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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叹息生民苦  跋涉世道艰

    斜阳将堕归鸦阵阵陕西秦岭道上一个少年书生骑了一匹白马正在逸兴横飞的观赏风景。这个书生二十岁还不到手执马鞭高声吟哦:“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他身后随着一名十多岁的书僮骑着一匹瘦马马臀上堆了一扎书一卷行李他见天色眼下就黑公子还不加赶路于是催道:“公子这条道上很不太平要是今晚赶不到宿头遇上盗贼可不是玩的呢。”那书生笑了笑马鞭一扬放开马向前奔去。

    这公子姓侯名朝宗表字方域河南商坵人氏是世代书香之后。这年正是明崇祯五年侯公子禀明父母出外游学其时逆奄魏忠贤已经伏法但天下大乱道路不靖盗贼如毛侯公子的父母本来很不放心但他坚执要去说大丈夫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才有经纬学问他父母强他不过只索吧了。侯公子才气纵横甚有胆略带了一名僮儿侯康一路往西沿途游山玩水到了终南山脚下。他一路遇到的尽是面黄肌瘦的农民道路边上常见饿毙的死尸有的口中还塞满了青草模样惨不忍睹。他起初还拿银子出来周济但后来见路上都是如此施不胜施只好心中暗暗叹息。这时见山边景色奇佳忘了贫民惨状扬鞭赏玩起来。

    他纵马驰了一阵天色越黑心中也有点焦急催马急奔。一口气奔出十多里地到了一个小镇上主仆两人大喜想找客店借宿那知道市镇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侯康下马走到一家外面挂着“终南客栈”牌子的店外高声叫道:“喂店家店家!”

    店里靠山山谷响应只听见:“喂店家店家”的回声店里却丝毫没有动静。正在这时一阵北风吹来猎猎作响两人都有点毛骨悚然。侯朝宗拔出佩剑闯进店去只见院子内两具尸首倒在地上流了一大摊黑血。苍蝇绕着尸首乱飞腐臭扑鼻而来看来死尸已死去多日侯康大叫一声回身逃出店去。侯朝宗四下一瞧到处箱笼散乱门窗残破似乎经过盗匪洗劫过的。侯康见主人不出来又回进店去。侯朝宗道:“咱们到别处看看。”那知道市镇上没一家不是如此有的女尸身上赤裸显然是遭了强暴而被杀的。好好一个市镇中到处阴风惨惨尸臭阵阵。侯朝宗就算再大胆这时也不敢停留了急忙上马向西。

    主仆两人一言不发又奔了十几里地。两人又饿又怕正狼狈间侯康忽道:“公子你瞧!”侯朝宗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远处有一点火光喜道:“咱们借宿去。”两人离开大道向那火光走去越走道路越是崎岖侯朝宗忽道:“要是那是贼窟咱俩岂不是自投死路?”侯康吓了一跳道:“那么咱们别去吧。”侯朝宗眼见四下乌云欲合颇有雨意说道:“先悄悄去瞧。”于是下了马把马缚在路边树上轻轻向火光走去。走得临近看到原来是两间茅屋侯朝宗先放了心想到窗口往里窥探忽然一只大狗一面狂吠一面向他们扑了过来侯朝宗挥动佩剑那狗才不敢走近只是乱叫。柴扉开处一个老婆婆走了出来手中提了一盏油灯颤巍巍的询问是谁。侯朝宗道:“咱们是过路的客人因为错过了宿头想在府上借宿一晚。”老婆婆道:“那么请进来吧。”侯朝宗走进茅屋见里面简陋异常除了一个土炕之外什么也没有。屋里还有一个老头在不断咳嗽。侯朝宗叫侯康去把马牵来侯康想起刚才见到的死人惨状畏畏缩缩的不敢一个人出去。那老头儿挨下炕来陪着他去牵了回来。老婆婆拿出几个冷??来烧了一壸开水给他们喝。侯朝宗那里吃过这种粗粝之物咬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问道:“前面镇上杀了不少人是什么匪帮干的呀?”老头儿叹了口气道:“什么匪帮?土匪有这么狠吗?

    那是官兵干的好事。”侯朝宗大吃一惊:“官兵?官兵怎么会这样无法无天、奸淫掳掠?

    他们长官不理吗?”老头儿冷笑一声:“你这位小相公大概是第一次出门什么世情也不懂的了。长官?长官带头干的呀好的东西他先拿好看的娘们先给他。”侯朝宗道:“老百姓怎么不向官府去告?”老头儿道:“告有什么用?你不告自认晦气也就吧了一告十之八九还陪上自己的姓命。”侯朝宗道:“那怎么说?”老头儿道:“他们还不是官官相护别说不会准你的状子还把你打一顿板子收了监你没钱孝敬他那就别想出来啦。”侯朝宗不住摇头:“想不到陕西吏治之坏一至于此。”又问:“官兵到山里来干么?”老头儿道:“说是来剿匪杀贼。其实山里的盗贼那一个不是被官府逼得没生路才干的。官兵捉不到强盗乱杀几个老百姓拿了首级就上去报功自己在地方上掳掠一阵发了财回去还好升官。”那老头儿越说越是切齿。老婆婆不住向他打手势叫他别说了只怕侯朝宗也是官家多说惹祸。侯朝宗听得闷闷不乐他祖父是明朝的太常父亲是司徒都是大官现在父亲告老归隐想不到世局败坏如此。听说辽东满洲人常常兴兵入寇官兵不去抵御外侮却在这在里残害小民感叹了一会就倒在炕上睡了。刚朦胧合眼忽听见门外犬吠马嘶好几个人怒喝叫骂有人蓬蓬的猛力打门。

    老婆婆下炕来要去开门老头儿摇手止住对侯朝宗道:“相公你到后面躲一躲。

    ”侯朝宗和侯康走到后面只闻到一阵新鲜的高梁杆气息想来是堆柴草的地方刚刚躲好只听见格啦啦一阵响茅屋的门已被打推倒一个人粗声喝道:“干么不开门?”也不等回答“啪”的一声有人被打了一记耳光。那老婆婆道:“上差老爷我……我们老夫年老胡涂耳朵不好没听见。”那知又是一记耳光那人骂道:“没听见就该打。快杀?做四个人的饭。”老头儿道:“我们人都快饿死啦那里有什么??”只听见“蓬”的一声似乎老头儿被推倒在地老婆婆哭叫起来。又听见另一个声音道:“老王算了吧今日跑了整整一天只收到二十几两税银大家心里不痛快你拿他出气也没有用啊。”那老王道:“这种人你不用强还行?说到这二十几两银子不是我打断那个乡下佬的腿这些土老儿们肯乖乖拿出来吗?”又有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这些乡下佬也真是的穷得十几岁的大姑娘还穿不起裤子再逼实在也逼不出来啦只是太老爷又得骂咱们兄弟没用……”正说到这里忽然侯朝宗的马嘶叫起来。那几个公差一惊出门查看见到了那两匹马议论起来说乘马的人一定在屋中借宿那倒有一笔油水好捞大家欢天喜地的进屋来搜寻。

    侯朝宗大惊一扯侯康的手轻轻从后门溜了出去。两人一脚高一脚低在山里乱走见无人追来才放了心幸亏所带的银两侯康背在背上。两人在树丛中躲了一宵等天色大亮才慢慢摸到大道上来。主仆两人在大道上走了十多里商量到前面市镇再买代步脚力。侯康不住痛骂公差害人正骂得痛快忽斜刺小路里走来了四个公差手中拿了炼条铁尺后面两人各牵了一匹马侯朝宗和侯康面面相觑那正是他们的坐骑。这时要避开已经不及只得若无其事继续走路。那四个公差不住向他们打量一个满脸横肉的公差斜眼问道:“喂朋友你们干什么?”侯朝宗一听声音正是昨晚打人的那个老王。侯康走上一步道:“那是咱们公子爷到终南山来游览的。”老王一把揪住侯康挟手就夺过他背上的包裹打开一看见里面都是黄金白银不由得十分眼红喝道:“什么公子爷?瞧你就不是好东西!这些银子那里来的?多半是偷来骗来的好现在拿到贼赃啦跟我见大老爷去。”他见这两人年幼好欺想把他们吓跑那知侯康道:“咱们公子是司徒大人的公子见你们老爷去那是再好也没有啦!”

    那老王听他一说倒吓了一跳软了下来笑道:“咱们说一下笑话有什么要紧。

    ”侯康见他软了得意起来道:“快把马还给我回头我们公子见了你们大老爷叫他每人给你一百板子。”一个中年公差听了这话眉头一皱心想这事恐怕还有后患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杀了这两个雏儿发一笔横财再说突然抽出单刀一刀向侯康劈来。侯康大骇一缩头那刀砍在肩上鲜血淋漓他倒有忠主之心挡住公差叫道:“公子快逃。”侯朝宗转身就奔。那公差反手又是一刀这次侯康有了防备一偏身没有砍中主仆两人舍命奔逃四个公差手持兵刃追来。

    侯朝宗是官宦子弟平时养尊处优加之心中一吓那里还跑得快眼见就要被公差追上忽然迎面一骑奔驰而来。那中年公差见有人来高声叫道:“反了反了大胆盗贼竟敢拒捕?”另外几个公差也大叫:“捉强盗捉强盗。”他们诬陷侯朝宗主仆是盗匪那么杀了谁敢前来过问。迎面那乘马越奔越近马上乘客眼见前面两人奔逃后面四名公差大呼追逐以为真是捉拿强人催马疾驰奔到侯朝宗主仆中间俯身伸臂一手一个拉住他们后领提了起来。这时那四名公差也已气喘喘赶到骑马的人把侯朝宗和侯康往地上一掷笑道:“强盗捉住了。”随即跳下马来。这人身材魁梧声音洪亮满脸浓须大约三十余岁模样。那四名公差见他身手矫捷气力巨大不敢招惹谢了一声把侯朝宗主仆从地上拉起来。那人见侯朝宗一身儒服侯康青衣小帽是个书僮那里像是强盗刚呆了一呆侯康叫了起来:“英雄救命他们要谋财害命。”那人喝问:“你们干什么的?”侯康叫道:“这是我们公子是侯司徒……”他话还未说完已被一个公差按住了嘴。那中年公差对骑马客道:“老兄你走你的路吧莫管咱们衙门里的公事。

    ”乘马客喝道:“你放开手让他说。”侯朝宗道:“在下一介书生手无缚?之力岂是强人……”一个公差喝道:“你还要多嘴?”反身一记巴掌向侯朝宗打来。乘马客大怒马鞭一挥鞭上革绳卷住那公差的手腕这一掌竟未打着。乘马客用手一拉公差扑地一交跌倒碰落了两枚门牙满口都是鲜血。乘马客道:“到底怎么回事?”侯康道:

    “我们公子出来游览遇了这四个人。他们见我们的银子就想杀害我们。”他说到这里跪下叫道:“英雄救命!”乘马客问公差道:“这话可真?”老王站在他的背后乘他不觉一刀搂头砍了下来。

    那乘马客听见脑后生风更不回头身子向左一挫身重量落在左足右足一个“乌龙扫地”横扫过来一腿踢在老王足胫之上把他踢出数步。另外那三名公差大叫:

    “真强盗来啦。”两个举起铁尺一个挥动铁链向乘马客围攻过来。侯朝宗见他手无寸铁不禁暗暗担忧。那乘马客挺然不惧左躲右闪三个公差的兵刃始终伤他不着。这时老王已站起身来抡刀来砍。乘马客狂喊一声老王吃了一惊一刀没有砍准乘马客劈面一拳打得他鼻血直流。老王忘了伤人只顾护痛双手掩面当啷一声手中单刀跌在地下。乘马客行动迅捷抢过单刀回手一挥已把一个手持铁尺的公差右肩砍伤。他兵刃在手如虎添翼刀光闪处手挥铁链的公差左腿又被砍了一刀跌倒在地。剩下一个公差不敢再战也顾不得同伴死活和老王两人撒腿就逃。乘马客哈哈大笑把单刀往地上一掷就要上马侯朝宗忙过来道谢请问姓名。乘马客见两名公差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叫痛向他怒目而视于是说道:“这里不是说话之所咱们上马再谈。”侯康把马牵来三人都上了马并辔而行。

    侯朝宗说了家世姓名乘马客道:“原来是侯公子。在下姓杨名鹏举江湖上称为摩云金翅是武会镖局总镖头。”侯朝宗道:“今日不是阁下相救小弟主仆两人准是没命的了。”杨鹏举道:“公子最好急速回去和令尊相商之后了结这件公事。否则这些公差阴毒异常莫被他们反咬一口。他们不知道我的姓名一切事情怕要推在公子身上。

    ”侯朝宗一想不错游兴顿冷说道:“杨兄指教得是那么我和杨兄结伴东行吧。”杨鹏举点头说好侯康这两天吓得心神不定现在和一位镖客同行大为高兴。

    三人行了二十几里路寻不到打尖的店家杨鹏举身上带了干粮拿出来分给两人吃了。侯康找到一个破瓦罐检了些干柴想烧些水喝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大叫:“强盗在这里了!”侯康吓了一跳手一震把瓦罐中的水都泼在柴上。杨鹏举回头只见刚才逃走的公差一马当先领了十多名军士都骑了马赶来。杨鹏举叫道:“快上马。”三人急忙上马杨鹏举让两人先走抽出挂在马鞍旁的单刀在后掩护。那些军士高叫:“捉强盗!”纵马猛追。杨鹏举等逃出一程只见追兵越赶越近军士纷纷放箭。杨鹏举挥刀拨打忽见前面一条小岔路忙叫:“走小路!”侯朝宗纵马向小路驰去侯康和杨鹏举跟随在后追兵毫不放松。那些公差大嚷:“追啊抓到了人分他的金银。”

    杨鹏举见追兵将近索兴勒转马来大喝一声挥刀砍去。老王吓得倒退其余军士却挺枪攒刺杨鹏举好汉敌不过人多混战中腿上中了一枪伤势虽然不重但已锐气大减双腿一夹一提缰向前一冲一刀将一名军士左臂砍断。其余军士吓得一退杨鹏举已回马向前疾驰众军士吶喊追来。不一刻杨鹏举已追上侯氏主仆这时道路愈来愈窄众军士畏惧杨鹏举勇猛不敢十分接近。三人纵马奔跑了一阵山道弯弯曲曲追兵吶喊之声虽然清晰可闻人影却已不见急驰中前面突然出现三条小岔路杨鹏举低喝:“下马!”三人把马牵到树丛中躲了起来刚躲好追兵也已赶到。老王略一迟疑领着军士从一条小岔路赶了下去。杨鹏举道:“他们追了一阵不见一定回头。咱们快走。”他撕下衣襟裹好腿伤三人向另一条岔路上急奔而去。

    过不多久后面追兵声音又隐隐传来杨鹏举很是惶急只见前面有三间瓦屋屋前有一个农民在地下操作他下马走到农民身前说道:“大哥后面有官兵要害我们请你找个地方给我们躲一躲。”那农民慢慢在地上锄了几锄好象没有听见他的话侯朝宗也下马求告。那农民突然一抬头双目如电向他们从头至尾打量了一眼。就在这时前面树丛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一个牧童骑在牛背上转了出来。那牧童大约八九岁模样头顶用红绳扎了一个小辫子生得眉清目秀十分讨人喜爱。那农民对牧童道:“承志你把这三匹马带到山里去给他们吃草吃个饱等天黑了再回来。”小牧童望了侯朝宗三人一眼说道:“好!”牵了三匹马就走。杨鹏举不知那农民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发言吐属似乎有一股威势自己竟不敢违抗。这时追兵声音更近侯朝宗急得连说:“怎么办怎么办?”那农民道:“跟我来。”带领三人走进屋内。侯朝宗见这屋中虽然放了农具等物但收拾得甚是干净不像是普通农家。那农民直入后进那是一间卧房他把帐子撩起露出墙来。只见他在墙上两个地方一按忽然轧轧作响墙上出现一个洞来侯朝宗和杨鹏举都惊得呆了。那农民道:“进去吧!”三人依言入内原来是一个很宽敞的山洞。这屋倚山而建刚造在山洞之前如不把房屋拆去谁也不会知道这里原来有一个藏身之所。三人藏好那农民又是一按关上密门自行出去锄地。不一刻公差已率领军士追到老王向农民大声吆喝:“喂有三个人骑马从这里过去吗?”那农民向小路的一边指了一指道:“早就过去啦!”

    那些公差奔出了七八里地丝毫不见侯朝宗等人踪迹掉转马头又来问那农民那农民装聋作哑话也说不大清楚。一个军士骂道:“他妈的这种傻瓜多问有屁用咱们走吧!”一行人又到另一条岔路追了下去。

    侯朝宗和杨鹏举、侯康三人躲在山洞内隐隐听见马匹奔驰之声过了一会声音已听不见了但那农民始终不来开门。杨鹏举等得集躁用力推门可是不知道机括所在推了半天石门纹丝不动在山洞中黑蒙蒙的不知时间早晚三人只得坐在地上打盹杨鹏举创口作痛不住咒骂公差军士。也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石门忽然轧轧作响透进淡黄的光来那个农民手持烛台说道:“请出来吃饭吧。”杨鹏举首先跳起走了出去侯氏主仆随后走到厅上只见白木桌上摆了热腾腾的饭菜大盆青菜豆腐之外居然还有两只肥?。厅上除了日间所见的农民和牧童还有三个农民打扮的人站着等候。侯朝宗和杨鹏举拱手相谢道了自己姓名那几个农民听了摩云金翅杨鹏举的名头似乎并不在意但听侯朝宗是侯司徒之子互相对望了一眼仔细问了几句侯司徒的近况。侯朝宗据实说了请问那几个农民的姓名。一个面目清?、大约五十余岁的农民道:“小人姓应。”

    指着日间引他们躲藏的人道:“这位姓朱。”另一个身材极高的瘦子自称姓倪一个肥肥矮矮的则说姓罗。侯朝宗道:“我还道各位是一家人那知姓都不同。”那姓应的道:“嗯我们都是好友。”侯朝宗见他们说话很少可是神态举止决不像普通农民。那姓朱的和姓倪的一言一动尤其威猛异常而姓应的则气度高华似乎胸中饱读诗书。侯朝宗用言语试探了他几句姓应的不加回答似乎不懂可是瞧他模样又不像真的不懂。

    吃饭之后姓应的问起官兵赶逐他们的原因侯朝宗原原本本说了。他原本是绝世才人描述途中所见惨状以及公差诬良为盗的种种可恶说来有声有色使人有如目睹。

    那姓倪的气得猛力在桌上一拍须眉俱张开口欲骂姓应的望了他一眼他就不言语了。侯朝宗谈到杨鹏举援救他们主仆的情形把杨鹏举大大的恭维了一阵。杨鹏举十分得意说道:“这算得什么想我当年在山西独力杀死晋北三凶那才教露脸呢。”于是他大谈起来当时形势如何危急他怎样英勇如何败中求胜力毙巨寇。杨鹏举越说越得意把十年来自己在江湖上的遭遇大吹特吹加油添酱的说得自己英雄盖世又说道上强人怎样见了他从来不敢招惹。他正说得高兴谈得起劲那小牧童在旁边忽然“嗤”的一笑。

    杨鹏举横了他一眼也不在意继续谈论江湖上的事迹。侯朝宗对这种事闻所未闻听得很有兴味侯康更是小孩脾气连连赞叹询问杨鹏举后来谈到了武技举手抬足一面讲一面比划。那几个农民似乎听得意兴索然姓罗的胖子打了个呵欠道:“不早啦大家睡吧!”

    小牧童过去关上了门姓朱的从暗处提出一块大石来放在门后。杨鹏举见了这块大石倒抽了一口凉气暗道:“这人好大的力气瞧这块大石头至少有四百斤重他居然毫不费力的提来提去。”姓应的见他面色有异说道:“山里老虎很多有时半夜里撞进门来所以要用石头堵住门。”他语声未毕忽然一阵狂风树枝呼呼作响门窗俱都震动随即一声长啸声音猛恶异常接着门外牛马惊嘶起来姓应的道:“孽障又到这里来撤野了。”

    姓倪的站起身来从门后取出一柄钢叉呛呛啷一抖说道:“今儿不能让牠逃走了承志你也去。”小牧童答应了奔进右边里随即出来手上多了一个皮囊和一枝短短的铁枪。姓朱的把大石提开一阵狂风砰的一声把门吹开狂风夹着落叶直卷起来蜡烛顿时熄灭。在侯康惊叫声中姓倪的和小牧童先后纵出门去。杨鹏举提起单刀说道:

    “我也去!”他刚跨出一步忽然左腕被人握住他用力一挣那知握住他的五指坚硬如铁简直是一个钢抓般将他牢牢扣住丝毫动弹不得。黑暗中一个嘶哑的嗓子道:“别出去那大虫很厉害。”杨鹏举又是往外一夺拉住他的人既没被他拉动也没向里拉只是抓着不放。杨鹏举无可奈何坐了下来拉着他的人也松开了手。

    这时只听见姓倪的怒喝声、虎啸声、虎叉上铜环的呛啷声、风声、树枝堕地声响成一片偶然还夹着小牧童清脆的呼叫声两人一虎显然是在门外恶斗。过了一会声音渐远大概那虎受创逃走两人追了下去。

    姓罗的拿出火石火绒点燃了蜡烛只见屋中满地树叶侯康已吓得面无人色侯朝宗和杨鹏举也满脸惊疑之状。众人在寂静中不作一声忽然远处脚步声响小牧童转瞬间冲进屋来笑逐颜开的叫道:“吃老虎肉吃老虎肉!”侯朝宗见他短枪头上鲜血淋漓心想他小小年纪居然如此武勇自己手无缚?之力实在渐愧。正思念着那姓倪的大踏步的走进来左手持叉右手提着黄黑相间的一只大老虎他抓住老虎头颈往地上一掷侯朝宗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往里一缩瞧那老虎一动不动才知已被打死那姓倪的脸一板向小牧童道:“承志刚才你打错了知道么?”小牧童低下了头道:“嗯我不该正面对着大虫放镖。”姓倪的这才和颜悦色的道:“正面放镖并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双镖齐发同时打瞎牠两只眼睛双镖脱手之后又须立刻横里跳开。现在你一镖打伤牠一只眼大虫负痛之后扑过来的势道更猛不是我一叉抵住你这条小命还在吗?”小牧童不敢作声姓倪的又赞了他几句:“你这几枝镖准头是很不错的了只是力道欠着一点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将来年纪大了腕力自然会加添。”他提起那只大老虎只见牠粪门上着了一镖说道:“这一镖要是劲道足打进牠肚里已够要了这畜生的命了。”

    小牧童道:“明儿我再用心练。”姓倪的点点头把老虎拖进后堂。

    杨鹏举见这两人这样轻而易举的杀了一只大虎心中栗栗不安起初以为他们不过是普通乡民现下看来路道不对多半是乔装的大盗如果向自己动手那决非是他们的敌手。侯朝宗却不以为意极力称赞小牧童的英勇抚着他的手问他叫什么姓名那牧童笑而不答。

    当晚侯朝宗和杨鹏举、侯康三人睡在炕上。侯康着枕之后立即酣睡侯朝宗一时睡不着过了一会只听见书声朗朗那小牧童读起书来。侯朝宗侧耳细听牧童的读书声是广东口音和中州山陕的语音不大相同更加觉得奇怪。听那牧童所读的书竟是自己所不曾寓目过的似乎说的是兵阵战斗之事当下好奇心起披衣下炕走到厅上来。只见桌上烛光明亮小牧童潜心读书姓应的坐在一旁教导见侯朝宗出来点了点头。侯朝宗走近去见桌上还放了几本书拿起来一看书面上写着“纪效新书”四个字原来是本朝戚继光大将军所着的兵法。

    侯朝宗向姓应的道:“看各位行径迥非常人不知何以隐居在此可能见告么?”

    姓应的道:“我们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种田打猎读书识字那是最平常不过的公子为什么觉得奇怪?难道只有官家子弟才可以读书吗?”侯朝宗见他言不由衷知道再问无益说了声“打扰”又回房去睡了。

    朦朦胧胧的睡了一回忽觉有人推他一醒坐起只听见杨鹏举低声道:“这里是盗窟咱们快走吧!”侯朝宗大吃一惊低问:“你怎么知道?”杨鹏举点燃火折走到一只大箱边掀起箱盖道:“公子你看。”侯朝宗一看只见满箱尽是金银珠宝吃了一惊做声不得。杨鹏举把火折交给侯朝宗拿着把木箱搬开下面又有一只木箱他又去扭箱上的锁。侯朝宗道:“不要去看别人的隐私别惹出祸事来。”杨鹏举道:“这里有点古怪气息。”

    侯朝宗忙道:“什么气息?”杨鹏举道:“血腥气。”侯朝宗不敢再语言了杨鹏举扭断了锁静听房外没有动静轻轻揭开箱盖把火折子往箱内一照两人登时吓得目瞪口呆。

    原来箱中赫然是两个首级一个被砍去时间已久血迹都已变成黑色另一个却是新斩下的。这两个首级都用石灰、药料制过所以须眉俱并不腐烂。杨鹏举饶是久历江湖这时也吓得手脚发软侯朝宗那里还说得出话来。杨鹏举轻轻把箱子还原说道:“快走!”到炕上推醒了侯康摸到厅上来。三人悄悄走到门边杨鹏举摸到大石心中暗暗叫苦出尽了平生之力也推不动分毫。忽然火光一亮那姓朱的拿了烛台走到厅上杨鹏举抽出单刀准备硬起头皮一拚。那知姓朱的并不理会说道:“要走了吗?”走近来把大石提在一边打开了门。

    杨鹏举和侯朝宗不知吉凶祸福低头出门把马牵出来向东疾驰三人话也不敢多讲拚命催马。奔了大约十几里地心中正自一宽忽然后面马蹄声响一个人叫道:“喂站住站住!”他们那里敢停纵马急行突然黑影一晃一个人从三人马旁掠过抢在前面手一举杨鹏举的马一惊长嘶一声人立起来。杨鹏举提起单刀当头向那人砍去那人展开空手入白刃功夫拚斗起来拆了数招那人忽地一跃伸左拳向杨鹏举右太阳穴打去。杨鹏举单刀“力劈华山”向他手臂一刀那知那人这一拳是虚招半路上变拳为掌一个人跃起尚未落地已勾住杨鹏举手腕喝声:“下来!”把他拖下马来也不知用的是什么手法右手已把单刀夺过。他放开杨鹏举手腕双手一折喀喇一声把那柄刀折为两段拋在地下。

    星光熹微中杨鹏举看那人时正是那姓朱的那个农民。姓朱的道:“跟我回去。”也不多话回过身来骑上自己的马的当先就走根本不去担心这三个人敢于逃跑。杨鹏举到此地步知道反抗也是无益只得乘乘的上了马三人跟着又回到了刚才借宿过的屋中。一进门只见厅上烛火明亮那小牧童居中而坐其余三人分坐在两旁大家面容严肃一语不发。杨鹏举自忖不免一死索性硬气一点昂然说道:“杨太爷今日落在你们手中要杀就杀不必多说。”姓朱的道:“应大哥你说怎么办?”姓应的沉吟不语。姓倪的道:“把侯公子主仆放走把那姓杨的宰了。”姓应的道:“这姓杨的保镖做有钱人走狗本来是有余辜但他今天见义勇为就饶他一命罗兄弟把他两个招子废了。”

    姓罗的站起身来杨鹏举惨然变色。侯朝宗不懂江湖上的说话不知道“把招子废了”就是剜去他的眼睛的意思但见各人神情想来必定是要伤害他正想开口求情忽然那小牧童道:“应叔叔我瞧他怪可怜的饶了他吧!”姓应的与众人对望了一眼顿了一顿朗然对杨鹏举道:“既然有人给你求情你能不能立一个誓今晚所见的事不泄漏半个字?”杨鹏举道:“我并非有意窥探但既然被我见了自然怪我杨某有眼无珠不识各位英雄好汉。从今以后我不再踏进陕西半步各位的事我立誓守口如瓶将来如违了誓天诛地灭。”姓应的道:“好我们信得过你是一条汉子你去吧。”杨鹏举一拱手转身要走姓倪的突然站起来厉声喝道:“你就这样走么?”

    杨鹏举一楞懂了他的意思惨然一笑说道:“好请借一把刀给我。”姓朱的从桌底下抽出一把利刃向他横掷过去。杨鹏举手一抄接住走近几步把右手平放在桌上飕的一刀顿时砍下四个手指笑道:“光棍一人作事一身当这事与这姓侯的没干系……”众人见他手上血流如注居然还硬挺住不禁也佩服他的气概。姓倪的大姆指一挺道:“好今晚的事就这样了结。”他转身入内拿出刀伤药和白布来给他止血缚好。杨鹏举不愿再事停留等伤口缚好转身对侯朝宗道:“咱们走吧。”

    侯朝宗见他脸色惨白想是痛极想叫他在此休息一下可是一转念又说不出口。

    姓应的道:“侯公子说来和咱们本家有点渊源这位杨朋友也很够光棍我送你这个东西吧。”说着从袋里掏出一块东西交给侯朝宗。侯朝宗接过来一看轻飘飘的是一竹牌上面烙了“山宗”两字牌背烙了一些花纹看不出有什么用处。姓应的道:“现下天下大乱你一个文弱书生不宜在外面乱走我劝你赶快回家。路上如果遇到什么危难你拿出这块竹牌来就可逢凶化吉。”侯朝宗再看一下这竹牌丝毫不见有什么奇特之处不信它有何神秘法力想是吉祥之物随口谢了一声交给侯康收在衣囊之中。三人告辞出来骑上马缓缓而行。这一番旧路再经各人心中均是说不出的滋味。

    走到天明到了一个小市镇上侯朝宗找了客店让杨鹏举安睡了一天。第二天经过那个被官兵屠掠过的小镇侯朝宗不愿再见惨状远远绕道而过。行到中午时分打过尖上马又行了二十多里路忽然蹄声响处一骑马迎面奔来掠过三人身旁向侯朝宗和杨鹏举望了一眼绝尘而去。行了五六里路后面马蹄声又起仍旧是那骑马追了上来。

    这次杨鹏举和侯朝宗都看得清楚了马上那人青布包头眉目之间英悍之气毕露掠过三人马旁疾奔向前。

    侯朝宗道:“这人倒真古怪怎么去了又回来。”杨鹏举道:“侯公子待会你自行逃命。”侯朝宗惊道:“怎么?又有强徒么?”杨鹏举道:“走不上五里必有事故。不过咱们退不得只好闯上一闯。”三人心中惴惴不安慢慢向前挨去走了三里多路“嗡”的一声一枝响箭射上天空三乘马拦在路上。杨鹏举催马上前几步抱拳说道:“在下是武会镖局姓杨的路经贵地并非保镖所以没有向各位当家投帖拜谒。这位侯相公出门游历他是读书人请各位高抬贵手让一条道。”杨鹏举在江湖上本来颇有名头手上单刀也得自真传不过刚断了手指又想这一带道上的朋友多半与姓应的这一伙有联系所以措词谦恭好言相求。三乘马中当先一人双手空空笑道:“咱们少了盘缠暂借一百两银子一用。”他说话是福建厦门口音杨鹏举和侯朝宗愕然相对竟不知道他说些什么。

    刚才骑马来回相探的那人喝道:“我们要借一百两银子懂了没有?”杨鹏举见他们如无礼不禁大怒说道:“我杨某在江湖上闯了十几年还没见过这样横蛮的人。”当先那人喝道:“今日让你见见。”从背取出弹弓叭叭叭三粒弹子打上天空等弹子势完落下时又是连珠三弹六颗弹子在空中分成三对互相撞得粉碎变成碎泥纷纷下堕。杨鹏举见他如此神弹子绝技刚呆得一呆只觉左腕一阵疼痛单刀当的一声落在地上才知已被他用连珠弹手法打中。对面第三人手持软鞭纵马过来一招“枯藤缠树”向杨鹏举腰间盘打。杨鹏举一勒马避开这一招那人软鞭乘势在地上一?卷起单刀抄在手中纵马疾驰掠过侯康身边时白光闪动把刀挥了两挥已割断他背上包裹两端的布条。他割断包裹后并不停留仍旧向前奔驰。打弹子那人随后追去手臂一伸不待包裹落在地下已俯身提起掂了一掂重量笑道:“多谢了。”不一会三人已跑得没有影踪。

    杨鹏举连遭挫折心灰意懒侯康急道:“我们的盘费银两都在包裹里怎么回去呢?”杨鹏举道:“留下你这条小命已经算不错的啦咱们走着瞧吧。”三人垂头丧气的骑马又行过了半个时辰忽然身后蹄声杂沓回头一望只见尘头起处那三人又追了转来。杨鹏举和侯朝宗都倒抽一口凉气不知他们又要什么。

    那三人驰到跟前忽地滚鞍下马当先一人抱拳说道:“原来是自己人得罪得罪我们不知道冒犯了两位请勿见怪。”另一个人双手托住包裹交给侯康。侯康一时倒不敢接眼望主人。侯朝宗点点头侯康这才接了过来。使软鞭的人道:“请问两位高姓大名。”杨鹏举和侯朝宗据实说了那人听见一个是镖客一个是官宦子弟和其余两人对望了一眼相互都有诧异之色。那人道:“我姓张这两位是兄弟姓刘。侯公子你见了我们早拿出竹牌来就好了幸亏没有误伤。”侯朝宗听了这话才知道这块竹牌在这一带有很大效力笑了一笑也不答话。那姓张的又道:“两位一定也是到老鸦山去了那么咱们一路走吧。刘家兄弟是褔建人不会说北方话不过你们的话他们听得懂。”

    刘氏兄弟点了点头。侯朝宗和杨鹏举认定他们是一帮声势浩大的大盗心中始终惴惴危惧。侯朝宗道:“我和这位杨朋友要回河南去老鸦山是不去了。”姓张的脸带怒色道:“再过三天就是八月十六咱们千里迢迢的赶到陕西来你们到了这里怎么不上山?”上山做什么八月十六有什么干系侯朝宗和杨鹏举两人不知情可是又不敢承认。侯朝宗硬了头皮道:“兄弟家中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去。”姓张的怒道:“上山也?搁不了你两天你们过山不拜还算得是什么山宗的朋友?”侯朝宗更加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山宗”是什么东西。杨鹏举究竟阅历多见这情势知道老鸦山是非去不可的了再有危险也只得闯上一闯而且瞧他们神色语气丝毫没有恶意于是说道:“咱们萍水相逢三位既然如此美意我和侯公子同上山去便是。”姓张的霁然色喜笑道:“本来?我想你们也不会这样不顾义气。”

    六人结伴同行一路打尖住店都由那姓张的出头他只做几个手势说了几句不明意义的话沿途饭馆客店都不收他们的钱而且招待特别周到客气。走了两天将近老鸦山脚只见沿途劲装结束的人络绎不绝肥肥瘦瘦高高矮矮各种各样的人都有面目神色举止之间显得都是武人。这些人与姓张的以及刘氏兄弟大半熟识见了面就欢然道故。侯杨两人抱定宗旨不再窥探别人隐私所以见他们谈话就故意站得远远的但听这些人招呼的声音南腔北调江南两广川陕云贵各都有。瞧他们的行装打扮大都是来自远地每个人都风尘仆仆。侯杨两人暗暗纳罕猜想不出这些人赶来做什么。

    这天晚上侯朝宗等歇在老鸦山脚下的一所店房里准备第二天一早上山。众人正要吃晚饭忽然一人奔进来道:“祖相公到啦!”此言一出客店中十分之九的人都站了起来一齐涌出店去。杨鹏举一扯侯朝宗的衣袖道:“我们也去瞧瞧。”两人走出店房只见那些人夹道垂手肃立似乎在等什么人。过了一阵西面山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都向着那边望去只见一位二十七八岁的书生骑在马上缓缓而来。他见众人站在道旁迎接催马快行驰到跟前跳下马来人行中早有一名大汉抢上前去挽住马缰。那书生一路过来向众人逐一点头招呼。那书生走到侯朝宗跟前见他也是书生打扮双手一拱道:“这位是谁?”侯朝宗道:“在下姓侯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那书生道:“在下姓祖名仲寿。”侯朝宗拱手说道:“久仰久仰。”祖仲寿微微一笑进店房去了。

    杨鹏举把侯朝宗拉在一边说道:“这姓祖的书生好象很有权势侯公子你去和他说说请他放咱们走。大家是读书人话总容易说得通。”侯朝宗一想不错踱到祖仲寿门口咳嗽一声举手敲门。这时听见房里有诵读诗文之声他敲了几下诵读声就停了“呀”的一声房门打开祖仲寿迎了出来说道:“客店寂寞侯兄来谈谈那是最好不过。”侯朝宗一揖进去只见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手抄书一瞥之下上面有似“平辽”、“宁远”、“臣”、“皇上”等等字样似乎是一篇奏章。侯朝宗不敢再看只怕又触人所忌坐了下来。

    祖仲寿先请问他家世渊源侯朝宗据实说了。祖仲寿听说他是户部尚书侯恂之子“哦”了一声道:“令尊大人是清流君子我们敬佩得很。”侯朝宗连说:“不敢。”接着把自己如何躲避官差杨鹏举如何相救如何得到竹牌等事说了一遍只是夜中箱内发现人头一事略去不提。祖仲寿笑道:“我们在此相遇可算有缘。明日侯兄随小弟上山结识一些英雄豪杰也是平生快事。只要此行所见所闻不向外人泄露小弟担保侯兄决无危害。”侯朝宗听他说得爽快放下了一大半心于是两人随后谈些诗文。祖仲寿读书并不甚多听侯朝宗谈来才气横溢不觉十分心折直谈到二更天侯朝宗才告别回房。杨鹏举等得十分心急在房中踱来踱去不知是吉是凶见侯朝宗面露喜色回来才放下了心。

    第二回  三尺托童稚  八方会俊英

    次日正是中秋佳节侯朝宗和杨鹏举随着大众一早上山。中午时分半山里有十多人担着饭菜等候都是素菜众人吃了休息一阵继续再行。此后一路都有人把守盘查很严。查到侯杨三人时祖仲寿点一点头把守的人就不再问了。侯朝宗暗叫:“好险!

    ”要是昨晚没有跟祖仲寿这一夕谈话今日是死是活实在难料。傍晚时分己到山顶数百名高高矮矮的汉子排队相迎。中间一人又高又胖身材魁梧异常似乎是众人的首领见袓仲寿上山忙快步下来迎接携手走入屋内。

    侯朝宗见山上疏疏落有数十间房屋最大的一座似乎是一所寺庙。这些屋宇模样很是普通没有碉堡望楼等守御设备实在不像是盗帮的山寨。杨鹏举在山下见了愈奇。他在江湖上混了十多年什么大阵仗见过这一次却一点也摸不着头脑。更有一件奇事这些人万里来会瞧他们神情十分亲密都是知交好友那知相见时却没有欢愉的神色每人脸上都有悲戚愤慨之容。

    侯杨三人被引进一间小房一会儿有人送进饭菜来。四盘都是素菜还有二十多个馒头。当晚侯朝宗和杨鹏举悄悄议论不知这些人到山上来干什么。第二日是八月十六侯杨两人起身后用过早点在山边漫步只到处都是大汉。有的头上疤痕累累有的断手折足个个都是身经百战、饱历风霜的模样。侯杨两人怕多事惹祸走了一会就回自己房里一直不再出去。这天整日吃的仍旧是素菜。杨鹏举肚里暗骂:“他妈的死了袓宗叫老子吃这种淡出鸟来的素菜。”

    傍晚时分忽然钟声当当巨响一个汉子走了进来说道:“袓相公请你们到殿上观礼。”侯杨两人跟他出去侯康也想跟去那人手一摆道:“小兄弟你早些睡吧。”侯杨两人随着他绕过几所瓦屋来到那座寺庙跟前。侯朝宗抬头一看只见上面一块匾写着“忠烈祠”三个大字笔致英挺心想:“原来这是一所祠堂不知供的是谁。”随着领路的汉子穿过前堂和院子只见两旁陈列着兵器架子架子刀枪斧钺、叉矛戟鞭十八般兵刃一应俱都擦得雪亮耀眼。走到大殿殿上黑压压的坐满了人总有两三千之众。侯杨两人暗暗心惊怎么这荒山骤然聚集了这许多人。侯朝宗抬头一看只见殿中塑着一个神像像作武将装束身披铠甲头戴金盔外面罩了一件锦袍左手捧着一柄尚方宝剑右手执令旗。

    那神像脸容清瞿三络长须状貌威严身子微侧目视前方眉梢眼角之间似乎微带忧态。神像两侧又供着两排灵位侯朝宗因为隔得远看不清楚神主所书的名讳。大殿四壁挂满了旌旗、盔甲、兵刃、马具之类旌旗有的黄色镶红边的是白色镶红边上面弯弯曲曲的都是满州文字。侯朝宗满腹狐疑这时见满殿人众脸色都悲戚异常忽然神像旁一个身材瘦长的人站了起来点烛执香高声叫道:“致祭。”众人都跪下侯朝宗和杨鹏举也只得跟着跪下。

    祖仲寿越众而前捧住祭文朗诵起来杨鹏举不懂祭文中文绉绉的说些什么侯朝宗却愈听愈惊身冷汗直流。原来那祭文写得异常慷慨激烈把满清鞑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而对崇祯皇帝也丝毫不留情面说他“昏庸无道不辨忠奸”“刚愎自用伤我元戎”“自坏神州万里之长城甘为黄帝苗裔之罪人。”崇祯是当今皇上那一个敢对他如此肆口痛诋?侯朝宗听得惊魂不定那知祭文后面愈来愈凶把崇祯皇帝的列袓列宗也骂了个痛快什么“功勋盖世而魏公被毒底定中土而青田受酖”那是说明太袓杀害徐达、蓝玉、刘基等功臣后来又骂燕王争位荼毒平民熹宗任用奄珰朝中清流君子一时俱尽像熊廷弼等守土抗敌功臣都惨遭杀害。这篇祭文理直气壮一字一句都打入侯朝宗心坎里去祭文后半段说“我元戎威震宁远歼彼巨酋”一大段颂扬武功的文字后来骂崇祯杀害忠良。侯朝宗听到这里才知道这神像原来是连破清兵、击毙清太祖努尔哈赤、使清人闻名丧胆的辽东督抚袁崇焕。他抬头一望只见那神像栩栩如生双目远瞩似乎痛惜异族入侵而未能执干戈以御外侮。

    这时祭文行将读完侯朝宗却听得更加心惊原来祭文最后一段是与祭各人的誓言立誓“并诛明帝清酋以雪此千古奇冤而慰我元戎在天之灵。”祭文读毕赞礼的人唱道:“对元戎神像暨列位殉难将军神主叩首。”众人俯身叩头一个幼童身素服站到前列转身伏在地下向众人还礼。侯朝宗和杨鹏举又吃了一惊原来那幼童就是他们那天所遇见的杀虎牧童。

    众人叩拜己毕站起身来都是泪痕满面十分悲愤。袓仲寿对侯朝宗道:“侯兄绝代才华小弟这篇祭文有何不妥之处请予删削删削。”侯朝宗连称:“不敢。”袓仲寿命人拿过文房四宝来说道:“小弟邀侯兄上山就是要借重大手笔使袁大元戎的勋业更增光华。”

    侯朝宗心中好生为难袁崇焕因崇祯中了满清皇太极的反间计而处死天下都知道他的冤枉。可是他既是皇帝亲下圣旨而明正典刑如说他冤枉那等于诽谤今上传扬出去就是杀头的罪名。但袓仲寿既这么说在势又不能拒绝他究竟是才子微一沉吟振笔直书:“黄龙未捣武穆蒙冤汉祚待复诸葛星殒呜呼痛哉伏维尚飨。”他说的是古人万一这篇短短的祭文落入皇帝手中也不能据此而定罪名。袓仲寿见他笔走龙蛇写下了这六句很是高兴。他把袁崇焕比之诸葛亮和岳飞那可以说是推崇备至的了而袁崇焕的才略遭遇和岳武穆也确有相似之处倒不是胡乱瞎比的。袓仲寿把这几句话向众人解释了大家轰然致谢对侯杨两人神态顿时亲密得多不再把他们当外人看了。袓仲寿道:“侯兄文笔果然不凡武穆诸葛这两句话荣宠九泉小弟待会叫他们刻在祠堂旁边的石上。”侯朝宗作揖逊谢。

    这时各人叩拜已毕各就原位坐下那赞礼的人又喊了起来:“某某营某将军”或“某某镇某总兵”就有一人站起来大声报告。侯朝宗听他官衔知道这些人都是袁崇焕的旧部袁崇焕被害之后他们散处四方定期在老鸦山相聚追怀旧时主将。听他们所报告的话却十九不懂似乎他们还有什么图谋。当赞礼人叫到:“蓟镇副总兵朱安国”时一人站起来侯朝宗和杨鹏举都心头一震原来那人就是引导他们躲入密室的那个农民。杨鹏举心道:“原来他是抗辽的名将那么我败在他手里也还值得。”只听见朱安国道:“幼主这一年武艺大有进步书也读得很多我和倪、罗两位兄弟的武功都已传给了他请各位另推明师。”袓仲寿道:“咱们兄弟中还有谁武功更高过你们这三位的朱将军不必太谦吧。”朱安国道:“幼主聪敏得很我们一点拨他马上就会了。我们已经倾囊以授的确要再请名师以免?误他的功夫。”袓仲寿道:“好吧咱们待会再议诛奸的事怎么了?”

    那姓倪的杀虎英雄站起来道:“那姓温的奸贼是罗参将前个月赶到浙江诛灭的姓史的奸贼十天前被我在长安追到这两人的首级在此。”说罢从地上提起布囊捧出两个人头来。众人有的轰然叫好有的切齿痛骂。袓仲寿接过人头供在神像桌上跪下叩了一个头。侯朝宗这才知道他们半夜里在箱中发现的人头其实是袁党的仇人那一定是与陷害袁崇焕一案有关的奸人了。这时又有一些人出来呈献首级神像前的供桌上摆了十多个人头。

    听这些人的禀报人头中有一个竟是当朝的御史侯朝宗听父亲侯尚书说过这御史曾经参奏袁崇焕通敌卖国颇为清流所不齿今日竟为袁党所杀。各人禀告完毕袓仲寿朗声说道:“咱们大仇未报鞑子的皇太极和崇祯皇帝仍旧在位怎么替太帅报仇雪恨各位有什么高见。”一个矮子站了起来说道:“袓相公!”他这句话声若巨雷侯杨两人绝对想不到这样小小一个身驱中竟会发出这样大的声音不由得吓了一跳。袓仲寿道:“赵总兵有什么话请说。”那矮子说道:“依我说……”

    他话未说完忽然门外一个汉子匆匆进来禀道:“李自成将军有使者求见。”众人一听轰叫起来。袓仲寿道:“赵总兵咱们先迎接李将军的使者。”赵总兵道:“对。”

    他首先抢了出去众人都站起身来。大门开处两条大汉手执火把往旁边一站走进三个人来。杨鹏举在陕西久闻李自成的名头知道他杀官造反威势极大倒要看他部下是何等英雄人物。只见当先一人四十多岁年纪满脸麻皮头发蓬松身上穿了一套棉袄裤膝盖手肘处都已擦坏露出黑黑的棉花来脚下赤足穿了一双草鞋完是陕西的普通农民模样。他身后跟了两个人一个三十多岁面目英俊皮肤白净不像是种田的庄稼汉。另一个二十多岁身材魁梧面容黝黑也是农民模样。当先那人走进大殿先不说话往神像前一站。那白脸的人从背后包袱中取出香烛在神像前点上三人拜倒在地磕起头来。那小牧童在供桌前跪下磕头还礼。三人拜毕脸有麻子的汉子朗声说道:“我们李自成将军知道袁大元帅在辽东打鞑子立了大功心里很是佩服。后来大元帅被皇帝冤枉害死天下老百姓都气愤得很。现在官逼民反我们为了要吃饭只好抗粮杀官求袁大元师英魂保佑我们打到北京捉住皇帝奸臣一个个杀了给袁大元帅和天下的老百姓报仇。”说完又拜了几拜。

    众人见李自成的使者尊重他们大元帅都心存好感听了他这番话虽然语气粗陋然而却是至诚之言。袓仲寿上来作揖说道:“多谢多谢。请教高姓大名。”那汉子说道:“我叫刘一虎李将军知道今天是袁大元师的忌辰各位要来拜祭所以派我来和各位相见。”袓仲寿道:“嗯在下姓袓名仲寿。”刘一虎道:“啊你是袓大寿将军的弟弟袓大将军的英名我们一向是很拜服的。”正要叙话刘一虎的黑脸从人忽然从座上直纵出去站在门口。

    众人出其不意不知发生什么事都站了起来只见那黑脸少年指着两个中年汉子道:“你们是曹太监的下人到这里来干什么?”此言一出众人都大吃一惊。原来崇祯皇帝诛灭魏忠贤和客氏之后朝中逆党虽然一扫而空然而皇帝性格多疑对大臣不信任任用的仍是从他信王府里带来的太监而最得宠的则是曹化淳。他统率皇帝秘密卫士专门调查朝中臣子和各地的武官。曹太监的名头那时已可说是无人不知所以那黑脸汉子一喝大家都凛然心惊。

    那两人一个满脸黄须四十上下年纪另一个却面白无须矮矮胖胖。那矮胖子面色倏变随即镇定笑道:“你是说我吗?开什么玩笑。”那黑脸少年道:“哼开玩笑!

    你们两人鬼鬼祟祟在客店里商量要混进山宗来然后去报告曹太监派兵来一网打尽这些话都给我听见啦!”那黄须人拔出钢刀就要扑上去撕拼那白脸胖子却强自忍住说道:“李自成想收并山宗的朋友谁都知道你想来离间我们那可不成。”他说话声音又细又尖俨然太监声口。可是他这几句话也发生了效力袁党的人有许多侧目斜视对李自成言三个使者真的起了疑心。刘一虎虽然是农民出身但久经战阵百炼成钢为人十分精明他见袁党许多人的神色知道这个白脸人的话已使他们砰然心动于是站起来喝道:“阁下是谁?可是山宗的朋友吗?”

    他这话问中了要点那人一时倒答不出来。袓仲寿也喝道:“朋友是袁大帅旧部么?

    我怎么眼拙没见过。你是那一镇那一位总兵手下?”那白脸人知道事已败露向黄须人一使眼色两人陡然跃起双双落在门口黄须人一刀“力劈华山”向黑脸少年砍来。那白脸人看似半男半女那知动作迅捷己极腕底一翻已抽出判官双笔向黑脸少年胸口齐齐点到。黑脸少年因为是来拜祭袁崇焕为表示尊崇起见身上不带兵刃。众人见他双手空空形势甚为危急有七八个武功好的都要抢上去救命。那知那少年功夫硬极左手如风施展擒拿手手法硬来抓黄须客的手腕同时右手骈起食中两指抢先点到白脸人的双目。他这两招虽然迟发却已先到众人还没有看清楚三人换招那黄须客和白脸人都已退后收招。袁党的人见少年只一招便已反守为攻暗暗喝采俱各止步。那两人见冲不出门知道身在虎穴之中情势危急异常刚退得一步便又抢上。黑脸少年使开双掌在单刀双笔之中穿梭来去攻多守少那两人几次想抢到门边都被黑脸少年逼了回来。

    那白脸人心中焦躁笔法一变双笔横打竖点招招指向黑脸少年的要穴。黄须客施展出山西武胜门刀法矮下身子刀刀向黑脸少年下盘砍去。众人眼见危急都想伸手但向刘一虎一瞧见他神色凝定反而坐了下来观战众人心想他自己人尚且不急一定是有恃无恐且看一下动静再说。三人在大殿中腾娜来去斗到酣处那黄须客突然惨叫一声一柄单刀脱手向人丛中飞去。朱安国跃起伸手一抄已把单刀接在手中。就在此时黑脸少年踏进一步左腿起处把黄须客一脚踢倒。他左腿尚未收回右腿乘势又起。白脸人武功精湛含胸吸气双笔一先一后反点敌人胸口。黑脸少年右手快如闪电突然抓住白脸人左笔笔端使力一扯已把一枝判官笔扭了过来这时白脸人右笔跟着点来不及收招已被黑脸少年用笔梢砸了过去。双笔相交当的一声火星交迸白脸人只觉虎口奇痛右笔跟着脱手。黑脸少年长笑一声右手抓住他的胸口一把提起左手扯住他的裤腰双手一分只听见嗤的一声白脸人的一条裤子已被扯了下来裸出下身。

    众人愕然怔住那黑脸少年笑道:“你是不是太监大家瞧瞧!”众人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目光都集到那白脸人的下身果然他是净了身的。大家哗然大笑围了拢来。众人眼见这黑脸少年出手奇快武功高明之极心中都很敬佩。

    这时早有人拥上去把白脸人和黄须客按住。袓仲寿喝问:“曹太监派你们来干什么?

    还有多少同党?怎么能混进来的?”两人默不作声袓仲寿一使眼色罗参将提起单刀随手把两人首级割下放在神像前的供桌上。袓仲寿拱手向刘一虎道:“不是三位发现奸贼咱们大祸临头还不知道。”刘一虎道:“这也是碰得凑巧。我们在道上遇见这两个家伙见他神色古怪身手又很灵便所以晚上到客店去一探终于探出了他们的底细。”

    袓仲寿向刘一虎的两位从人道:“请教两位尊姓大名。”那面貌英俊的人自称姓田那黑脸少年说姓崔。朱安国过去拉住黑脸少年的手说了许多赞佩的话。

    这时刘一虎和袓仲寿以及袁党中的几位首脑人物到后堂去密谈刘一虎表示李自成将军希望大家携手反明共同结盟袁党的人一时踌躇不决。最后袓仲寿道:“咱们的事已给曹太监知道如不和李将军合盟以举大事不但杀崇祯给袁大帅报仇的事难以成功只怕曹太监还要派人到处截杀咱们。”袁党众人一想不差于是结盟之议就成定局。

    里面在商谈着结盟大计殿上朱安国和那杀虎的倪浩拉着黑脸少年崔秋山的手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朱安国道:“崔大哥咱们虽然是第一天见面可是一见如故你别当我们是外人。”崔秋山道:“两位大哥从前打鞑子保护百姓我一向是很钦佩的。今天能够见到山宗这许多英雄朋友我实在是高兴得很。”倪浩道:“我想冒昧请问一句话崔大哥的师承是谁?”崔秋山忽然眼睛一红说道:“家师是一声雷张白野他老人家己去世多年了。”朱安国和倪浩互相望了一眼心中很是疑惑倪浩性子直爽说道:“一声雷张老前辈的大名我们是久仰的了不过有一句话崔大哥请勿见怪张老前辈武功虽高但似乎远远不及崔大哥。”崔秋山默然不语。朱安国道:“虽然青出于蓝徒弟高过师父的事也是常见的但刚才我看崔大哥打倒那两个奸细的身法手法却似另有真传。”

    崔秋山迟疑了一下道:“两位是好朋友我本来不敢瞒你们我师父逝世之后我机缘巧合遇着一位世外高人他见我可怜点拨了我一点武艺他要我立誓不许说他的名号所以要请两位大哥原谅。”倪朱两人见他说得诚恳忙道:“崔大哥快别这么说我们因为有一件事想求所以才这么相问。”崔秋山很是豪爽说道:“两位有什么事只要小弟做得到的一定照办大家是自己人何必客气。”朱安国道:“崔大哥请等一等我们去找两位朋友谈一谈。”崔秋山见他神态很是郑重不知求他的是什么事。朱安国与倪浩把那姓应和姓罗的拉在一边姓应的道:“怎么?”朱安国道:“这人武艺之好咱们这里没一个人能及得上他听他谈话性格也是十分正直豪爽。”倪浩道:“就是说到他师承时有点吞吞吐吐。”于是把崔秋山的话覆述了一遍。

    那姓应的名叫应松是袁崇焕帐下的谋士当年宁远筑城他曾出了不少力量。姓罗的名大干是著名的炮手宁远一战中他燃点红衣大炮轰死清兵无数因功升到参将。袁崇焕被冤枉处死后部下军心涣散他们都随大伙离军归田。应松道:“咱们不妨直言相求他瞧他怎么说?”朱安国道:“这事最好先问过袓相公。”应松道:“不错。”

    于是他转到殿后见袓仲和刘一虎正谈得十分投契于是把袓仲寿请出来商量了几句。袓仲寿道:“应师爷这件事关系幼主的终身你先探探那姓崔的口气。”应松点头答应与朱安国、倪浩、罗大干三人同去见崔秋山。应松道:“我们有一件事只有崔大哥能帮这个忙所以……”

    崔秋山见他们欲言又止一副好生为难的神气心中忍耐不住说道:“兄弟是粗人各位有什么吩咐只要兄弟做得到的无不从命。”应松道:“崔兄很爽快那么咱们直说了。袁大帅被杀害之后留下了一个儿子那时还只有七岁。我们拼命抢救和锦衣卫打了三次死了两个兄弟才保了袁大帅这点骨血。”崔秋山“嗯”了一声。应松又道:“这位幼主名叫袁承志由我们四人教他识字练武。他聪敏得很一教就会两年来我们的本领差不多都已传授给他了。虽然他年纪小有些功夫还不能领悟但再跟着我们进境一定不大。”

    崔秋山已懂了他们的意思说道:“你们要他跟我学?”朱安国道:“刚才我们见崔大哥出手杀这两个奸贼功夫胜过我们十倍如果崔大哥肯收这个徒弟栽培他成材那么袁大帅在天之灵一定也很感激。”说罢四人都作揖下去。崔秋山连忙还礼微一沉吟说道:“承各位瞧得起兄弟本来不该推辞。不过兄弟现在是在李将军军中日夜来去不定有时跟官军接起仗来也不知能活到那一天。要袁公子跟我在队伍里一则我怕没空教他二则实在也太危险。”应松等四人一想这确然也是实情心中好生失望崔秋山忽然道:“有一个人功夫胜我不知多少倍如果他肯收袁公子那真是他的造化了。”

    他忽然又连连摇头自言自语的道:“不成不成。”应松与朱安国忙问:“那是谁?”

    崔秋山道:“那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位奇人。他的功夫实在深不可测他教了我六个月兄弟只学到了他功夫的一点皮毛。”朱安国大喜问道:“这位奇人是谁?”崔秋山道:“他脾气很是奇特虽然教我武艺可是不肯让我叫他师父也不准我向人泄漏他的名字。

    所以求他收袁公子为徒恐怕不能办到。”倪浩问道:“这位奇人住在那里?”崔秋山道:“他也没有一定的住居地方到处都去到什么地方也从来不肯和我说。”应松等四人知道此事无望只得作罢。

    应松把袁承志叫了过来和崔秋山相见。崔秋山见他唇红齿白英秀可爱心中很是喜欢问他所学的武艺袁承志答了忽然问道:“崔叔叔你刚才抓住那两个奸细用的是什么法子呀?”崔秋山笑道:“那是从三十六路大擒拿法中化出来的伏虎掌法。”袁承志说:“这样快我看都看不清楚。”崔秋山笑道:“你想不想学?”袁承志聪敏异常一听这话忙道:“崔叔叔你教我。”崔秋山向应松笑道:“我跟刘将军说在这里?几天就把这路掌法传给他吧!”

    刘一虎和袓仲寿把结盟之事谈妥第二天众人在袁崇焕的神像前各各发下重誓义同生死决不相负。祖仲寿一早就替侯朝宗、杨鹏举等三人送行分别时对侯杨两人道:“咱们相逢一场总算有缘这里的事只要两位泄露半句后果如何也不必兄弟多说。”

    侯杨两人喏喏连声袓仲寿每人赠了五十两银子的盘费还派了两位兄弟送下山去。侯朝宗和杨鹏举经过这次凶险一个在家折节读书文章学问终成明末大家;另一个则心灰意懒知道江湖上山外有山天上有天回去收束了武会镖局终生不谈武事改业务农后来为清兵所杀。

    刘一虎结盟之后和那姓田的先下山去袁党各路好汉有的去参加李自成义军有的各归故乡筹备举事。袓仲寿、朱安国、倪浩、应松等留在山上详商袁承志以后的出处。袁承志自崔秋山答应教他伏虎掌后欢喜得一晚没睡好觉第二天上午大家忙着结盟没功夫理会这事下午大家纷纷下山临行时每个人都来和幼主作别又忙碌了半天。

    到得晚上袓仲寿和应松命人点了一对红烛设了交椅请崔秋山坐在上面要袁承志行拜师之礼。崔秋山道:“袁家小兄弟我一见就很喜欢他爱我这套伏虎掌我就破费几天功夫传授一个大概。但到底能不能在这几天之中学会学会之后能不能用那就要看他的悟性和以后的练习了这只是朋友之间的切磋师徒的名分是无论如何谈不上的。”应松道:“只要教得一招两式就是终身为师崔大哥何必太谦。”崔秋山一定不肯大家无法相强只得罢了。

    众人知道武林规矩崔秋山只答应传授袁承志一人那么他传艺时别人就不便旁观所以道了劳后都告辞出来。崔秋山等众人出去坐在椅上正色说道:“承志这套伏虎掌法是一位前辈高人传给我的我虽然不能领悟到其中的精奥之处但在江湖上对付普通敌人也已足够应付。他传授这套掌法时曾叫我立誓学会之后决不能用来欺压良善伤害无辜。”袁承志很是聪明当即跪下说道:“弟子袁承志学会了伏虎掌法之后决不敢欺压良善伤害无辜否则否则……”他不知道立誓的规矩说道:“否则就给师父打死。”崔秋山一笑道:“很好。”忽然身子一晃人已不见袁承志急转身时崔秋山又已绕到他的身后在他肩膀上一拍笑道:“你抓住我。”袁承志经过朱安国和倪浩两位明师的指点武功也已颇有根基突然一矮身左手虚晃一招右手圈转竟不回身听风辨形向崔秋山腿抓来。

    崔秋山喜道:“这招用得不坏!”话声方毕手掌轻轻在袁承志肩头一拍人影又已不见。袁承志依照倪浩所教的要旨凝神静气一对小掌伸了开来居然也护住了身上各处要害他见崔秋山身法奇快再也抓他不住于是不再跟他兜圈子捉迷藏一步一步退向墙壁突然转身靠住墙壁笑道:“崔叔叔我瞧见你啦!”崔秋山不能再绕到他的身后停住脚步笑道:“好好你又聪明根底又好这伏虎掌一定学得成。”于是一招一式的从头到尾教了他。

    这路掌法一共有一百单八式每式又有三种变化奇正相生克一共是三百二十四变。袁承志默默记忆教了三遍他已把部招式学。崔秋山于是连比带说再把每一招每一变的用法详细传授。袁承志武功本有根底悟性又强精微之处几乎能部领会只是练习未熟不能使用而已。一个教得起劲一个学得用心两人直练到深夜。

    第二天一早崔秋山在山边散步只见袁承志一人在旷地上练拳把那伏虎掌一百单八招化来变去勾、撇、捺、劈、撕、打、崩、吐八大要诀的精要居然也已能照顾到。崔秋山很是喜欢在他练到入神时突然一跃而前一腿向他背心踢去。袁承志忽听背后风声身体一侧回手就拉敌人的右腿一眼瞥见崔秋山连忙缩手惊叫:“崔叔叔!”崔秋山笑道:“别停手打下去。”劈面一掌袁承志借势打力踏上一步小拳攒击崔秋山腰胯那正是伏虎掌中第八十九招的“深入虎穴”。崔秋山赞道:“不错正是这样。

    ”他口中说着手下丝毫不停和袁承志对拆起来。袁承志有时用招错误他就随时指点两人翻翻滚滚把伏虎掌三百二十四式翻来覆去的拆解。袁承志见这套掌法变化无穷运用起来愈出愈奇真比检到一件异宝奇珍还要快活。崔秋山见他头上见汗知道打得累了就停住手叫他坐下休息一面给他讲解。讲了一个时辰又叫他站起来过招。

    两人从早晨到深夜除了吃饭之外没浪费一个时辰。这样练了七天到第八天晚上崔秋山道:“我所会的已部传了给你功夫如何以后看你自己的练习了。临敌的时候变招换掌七分靠功夫三分靠机灵一味蛮打决难取胜。”袁承志答应了。崔秋山道:“明天我就要回到李将军那里以后你好好练习吧。”袁承志从小死了爹娘崔秋山和他虽然只相处了八九天但他把伏虎掌倾囊相授教之切显见爱之深听说明天就要分离不觉眼眶红了就要掉下泪来。崔秋山在军中杀人不眨眼见这幼童对他情分很重也不由得感动。

    崔秋山抚摸一袁承志的头说道:“像你这样聪明资质武林中实在少见可惜我们没有机缘长期相聚。”袁承志道:“崔叔叔我跟你到李将军那里。”崔秋山笑道:“你这样小那怎样成?”正说到这里忽然听见屋外什么野兽一声怪叫袁承志奇道:“那是什么?又不像老虎又不像狼。”崔秋山道:“那是豹子。”他正要再说下去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咱们去把这头豹子捉来我有用处。”袁承志童心大起忙问:“什么用处?”崔秋山笑而不言匆匆走了出去袁承志忙跟出去见崔秋山不带兵刃又问:

    “崔叔叔你用什么兵器打豹子?”

    那知崔秋山并不从正门出去反而走到内进袓仲寿的房外叫道:“朱大哥倪大哥你们都在这里么?”朱安国等在房内聚谈听见叫声开门出来。崔秋山笑道:“请各位帮一下手把外面那头豹子逼进屋来我有用处。”倪浩是杀虎的能手连说:“好好。”拿了猎虎叉抢先出门崔秋山叫道:“倪大哥别伤那畜牲。”倪浩遥遥答应不一会呼喝声已起。崔秋山和朱安国、罗大干三人也纵出门去袁承志拿了短枪想跟出去袓仲寿道:“承志别出去咱们在这里看。”袁承志无奈只得和袓仲寿、应松三人凭在窗口观望。只见他们三人拿了火把在东西北三方站定倪浩拿了一柄猎虎叉在山边和一只巨大异常的金钱豹翻翻滚滚的拼斗。他一柄叉护住身不让豹子扑过来却也不去伤他。豹子见到火光惊恐想逃但崔秋山、朱安国、罗大干三人把牠的逃路阻住。豹子机警异常见崔秋山一人手中没有兵器大吼一声突然向他扑来崔秋山身子一晃避开牠的利爪右掌如铁在豹子额头上掌豹子登时翻了一个筋斗转身向南。南面房门大开豹子很是聪明不肯进屋东西乱窜但被众人逼住无路可走。崔秋山忽然纵上在豹子后臀上猛力一脚豹子负痛吼叫一声笔直窜进屋去。那时应松已把各处门户紧闭仅留出西边偏殿的门户豹子见各人手持火把追来东爬西搔胡胡吼叫奔进西殿。罗大干随后把门关上一只大豹已被关在殿内。

    众人见把豹子关住都很高兴望着崔秋山不知他要那豹子何用。崔秋山笑道:“承志你进去打豹!”此言一出众人都大吃一惊。袓仲寿道:“这怕不大妥当吧?”崔秋山道:“我在旁边瞧着这畜牲伤不了他。”袁承志道:“好!”挺了短枪就去开门崔秋山道:“把枪放下空手进去!”

    袁承志怔了一怔随即会意崔秋山是要他使用刚学会的伏虎掌对付豹子不禁有点胆怯。崔秋山道:“你怕么?”袁承志跃起拔开殿门上的插头推门进去只听见“胡”的一声巨吼一团黑影当头扑来。袁承志右腿一挫让开来势反手一掌打在豹子耳上他虽然打中可是手小无力豹子丝毫不以为意回头一抓袁承志窜到牠背后拉住牠尾巴一扯。这时崔秋山已站在一旁卫护惟恐豹子突然发恶袁承志制牠不住但见他虽然小小年纪伏虎掌已使得相当纯熟豹子三扑三抓始终没碰到他的一点衣角反受了他一掌一脚。

    袓仲寿、朱安国、倪浩等见袁承志空手斗豹虽说崔秋山在一旁照料但终究关心大家拿了火把站在角落里旁观。朱安国和倪浩手中都扣住暗器以便紧急时打豹救人。

    火光中只见袁承志腾挪起伏身法快极。他初时还东逃西窜不敢和豹子过份接近但后来见手学掌法使展开来奥妙无穷闪避攻击得心应手于是越打越有精神。他见自己手掌打在豹子身上毫无用处突然变招改打为拉每一掌出去击到豹子身上回手时一定扯下一把毛来。豹子受痛吼叫连连对袁承志的小掌也有了忌惮见他手掌伸过来时不住吼叫退避露齿抵抗。但袁承志手法极快豹子总是闪避不及一时殿中豹毛四处飞扬一头好好的金钱豹被他东一块西一块的抓去了不少锦毛众人见这情形都笑了起来。

    豹毛虽被抓去但空手想制服牠却始终不成酣斗中他突然一招“菩萨低眉”身子一矮正面向豹子冲去豹子一怔随即四腿离地当面扑来眼见袁承志已在豹子腹下。倪浩大惊镖飞出那豹子竟有灵性右脚一伸把双镖拨落这时袁承志却已不见。

    众人仔细再看时只见他躲在豹子腹底一双小腿勾住豹背一个头顶住豹子下颏使牠咬不着抓不到。豹子猛跳猛窜在地上打滚袁承志始终不放一人一兽僵持起来。他知道时间一久自己力气不足只要一松手脚就得伤于豹子爪下忙叫:“崔叔叔快来。”崔秋山道:“取牠眼睛!”一言提醒袁承志右臂穿出一下把豹子的右眼挖了出来豹子痛得狂叫窜跳更烈。崔秋山踏上一步蓬蓬连环两掌已把豹子打得头昏脑胀翻倒在地崔秋山一把将袁承志抱了起来笑道:“不坏不坏真难为你了。”回头瞧瞧袓仲寿等人大家已惊得满头大汗。崔秋山打开殿门在豹子后臀上踢了一脚笑道:“放你走吧!”那豹子直窜出去忽然外面有人惊叫起来。

    众人以为那头豹子奔到外面伤了人忙出去看时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见满山都是火光刀枪在火光中闪闪发亮原来明兵大集来围攻老鸦山了幸好袁党众人已事先散去可是看这声势脱逃正自不易在山下守望的党人想已都被杀害所以事先毫无警报而敌兵突然来临。

    袓仲寿等都是身经百战虽然心惊但并不慌乱众人中袓仲寿过去官阶最高他当即发令:“罗将军你率领煮饭、打扫、守祠的众兄弟到东边山头上放火吶喊作为疑兵。”罗大干应令去了。袓仲寿又道:“朱将军、倪将军你们两人到前山去每人各射十箭教官兵不敢过分逼近射后立刻回来。”朱倪两人应令去了。袓仲寿道:“崔大哥有一件重任要交托给你。”崔秋山道:“你要我保护承志?”袓仲寿道:“正是如此。”

    他说着和应松两人拜了下去。崔秋山吃了一惊连忙还礼说道:“两位有话请说快休如此。”这时只听见喊声大作又隐有金鼓之声听声音是山上发出想来罗大干已把祠中的大鼓大钟抬出来大敲猛打扰乱敌兵。袓仲寿道:“袁大帅只有这点骨血请崔大哥护送他下山。”崔秋山道:“我必定尽力而为。”这时朱安国和倪浩已射完箭回来。袓仲寿道:“我和朱将军一路会齐罗将军后从东边冲下;应先生和倪将军一路从西边冲下。咱们先冲把敌兵主力引住。崔大哥和承志再从后山冲下大家将来在李将军那里会齐。”众人见他在危急之中指挥若定很是佩服。袁承志经应松等数载教养这时分别心中十分难过跪下去拜了几拜说道:“袓叔叔、应叔叔、朱叔叔、倪叔叔、我、我…

    …”喉中哽住了说不下去。袓仲寿道:“你跟着崔叔叔去要好好听他话。”袁承志点头答应。

    这时山腰里明兵喊声大作向上冲锋应松道:“咱们走吧。崔大哥你稍待片刻再去。”众人各举兵刃向下冲去。倪浩见崔秋山没带兵器把虎叉向他掷去说道:“崔大哥接住。”崔秋山道:“我不用!”接住虎叉想掷还给他倪浩已经跑得远了于是拉着承志向后山走去。只见后山山坡上也满是火把密密层层的不知道有多少兵士。崔秋山见山下箭如飞蝗乱射上来又退回祠中跑到厨下揭了两个锅盖一大一小自己拿了大的把小锅盖递给袁承志说道:“这是盾牌走吧!”两人展开轻身功夫往黑暗中窜去不一会明兵已发现两人踪迹齐齐发喊追了过来数十枝箭同时射到。

    崔秋山挡在袁承志后面左手舞动锅盖把来箭一一挡开只听见登登之声不绝许多箭枝都射在锅盖之上。两人直闯下山去许多官兵上来拦阻崔秋山使开猎虎叉叉刺杆打一时间打死了十多名官兵。袁承志那柄短枪虽然不能伤人但也尽可护身转眼间两人已奔到山腰刚喘得一口气忽然喊声大作一股明兵斜刺里冲到当先一名千户手持大刀当头一刀向崔秋山砍来。崔秋山举叉一架觉得他膂力颇大右手一叉“毒龙出洞”笔直刺了过去。那千户举刀格开叫道:“弟兄们上啊!”崔秋山不敢恋战举起锅盖向千面前一晃千户向右一避崔秋山大喝一声手起叉落从他胁下直插了进去待拔出叉来转头却不见了袁承志心中大惊只见左边一群人围着吆喝他大踏步挺叉赶去明兵纷纷闪避待得奔近果然见袁承志被围在垓心。他手中一柄短枪已经跌落一对小掌正展开刚学会的伏虎掌法在和三名明兵对敌只见他左支右绌形势已十分危急。崔秋山更不打话刷刷两叉已把两名官兵刺倒左手拉了袁承志便走。官兵大叫来赶崔秋山斗然回头使开回马枪法把赶得最近的两名士兵刺倒再踏上一步叉杆抄起把一名士兵挑了起来直掼在山石之上惨叫一声跌得晕死过去。

    众官兵见他如此神威俱都止步不追。崔秋山把袁承志挟在胁下展开轻功提纵术直向黑暗无人处窜去不一会和官兵们离得远了。崔秋山把袁承志放下问道:“你受了伤吗?”袁承志举手往脸上抹汗只觉黏腻腻的在月光下一看满手是血吃了一惊看崔秋山脸上时也是血迹斑斑说道:“崔叔叔血……血……”崔秋山道:“不要紧那是别人的血你身上有那里痛么?”袁承志道:“没有。”崔秋山道:“好咱们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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