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川却大声抗议起来。

    “你昨天晚上跟我们当家拜堂成亲了,难道还不算夫妻吗?”

    “朕是被迫的!”

    “不管怎样,拜过天地就是夫妻,难道你堂堂一国之君要违天背地,抛弃新婚妻子吗?”

    百里川语噎,见澎南刺史和一干官兵惊讶地望着自己,羞愤不已,若不是受制于人,他早就奔过去扯烂施东一的那张嘴。情急之下,突然想起七出之罪来了,“她身为山贼,偷盗乃是常事,朕完可以休了她!”

    说完才意识到这么一来等于承认了和这女山贼是夫妻,懊悔不已,可是话已经出口,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皇上可知道东宸国律法中,七出之罪外还有补充条例,乃三不去?”

    百里川心神连闪,并不觉女山贼符合哪一条,不屑地哼了一声,“那又何如?

    “三不去第一条,有所取无所归。对于我们当家的来说,这个山寨就是家,所有弟兄就是她的亲人。请问,皇上获得自由之后,是否会让这个山寨继续存在?”

    夫妻反目(4)

    百里川愣住了,这还真是个两难的问题。

    如果答要灭了山寨,等于毁了女山贼的归处,就使得她符合了三不去之一,坐实了夫妻之名。若是答不会毁了山寨,倒是可以休了她,可是这么一来他就奈何不得这群山贼了。

    这个施东一真是狡猾至极,竟然两头堵他的话。

    他堂堂一国之君,怎能与山贼做夫妻?他在这山贼窝里受尽侮辱,若是被这群山贼从眼前逃脱了,传了出去,他皇上的威严何在?

    越想越急,越急越气,身子不由动了一下。这一动不打紧,脖颈上猛然传来一阵痛感,脑中灵光一闪,“对了,还有义绝!”

    他顾不得疼痛,大喊道。

    “义绝?”施东一皱起眉头来。

    “没错,东宸律规定,欲害夫者,当以义绝论,不管双方是否同意,都当由府强制解除婚约!”百里川不无得意地看了施东一一眼,“这下你还有何话说?”

    施东一不无嘲讽地扬起嘴角,“你说我们当家要害你?那么你的人刀剑相向,不是也要害我们当家的吗?按照东宸律例,夫妻双方均有义绝行为之时,除了强制解除婚约,两个人都要服一年劳役,以示惩戒!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莫非皇上想要服一年劳役吗?”

    百里川没想到区区一个山贼,竟然对律法了如指掌,恨得牙根直痒痒,可是律法之中的确有这样的规定,他又无可反驳。

    让他服一年劳役?那谁来坐朝理政?没想到他一个执掌律法之人,到头来却栽在了律法上,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施东一见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趁机劝说道:“皇上,不如咱们讲和吧。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放了我们,我们也放了你。若是下次碰上,再拼个你死我活也未尝不可啊!”

    与山贼讲和?开什么皇家玩笑?百里川脸色阴沉下来,“你敢不敢与朕一赌?”

    施东一微微一愣,“赌?”

    “朕不是跟你说!”百里川用眼角扫了一下女山贼,“朕是在问你!”

    女山贼眼神一晃,“怎么赌?”

    老娘跟你赌了!

    百里川不答,看向小榛子,“滴血丸你随身带着吧?”

    “是,皇上,不过您要滴血丸做什么?那可是剧毒……”

    “准备两杯酒!”百里川语气不容置疑地吩咐道。

    小榛子愣了一愣,脸上有了恍然的神色,将施东一交给身边的侍卫。

    山贼喝酒向来豪爽,自然不会用酒杯这么小气的东西。桌上摆着一坛酒和两个酒碗,那是山贼们为百里川和女山贼洞房准备的。

    小榛子将两个酒碗放在托盘之中,斟满,连同托盘一同放在酒坛之上。在袖中一摸,拿出一个黑色的葫芦瓶来,从里面取出一颗血红的药丸,放在其中一个酒碗之中。

    手上暗暗聚集了几分力道,捏住托盘一角,用力一转。那托盘竟然快如螺旋,在酒坛之上飞速地旋转了起来。根本看不清楚两只酒碗,只能看到两道白色的残影。

    除了百里川和小榛子,其余人均是面露疑惑之色,不知道百里川想要干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女山贼更是忍不住脱口问道。

    百里川眼色微沉,“你也看到了,这两碗酒之一有下了毒,喝下必死无疑。朕要跟你赌生死!”

    女山贼飞快地蹙了一下眉,“赌什么?”

    “待那托盘停下,你从中选一碗酒喝下。若是你死了,朕会把整个山寨的人杀光……”

    “要是老娘没死呢?”

    “朕就放了你们!”

    女山贼眼神闪了闪,“谁知道你是不是假意放了我们,又掉头来杀我们?”

    “朕乃天子,君无戏言。”

    “老娘从不相信你们这些朝廷的败类,空口无凭……”

    “愿立文书!”

    “慢着!”施东一感觉事情不对劲,急声喊道,“当家的,不能赌,不要中了他的计!”

    百里川冷冷一笑,“与朕赌,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赌……澎南刺史听令,不必顾虑朕的生死,只管将这班山贼尽数歼灭!”

    澎南刺史面现犹豫,“这……”

    “莫非你想抗旨吗?”

    “臣不敢,臣遵旨!”澎南刺史应了,转身抬起手来,“听本官号令……”

    “慢着!”女山贼断喝一声,“老娘跟你赌了!”

    赌就赌大的

    “当家的,不可!”施东一急得大叫,“让我替你赌……”

    “你给老娘闭嘴!”女山贼已经打定了主意,胳膊一压百里川的肩膀,“立文书吧!”

    施东一知道当家的脾气,知道劝也没用了,心神连闪,“等一下!”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百里川冷冷地盯着他。

    “赌也可以,但是文书上必须加一条!”

    “加什么?”

    “若是当家活下来,皇上必须承认与当家的亲事,立她为后……”

    不等他说完,女山贼便怒了,“施东一,你放什么狗屁?”

    “当家的,要赌就听我的!”施东一语气也硬了起来,目带挑衅地望向百里川,“你不会不敢赌吧?不赌也可以,我们三百多人的命换你一国之君的命,说起来也划算!”

    百里川眼色沉了又沉,冷笑道:“既然赌,就赌大的,好,朕就应了你这一条!小榛子,拿纸笔来!”

    小榛子应了,吩咐人去找。想在山贼窝里找个纸笔还真困难,翻遍了各个房间,才在施东一的房里找到了纸笔拿了过来。

    百里川提起笔来,龙飞凤舞,很快写好了文书,递给女山贼。

    “老娘不认字!”女山贼用下巴一指施东一,“让他看!”

    小榛子拿了文书过去,让施东一过目,没有什么不妥,拿回来让百里川签名盖上私印,吹干交给女山贼放好了。

    这工夫那旋转的托盘也已经停了下来。既然文书在手,又当着澎南刺史和众官兵的面,也不怕百里川反悔。女山贼收了弓箭,在桌前站定。

    目光在两只酒碗间来回摇摆了半晌,深吸一口气,端起左边一只,一饮而尽。

    静,出奇的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女山贼身上,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错过了什么。

    仿佛过了半年那么久,女山贼脸色蓦地变了,“哇”地一声,张嘴吐出了一口鲜血,身体晃了晃,整个人朝桌上趴了下去。稀里哗啦,桌上的酒坛酒碗尽数被她扑落在地,摔成碎片。

    酒洒在地上,咝咝啦啦,腾起一阵白雾……

    “当家的!”施东一用力挣脱侍卫的手,疾呼地奔了过来……

    老娘运气果然不好

    “老娘的运气果然不好!”女山贼奄奄一息地躺在施东一的臂弯里,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施老二,老娘对不住你和弟兄们。如……如果有来世,老娘再……再跟你们做兄……弟……”

    “当家的,你忍着,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施东一抱起她来,起身就要走。

    官兵和侍卫哪里会放他走?齐齐上前阻拦。

    “滚开!”施东一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红着眼睛怒吼。

    “施老二……愿赌服输……咳咳……”女山贼抓住他的衣袖,费力地说道,“进山寨的时候,咱们立过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能跟你们一起……一起死,老娘知足了……”

    话音未落,一连吐出几口血沫,身体猛烈抽搐了半晌,脑袋一沉,气绝身亡。

    “当家的……”施东一抱住她,喊声撕心裂肺。

    所有人都默然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动作。虽然他们无一例外都觉得女山贼死有余辜,不过终究是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心情也或多或少地沉重了起来。

    这结果正是他想要的,可是百里川也并没有预料的那么开心。不过终究是在这里受尽了屈辱,尚浓的怒意让他比别人更为冷漠,一指施东一,“来人啊,把他拿下!”

    “是!”两名侍卫答应着,还不等上前,施东一突然放下了女山贼的尸体,身形连闪,眨眼工夫就到了百里川身前,在小榛子动作之前,锁住了他的喉咙,“别动,再动我就杀了他!”

    “皇上!”小榛子投鼠忌器,不敢上前,只能焦急地喊道。

    百里川一惊之下,怒意更盛,不由冷笑,“你们当家虽是女人,却还知道愿赌服输,而你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出尔反尔,真真是个小人!”

    “横竖都是一死,死我也要拉上你,给我们当家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