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是绝对不肯再被卷入任何余波之中了,闪得越快越好。
“等一下义父好像有客人要来,你们要说话,最好寻了别处去说。”留下这最后一句善言,镜夜便三步并作两步,闪身下楼,一会儿就影儿都没有了。
楼梯跟前,只剩下迎春和玲珑二人。
玲珑本来念着自己还未就方才的事向镜夜道谢,想要跟他搭句话的,但见他有事在身,迎春又堵着自己,只得暂时压下追上去的念头,专心先对付眼前要紧的事。被镜尘风罚了去庖厨做事,她的心里极度不爽,如今迎春又自己送上门来,火气自然一触即发。
两个女人本来就积怨已久,此时火星撞上地球,瞬时紧张得快要爆炸开来。
“好妹妹,方才那一曲,可真是技惊四座啊……如今楼下,都在谈论那一位神秘的绿衣姑娘。不知是不是连在水月楼中,你也终于要弃掉水袖的外衣,出道正式做姑娘了呢?”
迎春率先开了口,语调一如既往温柔甜美,然而暗藏杀气。
玲珑挑了挑眉:“掌柜可没说这话。玲珑只是一名水袖,过去如此,今儿也没有变化。”
她不卑不亢,就这样双手交叉,立在楼梯口看着一步之遥的迎春。
经过数年的成长,她的身高与迎春已经差不了太多,再过一二年,定然要越过迎春的个头。与迎春的浓妆艳抹相比,她粉黛未施的面容显得更为清雅干净,而青春的力量更是无敌,水盈盈的感觉自是年长的迎春所无法相比的。
迎春那张艳妆的面上,愈发地难看起来——
“好嘛,你如今自立门户,独个儿出来做事了,客人们喜欢你,爷也欣赏你,你就可以在楼内无法无天了?”
“谢谢迎春姐姐的褒奖。这都要多谢迎春姐姐您多年来的‘栽培’和‘训练’,若不是您的严格管教,玲珑还成不得今日这模样儿呢。那些挨过的棍子和鞭子,吃过的耳光和受过的气,可都是玲珑的福气啊。”
她顿了顿,又接了说道:“对了,今日的那一件纱裙,也一并在此谢过了。”
迎春的面上阴沉得可以淀出墨来。
“看来,小孩子真的要人教,才会懂得道理。玲珑,你跟我过来。”
“去哪儿?”玲珑并未一动分毫,戒备地道。
说实话,她也知道今天自己做得有点过分,但已经被人罚了,她可不想要再吃什么额外的苦头。
“来了你就知道了,”迎春在阶梯前回过身来,那背光的脸看起来真像是个阴森的女鬼,“还是说,你连这个胆量都没有?”
玲珑心里一恼:“跟就跟,谁怕谁呢?”抬脚跟了上去。
镜夜来到水月楼的旁门前,果然看到一辆马车等在路边,车夫已无聊得歪到一边,半打起了瞌睡。
那马车很是简陋,这也难怪,本来就是普通在路边拉客的小马车,长年没有打扫,近了都能闻到一股霉味。
水月楼很多时都要求客人这样隐蔽了行踪来访,所以他见到这样寒碜的车子,也不觉得意外,走上前问道:“可是等着楼内客人回家的马车?”
那马车夫骤然惊醒,茫然地应道:“是,但那客人已经进去了许久,我都以为要等不出来了。”
第六章谈成生意
镜夜心里一跳,很是奇怪地想道:已经进去了许久?我跟玲珑在义父跟前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其他的客人。莫非那客人在旁的房间内招待着?这却是不合义父一直以来的待客习惯了。
他心下疑惑,却不能在车夫的面前表现出来,自怀中拿出来几两碎银,便递到车夫的怀中道:“这是给你的赏钱。知道你等得久了,希望你能再耐心些,等到客人出来了,好好送回家,不要怠慢了。”
那车夫见着白花花的银子,直想着这一夜之后,十天半月再也不用这样辛苦出来赶车了,当其时连眼睛都亮了起来,忙不迭地应道:“是,是是是,奴才一定好好等着,将客人好好地送回去!谢谢爷爷,谢谢爷爷!”
镜夜微微一笑,任那车夫在身后不断地鞠躬行礼,径自转身进了水月楼的旁门,正欲回房,突然又想要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神秘的客人,竟然会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楼内做客,却连他这个就在水月楼主跟前做事的人,都没有发觉。
往楼上走了两步,他突然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不妥,脚步慢了下来。
毕竟,镜尘风本来就如谜一般,来去无踪,行事不定的。既然这位客人安排得这样缜密,必然是不想要被人知道内情。如果他竟贸然跑去打听,说不定会不小心踩到大地雷。
他对自己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如何?”
镜尘风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望着密室内坐着的夫人,微微含笑。
这一位,便是他今日的“贵客”——来自端王府的端王妃。
她正襟危坐,那妆容整齐面上虽然刻意表现得沉静,却掩不住眼中那些震惊的余波——
“……几乎如出一辙。若不是眼角的那一点泪痣,真会以为,是那一位‘贵人’就在眼前。”
“不错,楼中的这一位水袖,因缘巧合,与那一位‘贵人’有九成的相似。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草民才敢斗胆,向王大人进献了这一条‘妙计’。如今呢,人已经见过了,成与不成,就看殿下的一句话了。”镜尘风走到妇人的对面,鞠了一躬,便大方在她对面坐下。
妇人见镜尘风只是行个薄礼,便大咧咧坐下,不禁柳眉一竖道:“……你真是大胆,除了当今皇族之人,还从没有人,见了本王妃,竟然连君臣之礼都不行,就这样自便的。”
“在水月楼中,从来都是这待客的,还请端王妃殿下入乡随俗,”
镜尘风不卑不亢,从面前舀了一勺热水,放入茶壶中,三行洗茶,这才倒入杯中,放到妇人的面前。
“请殿下用茶。地方粗浅,没有什么好茶,还请殿下包涵。”
端王妃板了脸,一会儿,才沉默地将茶拿了过来,饮了一口。
下一刻,她却下意识地露出诧异的神色来:“好茶。这是极难得的上等龙凤春……连宫中都不常能够吃上,不想你这里却有。”
她话到一半,突觉失礼,脸上又沉了下去,不再说话了。
“谢殿下,只是寻常的一点春茶,不敢高攀龙凤春的赫赫大名。”镜尘风微微一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饮了一口。
端王妃看他喝完,又悠悠地问道:“那蒙面的男子,是你的义子?”那冷冷的铁面具敷在脸上,连人都变得冷冷的,正称了这个满是死人气息的险恶地方。
“只是以前落难时投靠我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真是岁月如梭。殿下问起他,是觉得他……如何?”镜尘风含着深意地笑了,“只可惜,水月楼只做男人的迎送生意,即使王妃殿下看上了他,只怕……也是难的。”
端王妃面上一红,掷了手中的杯子道:“这说的什么混话!我今日来,是为了正事来的!”
“草民冒犯,殿下请恕罪。”
镜尘风口中客套地迎着,然而那双深不见底的鹰眸,却带着愈发强烈的意味,盯紧了端王妃的双眼。
“王妃殿下,我想……我们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吧?”
端王妃咽了咽,面上的表情愈发地凝重了起来。
实话说,青楼这种地方,她本来是既不愿意来的,但镜尘风的架子极大,绝对不在水月楼之外的地方谈生意。最后,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小心翼翼地乘了一顶不起眼的小轿,装作楼里的某位姑娘,从旁门悄悄地进了门。谁知,刚进了楼门,就被人蒙上眼睛,左拐右拐,折腾了一路,最后才来到这个房间。
更没有想到的是,水月楼的楼主,竟然是这样俊美甚至妖艳的一个男子,只初见的一盏茶功夫,她已经觉得脸红心促,费尽了部的自制力,才终于离开了那双漂亮的眼眸,慢慢定下心来。
不过……似乎,此行不虚。
躲在墙后,墙外的人见不到她,她却能看的很清楚。
从玲珑走进房内,给镜尘风行礼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镜尘风之前派人来说的果然不错,那一个胆大,危险然而会行之有效的“计划”,是极有可能实现的。只是……
“你……想要多少报酬?”她沉了声,缓缓地道,“我们王家所要的,是这大胤的江山。除了这个,其他的,都可以给你。”
镜尘风淡淡地笑着,好一会儿,仍不作声。
端王妃面上的颜色逐渐地退了:“莫非……你竟连这样的价码,都还不满意吗?”
“不是不满意……”镜尘风徐徐地开了口,“大胤的江山我没有兴趣,但只求给一个小小的方便,就足矣。”
“方便?”端王妃不解地问道。
镜尘风望着她那双紧张的眼眸,愈发地笑得深了——
“不错,我要的只是一张纸,上面写一些字,盖一个印。然后,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做一次适宜的宣读,仅此而已……”
第七章惨遭暗算
迎春和玲珑两个人一前一后,左拐右转,穿过了整个水月楼。
直来到水月楼后院的花园僻静的角落里,迎春才终于停住了脚步。
“跑这里来,是想做什么?”
玲珑身上没有武器,不想靠迎春太近,隔了几步停了下来,双手交叉于胸前,冷冷地看着她。
那美艳的红衣女子在树下回过头来,美目如星,冷面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