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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许平见到部下们时,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们:“昨夜我去见侯爷了,侯爷给我的信就是约我去见面。”
其他的人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作为生死患难与共的同伴,许平不打算欺骗他们,所以昨天拒绝讲信的内容。但严格说起来,这仍是一种不信任,李来亨就带着不满开口道:“大将军,这么大的事,您也不事先和我们商量一下吗?”
“如果我和你们商量,你们一定不会同意的,”许平带着一丝无奈辩解道:“如果我还是坚持要去,你们会觉得我刚愎自用。”
“难道大将军以为现在就不是刚愎自用么?”李来亨气愤地嚷道:“黄侯武功盖世,他要是想杀大将军你,不会比捏死一个虫子难多少。”
“是的,这点我很清楚,侯爷也很清楚我很清楚,所以我才不认为他想借机杀我。”
“黄侯都和大将军讲什么了?”因为和李自成的关系,李来亨对内容格外关心,他敏锐地问道:“是想招安么?”
“是的,想招安闯王,”许平在这个问题上打了一个马虎眼,只要不明说,别人都会很自然地认为镇东侯是为了朝廷招安闯营,而实际上……实际上既然黄石名言不当皇帝,许平也不清楚这到底该算是为了谁招安闯营:“我会立刻去向闯王报告。”
到了李自成的大营,许平让他斥退左右,只和李自成和牛金星二人简要叙述了一遍昨晚的对答。另外两个人听得很仔细,但听到最后看向许平的眼神已经变得像是在看一个疯子,李自成在许平说完后立刻问道:“黄侯要招安?”
“是的。”
“不是为了昏君?”
“是的。”
“黄侯赌咒发誓说也不是为了他?”
“是的,”许平先做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但觉得这个说法有些值得商榷:“不能说不是为了他,侯爷名言是要大王为他效力。”
“但你不是说他赌咒发誓说他绝不想当皇帝么?”
“是的。”
“那是为了谁招安我们?”牛金星插嘴道:“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荒谬的招安,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闯营接受招安,那到底我们是向谁投降呢?不是当今天子、不是黄侯、也不是任何一位藩王,招安招到了都不知道是谁在招安。怎么可能会有这样荒谬的事情。”
“是向国家投降,向天下投降。”许平感到自己话语里毫无逻辑可言,他总结了一夜仍是一片混乱。
“什么国家?大明还是黄侯的国家?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闯营接受了这个招安,谁来赦免我们呢?”牛金星的逻辑也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侯爷说他会赦免我们。”
“那还是黄侯要称帝。”
“不是,”许平觉得从黄石的表现来看,皇帝或者类似的称呼被他视为是一种侮辱:“侯爷说他绝不称帝。”
“那就是想学曹操,自己做周文王。”牛金星觉得眼前忽然一亮,从黑漆漆地迷雾中找到了答案:“那还是向明廷投降,黄侯要挟明帝赦免我们,然后我们再拥戴他儿子接受禅让。”
“好像不是。”许平把黄石和他对话中的一些东西复述给李自成和牛金星听:“黄侯要废除皇帝这个称号。”
“难道他想只保留天子称号,或者是霸王?天王?天王这个五代曾经有人用过,”牛金星眼珠转了几圈:“换汤不换药还是轻的,这根本是自找麻烦嘛。”说道这里牛金星突然醒悟过来,大声咳嗽一声:“我们不会投降,明显现在黄侯是在虚张声势,他在战场上打不赢我们,就想耍阴谋诡计。”
“也不是,王,听起来有可能,侯爷似乎对这个称号颇有好感,但……”许平凝神回忆,力求把对话中的每一个字都背诵出来。
“昨夜,许兄弟你真的见到黄侯了么?”等许平回忆结束后,牛金星冷冷地问道:“我怎么觉得许兄弟你风魔了呢。”
“军师你这叫什么话?许兄弟忧心军务,操劳太重。”李自成责备牛金星道,转过头来时眼中的目光显得很是关切:“许兄弟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我这里有个不错的郎中,你带回去让他给你开几副补脑的方子吧。”
“大王,军师,这是侯爷的亲笔信。”许平把黄石的来信从怀中掏出来,交给李自成和牛金星过目。
“好像真有这么回事。”李自成看完之后皱眉不语。
而牛金星则问道:“昨天许兄弟可有同伴随行?不……我不是问有没有卫兵看到你出营,我是问有没有其他人在你和黄侯对答时在侧。”
当许平回答有后,李自成马上派人去把清治道人请来。
“昨天许将军确实与黄侯见面了,贫道当时在侧。”清治进营门朗声答道。
“黄侯都说什么了?”李自成和牛金星异口同声地问道。
“黄侯要推翻明帝自立为天子,他想招安闯营。”清治轻轻一摇拂尘,波澜不惊地说道。
“原来如此。”李自成长出一口大气,对许平笑道:“许兄弟这些时日太操心了,把我的郎中带回去吧。”
牛金星亦是放松下来:“我就说嘛。”
“大师,侯爷明明不是这么说的。”许平发急起来,同时心中忍不住涌出一个念头:难道我真是太累了?
“那许将军说说,黄侯都说什么了?”清治目光炯炯地反问道。
“侯爷说……”许平把昨夜的对话又重复了一遍。
李自成和牛金星脸上都是不以为然之色,但是也没有打断许平。
可清治听许平讲完后,脸上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长叹一声:“原来贫道没有风魔,唉,贫道还以为是练功太苦,走火入魔了呢。”
第二十四节 遗产
现在许平开始庆幸自己昨夜不是一个人去见镇东侯,如果没有带上一个证人的话,或许自己都不奇会相信自己的话,即使是有清治书这个同行者,他还是不禁一网阵阵怀疑,昨天的会晤到底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清治和许平开始自行进行对话,两个人一边感慨一边彼此确认了对方听到的东西。
又一次轮到李自成目瞪口呆,而牛金星在恍惚了一会儿后,问这俩人道:“你们……昨天去见黄侯的时候,有人看到么?”
“许将军的卫兵……”清治的第一反应和许平刚才一样。
“不,我不是问卫兵,我是说你们两人和黄侯对话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在侧么?”
“两个人不会同时风魔的。”李自成见牛金星又回到老路上了,就替许平他们辩解道。
“大王,您也知道,许兄弟操劳军务,而道长……”牛金星一指清治,争辩道:“道长刚刚自己都说了,他最近练功走火入魔。”
“贫道没有走火入魔。”
……
最后牛金星不得不承认虽然两个人同时风魔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以完相同的模式发疯还是不太可能,许平说道:“大王,这件事必须要绝对保密。如果消息透露了出去,我们就会失信黄侯,而且对我们的大业仍是不利。”
“如果黄侯没有发疯的话,这倒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方案,自古只有以北统南,明太祖那是驱逐鞑虏,不必考虑。”目前闯营只据有河南半壁,牛金星对未来虽然抱着很大期望,但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得已的乐观,不然他也不会急着直扑京师:“何况高兄弟已经在远南深根固本,虎视两广,要是黄侯真的退出北方,南方也是我们两家共有。”
闯营本来还是灰蒙蒙前途未卜的命运,随着这个提议竟然一下子变得光明起来,牛金星心中狂喜:“大王,机不可失,我们应该立刻同意黄侯的建议,让山岚应突围,然后马不停蹄地北上京师。”
听三个人开始讨论军务,清治道士就优雅地告辞而去:“贫道还有些功课要做,三位恕罪。”这倒也不是借口,每天子时清治道士都要漫步到空旷地区接气、接从龙虎山张天师发来的真气,昨天清治稀里糊涂地连这个头等重要的功课都忘记做了。
“若是黄侯的用意,只是让他的山岚营逃出开封呢?”不同于许平,李自成对此有些忧虑,本来呆在京师的新军就不好对付,北京城虽大,但若是几个新军营坚决抵抗,闯营拿下的难度不小,现在镇东侯最缺的就是训练新兵的时间。
“大王过虑了,若是黄侯不守信,我们就把他和我们的密约……”牛金星自信满满地刚要说把镇东侯的密谋通告天下,却突然一呆:“就黄侯的话,说出去会有人信么?”
“若是原原本本地说出去,天下人会以为我们统统失心疯了。”李自成喃喃自语道:“而且会觉得我们非常愚蠢,企图让天下人相信这样荒谬的事。”
“所以我们不能原原本本地说,要说……”牛金星话说道一半又停了,接着自己反驳起自己的主意来:“以黄侯的名声,充其量就是将信将疑,如果黄侯说是用计逃出山岚营,天下人只会嘲笑我们愚蠢,而朝廷就算对黄侯放弃开封不满,但那个时候京师都告急了,昏君多半还会夸黄侯有勇有谋。”
“把黄侯给你的信拿出来看看,”牛金星向许平讨走镇东侯的约见信,仔仔细细地看起来,上面当然不会有任何露骨的话,其实就算有也用处不大,镇东侯从来不守信义,但是大家从来都只有佩服,之前每次说起镇东侯骗杀努尔哈赤时牛金星也都是拍案叫好,哪怕是他又毁约骗杀了他义兄孔有德,包括牛金星在内的人也都只会说一声:公私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