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玲珑,一个已在杀手世界震响的新名字。虽然她只有十五岁,但是精准的计算,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干净不留后果的手法,令她从执行第一项任务开始,便名声卓起,得到众多客户的喜爱。不过短短半年,她已贴近占据杀手榜第一名的迎春,如此来势汹汹,似有意要取而代之,以跃上榜首之位。
水月楼的背景极为震人,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集团,今年内,更逐渐发展为地下教团,势力逐渐膨胀。玲珑也好,迎春也好,他镜夜也好,均是水月楼培育的高级杀手,都是具有两重身份,活在黑暗之中的人。平日里,他们在水月楼中各有身份,也做迎客功夫与各色杂活,跟其他人并无区别。但只要有了任务,他们便要出外执行,若无法完成任务,就要以命谢罪。
五年前,她救他的性命,助他躲在水月楼的羽翼之下,避过追杀者,逃得一命……然而,这安排也令他身陷泥潭,从此再没能走出水月楼的阴影。不知不觉之间,他与她都被组织困在其中,无法抽身而退。
唯一不同的是,他时刻被这一个事实而困扰着,而她,则似乎对这样的状况非常满意,甚至乐在其中。水月楼所给的“任务”,明明都是夺走生命,折断他人希望之事,折损寿命,在阎王面前要遭重罚的,她却只看做寻常事情,不以为意,每每当做往游乐场去玩过回来,实在是他无法理解的。
不过,他知道,她并不是一个嗜血之徒。他曾作为她的副手一同执行过任务,知道她是如何下手杀人的——干净利落,令对方痛苦最少,并不羞辱,也不折磨。
罢了……从第一次见面至今,他从来不认为,她是一个易懂的女子。
虽然与另一个“她”容貌相似得几乎就像是同一个人,玲珑的心中,其实装载着完不同的灵魂。
过了桥,稍往前走便来到水月楼的门前。只见人来人往,竟比白天的集市还要热闹。因为上月刚修缮完毕,重新结彩开张,而且又赶上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所以生意更比平日里兴旺许多。尤其今夜是决赛之夜,而花魁大赛的决赛又在水月楼内举行,故而客人比平日里的要多上一半,此时门前早已拥挤满了寻不到位置的人,姑娘们都忙得转不过身来。
“后门。”镜夜拽了拽自己的袖子,也带动攥着他袖子的玲珑的手,“午后楼内就下来了规矩——今夜楼前必然繁忙杂乱,所以,但凡门前没有任务的人,己时过后,都不许从前门近处,否则要家法处置。”
水月楼中等级森严,规矩从来都是铁做的,一般人都不敢轻易触犯。他们身份特殊,则比一般人更需要顾忌,否则一旦受罚,便加倍丢脸。
她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听话地对他点点头,乖乖地随他绕开楼门前的车水马龙,往后门走去。
就在此时,楼内突然爆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来。
一些人聚了嗓子,大声喊道——
“迎春姑娘,迎春姑娘,迎春姑娘!”
玲珑一听这喧哗,脚下便骤然停了,竖起柳眉往楼内瞪了去:“怎么,这么巧,竟正好轮到那半老徐娘上场?看来,我回来却碰上个好时辰。”
“玲珑……”镜夜见状,忙反过来拽了拽自己的袖子,“这可是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决赛,对水月楼来说事关重大,你千万别乱惹事。”
每次都是这样,楼内玲珑唯一恨的人,就是迎春。每次一听到迎春的名字,她就恼得失去控制。那一位美艳的头牌,也不知是看她哪一处不顺眼,自小到大变着法儿给她吃哑巴亏,从第一次说话开始就直整她整到如今。
玲珑也不是个闷声光受气的主儿,一有机会就会狠咬回去。虽然碍着迎春在水月楼内的地位,她的报复都是小心翼翼的,不让旁人知道的,不会有太大后果的……效果又好的。
简单说来,数年之间仇上加仇,如今,这两个女人的积怨之深,深如大海。
玲珑冷笑一声,已经听不进去了:“你不知道,她今日偷偷拿剪子绞坏我最喜欢的那套轻罗纱裙,却非说是野猫抓给坏的,我还没跟她算账呢。”
“你刚执行完任务回来,”他不觉蹙起了眉,“先回去向义父——掌柜的报告,最为重要。不要分不清轻重缓急!”
“你只等我一下就好。”她的眼中早已燃起了熊熊烈火,哪里还听他的,话音刚落,人已经松开攥着袖子的手,簌然闪身而去。
她身形轻盈如燕,一瞬便跃出去老远,闪身到了暗影之中,立时没了踪影。
他阻止不及,却知道她可能的去向,赶紧抬头望去。楼上一处光明骤现,果然是玲珑打开了四层的一闪窗户。她低头朝他笑了下,便很熟练地跃了进去,又顺手将窗户关上了。
“总是说不听……”
他只得叹口气,摇头缓缓地往后门走去。
“玲珑啊玲珑,你究竟要惹多大的麻烦上身,才肯改一改这桀骜的脾气?”
第三章抢走风头
水月楼中心的舞台之上,迎春独自一人正襟危坐,面前是她最爱的月如古琴。这一支琴来自她曾经的一位高贵的主顾,琴音清亮,铿锵有力。自从有了它,她便再也不弹其他的凡俗之琴。
周围一片寂静,四周的人都已安静下来,专等她抬了芊芊玉指,拨动琴弦。这是水月楼每日必经的演出,许多香客远道慕名而来,与其他姑娘们消磨时间至今,都只是为了一睹芳颜,一听这号称大胤国帝都里,最美的琴声。
不错,迎春已经连续五年占据花魁之位,无人能够动摇。她的绝色天姿,她的才华横溢,都已经远近闻名。这一夜,虽然各楼送来的姑娘们也都非常出色,但迎春才一踏到台上,就已经将之前的人部比了下去。只见她身姿卓越,轻盈地来到台前坐下,稍稍捋起袖子,露出如仙子一般柔若无骨的手,便放到那一张千年古琴之上……
就在此时,楼上突然响起了一个琴音,悠扬动听,一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这琴声好不熟悉……迎春心中不详地一跳,手指骤然停住,眼睛同其他香客一道,急急地往楼上望去。所有其他的客人,自然都被这意外的变化惊了一惊,水月楼中的数百双眼睛,此时都齐刷刷地往上望了去。
只见不知哪里来的一名青衣女子,临着楼上的栏杆,席地而坐,琴就随意放在腿上,信手而弹。她的面上蒙了同色的纱布,遮住面容,只能看到水盈盈的杏眸,和眼角一颗诱人的泪痣。
虽然这演奏的“舞台”与表演的主人,都实在有点儿戏的感觉,然而那琴,与那琴艺——却真的是令人叹止的。
一会儿如高山流水,一会儿似大海奔腾,一会儿似有鸟儿低鸣,一会儿有如狮虎咆哮,虽只是耳尖的享受,但竟连眼睛和鼻子,都感受到了无比的愉悦。整个楼里的香客们,都直接被这一位蒙面的不速之客,完俘虏于音乐的羽翼之下了。
一曲终了,人群竟都如中邪了一样,都怔怔地望着楼上的青衣女子,连鼓掌都忘了。
那女子倒没有留恋之意,一曲抚琴完毕,便扶着琴站起身来,朝底下福了福,抱着琴走到了观众们的视线之外。
直到这时,才开始有人回过神来,掌声开始只是三两个,零零落落,不一会儿便有众多的手掌加入,变作震动屋顶的欢呼。人们大声叫好,又左右问身边的姑娘,那献艺女子的花名与出身。一时间,水月楼如沸腾了的水锅一般,好不热闹。
迎春虽仍坐在台上,但已没人再注意她了。
在献给楼上女子的雷动掌声之中,她气得脸色发白,却又不知道自己此时可以怎样。
方才响起的那一曲,正是她准备好了的参赛曲目,已经失落许久的古代组曲之一,此时若再弹一遍,恐怕此时是再没有人听了。若临时再弹其他曲目,多少会打一点折扣。而若她不弹,都已经摆好了架势,就此离席,又过于失礼,甚至会因此失去花魁大赛的桂冠……
迎春缓缓地,抬起头望向四周。
其实,似乎……她是留是去,也没有多少人真正关心了。
“这是不是水月楼的新秀?看那衣装,似乎不像是出了道的姑娘,难道……仍只是一名水袖?”
“这琴声胜过迎春姑娘,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哪!”
“不知道那一位姑娘,花名如何,芳龄又如何?”
“这真的是水月楼的安排吗?为何这一次的花魁大赛,竟没有让她参加……?”
“莫非……”
底下的香客们欢呼过后,都开始热烈地猜测起那名绿衣女子的真正身份来。有的人猜这是水月楼故意摆出的噱头,也有人猜这可能是哪一位大胆想要抢到风头的姑娘,众说纷纭,也有人急急地就搂了怀中香艳的女子追问的。
五年过去,不管她再怎样的国色天香,琴艺非凡,老主顾们也的确开始觉得倦了。更何况,她素来清高,做了五年的头牌,都一口咬死卖艺不卖身,难免有点不识风情的骄傲。
另一头,水月楼虽然一直都有新的姑娘们出来迎客,但迄今为止,除了迎春一人,并没有其他能够剞撑得起花魁之名,才貌双的书姑娘出现。这虽然也可解网做迎春的确鹤立鸡群,是这花街柳巷里的凤中之凤,但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久而久之,香客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多少盼着能够有些新人能青出于蓝,带来点不同的刺激。
今夜,这一名蒙面女子的出场甚至闹场,可真的是众望所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