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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到中夜忽听远处有隐隐忽哨之声袁承志耳朵极灵登时醒来悄悄在被中把衣服穿好不久橹声?动下游有船摇上来。这时温青突然坐起原来他并未脱衣只见他从被窝中取出一柄精光耀眼的长剑跃到船头。袁承志一惊心想:“莫非这文秀少年是水盗派来卧底要打劫这姓龙的商人?这事教我遇上了可不能不管。”他因金蛇剑刺眼留在闯王军中随身只带了一柄匕首和数十粒围棋子于是摸一摸匕首坐起身来。只听见对面小船摇近船头上一个粗暴的声音喝道:“姓温的你讲不讲江湖义气?”温青叱道:“讲又怎样不讲又怎样?”那人叫道:“我们辛辛苦苦的从武汉跟纵下来你倒好半路里杀出来吃横梁子!”这时商人龙德邻己经醒来听见喧哗探头一望只见四艘小船上火把点得晃亮船头上站满了人个个手执兵刃吓得不住发抖。袁承志这时已听出他们中间的过节安慰他道:“莫怕没你的事!”龙德邻道:“他……他们不是来抢我货物……货物的强人么?”又听见温青喝道:“天下的财天下人发得难道金子是你们的?”那人道:“你把这二千两银子拿出来咱们各得一千两就算便宜你。”温青叫道:“呸你想么?”小船上两名大汉怒道:“沙大哥何必跟这样横蛮的东西多费口舌!”手执兵刃向大船上纵来。

    龙德邻听他们所骂本已吓得身发抖这时见小船上有两个人跳过来更是魂飞魄散大叫起来说道:“袁……相公强人来打劫……打劫啦。”袁承志将他一把拉在身后说道:“有我在这里别怕。”正在这时温青身子微微一偏倏然左足飞起“扑通”一声把左边一人踢下了江去右手长剑一挥。敌人举刀一挡那知他这柄剑锋锐无比只听见“当啷”“咯擦”两声?那人连刀带肩都被砍了下来跌在船头晕死了过去。温青冷笑了一声叫道:“沙老大别让这种脓包来现世啦。”对面那大汉“哼”

    了一声道:“把老李去抬回来。”小船上两人空手纵过来把右膀削去的那人抬了回去不久跌在江中的那人也湿湿的爬上小船。

    沙老大叫道:“我们龙游帮和你们石梁派素日河水不犯井水我们当家的瞧在你五祖的面子不来和你为难你可别当我们是好惹的。”袁承志听他讲石梁派心中一惊心想:“那天到华山绝顶来盗谱的张春九不是自称石梁派的么?”又听见温青道:“你别向我买好打不过想软求么?”沙老大怒道:“你到底是按不按江湖上的规矩办事?”

    温青道:“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管得你这许多。”沙老大叫道:“咱们话说在先我们是先礼后兵别让你五祖说我们以多欺少以大欺小。”袁承志听他口气似乎对温青的一个五祖很有点忌惮之意。温青冷笑一声道:“凭你这点玩艺儿就能欺得了我么?”袁承志听他们越说越僵知道一定要动手听他们口气大概是龙游帮想抢劫一批黄金被温青中间杀出来夹手夺了去所以龙游帮不服气赶上来要分一半赃温青上船时身体如此之重他包裹中就是这二千两黄金了。心想这两面的都不是正人自己装作不会武功那面也不帮来一个袖手旁观。他正这样想那边果然动上了手沙老大呼叱一声十多名大汉纷纷从小船跃上大船头。沙老大握着一柄泼风大环刀首先跃上船来十多名大汉都站在他身后。沙老大把手一拱道:“这些兄弟本来不是你的对手。让我沙老大来接一下你石梁派江南独步的五凤剑术吧!”温青哼了一声道:“是你一人和我打呢还是你们大伙一齐上?”沙老大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说道:“你也太瞧不起人家啦!你船上还有什么朋友请他出来作个见证将来别让江湖上朋友说我沙老大不要脸。”他嘴一努道:“请舱里的朋友出来吧!”两名大汉走进舱对袁承志和龙德邻道:“我们大哥请你们出去。”

    龙德邻身发抖不敢作声。袁承志道:“他们只要咱们作个见证没什么要紧咱们出去吧。”拉着他的手走上船头。那温青十分心急冷笑道:“你一定要出丑可莫怪我手辣进招。”不等沙老大交代什么场面刷刷两剑分刺对方左肩左膀。沙老大身子虽大动作却极灵便泼风刀一招“铁牛顶颈”反转刀背向温青砸来他这一招身手快速已极既避来剑又攻敌人是一招带守带攻之法可是他手下留情不用刀锋正砍而是用刀背反砸。温青叱道:“有什么本事都用出来吧我可不领你情。”他一面说一面剑招更紧。沙老大一疏神“嗤”的一声肩头方服被刺破了一片他心一寒手下更不容情一柄泼风刀施展开来招招狠毒。温青剑走轻灵在这船上盘旋来去一柄长剑使一道白光把沙老大身裹住。

    袁承志看两人拆了数招已知温青武功远在沙老大之上。沙老大虽然倚老卖老明里让着温青同时刀沉力劲看来十分威猛但温青以巧降力时间一长沙老大额上见汗呼吸渐粗身法已不加初战时的敏捷温青剑招更紧只见白光中一声呼叱沙老大腿上中剑。沙老大脸容变色纵出一步手一扬三枚透骨钉打了过来温青一扬剑拍拍打飞两枚另一枚侧身避过。他打飞那两枚中有一枚突然向袁承志当胸飞来。温青惊呼了一声心想这次要错伤好人他本来见袁承志的神色似乎是会武功的模样那知这枚透骨钉打过去他既不会避又不会接眼见一枚极凶狠的暗器从他胸口钉了进去。他刚叫出声来想冲过去救助那知那枚透骨钉平平隐隐地从他胸上滑了下来他好象根本不知道有这一回事。沙老大带来的大汉中有许多手执火把把船头照得明晃晃地这一来大家面面相觑心想这个秀才相公貌不惊人那知武功深不可测居然身刀枪不入。原来袁承志贴胸穿著木桑道人初见面时送给他的那一件金丝背心所以透骨钉打不进去。他武功虽好究竟是血肉之驱透骨钉用机括发射劲力厉害异常那里会不受伤害?

    沙老大见温青注视着袁承志面露惊愕之色乘他不备又是三枚透骨钉射了过去。

    温青“哟啊”一声出于不意避让已自不及头一低想躲开一枚是一枚。这一来上面一枚打空下面两枚却万万躲不开了但说也奇怪只见斜刺里又是一枚透骨钉闪电般打了过来在第二枚钉上一碰把第二枚钉激过去又和第三枚钉一碰“铮铮”两声三枚钉齐齐落在他的面前。

    温青眼睛一斜见发那枚透骨钉的正是袁承志。原来他见沙老大突然使用卑鄙手段乘人不备想败中取胜发暗器偷袭所以检起那枚从胸前滑落的透骨钉救了温青一命。温青微一点头表示道谢挺起长剑向沙老大直刺过去。沙老大一击不中早已有备提起泼风刀一轮猛砍。温青恨他歹毒手下更不容情拆了数招沙老大右膀中剑呛唧唧一柄刀跌落在船板上。温青抢上一步一剑把他的右腿砍了下来。沙老大惨叫一声晕死过去他手下人俱各大惊拥上来相救。温青毫不容情掌劈剑刺登时打死了七八人。

    袁承志看着不忍说道:“温大哥饶了他们吧!”温青丝毫不理继续刺杀又伤了两人余人见他凶悍纷纷跳江逃命。温青顺手一剑把沙老大的首级割了下来左脚起处把他首级和尸身都踢入江中。袁承志心里很是不快心想你既已得胜何必如此心狠手辣转头看龙德邻时他早已吓得瘫软在船板上动弹不得。跳入江中的龙游帮众纷纷爬上小船摇动船橹如飞般向下游逃去。袁承志道:“他们要想抢你金钱既没抢去也就罢了何苦多伤性命?”温青白了他一眼道:“你没见他刚才的卑鄐恶毒么?如果我落入他手里只怕还有更惨的呢。你别以为救了我就可随便教训人家我可不理。”

    袁承志默然不语心想这人实在不通情理。温青拭干剑上血迹还剑入鞘向袁承志一揖忽然甜甜的一笑说道:“袁大哥你救了我谢谢你啦。”袁承志羞得满脸通红还了一揖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美少年妩媚时温若处子凶恶时狠如狠虎实在捉摸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性格。

    温青叫船夫出来命他们洗净船头血迹立即开船。船夫见了刚才的狠斗那敢违抗提水洗了船板拔锚扬帆连夜开船。温青叫船夫拿酒菜出来与袁承志在船头赏月他绝口不谈刚才恶战的事也不与袁承志谈论武功喝了几杯酒说道:“明日几时有把酒问青天青天只怕也管他不着呢。”袁承志见他忽然掉文只好惟惟否否的应着他小时跟应松念了几年书自从跟穆人清后虽然晚间偶然翻阅一下书籍但究竟不当它正经功课所以文字上有限得很。温青道:“袁兄月白风高如此良夜咱们来联句好不好?”袁承志忙道:“诗词上我是一窍不通。”温青微微一笑不言语了。他和袁承志斟了一杯酒只见前面江上一叶小舟破浪而来虽然是逆水但驶得甚快。温青脸色一变冷笑数声继续喝酒。

    袁承志他们所乘的大船顺风顺水迅速异常转眼之间已与小船十分接近。温青把酒杯一掷骤然飞身跃起在船篷上双脚点了点落在后梢从船老大手抢过舵来只一扳那艘大船船头向左一偏对准了小船直撞过去。小船想要避让那里还来得及只听见一声巨?小船船底向天。袁承志刚叫得一声:“不好!”只见小船上跃起三个人影齐齐落在大船船头看他们身法都是上乘的武功。袁承志眼光极好老远早看出来小船上原有五个人除了这三人外还有两人一个掌舵一个打桨。小船一撞翻这两人本事较差不及跃起齐齐落水只叫得一声“救命”就沉落江底。这一带江面水急礁多就算识水性的黑夜之中跌入江心也是凶多吉少。

    袁承志心中暗骂温青歹毒等那两人再冒上来时突然右手一扯把帆索扯断咬在口中双足在船舷上一撑一个人已飞身落向江中。他一手一个抓住落水的两人头发借着牙齿咬住帆索之力在江面上打了一个圈子双手提了两个人回到船头身法巧妙已极。只听见四个人齐声喝采一个是温青他已从船梢跃回船头另外三个则是从小船跳上来的人。袁承志把两个人放在船板之上气定神闲的坐回椅上身上竟没溅到一点水。

    在月光下看那三人时见为首一个是五十多岁的枯瘦老者留有疏疏的胡子一个是四十岁左右的一条大汉身材极为粗壮另一个却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那老人阴恻恻地一笑说道:“这位老弟好俊身手请教尊姓大名师承是那一位。”袁承志很恭谨的站起来作了一揖说道:“晚生姓袁因为见这两位落水一时不忍拉了他们起来并非胆敢在前辈面前卖弄粗浅功夫请前辈勿予见怪。”那老人见袁承志十分客气颇出意料之外冷笑了一声对温青道:“怪不得你这娃儿越来越大胆啦原来有了这样硬的一个帮手。他是你相好的么?”温青脸上一红喝道:“我尊称你一声长辈你可得自己放尊重些!”袁承志心想:“看这些人神气都不是正人自己可莫牵涉在漩涡之中。”

    于是朗声说:“在下与这位温兄也是萍水相逢谈不上什么交情。我奉劝各位一句有事好好商量不要伤了彼此和气。”那老人还未接口温青狠狠瞪了袁承志一眼怒道:“你要是怕你就上岸走你的吧!”袁承志心想:“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倒真少见。”他默然不语那老人一听袁承志语气知他不是温青帮手心中很喜说道:“袁朋友既与这位姓温的没有瓜葛那好极啦等我们事了之后我再和袁朋友详谈咱们可以交交。”

    他言下颇有结纳之意。

    袁承志不好回答作了一揖退在温青后面。那老者对温青道:“你小小年纪做事这样心狠手辣沙老大打不过你也就罢了干么还要伤他性命?”温青道:“我只一个人你们这许多大汉子一拥而上我不狠一些成么?还说人家呢也不怕旁人笑大欺小多欺少。有本事哪就把人家的金子给拾下来等我检了想吃现成么?也不知道要不要脸呢?”袁承志听他声音清脆咭咭呱呱的一顿数落那老者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三人中的那个妇人突然双眉竖起骂道:“你这娃儿大人把你宠得越来越没规矩啦。我倒要去问问你爷爷、你妈妈去是谁教你这样目无尊长?”温青口里丝毫不让说道:“尊长也要有尊长的样儿想摆摆空架子拣便宜那可不成。”那老者大怒右手“噗”的一掌击在船头的桌上手掌起来时桌面已凹了一块原来他手指如铁已抓起了一块木头。他随手一捏木材变成粉屑从手指缝里瑟瑟的落了下来。温青道:“荣老爷子的功夫我久已知道何必又在小辈面前卖弄。你要显功夫去显给我爷爷们看。”那老者怒道:“你别抬出你那几个爷爷来压人。你爷爷便怎样?他们真有本事也不会让女儿给人蹧蹋也不会有你这小杂种来现世啦!”温青惨然变色气得眼中似乎要喷出火焰那大汉和妇人却大笑起来。袁承志见两道清泪从温青脸颊上流下心中老大不忍暗想:“看他行事好象比我老练得多怎么这样一激就哭了起来。听这老头儿说话大概温青的母亲是被人强奸才生下来的。”他见温青被人欺侮登时又生了锄强扶弱之心准备在危难时伸手相助。

    那老者阴森森的道:“哭有什么用?你把金子拿出来我们也不贪这点钱这些金子拿去给沙老大的寡妇。”温青气得身体发颤哭道:“你要杀就杀我偏偏不给。”那大汉“哼”了一声见大船虽己收帆但仍顺水下流举起船头的一个大铁锚在空中舞了一个圈向岸上掷去。那铁锚连上铁练无虑两百多斤他能举起掷得这样远力气确然非同小可。铁锚落在岸上大船登时停了。那大汉叫道:“你到底拿不拿出来?”温青举起左手在眼上拭干泪水说道:“好我拿给你们。”奔进船舱过了一会手中捧出一个包裹来看样子十分沉重那大汉正要伸手去接温青道:“呸有这么容易!”手上一使劲那包裹直飞出去“扑通”一声大?落在江心水深之处随即叫道:“你们有种就把我杀了要想得这批金子吗?别妄想啦!”那大汉哇哇大叫拔刀向温青砍来。

    温青把包裹掷出早己拔剑在手刷刷两剑还刺大汉那老者叫道:“住手!”大汉跃开两步。那老者向温青侧目斜视冷笑道:“果然龙生龙凤生凤。有这样的父亲就生这样的种。今日再议你这小辈在老夫面前放肆我就不姓荣啦。”也不见他身子晃动突然拔了起来落在温青面前。温青一剑刺去那老者空手进招运掌成风攻势凌厉无伦温青虽有长剑在手但被他逼得连连倒退。袁承志一见那老者手法就知温青不是他的对手果然拆了十多招温青右腕被他手指一点一阵酸麻长剑当啷落地那老者脚尖一挑把剑踢了起来左手握住剑柄右手搭住剑尖双手向里一弯拍的一声剑身登时折断。温青吃了一惊老者喝道:“不在你身上留个记号只怕你忘记了老夫的厉害!”手持断剑向温青脸上割来。温青吓得连连倒退老者乘势进逼毫不放松左手递出眼见要划到温青脸上。温青大叫一声袁承志想:再不出手这样俊俏的一张脸就被他毁了。从囊中掏出一伙围棋子使足劲向老者手中那柄断剑上投去。

    老者正暗喜得手忽然当的一声手中一震一枚暗器打在断剑之上。虽然暗器形体很小但打来力量奇大一撞之下自己竟握不住只觉虎口一痛断剑竟自脱手。温青本已吓得面容失色这时喜极而呼纵到袁承志身后拉着他的手臂似乎要他保护模样。

    那老者姓荣名彩是龙游帮的帮主在浙南一带除了石梁派五祖等寥寥数人武功要数他为高。他与人交手从不携带兵刃十指练就大力鹰爪功比普通刀剑还更厉害那知被袁承志一枚暗器竟把手中兵刃打落真是生平未遇之奇耻大辱当时面红过耳同时暗暗心惊心道:“这小伙子怎么有如此手劲?”那大汉和妇人也已看出袁承志本领惊人心想反正金子已被丢入江中今日有这硬手在这里无论如何占不到便宜不如交代几句场面话就此退走。那妇人叫道:“老爷子咱们走吧冲着这位袁朋友今日就饶了这娃儿。”温青叫道:“见人家本领好就想走啦专门欺软怕硬羞也不羞?”袁承志眉头一皱心想这人刚刚脱险马上这样尖酸刻薄不给人留丝毫情面。那妇人果然给他说得很是狼狈动武又不是不理又不是。毕竟荣彩比较老辣笑道:“这位老弟工夫真俊乘此月白风清咱俩来玩一趟拳脚如何?”他自知在大力鹰爪功上浸淫垂二十年论本领已是炉火纯青的时候了心想:这姓袁的本领再好在拳脚上也决不能输给他。

    袁承志心想:“如和他过招虽说不致输与他但一动手就助定了温青。可是这个人心胸狭隘刁钻狡猾未见得是益友我何必为他而无谓结怨。”于是一拱手道:“晚辈初涉江湖不知天高地厚一点点微末小技如何敢与老前辈动手。”荣彩微微一笑心想:“这少年倒很会做人。”他乘此下台说道:“袁朋友太客气了!”狠狠瞪了温青一眼说道:“终有一天教你这娃儿知道老夫的厉害。”转头对大汉与那妇人道:“咱们走吧。”温青道:“你有多大厉害我早就知道啦。见到人家功夫好就是不敢动手!

    ”他嘴上丝毫不肯让人而且立意要挑拨他与袁承志过招。他看出来袁承志武功得自真传荣彩不是他敌手。这一来不但荣彩很是尴尬连袁承志心中也自发恼。荣彩怒道:“这位袁朋友年纪轻轻可是很讲交情来来来咱们来玩一手别让无知小辈说我没胆子。

    ”袁承志道:“老前辈何必和他一般见识他是说玩话。”荣彩道:“你放心我决不和你当真。”温青冷冷的道:“还说不怕呢没动手先套交情赶快还是别过招的好。我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哼哼这样什么?我可说不上来啦。”荣彩怒气冲天一掌劈面向袁承志削来待劈到门面倏地收回叫道:“袁朋友来来来我请教请教你的高明招术。”

    到了这个地步袁承志不能不接长衣也不宽下纵到船头中间说道:“老前辈掌下留情。”荣彩道:“好说。好说。你进招。”袁承志知道再谦逊那就是瞧人不起展开五行拳一拳当胸打去。荣彩和旁观三人本来都以为袁承志武功有独到之秘那知使出来的竟是武林中最普通不过的五行拳敌对三人登时意存轻视温青脸上不自禁露出失望的神色来。荣彩心中暗喜双掌如风连抢三个攻势满拟自己的大力鹰爪功江南独步三四招之间就可破去对方的五行拳那知袁承志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开去。再拆数招荣彩心中暗暗吃惊原来对方用的虽是普通拳术但每一招中含劲不吐意在拳先举手抬足之间有一股极大力量蕴藏在里面。五行拳本来以猛攻为主但袁承志毫不抢攻护卫身使荣彩双掌欺不近身去。荣彩心中焦躁心想对方明明让着自己可是如被温青说穿了老脸却挂不住了蓦地拳招一变改掌为抓一伸手就是五指向对方要害抓去。一招一式比前更快。袁承志心道:“此人鹰爪力到此地步也非一朝一夕之功我要给他留下颜面如不让他一招只怕温青还要说嘴。”眼见荣彩右手向自己肩头抓来故意并不退避。

    荣彩大喜心中倒并不想伤他只拟把他衣服撕破一块就算嬴了一招那知一抓到他肩头突觉他肌肉滑溜异常像水中捉到一尾大鱼那样一滑就被他滑了开去心中正自一惊袁承志已跳出两步说道:“我输了!”荣彩拱拱手道:“承让承让!”温青道:

    “他是真的让你你知道就好啦!”

    荣彩脸一板正待发作忽然岸上火光晃动数十个人手执把奔来其中一人叫道:

    “荣老爷子把那小子擒到了吧?咱们把这小子剐了给沙老大报仇!”温青见对方大队拥到虽然胆大也不禁惴惴自危。荣彩叫道:“刘家兄弟你们两人过来!”岸上两人应声走到岸边见大船离岸很远扑通两声跳入江内捷如游鱼般游到船边单手在船舷上一搭扑地跳了上来。荣彩道:“那包货色给这小子丢到江内去啦你哥儿俩去检起来!”说着向江心一指刘氏兄弟跃向江心潜入水内。温青一扯袁承志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快救我吧他们要杀我呢!”

    袁承志一回头月光下只见温青脸现愁苦之色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气就点了点头。

    温青拉住他的手道:“你把铁锚拉起来我把他推下江去。”袁承志还未答应只觉得温青的手又软又腻柔若无骨这时荣彩已注意到他们在窃窃私议回头相望。温青把袁承志的手捏了一把突然举起船头桌子向荣彩等三人推去。那大汉与妇人正神望着刘氏兄弟潜水取金出其不意背上被桌子一推惊叫一声齐齐掉下水去。荣彩忽地跃起一掌抓来五指嵌入桌面用力一拉一掀格格两声温青握着的桌脚已经折断。荣彩见大汉与妇人在水中挣扎知道他们火会水性这时江流正急刘氏兄弟离开他们很远不及过来救援忙把桌子往江中一拋让他们攀住了不致沉下随即双掌一错向温青劈面打来。温青提了两条桌子腿当双鞭使用护住门面口中急叫:“快拉啊!你。”袁承志提起铁链运用内力向上一提一拉那只大铁锚“呼”的一声离岸向船头飞来。荣彩和温青各各大惊忙奔向两侧跃开回头自袁承志时气定神闲手中托住铁锚缓缓放在船头。铁锚一起大船登时向下游流去与岸上众人慢慢远离。荣彩见袁承志如此功力不敢多说双足一顿倏地向岸上跃去。袁承志看着他的身法知道他跃不到岸上举起一块木板向江边掷去。这一下劲力方位无一不恰到好处荣彩往下落时见下面茫茫一片水光正自惊惶突见一块木板飞到恰恰落在脚下水面之上。

    荣彩乜中大喜左脚在板上一借力一跃上岸暗暗感激袁承志的好意同时也不禁佩服他的功力自己人先跃出他一块木板飞掷下来居然能及时赶到而且地位凑得那么准实在不易。温青“哼”了一声道:“又要你卖好啦!到底你是帮我呢还是帮他?让他在水里浸一下不好吗?又不会淹死人。”袁承志知道这人古怪懒得再理心想这种人少招惹为妙自己救了他性命他不但毫无感恩反而这样无礼的数说自己于是也不接口回到舱里睡了。

    第二天下午船到衢州袁承志谢了龙德邻取出一两银子给船老大。龙德邻一定要代付袁承志推辞不得只得又作揖相谢。温青对龙德邻道:“我知道你不肯给我代付船钱哼你就是要付我也不要你的。”从包裹中取出一只十两重的银元宝来掷给船老大道:“给你。”船老大见这样大的一只元宝吓得呆了说道:“我找不出。”温青道:“谁要你找?都给你。”船老大不敢相信说道:“不用这许多。”温青骂道:“你啰苏什么?我爱给这许多就给这许多你招得我恼起上来把你船底上打几个窟窿教你这条船沉了!”船老大昨晚见他力杀数人狠辣异常不敢多说连谢也不敢谢把元宝收了起来。温青又在上桌打开包裹只见一阵金光耀眼十两一条的金条总有两三百条他右掌在这堆金条中切了下去把金条分成两堆把一堆仍旧包在包裹背在背上双手把另一堆金条推到袁承志面前说道:“给你!”袁承志大惑不解说道:“什么?”温青笑道:“你当我真的把金子拋到江里去吗?傻死啦!让他们去摸摸来摸去只是衣服包着的一块大石头。”说着格格大笑只笑得前仰后合伏在桌上身体发颤。

    袁承志自叹老实心想这人年纪比自己还轻两三岁连荣彩这种老手也给他瞒过于是说道:“我用不着你都拿去我帮你又不是为金子。”温青道:“这是我送给你的又不是你自己去拿的何必装伪君子?”袁承志不任摇头。龙德邻虽是富商但黄澄澄一大堆金子放在桌上一个人一定不要一个人硬要他拿去这种事情却从未见过不由得瞧得呆了。温青怒道:“不管你要不要我总是给了你。”突然跃起纵上岸去。袁承志出其不意呆了一呆连忙飞身追出。他身法比温青快得多只见尘沙不起如一只大鸟般抢在温青面前双手一拦说道:“别走你把金子带去!”温青向右他拦在右面温青向左又被他抢先挡住。温青几次闯不出发了脾气一掌向他劈面打来。

    袁承志举左手轻轻一架温青已自抵受不住向后连退三步方才站住。他知道无法冲过忽然往地下一坐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袁承志大奇连问:“我震痛了你吗?”

    温青“呸!”了一声忽地收泪跃起承志不敢再追眼送他的背影在江边隐去。

    第六回  水秀花寂寂  山幽草青青

    袁承志见这温青一身武功明明是江湖豪侠一流那知行为却如此刁钻古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摇摇头回到船内把金条包起与龙德邻拱手作别。

    他在衢州城内大街上找了一家客店住下心想:“这一千两黄金如不归还这人心中如何能安。我不过见他可怜才出手相助如收他酬谢岂不损了我的声名?好在他是本地石梁派的人我何不找到他家里去?他如再撒赖我放下金子就走。”

    第二天一早问明了石梁的途径背了金子撒开大步走去。石梁离衢州二十多里他脚步迅速不消半个时辰就到了。石梁是一个小镇附近就是烂柯山相传有一个樵夫入山采樵观看两位仙人对奕等到一局既终回过头来自己斧头柄已经烂了回到家来人事非原来入山一去已经数十年。烂柯山上两峰之间有一条巨大的石梁相连鬼斧神工似非人力所能搬上当地故老相传是神仙用法力移来石梁之名由此而起。袁承志迎面遇见一个农妇问道:“大嫂请问这里姓温的住在那里?”那农妇吃了一惊说道:“不知道!”脸上一副嫌恶的神气转头就走。袁承志走到一家店铺向掌柜的请问。那掌柜淡淡的道:“老兄找温家是什么事?”袁承志道:“我要去交还一件东西。”

    那掌柜道:“那么你是温家的朋友了又来问我干什么?”袁承志讨了一个没趣心想这里的人怎么如此无礼他见街边两个小童在玩耍摸出十个铜钱塞在一个小童的手里说道:“小兄弟你带我到温家去。”那小童本已接过钱听了他的话把钱还他说道:“温家?那边大屋子就是这种鬼地方我可不去。”袁承志这才明白原来姓温的在这里搞得天怒人怨没一个人肯和他家打交道倒不是此地居民无礼。

    他依着小童指点向那座大房子走去远远只听见人声嘈杂。走到近处见数百个农民拿了锄头围在房前大叫大嚷:“你们打伤了三条人命就此罢了不成?姓温的快出来抵命!”农民中还有七八个妇人披散了头发坐在地上哭嚷。袁承志走过去问一个农民道:“大哥你们在这里干么?”那农民道:“啊你是过路的相公。这里姓温的强凶霸道昨天下乡收租程家老汉求他宽限几天他一推就把人推倒跌在石头上撞死了。

    程老汉的儿子侄儿和他拚命都被他打得身是伤。你说这样的财主狠不狠?相公你倒评评这个理看。”

    两人正说之间农民们吵得更厉害了有人举起铁耙往门上猛砸更有人把石头丢进墙去。忽然大门呀的一声开了一条人影倏地飞出大家还没看清楚已有七八个农民被飞掷出来跌出两三丈外。撞得头破血流袁承志心想:“这两人好快身手!”定睛看时见那人身材又瘦又长黄澄澄一张面皮双眉斜飞两边太阳穴鼓得高高的显然内家功夫颇为精湛。那人喝道:“你们这批猪狗不如的东西怎么到这里来撒野了!”众农民未及回答被他抢上一步又抓住数人乱掷出去。

    袁承志见他掷人如掷稻草毫不用力心想不知此人与温青是什么关系如果前晚他与温青在一起那么他抵敌荣彩等人绰绰有余用不到自己再来出手了。农民中一个中年人两个青年抢上来说道:“你们打死了人就这样算了吗?咱们虽然穷可是穷人也是命哪!”那瘦子吓吓几声冷笑说道:“不再打死几个你们还不知道好歹。”身形一晃已抓住那中年农民后心随手一甩把他向东边墙角掼去。那两个青年又惊又怒双双举起锄头向他当头斩下那廋子左手一挡两柄锄头向天上飞去同时两个青年农民被他一手一个抓住向门口竖旗杆的一块大石上掷去。

    袁承志见这人欺侮农民无理伤人心中本已极为愤怒但他为人稳重不欲多管闲事只想等他们事情一了求见温青交还黄金之后立即动身那知那瘦子骤下杀手眼见这三人都要被他掷死激动了义侠心肠顾不得生劓惹祸飞身出去左手抓住中年农民右腿往后一拉随手把他丢在地上同时一招“岳王神箭”身体真的如箭离弦抢在那两个青年农民前面也是一手一个抓住他们背心提了起来轻轻放在地上。要知这招“岳王神箭”是木桑道人所传的轻功绝技身法之快任何各派武功均所不及袁承志本来不想轻易炫露但为了救人不得不用心知这一来一定招了那瘦子之恨好在温家地点已知不如待晚上再来偷偷交还所以一放下农民立即转身就走。那三个农民死里逃生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那瘦子见袁承志如此武功惊讶异常暗忖自己投掷这三人手法极为迅速而且是往不同方向掷去此人居然后发先至把人一一救了下来不知是何方对头。他见袁承志转身走出忙飞身追了上来向袁承志肩头一拍说道:“朋友!慢走!”他这一拍手用的是内家大力千斤的重手法袁承志并不闪避肩头微微向下一沉就把他的重手化解了但并不运劲反击似乎毫不知情。那瘦子更是吃惊说道:“阁下是这批家伙请来和我们为难的么?”

    袁承志一拱手道:“实在对不起兄弟只怕闹出人命大家麻烦所以冒昧扶了他们一把。老兄如此本领可必和这些农民一般见识?”那瘦子见他出言谦逊而且当面捧他敌意消失了一大半说道:“阁下尊姓?到敝处来何有贵干?”袁承志道:“在下姓袁有一位姓温的少年朋友不知是住在这里的么?”那瘦子道:“我也姓温不知阁下找的是谁?”袁承志道:“那人大约十八九岁年纪相貌十分俊雅的穿的是书生衣巾。”

    那瘦子点点头忽地转身对数名尚未散去的乡民喝道:“你们想死是不是?还在这里干什么?”众农民见袁承志和瘦子攀起交情来刚才见过两人功夫不敢再行逗留纷纷散去。那瘦子道:“请进来奉茶。”

    袁承志随他入内只见里面是一座三开间的大厅当中一块大匾写着四个大字:“世泽绵长”。厅上中堂条幅云板花瓶陈设得十分考究一派豪绅大宅的气派。那瘦子请袁承志在主位坐了仆人献上茶来。那瘦子不住请问袁承志的师承出身态度虽然十分客气但袁承志觉得他内心颇含敌意当下说道:“请温相公出来一见兄弟要交还他一件东西。”那瘦子道:“温青就是舍弟兄弟名叫温正。舍弟现在出外去了请老兄稍待。”袁承志本来不愿与这种行为不正、鱼肉乡邻的人家多打交道但温青既然不在只得相候。

    等到中午温青仍旧没回袁承志又不愿把黄金交给别人。温正命仆人开出饭来火腿腊肉肥?鲜鱼菜肴十分丰盛。等到下午日头偏西袁承志实在不耐烦了心想反正这是温青家里把黄金留下算了。于是将包着黄金的包裹往桌上一放对温正道:“这是令弟之物就烦仁兄转交给他兄弟要告辞了。”正在此时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笑语之声都是女子的声音其中却夹着温青的笑声。温正道:“舍弟回来啦。”抢了出去袁承志要跟出去温正道:“袁兄请在此稍待。”袁承志见他行动诡秘只得停步。说也奇怪温青竟不进来温正却回来了说道:“舍弟要去换衣一会就出来。”袁承志心想:

    “温青这人实在女人气得紧见个普通客人还要换衣。”又等了良久温青从内堂出来满脸堆欢说道:“袁兄大驾光临幸何如之。”袁承志道:“温兄忘记了这包东西现在特来送还。”温青愠道:“你瞧我不起是不是?”袁承志道:“这个兄弟那里敢?兄弟就此告辞。”站起来向温正温青各自一揖。温青一把拉住他衣袖说道:“不许你走。

    ”

    袁承志不禁愕然温正也微微变色。温青道:“我有一件紧要事要请问袁大哥你今日就在舍下歇吧。”袁承志道:“兄弟在衢州城里还有事要办下次再来叨扰。”温青只是不允温正道:“袁大哥既然有事咱们不要?搁他。”温青道:“好你一定要走那你把这包东西带走。你今儿不在我家住哼我知道你瞧我不起。”袁承志沉吟了一下道:“既然温兄厚意兄弟就不客气了。”温青大喜忙叫厨房准备点心。温正一脸的不乐意然而却不离开一直陪着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温青尽与袁承志谈论书本上的事袁承志对诗词不大在行史事兵法却是从小研读的温青知道了他的性之所近什么淝水之战官渡交兵谈个不休。袁承志暗暗钦服心想:“这人脾气虽然古怪读书倒颇有见解。”温正武功甚好文事却一窍不通听得十分腻烦却又不肯走开。袁承志不好意思了和他谈了几句武功温正正要接口温青却又插嘴把话题带了开去。袁承志见言两兄弟之间神气颇有点奇特温正虽是兄长然而对这个弟弟却似乎颇为敬畏不敢丝毫得罪言谈之间被他抢白反而陪笑。如温青对他辞意略为和善他就眉开眼笑高兴非凡。

    到得晚间开上酒席更是丰盛用过酒饭后袁承志道:“小弟日间累了想早些睡。”温青道:“小弟局处乡间难得袁兄大驾光临正想剪烛夜话多所请益。袁兄既然倦了那么咱们明日再谈吧。”温正道:“袁兄今晚到我房里睡吧。”温青道:“你这房怎么留得客人当然到我房里睡。”温正脸色一沉道:“什么?”温青道:“什么不好?我去跟妈妈睡。”温正大为不悦也不道别径自入内。温青道:“哼没规矩也不怕人笑话。”袁承志见他兄弟为自己斗气很是不安说道:“我在穷乡僻壤住惯了的温兄不必特别为我费心。”温青微微一笑说道:“好吧我不费心就是。”亲自拿了烛台把袁承志引进去。走过两个天井直到第三进从东边上楼。温青把房门一推袁承志眼前一耀先闻到一阵幽幽的香气只见房中点了一支红烛照得满室生春床上珠罗纱的帐子白色缎被上绣着一只黄色的凤凰壁上挂着一幅唐寅的仕女图。床前桌上放着砚台摆设笔筒中插了大大小小六七枝笔。西首一张几上供着一盆水仙架子上停着一只白鹦鹉。袁承志来自深山那里见过这种富贵豪华气派不觉呆了一呆。温青笑道:“这是兄弟的卧室袁兄将就歇一晚吧。”不等袁承志回答掀帷出门。袁承志在室内四下察看见无异状这才放心正要解衣就寝忽听有人轻轻敲门。

    袁承志问道:“那一位?”只见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眉清目秀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手中托着一只盘子说道:“袁少爷请用点心。”把盘子放在桌上那是一碗桂花炖燕窝。袁承志虽然是督帅之子但从小生在穷乡之中燕窝从来没有见过所以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他初次和少女谈话很有点害羞红着脸应了一声。那丫鬟笑道:“我叫月华是少爷叫我来服侍袁少爷的袁少爷有什么事吩咐我做好啦。”袁承志道:

    “没什么事了。”月华慢慢退出忽然回头咭咭一笑说道:“那是我家少爷特别做来给袁少爷吃的。”袁承志愕然不知所对月华一笑出门轻轻把门带上了。袁承志解衣上床抖开被头浓香更冽中人欲醉那床又软又暖迷迷糊糊的一下就睡着了。

    睡到中夜窗外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噗吓一笑袁承志在这地方本来不敢沉睡一听立即惊醒只听见有人轻轻在窗格子上弹了两下笑道:“月白风清如此良夜袁兄是雅人难道不怕辜负了这大好时光吗?”袁承志一听正是温青声声音从帐中望出去果见床前如水银铺地一片月光窗外一人头下脚上“倒挂珠帘”似乎在向房内窥探。

    袁承志道:“好我穿衣就来。”他好奇心起要看看温青如此诡秘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他穿好衣服暗暗把一柄匕首藏在腰里推开窗户只觉一阵花香扑面而来原来窗外是一个花园。

    温青脚一用劲人已翻起俏声道:“跟我来。”他手中提着一只篮子袁承志不知他搞什么鬼跟着他越墙出外两人展开轻身功夫直向后山爬去将到山顶转了两个弯一阵清风四周是花香。月色如霜一眼望去满坡尽是白色的黄色的玫瑰。袁承志赞道:“真是神仙一样的好地方。”温青提了篮子在前面慢慢走着袁承志心旷神怡的跟着他原来提防之心一时在花香月光中尽皆消除。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出现一个小小的亭子温青叫袁承志坐在石上自己打开篮子取出一把小酒壸斟满了酒说道:“这里不许吃荤。”袁承志挟起酒菜果然都是些香菇、木耳之类的素菜。温青从篮里抽出一枝洞箫说道:“我吹一个曲子给你听。”袁承志点点头温青缓缓的吹了起来。袁承志不懂音律只觉自己的心飘荡荡的如在仙境非复人间。温清吹完一曲笑道:“你爱什么曲子?我吹给你听。”袁承志叹了一口气道:

    “你懂得真多怎么这样聪明?”温青下颚一扬笑道:“是么?”

    温青拿起洞箫又轻轻吹了一曲这次曲调更是柔媚婉转加之月色溶溶花香幽幽袁承志出世以来从未遇到过这种境界。温青搁下箫低声道:“你说还好听么?”袁承志道:“世界上有这样好听的音乐以前我做梦也没想到过。”温青眼波流动微微一笑。这时两个人坐得很近袁承志觉得鼻端中闻到的除了玫瑰清香之外还有淡淡的脂粉气心想这个人实在没丈夫气幸亏自己不是口齿轻薄之人否则岂不耻笑于他。

    温青道:“你爱不爱我吹箫?”袁承志点点头温青又把箫放到唇边吹了起来袁承志听得出神突然箫声骤歇温青双手一拗拍的一声把一枝竹箫折成两截。袁承志登时呆了说道:“怎么?你……你不是吹得好好的吗?”温青低下了头悄声道:“我从来不吹给谁听。他们就知道动刀动剑也不爱听这个。”袁承志急道:“我没骗你我真的爱听呀真的。”温青道:“你明天要去啦去了之后你永远不会再来我再吹什么箫?”他顿了一下又道:“我脾气很不好我自己知道可是我就管不了自己……我知道你讨厌我心里很瞧不起我。”袁承志不知道说什么话好。温青又道:“所以你永远不会再来了。”袁承志慨然道:“你一定瞧得出我什么也不懂我是初次到江湖来我可不会说谎。你说我心里瞧不起你觉得你讨厌老实说那本来不错不过现在有点不同了。”温青低声道:“是么?”袁承志道:“我瞧出来你一定有什么伤心的事所以脾气特别。那是什么事?你能说给我听么?”

    温青沉吟了一下忽然道:“我告诉你不过只怕你会更加瞧我不起。”袁承志道:

    “一定不会。”温青咬一咬牙道:“好吧我对你说。我妈妈做姑娘的时候受了坏人欺侮生下我来。我外公打这坏人又打不过后来约了十多个好手才把那坏人打跑所以我是没有爸爸的人我是一个私生……”说到这里流下泪来。袁承志道:“这又怪不得你也怪不得你妈妈是那坏人不好。”温青道:“可是人家却不这样说他们当面不敢说背地里却骂我骂我妈。”袁承志道:“好有谁这样卑鄙我帮你打他。现在我不讨厌你了你如当是朋友我一定再来看你。”温青高兴得跳了起来袁承志见他喜动颜色笑道:“我来看你你很高兴吗?”温青道:“喂你说过的一定要来。”袁承志道:“我决不骗你。”忽然背后微微?动袁承志知道有人站起转身只听见一个人冷冷的道:“半夜三更在这里偷偷摸摸的干么?”

    那人高高瘦瘦正是温正。只见他满脸怒气双手叉腰一副质问的神色。温青本来微微一惊见是温正怒道:“你来干么?”温正道:“问你自己呀。”温青道:“我和袁兄在这里赏月谁请你来了?这里除了我妈妈之外谁也不许来。三爷爷说过的你敢不听话?”温正向袁承志一指道:“怎么他又来了?”温青道:“我请他来的你管不着。”袁承志见他兄弟两人为自己伤了和气很是不安说道:“咱们赏月已经尽兴大家回去安息吧。”温青道:“我偏不去你坐着。”袁承志只好又坐了下来。温正呆在当地闷闷不语。温青怒道:“这些花都是我亲手栽的我不许你看。”温正道:“我看都看过了我还要闻一下。”说着用鼻子嗅了几下。温青怒火大炽忽地跳起来双手一阵乱拔把玫瑰花拔起了二十几丛随拔随拋哭道:“好你欺侮我你欺侮我。把玫瑰拔掉谁也看不成这样你高兴了吧?”温正怒气勃勃一言不发恨恨而去走了几步回头说道:“我这样对你好你却如此待我你自己想想有没有良心。”温青哭道:“谁要你对我好了?你瞧着我不顺眼你请爷爷们把我赶出去好啦。我和袁兄在这里你去告诉爷爷们我也不怕。”温正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的走了。温青回到亭中坐下过了半?袁承志道:“你怎么对你哥哥这样子?”温青道:“他又不是我的哥哥。我妈妈姓温这里是我外公家里他是我妈妈堂兄的儿子其实是我表哥。要是我有爸爸就有自己的家用不到住在别人家里受别人的气了。”说着又垂下泪来。袁承志道:“我瞧他对你倒是挺好的反而你你对他很凶。”温青忽然笑了出来道:“我如不对他凶他更无法无天呢。”袁承志见他又哭又笑一副天真澜漫的样子想到自己身世不禁顿起同病相怜之感说道:“我爸爸给人害死了。那时我还只有七岁我妈妈也是那年死的。”

    温青道:“你报了仇没有?”袁承志道:“说来惭愧我真是不幸……”温青道:“你报仇时我一定帮你不管这仇人多么厉害我一定帮你。”袁承志好生感激握住了了他的手。温青的手微微一缩随即给他捏着不动说道:“你本领当然比我好上十倍也不止但我瞧你江湖上的事很生我将来可以帮你出主意。”袁承志道:“你真好。我没有一个年纪差不多的朋友现在遇到了你……”温青低头道:“就是我脾气不好总有一天会得罪你。”袁承志道:“我既当你朋友知道你心地好得罪了我也不会介意。”温青大喜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是这件事不放心。”

    袁承志见温青神态大变温柔和平与他在衢江中杀沙老大及对温正争吵时的情形大不相同说道:“我有一句话不知温兄肯不肯听。”温青道:“这世界上我就听三个人的话?第一个是我爷爷第二是妈妈第三就是你了。”袁承志心中一震说道:“你这样瞧得起我其实别人的话只要说得对咱们都应该听。”温青道:“哼我才不听呢。谁待我好我……我心里也喜他那么不管他说得对不对我都听的。要是我讨厌的人哪他说得再对我偏偏不照他的话做。”袁承志笑道:“你真是孩子脾气你几岁了?

    ”温青道:“我十八岁你呢?”袁承志道:“我大你两岁。”温青低下了头忽然脸上一红悄声道:“我没亲哥哥咱们结拜为兄弟好不好?”

    袁承志生来谨细对温青的生世实在毫不知情虽然见他对自己推心置腹但谈到结拜却颇有点迟疑。温青见他没有回答站起身来向前飞跑。袁承志吃了一惊连忙随后追去只见他向山顶直奔心想这人性情激烈不要自己不肯答应羞辱了他只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忙展开木桑道人所传的轻功几个起落已抢在他的前面叫道:“温兄你生我气么?”温青听见他叫“兄弟”心中大喜登时住足坐在地上说道:“你瞧我不起怎么又叫人家兄弟?”袁承志道:“我几时瞧你不起?来来来咱们就在这里结拜。”

    于是两人向着月亮跪倒发了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的重誓站起身来温青向袁承志一揖低低叫了声:“大哥!”袁承志回了一揖说道:“我叫你二弟吧。现在不早啦咱们回去睡吧。”两人牵手回房。袁承志道:“你不要回去吵醒伯母了咱们就在这里同榻而睡吧。”温青斗然满脸红晕把手一摔嗔道:“你……你……”随即一笑说道:

    “明天见。”飘然出房。把袁承志弄得愕然不知所云。

    第二天早晨袁承志正坐在床上练功月华送来早点袁承志跳了下床向月华道劳正吃早点温青走进房来笑道:“大哥外面来了一个女子说是来讨金子的咱们出去瞧瞧。”袁承志道:“好。”两人来到大厅只见温正满厅游走正与一个青年女子打得甚紧。旁边两个老者坐在椅中观战一个老人手拿一条拐杖另一个却是空手。温青走到拿拐杖的老者身旁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那老者向袁承志上下打量点了点头袁承志瞧着那女子大约十八九岁年纪双颊晕红相貌很美攻守之间法度严谨两人一时间分不出上下拆了十余招袁承志突然心中一震越看越是疑心。

    只见那女子欺进一步长剑指向温正肩头温正反手一击其快如风眼见那女子的宝剑就要被他单刀砸飞那知温正快那女子更快长剑圈转倏地向温正颈中划来。温正一惊向后连纵三步那女子乘势直上刷刷数剑攻势十分迅捷袁承志已把她武术家数看得十分明白虽然不是华山派本门中人但必定受过本门兄弟的指点否则依她功力早已支持不住仗着剑术精奇尚能和温正勉强打个平手莫看她攻势凌厉其实温正又稳又狠后劲比她长得多。温青也已瞧出那女子非温正敌手微微冷笑道:“凭这点子道行也想上门来讨东西。”

    再拆了数十招果然那女子攻势已缓温正却是一刀狠似一刀袁承志见情势危急忽地纵起跃入两人之间。两人打得正紧兵刃那里收得住势一刀一剑齐奔袁承志身上砍到。温青惊呼一声那两个老者已站了起来因为出其不意都来不及救援。只见袁承志右手在温正手腕上轻轻一推左手反手在那女子手腕上微微一挡两人兵刃不由自主的向外荡了开去。袁承志要夺这两人兵刃是易如反掌只因不愿炫示又怕温正难堪所以只把兵刃轻轻推开但他这一出手两人都已知他武功比自己高出数倍齐齐跃开又惊又怒。

    温正只道袁承记着昨夜之恨。那少女却见他与温青一齐从内堂出来自然以为他是敌人一党眼见不敌仗剑就要跃出。袁承志叫道:“这位姑娘且慢我有话说。”那少女怒道:“我打你们不嬴自有功夫比我高的人来讨金子你们还要想怎样?”袁承志作了一揖说道:“姑娘请勿见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令师是那一位?”那少女“呸”了一声道:“谁高兴跟你啰唆?”斗然跃起向门外纵去。袁承志左足一点早已挡在外面低声道:“莫走我帮你。”那少女呆了一呆问道:“你是谁?”袁承志道:“我姓袁。”那少女一对乌溜溜的眼珠钉在袁承志的脸忽然叫了出来:“你知道安大娘么?”袁承志身上只觉一寒手心发热说道:“我是袁承志你是小慧?”那少女高兴得忘了形拉住袁承志的手道:“是啊是啊你是承志大哥。”骤然间想起男女有别脸上一红放下了手。温青在一旁见了这副样子心中老大不自在。温正却叫了起来:“我道袁兄是谁?原来是李自成派来卧底来啦!”袁承志大感不解说道:“我与闯王曾有一面之绿那不错但说不上卧底。这位姑娘是我世交咱们有十多年没见面了不知两位因何交手兄弟斗胆替两位说和如何?”安小慧道:“他把金子还出来那就万事休。”温青冷冷的道:“有这么容易?”

    袁承志道:“兄弟我给你引见这位是安小慧姑娘我们小时候在一块儿玩已经有十年不见啦。”温青冷冷的瞅了小慧一眼并不施礼也不说话。袁承志很是不好意思问小慧道:“你怎么认得我?”小慧道:“你这眉毛上的疤痕我怎么忘记?小时候人家来抢我你拚命救我给人家砍的你忘记了么?”袁承志笑道:“那一天我们还用小碗小锅煮饭吃呢。”

    温青一脸不高兴的神色道:“你们谈家常吧我可要进去啦。”袁承志忙道:“等一下。小慧你怎么和这位大哥打了起来?”小慧道:“我和……和崔师兄……”袁承志抢着道:“崔师兄?不是崔秋山叔叔吧?”小慧道:“他是崔秋山叔叔的侄儿。我们护送闯王一笔军饷到浙江来那知这个人真坏半路上来抢了去。”说着向温青一指。袁承志心中恍然原来温青所劫的黄金是闯王的军饷别说闯王对自己如何礼遇师父如何帮助闯王就是冲着崔秋山、安大娘、小慧这三人的故人之情心无论如何要设法帮他找回来。

    何况闯王千里之遥从陕西送黄金到江南来必定有极重大的用途。闯王所兴的仁义之师救民于水火之中如何不伸手相助?当下心意已决向温青道:“兄弟瞧在我的脸上你把金子还了这位姑娘吧!”温青“哼”了一声道:“你先见过我这两位爷爷再说。”袁承志听说两个老者是温青的爷爷心想自己既与温青结拜他们就是长辈于是恭恭敬上前向着两个老者磕下头去。拿拐杖的老者道:“啊哟不敢当袁兄请起。”把拐杖往椅边上一倚双手托住袁承志肘底运用内力往上一抬。袁承志突觉一股极大劲力向上托起自己只要一松身就会被他向空中拋起当下双臂一沉稳住身子仍然向两人磕足了四个头才站了起来。那老者暗暗吃惊心想:“这少年好深的功力我这数十年的内功竟然托他不起来。”哈哈一笑说道:“听青儿说袁兄功夫俊得很果然不错。”温青道:“这位是我三爷爷。”又指着空手的老者道:“这位是我五爷爷。”袁承志心想:“这大概就是石梁派五祖中的两祖了。”于是也各叫了一声:“爷爷!”温青称他三爷爷的人名叫温明山他五弟叫温明悟两人听了他的话脸上有不悦之色并不答应袁承志觉得颇为诧异暗暗有气心想:“我爹爹是抗敌名将辽东督帅我和你们孙儿结拜也不致辱没了他。”当下转头向温青道:“这位姑娘的金子请兄弟还了她吧!”温青愠道:“你就是这位姑娘那位姑娘的你一点也不把人家放在心上。”

    袁承志道:“兄弟咱们学武的以义气为重这批金子既然是闯王的你取的时候不知那没关系现在既然知道了不交还岂不是对不起人?”温明山、温明悟两个老者本来不知这金子中有如此重大牵连只道是那一个富商之物现在听安小慧、袁承志一说心中也颇不安。他们知道闯王声势极大江湖豪杰闻风景从这批金子如果不还来索讨的好手只怕源源而来如何对付得了?温明山微微一笑对袁承志道:“冲着袁兄咱们就还了吧。”温青道:“三爷爷那不成!”袁承志道:“本来分给我一半那么我这一半先还她再说。”温青道:“你自己要连我的通统给你谁还这样小家气几千两金子拿来当宝贝?但是她要啊我偏不给。”

    安小慧走上一步怒道:“你要怎样才肯还?划下道儿来吧?”温青对袁承志道:“你到底是帮她还是帮我?”袁承志踌躇了一下道:“我谁也不帮我听师父的话。”温青道:“师父?你师父是谁?”袁承志道:“我师父是闯王军中的。”温青道:“哼说来说去你还是帮她。好金子是在这里我用心机盗来你也得用心机盗去。三天拿不去我可不客气要花了。”

    袁承志把他衣袖一拉道:“兄弟跟我来。”两人走到厅角里袁承志道:“昨晚你说听我话的怎么隔不了半天人就变了卦?”温青道:“你待我好我自然听你话。”袁承志道:“我怎么不待你好?这批金子真的拿不得啊。”温青眼圈一红道:“你见了从前的相好那里还把人家放在眼里。闯王的金子我花了怎样?大不了给人家杀了反正我这一生一世没人疼。”说着要掉下泪来。袁承志见他不可理喻心中很不高兴说道:“你是我结义兄弟她是我故人的女儿我是一视同仁不分厚薄你怎么这个样子?”温青道:“不必多说你三天内来盗吧!”袁承志要拉住他手再说下去温青手一甩走进内堂。

    袁承志见话已说僵只得与小慧两人告辞出去找到一家农家借宿问起失金经过原来安小慧等护送金子的一共有三人中途不知怎样分手以致被温青所乘。袁承志见她语气中吞吞吐吐也不再细问。等到二更天气两人往温家奔去袁承志一跃上房只见大厅中烛光点得明晃晃地温明山、明悟两兄弟坐在桌边喝酒温正、温青在一旁伺候袁承志不知这批黄金藏在在那里想偷偷听他们的谈话以便得到一些消息。只听见温青冷笑一声说道:“金子在这里!有本领就来拿。”

    小慧一拉承志的衣裾轻声道:“他好象知道咱们在这里。”袁承志点点头只见温青伸手从桌子底下取两个包裹在桌上摊了开来烛光下耀眼生辉黄澄澄的是一绦绦的金子。温青和温正也坐了下来把刀剑往桌上一放喝起酒来。袁承志心想:“他们这样守着除非是硬夺否则怎能盗取?”等了半个时辰下面这四人毫无走动之意袁承志知道今晚已无法动手和小慧回到住宿的地方。

    第二天早晨小慧谈起别来情况说她母亲身体安健也常牵记着承志。袁承志从怀中摸出一只小金丝镯来说道:“这是你妈妈从前给我的你瞧我那时的手腕只有这么粗。现在呢?”小慧“嗤”的一笑望着袁承志的手臂说道:“承志大哥你这些年来在干什么?”袁承志道:“天天在练武什么事也用不上来啦。”袁承志道:“你怎么也会华山派的剑法谁教你的?”小慧眼圈一红把头转了过去过了一会才道:“就是那个崔师哥教的他也是华山派的。”袁承志忙问:“他受了伤还是怎的?你为什么难过?

    ”小慧道:“他受什么伤啊?他不理人家半路上先走了。”承志见其中似乎牵涉儿女私情不便再问。

    等到傍晚两人又到温宅去只见大厅中仍旧是四个人守着只是换了两个老人大概也是五兄弟中的其余三人只怕在黑暗中埋伏着。袁承志对小慧道:“他们有高手守在隐蔽的地方可要小心。”小慧点点头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忽然纵身下去袁承志怕她落单连忙跟下。只见她一路走到屋后摸到厨房边火折一晃把屋旁的一堆柴草点燃了起来。过不多时火光冲天而起温宅中人声鼎沸许多壮丁提水持竿奔来扑救。

    袁承志与小慧抢到前厅厅中烛光仍明坐着的四人却已不见小慧大嘉说道:“他们救火去啦!”一个“倒挂珠帘”从屋顶上翻了下来从窗中穿进厅内袁承志跟了进去。

    两人走到桌旁正要伸手去拿金子忽然足下一软袁承志知道不妙斗然拔起身体右手一挽想拉小慧却没有拉着原来脚底竟是个翻板机关。他身体腾起左掌搭上厅中石柱随即溜下左足踏在柱础之上。这时翻板已经合拢把小慧关在底下。袁承志大惊扑出窗外查看机关准备相救小慧。人刚出窗只觉一股劲风迎面扑到。袁承志知道有人偷袭右掌挥击出去刚和击来之掌抵住两人一用力袁承志借势跃上屋顶偷袭之人却跌下地去但他身手极为快捷一着地立即跃上屋顶。

    袁承志身履险地不知对方心意如何当下凝神屏气一言不发。只见人群中走出五个老人来两个已经见过就是温青的三祖温明山五祖温明悟另外三个中当先一人身材十分魁梧站在屋顶比众人都高出一头那人哈哈一笑声若洪钟说道:“我们兄弟五人僻处乡间居然有闯王手下的高人惠然光降真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了哈哈哈哈!”袁承志上前打了一躬道:“晚辈向老前辈参见。”他因四周都是敌人只怕磕下头去受人暗算但礼数仍是不缺。温青站了出来尖声说道:“这位是我大爷爷那两位是我二爷、四爷爷。”袁承志一一作揖。

    石梁派五祖中的大哥温明达、二哥温明义、四哥温明施拱手还礼不住向袁承志打量。温明义在五人中牌气最为暴躁说道:“你小小年纪胆子倒也不小居然敢在我家放火。”袁承志道:“那是晚辈一个同伴一时鲁莽晚辈十分过意不去幸喜尚未酿成灾害晚辈待明日再来向各位叩头陪罪。”这时草堆的火已被扑灭并未延烧。温明施身材廋长他就是温正的祖父容貌形状也和他十分相像当下发话道:“我们在这里定居了数十年只有别人上门磕头从没那一个小子敢来撒野。你师父是谁?这样没规矩。”袁承志道:“家师现在闯王军中只求各位将闯王的金子发还晚辈改日求家师写信前来道谢。”温明达道:“你师父是谁?”袁承志道:“他老人家素来少在江湖上行走晚辈不敢提他名字。”温明达“哼”了一声道:“你不说难道我们不知道。南扬与这小子过过招。”

    人群中一人应声而出那人四十多岁年纪?上一丛虬髯是温明义的第二个儿子在石梁派第二辈中可说是一流的好手。他纵身上来劈面一拳袁承志头一侧他左手一拳跟着打到。袁承志心想:“他们这许多人聚在这里一个一个打下去势必被他们累死如不速战只怕难以脱身。”等他左拳打到袁承志右掌突然飞出在他左拳上一挡五指抓拢已拿住他的拳头顺势向后一扯。温南扬收势不住踉踉跄跄的向前跌去脚下踏碎了一大片瓦片如不是他五叔温明悟一拉已跌下房去当下羞得满脸通红回身扑来。袁承志站着不动等他扑到身子一转向后一仰左脚轻轻一勾温南扬向前俯跌下去。

    袁承志左足方勾右掌同时伸出料到他要向前俯跌一把抓住他后心。温南扬鼻子刚要撞到瓦面骤然被人提起那里还敢交手狠狠望了袁承志一眼退了下去。

    温明义喝道:“这小子果然有两下子老夫来会会高人的弟子。”双掌一错就要上前温青突然纵到他身旁俯耳说道:“二爷爷他和我结拜了您老人家可别伤他。”

    温明义骂了一声:“小鬼头儿!”温青拉住他手说道:“二爷爷您答应了?”温明义道:“走着瞧!”手一甩温青只觉一股极大的劲道把他一推不由自主的退出数步。温明义稳稳重重的踏上两步说道:“你发招!”袁承志一拱手道:“晚辈不敢。”温明义道:“你不肯说你师父是谁你发三招瞧我知不知道?”袁承志见他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心头微微有气说道:“那么晚辈放肆了晚辈功夫有限请老前辈手下留情。”温明义喝道:“快动手谁跟你啰里啰唆!”

    袁承志作了一个长揖一双长袖刚碰瓦面手一抖袖子突然从横里甩起向温明义头上击来只听见呼的一声劲道十足温明义一呆头一低伸手来抓袖子只见他轻飘飘的纵起左袖兜了一圈右袖蓦地从左袖圈中直冲出来径扑门面来势比箭还急。

    温明义避让不及他是数十年的功力半生在刀山枪林中消磨经验何等丰富身子向后一仰躲开了这一招。袁承志不让他还手忽然回身背脊向着对方温明义一呆以为他要逃跑右掌刚要发出忽觉一阵罡风袭到只见袁承志双袖反手从下向上如两条毒蛇般向自己腋下钻来这一招更出乎意料心想这袖子就是被你打中又有何妨伸出双手想抓那知袖子在他腰上一拂拍拍两声竟尔打中只感到一阵发麻敌人已借势窜了出去。

    袁承志回过身来笑吟吟的站住。温青见袁承志身法如此快速古怪险些叫出“好”

    来。温明义又羞又恼饶是他见多识广实在不知他的袖子功夫属于那一门那一派。原来袁承志第一招用的是穆人清所授的伏虎掌法第二招是从木桑道人的轻功中变化出来第三招“双蛇钻腋”却得自金蛇郎君的“金蛇秘笈”。他怕对方识得微微加了一些变化再加手掌藏在袖子之中温明义如何能识?

    温明义等四兄弟面面相觑都觉大奇。温明义老脸涨得通红须眉俱张“呼”的一掌打来。月光下袁承志见他头上冒出腾腾热气脚步似乎迟钝蹒跚内功却极深厚不敢再行戏弄身子一矮避开两招卷起衣袖施展师门绝技的“伏虎掌法”和他打了起来。那温明义虽然出手不快但一掌一拳都挟有一股极大劲风只见他一掌迎面打到袁承志眼光一瞥心中微微一震原来他掌心其红如血在月光一照之下更觉可怖。袁承志心想这人竟然练就了朱砂掌、红沙手听师父说这种掌力厉害异常可别被他打到于是掌风一紧双掌连绵不断。酣斗中温明义突觉右腕一疼疾忙跳开低头一看只见腕上一道红印肿起原来被他手指一划幸而他手下留情并未用足力。温明义心头虽然愤怒可是也不便再打下去。

    温明山上前一步说道:“这位袁兄年纪轻轻掌法的确精妙待老夫领教领教袁兄兵刃上的功夫。”袁承志道:“晚辈不敢携兵器来到宝庄。”温明山哈哈一笑说道:“你礼数倒也周这算叫做艺高人胆大了。好吧咱们到练武厅去!”手一招一跃下地众人纷纷跳下袁承志只得随着众人进屋。温青忽然走到他的身边低声说道:“拐杖里有暗器。”袁承志正待接嘴温青已转过身对温正道:“你瞧瞧人家的本事现在佩服了吧?”温正道:“二爷爷是宠着你才让他的那有什么希奇?”温青冷笑一声不再理他。

    众人走进练武厅袁承志见那是一座三开间的大厅打通了成为一个大场子。家丁进来点起蜡烛照得十分明亮。温家上上下下、男男女女无一人不会武艺这时听见三老太爷要和前日来的客人比武大家都拥到厅上来旁观连七八岁的孩子也出来了。最后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美妇和月华一齐出来温青抢过去叫了声“妈!”那美妇一脸愁容白了温青一眼很不高兴的样子。

    温明山指着四周的刀枪架子说道:“你要用什么兵刃自己挑吧!”袁承志心中计算:今日之事不能善罢可是又不能伤人自己一出山就遇上这个难题不知如何应付才好。温青见他皱眉不语说道:“我这位三爷爷最疼爱小辈的决不能伤你。”她母亲怒道:“青青别多话!”温明山望了温青一眼说道:“那也得瞧各人的造化罢。袁兄你用刀还是用剑。”袁承志眼睛一溜忽然看见一个六七岁的男孩站在一旁月华牵着他的手想来是温青的子侄辈。那孩子手中拿着一柄木剑漆的花花绿绿大概是过年买来玩儿的。袁承志走过去说道:“小兄弟你把剑借给我用一下。”那小孩子笑嘻嘻的把剑递了给他。袁承志接了过来对袁明山道:“晚辈不敢与老前辈动真刀真枪就用这把木剑讨教几招。”他这几句话面子上似乎十分的谦逊内里却极为傲慢似乎并不把温明山放在眼里。

    第七回 怀旧斗五老 仗义夺千金

    温明山听了承志的话气得当场就要发作仰天打个哈哈说道:“老夫在江湖上行走数十年还没遇到谁敢小觑老夫这把龙头钢杖好吧你有本事用木剑来削断我的钢杖吧。”他刚说完手中拐杖横转“呼”的一声朝袁承志腰中横扫而来。温青“呀”

    了一声袁承志的身子似乎被钢杖带了起来只见他身未落地木剑剑尖直指对方门面。

    温明山钢杖倒转杖头向袁承志后心要穴点到袁承志心想:“原来这拐杖还可用来点穴这倒要更加小心。”身子一偏拐杖点空木剑一招“沾地飞絮”又快又轻贴着拐杖直削下去。这剑如是钢剑敌人握住拐杖的手指非削断不可温明山瞧他剑势知道虽是木剑削上了手指也要受伤危急中右手一松拐杖落下刚要碰到地面他左手快如闪电伸下去抓着杖尾蓦地一抖一柄数十斤的钢杖抖了起来。袁承志见他眼明手快变招迅捷也自佩服。两人越打越紧温明山的钢杖使得呼呼风响有时一杖击空打在地上砖块登时粉碎声势十分惊人袁承志尽在他杖缝中如一只蝴蝶般穿来穿去木剑轻灵翔动剑剑不离敌人要害。

    转瞬间拆了七八十招温明山焦躁起来心想自己仗这柄龙钢杖威镇江南纵横无敌今日却被这后生小辈用一件玩物打成平手一生威名岂非断送?他杖法突然一变横扫倒点把敌人身裹住旁观众人只觉杖风愈来愈大慢慢退后都把背脊靠住厅壁以防被杖头带到烛影下只见钢杖舞成一个亮晃晃的大圈。

    这一杖打得惊心动魄袁承志学武以来初遇劲敌对方钢杖劲力甚大自己每每欺不近身去手中木剑又不能与他钢杖相碰心想非用师传绝招取胜不可忽地身法一呆顿了一顿。温明山大喜一杖扫来袁承志左手一把抓住杖头用力一拗右手单剑直进“嗤”的一声温明山肩头衣服已被刺破这还是袁承志存心相让否则一剑刺在胸口虽是木剑只因刺来劲道十足也是穿胸开膛之祸。温明山大吃一惊同时虎口着痛钢杖已被袁承志夹手夺了过去。袁承志心地厚道心想他是温青的长辈不能令他难堪所以木剑立即收回同时左手一送把钢杖交还温明山手中。这只是一瞬间之事武艺差一些的人根本没看出来钢杖曾被对方夺去。

    温明山又惊又怒又是一杖打出袁承志心想:已经输了招怎么如此不讲理?但对方钢杖既打过来只得向左一避突然“嗤嗤嗤”三声杖头龙口中飞出三枚钢钉分在上中下三路打到。杖头和他身体相距不过一尺暗器突发那里避让得掉?

    温青见到三爷爷的神情早知不妙不由得“呀”的一声叫了出来。他母亲把他的手一拉只见袁承志木剑使出“孔雀开屏”绝招回剑拍拍三声把三枚钢钉都打在地下。

    原来孔雀最惜羽毛一到开屏必定顾尾自怜欣赏不已这一招在华山派剑术中是剑柄在外剑尖回向自己专在紧急关头挡敌人兵器。这种剑法形同自戕是天下剑术中绝无仅有之招非武功到了炉火纯青之人不会使用也不敢使用。袁承志打落暗器木剑反撩横过来在温明山钢杖龙头上一按。温明山只觉一股劲力把他钢杖向下捺落连忙运力反挺已慢了一步杖头落地袁承志左足一蹬踏上杖头。温明山用力一扯竟没扯起。袁承志脚一松向后纵开丈余温明山收回了钢杖只觉厅上青砖中深深凹下了一个龙头须牙宛然原来是钢杖上的龙头被他一足蹬入青砖之中所留下的印痕。旁观众人见此情形不由得相顾骇然。

    温明山一招已输恼怒异常双手持定钢杖猛力往屋顶上掷去只听见忽啦一声巨响钢杖在屋顶下穿了一个大孔飞了出去。温明叫道:“这家伙输给你的木剑还要用它干么?”袁承志见这老头子怒气勃勃心中暗笑:“这是你输给我并不是钢杖不如木剑!”其实温明山这一下也是自己解嘲空自发威又有何用?

    石梁派温氏五祖中以老四温明施的暗器功夫最好二十四把飞刀百发百中。他的飞刀与人不同每柄重达半斤对敌时明晃晃的插在背上的皮套里。大凡暗器是乘人不备时所发袖箭藏在袖中金镖、铁莲子之属更是藏在衣囊之内温明施的飞刀却摆在身上同时飞刀刀柄凿空在空中飞过时气过空洞发出呜呜之声犹如吹箫一般。须知温明施自恃飞刀之技举世无双他刀发有声似乎是先给敌人一个警告其实也是先声夺人扰乱对方的耳目。他见三哥突发暗器竟被袁承志用巧妙异常手法打了下来纵出身来说道:“袁兄你打暗器的功夫不坏现在接接我的飞刀怎样?”随手解下腰中皮套负在背上。袁承志知道再谦逊退让也没有用点了点头说道:“老前辈手下容情!”把木剑还给了那小孩转过身来。温家众人知道温明施刀无虚发势劲力疾武林中罕见袁承志如数接住倒也罢了要是他闪避退让飞刀不生眼睛可谁也受不住他一刀除了四老之外余人都纷纷走出厅去挨在门边观看。

    温明施叫道:“看刀!”手一扬说时迟那时快只看寒光一闪一刀呜呜飞来。

    袁承志见这柄飞刀声势威猛与一般暗器以轻灵或阴毒见胜者回异心想:“我如用手接住显不出功夫不能挫折他们的骄气总要打得他们心诚悦服才能叫他们放出小慧交还黄金。”于是在怀中一探摸出两粒围棋子左手一粒右手一粒分向飞刀打去。左手一粒先到只听见铮的一声响飞刀登时无声原来棋子已把镂空的刀柄打折。

    右手一粒棋子再飞过去与飞刀一撞同时跌在地上。那飞刀重逾半斤棋子又轻又小然而两者相撞之后居然一齐下堕那么他的手劲力道比温明施何止高出数倍了。

    温明施倏然变色两刀同时发出袁承志也照样发出四粒棋子把双刀打落在地。温明施“哼”了一声道:“好武艺好武艺!”口中说着手中丝毫不缓六把飞刀一连串的掷了出去。他这时已知道击中对方势所不能故意把六柄飞刀四面八方的掷出心想:

    “难道你还能一一把我飞刀打落?”只听见呜铮呜铮接连六响六柄飞刀果然又被十二粒棋子碰跌。温明施大喝一声:“好!”双手齐施六柄飞刀同时向对方要害处掷出六刀刚刚出手后面又是六刀跟上。温明达最为老成持重他见袁承志武功卓绝知道必是高人弟子见四弟用出最厉害的刀法心中一惊叫道:“四弟别伤他性命……”话声未毕只见袁承志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抓右手六柄左手六柄十二柄飞刀数抓在手中接着双手对着兵器架连续扬了几扬众人齐声惊叫起来。刀枪架上本来明晃晃的插满了刀枪矛戟之类这时枪头矛梢齐齐折断原来都被他用十二把飞刀斩断了。

    五老忽然眼露凶光同时喝道:“你是金蛇奸贼派来的吗?”原来袁承志空中抓刀的本领得自“金蛇秘笈”当年金蛇郎君夏雪宜大战石梁派时温明施用连环十二刀伤他被他双手抓去。袁承志事先也不知金蛇郎君与石梁派有什么纠葛一直不敢露出“金蛇秘笈”中的武功这时突遭凶险危急之中不及多想顺手就使出了秘笈中所传的“千手观音收万宝”的绝技。五老见他手法与大仇人夏雪宜一模一样齐齐纵上厉声大喝。

    袁承志正要回答一瞥之下忽见厅外三个人走过其中一人正是正是小慧被两名大汉绑着大概刚从翻板下面的地窖中被擒了上来。袁承志“一鹤冲天”纵出厅去温明达与温明义各各抽出兵刃随后追到。袁承志不顾追敌直向小慧冲去两名大汉一刀一剑搂头向他砍下。

    只听见当当两声那两名大汉手中的刀剑脱手飞出。这两人呆了一呆见砸去他们兵刃的竟是大老爷二老爷吓了一跳温明达温明义骂了声:“脓包!”抢上前去。

    原来袁承志身手快极不去招架嗖的一下竟从刀剑下钻了过去。那两名大汉兵刃砍下来时温氏二老已经赶到。只见袁承志双手一扯已把小慧手上的绳牵扯断。小慧大喜连叫:“承志大哥!”这时那两人的刀剑斜斜落下承志把右手断绳甩出缠住那柄剑扯了回来对小慧道:“接着!”绳子一松那剑剑柄在前倒转着向小慧飞去小慧伸手接住。

    这其间快如闪电间不容发他剑刚刚掷出温明达两柄短戟已向他胸前搠到又听见“啊!哼!”两声叫喊原来那两名大汉挡在路口温明义嫌他们碍手碍脚一个扫堂腿把两人踢开。袁承志脚步不动上身向后一缩斗然退开两尺温明达双戟递空正要向前一送劲未使出倏觉双戟自动向前烛光映像下只见对方手中一截断绳已经绕住双戟向前力扯。温明达借力打力双戟一招“泾渭同流”乘势戳了过来戟头锋利异常烂银似的闪闪生光。袁承志身体一侧用力一扯断绳突然松手。温明达出其不意收势不及向前踉跄了两步看袁承志时已拉了小慧的手抢进练武厅内站住。温明达本已动怒这时满脸杀气双手一崩已把戟上短绳崩断纵进厅来。温家众人也都回到厅内站在五老身后。

    温明达双戟归于左手右手指着袁承志喝道:“那金蛇奸贼在那里?快说。”袁承志平心静气说道:“老前辈有话好说不必动怒。”温明义怒道:“金蛇郎君夏雪宜是你什么人?”袁承志道:“我从来没见过金蛇郎君的面他怎么会派我来?”温明山道:“这话当真?”袁承志道:“我干么骗你?我在船上无意之间与这位温青兄弟遇见承他瞧得起我们结交为友这跟金蛇银蛇有什么干系?”五老面色稍和但仍是十分怀疑温明达道:“你不把金蛇奸贼藏身之所说出来今日莫想离开石梁。”袁承志心想:“凭你们这点功夫想扣留我只怕不能。”但他面子上仍很恭谨说道:“我与金蛇郎君无亲无故甚至面也没有见过。不过他在那里我倒知道只怕这里没有一个人敢去见他。”温氏五老怒火上冲说道:“谁说不敢?这十多年来我们那一天不在找他。我们五兄弟的五条老命宁可一一送在他手上也要到天涯海角去找他出来。他在那里?”袁承志淡淡一笑说道:“你们真要去见他?”温明达上一步说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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