个位置,你用的烟灰缸也是我当时为他准备的,你知道沈伯伯和赫铭都不吸烟的。你应该跟你爸爸好好谈谈,他很关心你,很想你,谁都看得出来他多需要你、多希望你能回到他身边。”
“好了,我不想听这些。”米然熟练又急噪地把抽了不到一半的烟按在了烟灰缸里,熄掉了,那姿势跟她母亲区影秋的一模一样,而米然抽烟的习惯也是从母亲那儿不自觉地感染上的。真正抽上瘾也是在那天亲眼看见母亲毒瘾发作痛苦呻吟和挣扎的样子之后。这些米然不想告诉任何人,甚至连她本人都极力克制自己不去回想的那些在她脑海里依然鲜活、挥之不去的画面。
米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拉开了半扇窗帘。又是一个雾气蒙蒙的早上,米然是开着车过来的,她红色的车子在浓厚的大雾下依然可以清楚地辨认出来。它乖巧安静地停在玻璃窗前。米然还是那么偏爱红色,红色的丝巾,红色的手链,这些小饰品还是红色的,原来米然偏爱红色的情结依旧如从前。
“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罄昔被米然的这句话说得愣住了,双手从睡衣口袋里拿了出来,一副认真的洗耳恭听的样子,她哪里想得到接下来米然提出的要求彻底改变了他们三个人未来的生活。
“我染上了毒瘾,我讨厌现在的自己,我不能让爸爸知道,可我又不知道还可以跟谁说,以前的那些姐妹们一听到我吸毒,都离我远远的,没他妈的一个好东西。”米然愤怒却依旧美丽的面庞看得罄昔无奈又心疼。“现在没人愿意接近我,没人能帮我。我只能来找你。”米然的口气突然间转变得那样诚恳而单纯。
罄昔从沙发里站了起来,走到了米然的身旁,她握起了米然冰凉的双手:“你应该早告诉我们的,我们大家都很想帮你。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离开赫铭哥,把赫铭哥让给我。”听了这句话,罄昔的心都凉透了,她热心而急切地想帮助米然,可她居然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她的手渐渐地松开了米然的。
“这两件事情有关系吗?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太过分了吗?今天是我试婚纱的日子,你知道的。我怎么能答应你呢,赫铭要怎么办呢,这些你想过吗?我以为你长大了,成熟了,你怎么还是这样满脑子想的永远只是你自己,你替我想想好不好,我跟赫铭就快要结婚了,你居然让我离开,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有什么后果,赫铭他会好受嘛!他会幸福嘛!如果我离开,我会痛苦成什么样子,这些你有想过吗!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好好照顾赫铭吗?”罄昔直面着米然说着这些恨不能让她能够马上理解的话。
“我知道,我会戒掉,你只要把赫铭哥让给我。为了他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我可以为了她学好。我今天带了婚纱过来,是赫铭哥为你特别定做的新款。”
“你跟踪他?”罄昔诧异地反问着。
“你不要这样看我。放心好了,我只是跟着赫铭哥,根本没有让他看见我。”米然依旧无所谓地看了看罄昔,再次把目光投向被雾气笼罩的窗外。
“要我离开赫铭根本不可能!”罄昔也急了,这种时候提这种要求明摆着就是抢,罄昔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赫铭就这样被人抢走。她的语气坚定而沉稳。
“如果你离开可以救一个人的命,而如果你坚持不做让步,会让两个人都生不如死呢?”
罄昔的双眼里充盈着泪水,心被折磨到了极至地瞪着米然,她无言以对。只是心好痛好痛,一想到自己要和赫铭硬生生的被分开······“绝对不能答应她,我要留在赫铭的身旁。”罄昔只这一个想法。
“我妈妈她快死了。”这句话听得罄昔终于止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米然替罄昔擦去了眼泪,她拥抱了罄昔,伏在罄昔的肩头:“我求你,让我替你参加婚礼,让我做赫铭哥的新娘。”
“那之后呢?”
“之后我戒毒,我会替你好好爱赫铭哥的,我会把他照顾得好好的,你放心,我一定做得到。”
“你的心真的就从来不会替别人想想吗?你口口声声说爱赫铭,可你真的能给他爱吗,他爱的人明明是我,我为什么要离开他,我没有理由,我不能那么做。我离开赫铭他也会伤心的,那时他要怎么过。赫铭,如果你知道这一切,你会怎么选择。”罄昔心里清楚又烦乱地想着,双眼早已经哭红了。洁净的手背一次次地擦拭着被泪水沾湿的脸。哽咽着声音好不容易从嗓子里挤出来一个自己都觉得已经没什么必要问的疑问:“那如果我还是不让呢······”
“你不会,两个人的生死都牵在你手上,你那么善良,你不会的。”
“你别逼我。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你怎么能够这样,你这个死丫头,我走了赫铭要怎么办!”罄昔的心在歇斯底里地呐喊着,可她说出这句话的声音却是那么无力和无奈,她一遍遍地问着自己:“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
米然临走前还撂下了一句狠话:“你不走,我就去死,死在你跟赫铭哥的婚礼上,让你愧疚一辈子,让赫铭哥因为你也跟着愧疚一辈子。看我做得出还是做不出。”接着米然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割伤了自己的手腕,鲜血呼呼地往外冒。罄昔赶紧夺下了刀子割下自己睡衣的一角绑在了米然血流不止的手腕上。
“你疯了吗,知不知道你在干些什么······”罄昔着急得连说话的语气里都带着眼泪似的。
“我不需要这个,你若真不想我流血就把赫铭哥让给我。”米然面无表情地拿开罄昔替她绑起来止血的睡衣,站起身往门边走去,关上门之前狠狠地回头看了罄昔一眼:“看我做得出还是做不出。”
罄昔看着米然离去的背影,听着门被关上的那个让她不知有多心痛的响声,看着自己睡衣上留下的米然鲜红的血渍,那根早已奄奄一息却还尽职尽责地冒着烟好似非得耗完最后一丝生命方才罢休似的半截烟蒂······
罄昔坐着赫铭的车子去试了定做的婚纱,那是和米然早上带过来的那款一模一样的婚纱。米然早已知道赫铭为罄昔准备了什么,她只是幻想着自己是赫铭的新娘。她要穿上和罄昔一样的新娘装,就算不能与赫铭一起手牵手走入教堂,她也满足于穿着赫铭为罄昔精心准备的同一款婚纱。
婚礼前的准备都做好了,只等着婚礼那天······
一个月之后······
赫铭牵着罄昔的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在所有的婚礼仪式进行的时候,一直穿着和罄昔一模一样的婚纱的米然已在赫铭为罄昔准备的新房里坐等多时了。她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有些害怕:或许真正如她所说,她只是为了完成母亲区影秋生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只是为了这份夺来不易的感情能够给自己最充足的重新生活的动力。她要把毒瘾戒掉,好好地照顾赫铭,做个安安分分的妻子。这或许是她现在如此平静的原因吧,她不知道让出这份感情的罄昔对赫铭有多大的负罪感,她也不知道罄昔内心经过了怎样的思想斗争才竟这般舍己为人,无私得傻乎乎的,善良得笨笨的。而罄昔所做的一切只是怕米然做出想不开的事情,她想所有人都好好的,不希望自己的爱情和婚姻背负着罪恶的压力。赫铭一定会像自己现在这样痛苦,但是他知道后一定也会做同样的选择,毕竟米然是他青梅竹马的妹妹。
宴会结束后,罄昔没有跟赫铭搭同一辆车,她装作调皮地说要跟赫铭比赛看谁先到新家,晚到的那个要答应对方提出的任何条件。她没有告诉赫铭真相,只是留下了一个新娘的空缺好让答应她好好生活的米然去完成最华丽、最幸福的填补。
当赫铭兴冲冲地来到新家,看到了米然穿着婚纱坐在客厅沙发里的情形,他整个人都懵了。他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他怎么会知道呢,所有人都瞒着他。
从赫铭踏进屋子的那一刻米然便按下了事先准备好的DV按钮。
她走到赫铭的身边,挽起他的臂膀,贴近他的身体,凑上自己的脸,近得她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赫铭的呼吸。赫铭愤怒地甩开了米然,强烈的疑惑和不解让他第一次那样凶着嗓子质问着米然:“你又对罄昔怎么样了,你又把她怎么了?”这样的赫铭米然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手中的车钥匙也随着他的怒吼声一下子愤怒起来似的。尽管这样,米然还是平静地应对比她想象得更严重的赫铭的反应。她要让病床上的母亲看到自己最美的样子。微笑,幸福的微笑,米然在心里一遍遍地提醒自己。
“她走了,是她让我到这儿来的。她说她还不想结婚,不想在她事业发展的高峰期因为婚姻耽误自己的前程。”
“不可能。你连谎话都不会编。你根本不了解罄昔,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肯定又是你对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做了什么下贱的手段。”
“你最好冷静点,我说了,我只是很乐意地答应她过来做你的新娘。别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你有什么自己问她好了。”米然再次走近了赫铭,她紧紧抱着赫铭不放,赫铭推开她,她就再一次走近。
“哥,只当我是你妹妹都不行吗,妹妹抱抱哥哥都不行吗?”米然刚要凑上自己的唇,赫铭再一次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她:“你给我滚,我让你滚。”
原本想要把自己当了新娘的样子录给没几天可活了的母亲看,可现在的状况,米然根本无从应对。但是活生生地拆散了这对让自己痛苦了七年的恋人,现在她不觉得自己损失了多少,原本还有的些许愧疚在赫铭一次次地推开她的时候都没了。
米然什么都没说,拿起DV走了。赫铭哥跟罄昔的婚礼被自己搞砸了,她没想到罄昔真的居然这么傻,为了别人选择放弃了自己得来不易的幸福。
赫铭收了收自己烦乱的心绪,急切而粗鲁地找着电话。此刻的罄昔已经在飞机场检票了。满心的不舍和依恋,每走一步,心就空一大截。她把手机放在了自己的卧室,想要跟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说再见。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可以让大家都幸福,还是根本就是个错误,可是她又不能跟任何人说,也没人告诉她到底要怎么做。她只是独自一个人承担起一切,一个人走,一个人流泪······
米然的做法虽让罄昔很为难,但是也给了她不小的震撼和感动,她的初衷是好的,为了自己的母亲她做什么罄昔都可以理解,而且更以实际行动加以支持,虽然自己心里很痛很痛,但是她真的不希望米然有事。所有这些让她不自觉地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自己的父亲。她好想要一个有爸爸有妈妈的家,一个完完整整的家,一个一家人都相亲相爱的家。她想念已经死去了的爸爸,她也不恨了曾经那样对待自己的妈妈。罄昔决定回到桃花源,回到母亲的身边,她害怕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像爸爸那样一下子没了,她现在害怕失去任何一个亲人,害怕失去曾经为了钱把亲生女儿推向火坑的那个妈妈。没有亲情的日子,一直以来都是赫铭陪在身边,她在心里依赖赫铭,她爱赫铭。可她觉得现在比她更需要赫铭的是米然,她就这么单方面决定了自己与赫铭的爱情走向。
临走前她甚至没有与赫铭见最后一次面,她知道见了赫铭她肯定就下不了走的决心了,更重要的是她开不了口,她没有勇气面对赫铭,也没有把握让赫铭接受她对待这份三个人的感情上的退让。她也没有办法接受因为自己的幸福而会让米然的妈妈生命走到尽头。她更没有办法跟赫铭解释自己此时心理上的波动起伏。现在迫切想做的就是去弥补自己在亲情上一直以来的缺陷,而这样的弥补很可能让自己失去彼此都特别珍惜和宝贵着的爱情。
罄昔做好了退出这份情感的打算,她被米然的坚持与执着感动,她相信一个那么多年始终都不改对一个人的纯纯的爱恋是经得起任何考验的。剩下自己一个人,她要去寻找连自己都不确定将会是怎样一种情形的亲情,再勇敢坚强的女孩子也需要时间去承受和消化一时间发生的这么多事情,而止不住的眼泪和哭得红红的眼睛便是最好的证明。
罄昔放弃了在英国继续工作的机会,放弃了爱情,放弃了赫铭,放弃了自己。一个人拉着行李箱,来到了机场。她换了手机号,不想让赫铭再联系到自己,她害怕自己回到桃花源后,听到赫铭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又会忍不住什么都不顾地飞回到赫铭身边。既然决定退出和放弃,就彻底了断,干干脆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