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莲恩,是你!他到死都还在挂念着你!”周佳凤尖利的声音强烈地刺破莲恩的耳膜,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良久,周佳凤缓和了情绪,“你知道你为何能好端端地关在这里吗?不是唐家跟周家还有李家的财势保着你,而是因为李肃秋李旅长!日本人要的可不只是中国人的钱,他们还要控制中国的军队,霸占整个中国。不久的将来,日本人就会把他的贼手赤裸裸地显露出来,不过你没命看到那一天的。归雁能够安心地去死,也是知道有李旅长在,警察跟日本人不会轻易动你,你必不会死!可是她肯定不知道,你的李肃秋李旅长此次连吃不少败仗,现在自身难保,根本没时间来管你!更重要的是,日本人派了杀手混进了他的军队,侍机探查他归顺日本人的可能性,若没有可能,他根本回不来!而你,你将在周家和李旅长他爹无力供养你的时候,带着良心的谴责,慢慢地被老鼠和蟑螂一口一口把肉吃掉!最后剩下一把骨头,让人扔出去喂狗。哼哼,你怕吗?我记得你是怕老鼠的!你放心,做为你的妹妹,我会烧点纸钱给你的,不让你在阴间做乞丐!”
莲恩不记得周佳凤是何时走的,她只感觉有热乎乎地液体不断地流进了她的脖子里,不曾冷却,一夜未眠。
“小姐,吃饭了!小姐?”
听到大牛的声音,莲恩迅速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弄得大牛不知所措。
放肆地哭过之后,莲恩放开大牛,边擦眼泪边说:“大牛哥,你别紧张,我只是刚刚做了个恶梦,梦见归雁和我爸不要我了,离我而去了,所以吓哭了。你说他们会离我而去吗?”
大牛眼底闪过一丝悲伤又或是惊慌,转身去拆食盒,“不会的,他们永远不会离你而去!”
莲恩点点头,“是啊,他们永远在我身边,永远不会离开我的!”然后起来吃饭。她觉得自己再不能如此消沉下去,现在,她的命不光是自己一个人的!
醒悟过来的莲恩不再昏昏沉沉,她开始翻看大牛带来的书籍。大年说这些书是唐瑞祺书房里的,是唐瑞琪帮她挑的。她除了看书就是思念,思念那些活着的人,还有死去的人。思念的时候,她总会弹那曲《鲤鱼醉》。
元宵节的晚上,莲恩迎来了一个她并不思念的人,吴铭。他来的时候,她正在看书。
“你在这里,还习惯吗?”吴铭深情地望着莲恩,希望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丝的欣喜,最终只能黯然失望。
“如果有人住得惯牢房,那么他的脑子一定有问题。”莲恩脸上一片平静,站起来淡淡地看着他回答。
吴铭眼里是怜惜,“你放心,不会太久你就可以出去了。”
“是吗?你觉得日本人会放过我吗?”
吴铭迟疑了一下,坚定地说:“你一定会没事!”
“好吧,托你吉言,我想我会没事的。”
吴铭看着桌上的琴,说:“这把琴……”
“是我娘留给我的。”不等他说完,莲恩抢先说道。
吴铭盯着看了许久,尔后问:“我可以借花献佛,用她来弹一曲给你听吗?”
“不行,我娘的东西我不喜欢别人动。”
吴铭满脸失望,点点头说:“娘亲留下的东西最是珍贵。”
“不过我可以弹给你听。”
吴铭转而欣喜,“好,我想听《鲤鱼醉》!”
莲恩微笑着点点头,坐下弹曲。
一曲听完,吴铭似乎有些激动。“能听到这首曲子,是我人生一大幸事,而听到你亲自为我弹奏则是老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莲恩静笑不答。
“你变得安静很多了。”
“安静点不好吗?整日里聒噪,任性妄为,这样的我有何好?”
“不是的,每一次见到你,你的声音你的笑容总是那么欢快单纯,我喜欢荷花池畔爽朗可爱的你。”
“我也喜欢荷花池畔的你,像冬日的暖阳,每一个微笑都很干净明朗。可惜呀,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就要来了。”
吴铭不知莲恩的话语何解,苦笑一声说:“我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莲恩依旧不答,再次弹起《鲤鱼醉》。
曲未终,吴铭突然激动起来,拉住莲恩的手,“莲恩,我们走,我带你离开这里!远远地离开这里!”
莲恩用力抽出手,冷笑着问:“去哪里?去日本?你的国人怕是在你还未踏入故土,就把你扔进海里喂鱼了吧!”
吴铭大惊,“你,你如何知道我是日本人?”
“不知道,只是猜测。告诉我,你为何要杀文哥哥!”
“这个也是猜的?”
“文哥哥除夕夜里回来,我只告诉过你和李肃秋。那晚,李肃秋喝得酩酊大醉,而你,自称在朋友家喝酒出来,身上却不沾一丝酒气。只是那时候我只顾伤心了,没有在意。”
吴铭低下了头,“没错。我接到密报,有人从北边运来一批军需私货暂存在省城,将会在除夕夜转走,存货的地点跟买卖文书将会由一个叫阿文的人从北平带回。抓到阿文,不但能劫下这批私货,而且能查出省城里为广州军政府屯购私货的商人名单。你说你的文哥哥是广州革命军政府的人,我以为此文乃彼文,便在火车站就先劫住了他,哪知被他逃脱,留下的皮箱里除了衣物,就只有你的画像,并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只好去文思巷劫他。他担心伤害到你,退到了一条巷子里,在挨了我们两刀后,只能就擒,我们搜过他的身,一无所获,却接到阿文实为走水路来的省城,断定此文非彼文,抓错了人。我本是想放了他的,可是我的同伴已经先下手,把怒火发泄在了他身上。莲恩,对不起。”
莲恩凄笑一声,继续弹奏,冷冷地道:“你走吧!”
“莲恩,你能原谅我吗?”奇Qìsuu書cò
“不能!”
“为何?李肃秋害死了你的母亲你也能原谅他,为何就不能原谅我?”
“你查得可真清楚!不过,我告诉你,我跟你,不是家恨,是国仇!”
“莲恩,爱情是没有国界的!”
“我们没有爱情!即使有,在民族大义面前,那不过是一粒微尘。”
“如果,我能救你的命,更能保周家平安,你会否原谅我?”
“笑话,我的生死,我周家的平安,怎需要你一个外族人来干涉权衡?”
“莲恩……”
“你走吧!今日一别,从此陌路,你,再不是我的朋友!”
吴铭无奈,落寞而去。
出狱1
出元宵第三天,大牛告诉莲恩,李建武回来了,唐大少奶奶和一双幼儿已经辗转从香港上了去英国的船。英国那边,也已经拍了电报过去通知了。李建武让大牛给莲恩带话,他半个月内就会让莲恩出狱,让她安心等待。
这个消息让莲恩开心了好几天,这是她入狱以来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她满心地期待着李建武接她出狱的那一天。
春天的生机盎然,莲恩在牢房里也感觉到了,一根枯枝桠抹上了新绿,在高高的小窗口外摇曳,吐出了嫩嫩的叶芽。清晨起来,莲恩仰头久久望着,愉快之情溢于脸上。
忽然,一只小鸟落到了枝桠上,叽叽喳喳地似乎很欢快。莲恩很兴奋,把桌子移到窗下,爬上去,发现还是不够高,于是把凳子架到桌上,自己再小心踩上去。头还是不能伸到窗外,但眼睛却能平视窗外了,莲恩很满足,对着窗外的小鸟嘻嘻笑着小声道:“小鸟,小鸟,是不是武哥哥要来接我了,你也很开心呀。”小鸟突然受到惊吓,扑腾飞走了。惊到它的不是莲恩,而是牢门猛得“嘭”一声被打开了。莲恩回头,被来人惊得竟不知要哭还是要笑,傻呵呵地。
“李建武没来,李肃秋来了,可以吗?”李肃秋一脸平静地仰望着莲恩,眼睛里却掩饰不住兴奋和宠溺的流彩。
笑声和眼泪同时飙出,凳子在桌上摇晃一下,莲恩“啊”地一声,硬生生地摔下来。李肃秋一个箭步,赶紧接住。眉头连跳,低骂道:“这么高你也爬,干脆摔死了直接抬出去更好!省了多少人心!”
莲恩把感激的话语噎了回去,顺手一拳打向他的左肩,生气地道:“你就不能说句人话哪!”
李肃秋痛苦地“嘶”了一下,回道:“你就不做件人事哪!”
莲恩正要再敬他一拳,赫然发现,挨过一拳的地方,正隐隐渗出血丝来,心中一紧,赶紧挣扎下地,不安地问:“这是怎么了?我没打很重的!”
李肃秋一副痛苦莫名地样子,“你太狠心了,把我打成重伤!”
莲恩听出他是装的,又气又心疼地道:“胡说!明明自己受的伤,休想赖在我头上!怎么样?是不是伤得很重啊?”
李肃秋敛了痛苦,道:“你雪上加霜,不是罪加一等吗?看来你在这里过得挺自在的,还有小鸟跟你聊天,我就不打扰你雅兴了,我走了。”说着便作势要走。
莲恩却得意地笑,不屑地道:“你走吧,我一个人老死在这牢里头好了。”
李肃秋不悦地瞪她一眼,拉上她的手,径直往外走。
牢房大门外,署长一副为难地样子,躬着腰身问道:“旅长,您就这么把人带走了,这日本人那里,小人可怎么交待?毕竟是一条人命哪!”
李肃秋冷冷地道:“告诉他,那条人命算我头上,有本事,他就来拿!还有,那个叫端木的日本人也还在我手上,你问他一声,他要不要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