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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阵外达尔巴和众蒙古武士、石阵内郭芙与武氏兄弟尽皆大惊一齐抢前来救。达尔巴神力惊人蒙古武士中也有数名高手郭芙与二武如何能敌?突见金轮国师摇摇晃晃&a;lt;tt&a;gt;藏书网&a;lt;/tt&a;gt;的站起来铁轮一摆呛啷啷动人心魄脸色惨白仰天大笑笑声中却充满着凄怆惨厉之意众人相顾骇然住足不前。

    国师嘶哑着嗓子说道:“老纳生平与人对敌从未受过半点微伤今日居然自己伤了自己那是天意吗?”伸出大手往黄蓉背上抓去。

    杨过给他掌力震伤胸臆爬在地下无力站起见黄蓉危急仍奋力横棒挥出将他这一拿格开但就是这么一用力禁不住喷出口鲜血。黄蓉惨然道:“过儿咱们认栽啦不用再拚你自己保重。”郭芙手提长剑护在母亲身前。杨过低声道:“芙妹你快逃走去跟你爹爹报信要紧。”

    郭芙心中昏乱明知自己武艺低微可怎舍得母亲而去?金轮国师铁轮微摆撞正她手中长剑当的一声白光闪动长剑倏地飞起落向林中。

    国师正要推开郭芙去拿黄蓉忽听一个女子声音叫道:“且慢!”林中跃出一个青衫人影伸手接住半空落下的长剑三个起伏已奔到乱石堆中。国师见此人面目可怖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面貌不禁一怔喝问:“是谁?”那女子却不答话俯身推过一块岩石挡在他与黄蓉之间说道:“你便是大名鼎鼎的金轮国师么?”她相貌虽丑声音却甚娇嫩。国师道:“不错尊驾是谁?”那女子说道:“我是无名幼女你自识不得我。”说着又将另一块岩石移动了三尺。

    此时日落西山树林中一片朦胧国师心念忽动喝道:“你干什么?”待要阻止她再移石块那女子叫道:“角木蛟变亢金龙!”郭芙与二武一怔心想:“她怎么也知石阵的变化?”但听她喝令之中自有一股威严之意立时遵依搬动石块。四五块岩石一移散乱的阵法又生变化。

    国师又惊又怒大喝道:“你这小女孩也敢来捣乱!”只听她又叫:“心月狐转房日兔”“毕月乌移奎木狼”“女土蝠进室火猪”她所叫的都是二十八宿方位。郭芙与二武听她叫得头头是道与黄蓉主持阵法时一般无异心下大喜奋力移动岩石眼见又要将金轮国师困住。

    国师背上受了石块撞击强运内力护住一时虽不发作其实内伤着实不轻无力再起脚挑动石块他知道只消再迟片刻便即陷身石阵达尔巴徒有勇力不明阵法难以相救见黄蓉正撑持着起身兀自站立不定只须踏上几步就可手到擒来但仍自谋脱身要紧铁轮虚晃向武修文脑门击去。他受伤之后手臂然酸软无力单举铁轮也已勉强武修文如拔剑招架反可将他铁轮击落脱手。但他威风凛凛虽是虚招瞧来仍猛不可当武修文那敢硬接当即缩身入阵。

    金轮国师缓步退出石阵呆立半晌心中思潮起伏:“今日错过了这个良机只怕日后再难相逢。难道老天当真护佑大宋令我大事不成?我今日受伤纯属天意。中原武林中英才辈出单是这几个青年男女已资兼文武未易轻敌我外邦豪杰之士不免相形见绌了。”抚胸长叹转头便走走出十余步突然间呛啷一响铁轮落地身子摇晃。他深信命运之说只觉所谋不遂未可强求。

    达尔巴大惊大叫:“师父!”抢上扶住忙问:“师父你怎么啦?”金轮国师皱眉不语伸手扶着他肩头低声道:“可惜可惜!走罢!”一名蒙古武士拉过坐骑。国师重伤之余已无力上马达尔巴左掌托住师父腰间将他送上马背。一行人向东而去。

    青衫少女缓步走到杨过身旁顿了一顿慢慢弯腰察看他脸色要瞧伤势如何。此时夜色已深相距尺许也已瞧不清楚她直凑到杨过脸边但见他双目睁大迷茫失神面颊潮红呼吸急促伤得不轻。

    杨过昏迷中只见一对目光柔和的眼睛凑到自己脸前就和小龙女平时瞧着自己的眼色那样又温柔又怜惜当即张臂抱住她身子叫道:“姑姑过儿受了伤你别走开了不理我。”

    青衫少女又羞又急微微一挣。杨过胸口伤处立时剧痛不禁“啊唷”一声。那少女不敢强挣低声道:“我不是你姑姑你放开我。”杨过凝视着她眼睛哀求道:“姑姑你别撇下我我……我……我是你的过儿啊。”那少女心中一软柔声道:“我不是你姑姑。”这时天色更加黑了那少女一张可怖的丑脸在黑暗中隐没只一对眸子炯炯生光。杨过拉着她手不住哀求:“是的是的!你……你别再撇不我不理。”那少女给他抱住了羞得身发烧不知如何是好。杨过见到她温柔可亲的眼光叫道:“你不是姑姑你……你是不是媳妇儿?”那少女身子一缩不由自主的推开了他:“不不!我不是媳……妇儿!”

    突然间杨过神志清明惊觉眼前人并非小龙女失望已极脑中天旋地转便即昏晕。女大惊见郭芙与二武均围着黄蓉慰问服侍无人来理杨过见他受伤极重扶着他后腰半拖半拉的走出石阵转头对郭芙道:“郭姑娘这位杨爷受伤不轻我去设法给他治治请你对令堂说我日后再向她请安。”郭芙问道:“姊姊是谁?你识得我吗?”那少女道:“应该识得的。”扶着杨过慢慢走出林外。瘦马甚有灵性认得主人奔近身来。那少女将杨过扶上马背却不与他同乘牵了马缰步行。

    杨过一阵清醒一阵迷糊有时觉得身边的女子是小龙女大喜而呼有时却又发觉不是身如入冰窖。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觉得口腔中一阵清馨透入胸间伤处说不出的舒服受用缓缓睁开眼来不由得一惊原来自己已睡在一张榻上身上盖了薄被要待翻身坐起突感胸骨剧痛竟动弹不得。

    转头见窗边一个青衫少女左手按纸右手握笔正自写字。她背面向榻瞧不见她相貌但见她背影苗条细腰一搦甚是娇美。再看四周时见所处之地是间茅屋的斗室板床木凳器物简陋四壁萧然却一尘不染清幽绝俗。床边竹几上并列着一张瑶琴一管玉箫。

    他只记得在树林石阵中与金轮国师恶斗受伤何以到了此处脑中一片茫然;用心思索隐约记得自己伏在马背有人牵马护行那人是个女子。此刻想来依稀记得眼前这少女的背影。她这时正自专心写字但见她右臂轻轻摆动姿式飘逸。室中寂静无声。较之先前石阵恶斗竟似到了另一世界。他不敢出声打扰那少女只安安稳稳的躺着正是: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实不知人间何世。

    突然间心念一动眼前这青衫少女正是长安道上示警后来与自己联手相救陆无双的那人自忖与她无亲无故怎么她对自己这么好法?不由得冲口而出说道:“姊姊原来又是你救了我性命。”

    那少女停笔不写却不回头柔声道:“也说不上救你性命我恰好路过见那蒙古和尚甚是横蛮你又受了伤……”说罢微微低头。杨过道:“姊姊我……我……”心中感激一时喉头哽咽竟说不出声来。那少女道:“你良心好不顾自己性命去救别人我碰上稍稍出了些力却又算得什么。”杨过道:“郭伯母于我有养育之恩她有危难我自当尽力但我和姊姊……”那少女道:“我不是说你郭伯母是说陆无双陆家妹子、你的媳妇儿。”

    “媳妇儿”这三字杨过最近想起时心中只指小龙女而言而这少女所指的显然是长安道上从李莫愁手下所救的跛足姑娘这人已有许久不曾想起听她提&a;lt;s&a;gt;99lib.&a;lt;/s&a;gt;及忙道:“她不是我媳妇儿。她叫我傻蛋我便叫还她‘媳妇儿’那是说笑当不得真的。陆姑娘平安罢?她伤好了?”那少女道:“多谢你挂怀她伤口已然平复。你倒没忘了她。”杨过听她语气中与陆无双甚是亲密问道:“不知姊姊跟陆姑娘怎生称呼?”

    那少女不答微微一笑说道:“你不用姊姊长、姊姊短的叫我我年纪没你大。”顿了一顿笑道:“也不知叫了人家几声‘姑姑’呢这时改口只怕也已迟了。”

    杨过脸上一红料想自己受伤昏迷之际定是将她错认了小龙女不住的叫她“姑姑”说不定还有什么亲昵之言、越礼之行越想越不安期期艾艾的道:“你……你……不见怪罢?”那少女笑道:“我自不会见怪你安心在这儿养伤罢。等伤势好了便去寻你姑姑。”又道:“别太担心了终究找得到的。”这几句话温柔体贴三分慈和中又带着三分敬重令人既安心又愉悦与他所识别的女子不相同。她不似陆无双那么刁钻活泼更不似郭芙那么骄肆自恣。耶律燕是豪爽不羁完颜萍是楚楚可怜。至于小龙女初时冷若冰霜漠不关心到后来却又是情之所钟生死以之乃是趋于极端的性格。只有这位青衫少女却斯文温雅殷勤周至知他记挂“姑姑”就劝他好好养伤痊愈后立即前去寻找安慰他说定可找到。但觉和她相处一切是宁静平和。

    她说了这几句话又提笔写字。杨过道:“姊姊你贵姓?”那少女道:“你别问这个问那个的还是安安静静的躺着不要胡思乱想内伤就好得快了。”杨过道:“好罢其实我也明知是白问你连脸也不让见姓名更是不肯说的了。”

    那少女叹道:“我相貌很丑你又不是没见过。”杨过道:“不不!那是你戴了人皮面具。”那少女道:“要是我像你姑姑一般好看我干么要戴面具?”杨过听她称赞小龙女美貌极是欢喜问道:“你怎知我姑姑好看?你见过她么?”那少女道:“我没见过。但你这么想念她她自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儿了。”杨过叹道:“我想念她倒也不是为了她美貌只为了她待我好。就算她是天下第一丑人我也一般想念。不过……不过要是你见了她定会赞她。”

    这番话若给郭芙与陆无双听了定要讥刺几句那少女却道:“定是这样。她不但美貌待你更加好得不得了。”说着又伏案写字。

    杨过望着帐顶出了一会神忍不住又转头望着她苗条的身影问道:“姊姊你在写些什么?这等要紧。”那少女道:“我在学写字。”杨过道:“你临什么碑帖?”那少女道:“我的字写得难看极啦怎说得上摹临碑帖?”杨过道:“你太谦啦我猜定是好的。”那少女笑道:“咦这可奇啦你怎么又猜得出?”杨过道:“似你这等俊雅的人品书法也定然俊雅的。姊姊你写的字给我瞧瞧好不好?”

    那少女又轻轻一笑道:“我的字是见不得人的等你养好了伤要请你教呢。”杨过暗叫:“惭愧。”不禁感激黄蓉在桃花岛上教他读书写字若没那些日子的用功别说分辨书法美恶连旁人写什么字也不识得。

    他出了一会神觉得胸口隐隐疼痛当下潜运内功气转百穴渐渐的舒畅安适竟自沉沉睡去。待得醒来天已昏黑那少女在一张矮几上放了饭菜端到他床上服侍他吃饭。竹筷陶碗虽是粗器却尽属新纵然一物之微看来也均用了一番心思。

    菜肴也只平常的青菜豆腐、鸡蛋小鱼但烹饪得鲜美可口。杨过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饭连声赞美。那少女脸上虽戴着面具瞧不出喜怒之色但明净的双眼中却露出欢喜的光芒。

    次日杨过的伤势又好了些。那少女搬了张椅子坐在床头给他缝补衣服将他一件破烂的长衫都补好了。她提起那件长衫说道:“似你这等人品怎么故意穿得这般褴褛?”说着走出室去棒了一匹青布进来依着杨过原来衣衫的样子裁剪起来。

    听她话声和身材举止也不过十七八岁但她对待杨过不但像是长姊视弟直是母亲一般慈爱温柔。杨过丧母已久时至今日依稀又是当年孩提的光景心中又感激又诧异忍不住问道:“姊姊干么你待我怎么好?我实在当不起。”那少女道:“做一件衣衫那有什么好了?你舍命救人那才教不易呢。”

    这一日上午就这么静静过去。午后那少女又坐在桌边写字杨过极想瞧瞧她到底写些什么但求了几次那少女总是不肯。她写了约莫一个时辰写一张出一会神随手撕去又写一张始终似乎写得不合意随写随撕瞧这情景自不是钞录什么武学谱笈最后她叹了口气不再写了问道:“你想吃什么东西我给你做去。”

    杨过灵机一动道:“就怕你太过费神了。”那少女道:“什么啊?你说出来听听。”杨过道:“我想吃粽子。”那少女一怔道:“裹几只粽子又费什么神了?我自己也想吃呢。你爱吃甜的还是咸的?”杨过道:“什么都好。有得吃就心满意足了那里还能这么挑剔?”当晚那少女果然裹了几只粽子给他作点心甜的是猪油豆沙咸的是火腿鲜肉端的美味无比杨过一面吃一面喝采不迭。

    那少女叹了口气说道:“你真聪明终于猜出了我的身世。”杨过心下奇怪:“我没猜啊!怎么猜出了你的身世?”但口中却说:“你怎知道?”那少女道:“我家乡江南的粽子天下驰名你不说旁的偏偏要吃粽子。”杨过回忆数年前在浙西遇到郭靖夫妇、与李莫愁争斗、又得欧阳锋收为义子等一连串事迹始终想不起眼前这少女是谁。

    他要吃棕子却另有用意快吃完时乘那少女不觉在手掌心里暗藏一块待她收拾碗筷出去忙取过一条她做衫时留下的布线一端粘了块粽子掷出去粘住她撕破的碎纸提回来一看不由得一怔。原来纸上写的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八个字。那是 href='223/i#039;&a;gt;《诗经》中的两句当年黄蓉曾教他读过解说这两句的意思是:“既然见到了这位有德君子怎么会不快活?”杨过又掷出布线粘回一张见纸上写的仍是这八个字只是头上那个“既”字却已给撕去了一半。杨过接连掷线收线粘回来十多张碎纸片但见纸上颠来倒去写的就只这八个字。细想其中深意不由得痴了。

    忽听脚步声响那少女回进室来。杨过忙将碎纸片在被窝中藏过。那少女将余下的碎纸搓成一团拿到室外点火烧化了。

    杨过心想:“她写‘既见君子’这君子难道说的是我么?我和她话都没说过几句她瞧见我有什么可欢喜的呢?再说我这么乱七八糟又是什么狗屁君子了。若说不是我这里又没旁人。”其实 href='223/i#039;&a;gt;《诗经》中所说“君子”就是说一个男子不一定要说是一个“温文尔雅的有德君子”这一点杨过却又不懂了。

    正自痴想那少女回进室来在窗边悄立片刻吹灭了蜡烛。月光淡淡从窗中照射进来铺在地下。杨过叫道:“姊姊。”那少女却不答应慢慢走了出去。

    过了半晌只听室外箫声幽咽从窗中送了进来。杨过曾见她用一根类似玉箫的银色短棒与李莫愁动手武功不弱不意这玉箫吹将起来却也这么好听。他在古墓之中有时小龙女抚琴他便伴在一旁听她述说曲意也算得粗解音律。这时辨出箫中吹的是“无射商”调子却是一曲〈淇奥〉这首琴曲温雅平和杨过听过几遍也并不喜爱。但听她吹的翻来覆去总是&a;lt;rk&a;gt;?99lib.&a;lt;/rk&a;gt;头上五句或高或低忽徐忽疾始终是这五句的变化却颇具缠绵之意。杨过听小龙女说过这曲子是赞美一个男子像切蹉过的象牙那么雅致像琢磨过的美玉那么和润到底是什么句子他却不记得了。

    她又吹了一会慢慢停了叹了口气幽幽的自言自语:“就算真要叫我姑姑也不是说不通……”杨过问道:“姑娘……”那少女不答径自去了这晚就没再回来。

    次日清晨那少女送早饭进来见杨过脸上戴了人皮面具不禁一呆笑道:“你怎么也戴这东西了?”杨过道:“这是你送给我的啊你不肯显露本来面目我也就戴个面具。”那少女淡淡的道:“那也很好。”说了这句话后放下早饭转身出去这天一直就没再跟他说话。杨过惴惴不安生怕得罪了她想要说几句话赔罪她在室中却始终没再停留。到得晚间那少女待杨过吃完了饭进室来收拾碗筷正要出去杨过道:“姊姊你的箫吹得真好听再吹一曲好不好?”

    那少女微一沉吟道:“好的。”出室去取了玉箫坐在杨过床前幽幽吹了起来。这次吹的是一曲〈迎仙客〉乃宾主酬答之乐曲调也如是雍容揖让肃接大宾。杨过心想:“原来你在箫声之中也带了面具不肯透露心曲。”

    箫声中忽听得远处脚步声响有人疾奔而来。那少女放下玉箫走到门口叫道:“表妹!”一人奔向屋前气喘吁吁的道:“表姊那女魔头查到了我的踪迹正一路寻来咱们快走!”杨过听话声正是陆无双心下一喜但随即听她说那女魔头即将追到指的自是李莫愁不由得暗暗吃惊随即又想:“原来这位姑娘是媳妇儿的表姊。”

    只听那少女道:“有人受了伤在这里养伤。”陆无双道:“是谁?”那少女道:“你是他的媳妇儿你说是谁?”陆无双叫道:“傻蛋!他……他在这里!”说着冲进门来。

    月光下只见她喜容满脸叫道:“傻蛋傻蛋!你怎么寻到了这里?这次可轮到你受伤啦。”杨过道:“媳妇……”只说出两个字想起身旁那温雅端庄的青衫少女登时不敢再开玩笑当即缩住转口问道:“李莫愁怎么又找上你了?”

    陆无双道:“那日酒楼上一战你忽然走了我表姊带我到这里养伤。其实我的伤早就没事啦我气闷不过出去闲逛散心当天就撞到了两名丐帮的化子偷听到他们说大胜关在开什么英雄大会。我便去大胜关瞧瞧热闹那知这会已经散了。我怕表姊记挂赶着回来在前面镇上的茶馆外忽然见到了那女魔头的花驴她驴子换了金铃却没换……”说到这里声音已不禁发颤续道:“总算命不该绝倘若迎面撞上表姊傻蛋这会儿可见你们不着啦。”

    杨过道:“这位姑娘是你表姊?多承她相救可还没请教姓名。”那少女道:“我……”陆无双突然伸出双手将杨过和那少女脸上的人皮面具同时拉脱说道:“那魔头不久就要到来你们两个还戴这劳什子干什么?”

    杨过眼前斗然一亮见那少女脸色晶莹肤光如雪鹅蛋脸儿上有一个小小酒窝微现腼腆虽不及小龙女那么清丽绝俗却也是个极美的姑娘。

    陆无双道:“她是我表姊程英桃花岛黄岛主的关门小弟子。”杨过作揖为礼道:“程姑娘。”程英还礼道:“杨少侠。”杨过心想:“怎么她小小年纪竟是黄岛主的弟子?从郭伯母身上算..起来我岂不还矮了她一辈?”突然之间明白了她昨晚的话:“就算真要叫我姑姑也不是说不通……”冲口便想叫她“姑姑”但“姑姑”二字于他有特殊含义等于是“铭心刻骨的爱侣”叫将出来未免唐突了佳人终于不敢出口。

    原来程英当日为李莫愁所擒险遭毒手适逢桃花岛岛主黄药师路过救了她性命。黄药师自女儿嫁后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年老孤单自不免寂莫这时见程英稚弱无依不由得起了怜惜之心治愈她伤毒之后便带在身边。程英服侍得他体贴入微远胜当年娇憨顽皮、跳荡不羁的黄蓉。黄药师由怜生爱收了她为徒。程英聪明机智虽远不及黄蓉但她心细似发小处留心却也学到了黄药师不少本领。

    这一年她武功初成禀明师父北上找寻表妹在关陕道上与杨过及陆无双相遇途中示警、夜半救人便都是她的手笔了。众少年合斗李莫愁后她带同陆无双到这荒山中来结庐疗伤。日前陆无双独自出外久久不归。程英记挂起来出去找寻却遇上黄蓉摆乱石阵与金轮国师相斗。这项奇门阵法她也跟黄药师学过虽所知不多学得却甚细到机缘巧合救回杨过。先前杨过奋身相救陆无双程英对他的侠骨英风本已钦佩这次杨过在昏迷之中既抱住了她又不住口的叫她“姑姑”叫得情致缠绵就像要将一颗心掏出来那么柔情万种。有时更亲亲热热的叫她“媳妇儿”又曾抱住她亲吻。程英又羞又急无可奈何之中却也芳心可可忍不住为之倾倒。

    陆无双道:“这紧急关头你两位还这般多礼干什么?”杨过道:“李莫愁后来见到你了?”陆无双道:“你倒想得挺美!要是给她见到了你又不来救我我还能逃脱她毒手?我一见到花驴颈中的金铃立即躲在茶馆屋后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听得那魔头向那茶馆掌柜的打听有没见到两小姑娘一个有点儿跛另一个是个丑八怪。表姊她说的是你可不知道你恰好是丑八怪的对头是位美人儿……”程英脸上微微一红道:“你别胡说可让杨少侠笑话。”杨过道:“少侠什么的称呼可不敢当你叫我杨过便是。”

    陆无双嗔道:“你一见我表姊就服服贴贴的连名带姓都说了跟我却偏装神弄鬼的骗人。”杨过微笑道:“你叫我‘傻蛋’我便听你话做傻蛋那还不够服服贴贴吗?”陆无双小嘴一撅道:“慢慢再跟你算帐。”转头向程英道:“表姊你带了这面具儿常到镇上去买盐米物品镇上的人都认得你。茶馆掌柜也决想不到李莫愁这样斯文美貌的出家人会不怀好意自然跟她说了咱们住处。那魔头谢了又问镇上什么地方可以借宿便带了洪师姊去找宿处。她一向害人总是天刚亮时动手算来还有三个时辰。”

    程英道:“是。那日这魔头到你家便是寅末卯初时分。”三人说起当年李莫愁如何下毒手害死陆无双父&a;lt;rk&a;gt;&a;lt;/rk&a;gt;母才知三人幼时曾在嘉兴相会程英和陆无双都还去过杨过所住的破窑想到儿时居然曾有过这番遇合心头不由得均平添温馨。

    杨过道:“这魔头武功高强就算我并未受伤咱三个也斗她不过的。还是外甥点灯笼照旧咱们这就溜之大吉罢。”程英点点头道:“眼下还有三个时辰。杨兄的坐骑脚力甚好咱们立时就逃那魔头未必追得上。”陆无双道:“傻蛋你身上有伤能骑马么?”杨过叹道:“不能骑也只得硬挺总好过落入这魔头手中。”

    陆无双道:“咱们只一匹马。表姊你陪傻蛋向西逃我故布疑阵引她往东追。”程英脸上微微一红道:“不你陪杨兄。我跟李莫愁并无深仇大怨纵然给她擒住也不一定要杀我你如落入她手那可有得受的了。”陆无双道:“她冲着我而来若见我和傻蛋在一起岂非枉自累了他?”表姊妹俩你一言我一语互推对方陪伴杨过逃走。

    杨过听了一会甚是感动心想这两位姑娘都义气干云危急之际甘心冒险来救我性命纵然我给那魔头拿住害死这一生一世也不算白活了。陆无双道:“傻蛋你倒说一句你要我表姊陪你逃呢还是要我陪?”杨过还未回答程英道:“你怎么傻蛋长、傻蛋短的也不怕杨兄生气。”陆无双伸了伸舌头笑道:“瞧你对他这般斯文体贴傻兄定是要你陪的了。”她把“傻蛋”改称“傻兄”算是个折衷。

    程英面色白皙极易脸红给她一说登时羞得颜若玫瑰微笑道:“人家叫你‘媳妇儿’可不是么?你媳妇儿不陪那怎么成?”这一来可轮到陆无双脸红了伸出双手去呵她痒程英转身便逃。霎时中小室中一片旖旎风光三人倒不似初时那么害怕担忧了。

    杨过心想:“若要程姑娘陪我逃走媳妇儿就有性命之忧。倘是媳妇儿陪我程姑娘也万分危险。”说道:“两位姑娘如此相待实是感激无已。我说还是两位快些避开让我在这里对付那魔头。我师父与她是师姊妹她总得有几分香火之情何况她怕我师父谅她不敢对我如何……”他话未说完陆无双已抢着道:“不行不行。”

    杨过心想她二人也定然不肯弃己而逃便朗声道:“咱三人结伴同行当真给那魔头追上时三人拚一死战最多是三人一起送命。”陆无双拍手道:“好就是这样。”程英沉吟道:“那魔头来去如风三人同行定然给她追上。与其途中激战不如就在这儿给她来个以逸待劳。”杨过道:“不错。姊姊会得奇门循甲之术连那金轮国师尚且困住赤练仙子未必就能破解。”

    此言一出三人眼前登时现出一线光明。程英道:“那乱石阵是郭夫人布的我乘势略加变化则可要我自布一个却没这本事说不得咱们尽人事以待天命便了。表妹你来帮我。”杨过心想:“郭伯母教我阵法变化仓卒之际我只硬记得十来种只能用来诱那生满了锈的铁轮国师入阵要阻挡这怨天愁地的李莫愁却无用处。这门功夫可繁难得紧真要精熟决非一年半载之功。程姑娘小小年纪所学自然及不上郭伯母她这话想来也非谦辞。但她布的阵势不论如何简陋总之有胜于无。”

    表姊妹俩拿了铁铲锄头走出茅舍掘土搬石布置起来。忙了一个多时辰隐隐听得远处鸡鸣之声程英满头大汗眼见所布的土阵与黄蓉的乱石阵实在相差太远心中暗自难过:“郭夫人之才真胜我百倍。唉想以此粗陋土阵挡住那赤练魔头当真难上加难了。”她怕表妹与杨过气沮也不明言。

    陆无双在月光下见表姊的脸色有异知她实无把握从怀中取出一册抄本进屋去递给杨过道:“傻蛋这就是我师父的《五毒秘传》。”杨过见那本书封皮殷红如血心中微微一凛。陆无双道:“我骗她说这书给丐帮抢了去待会我如给她拿住不免给她搜出。你好生瞧一遍记熟后就烧毁了罢。”她与杨过说话从来就没正正经经此时想到命在顷刻却也没心情再说笑话了。杨过见她神色凄然点头接过。

    陆无双又从怀里取出一块锦帕低声道:“如你不幸落入那魔头手中她要害你性命你就拿出这块锦帕来给她。”杨过见那锦帕一面毛边显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两只角上各绣着一朵红花不知她是何用意愕然不接问道:“这是什么?”

    陆无双道:“是我托你交给她的你答应么?”杨过点了点头接过来放在枕边。陆无双却过来拿起放入他怀中低声道:“可别让我表姊知道。”突然间闻到他身上一股男子气息想起关陕道上解衣接骨、同枕共榻种种情事心中一荡向他痴痴的望了一眼转身出房。

    杨过见她这一回眸深情无限心中也自怦怦跳动打开那《五毒秘传》来看了几页记住了赤练神掌与冰魄银针毒性的解法心想:“两种解药都极难制炼但教今日不死这两门解法日后总当有用。”

    茅屋门呀的一声推开杨过抬起头来只见程英双颊晕红走近榻边额边都是汗珠。她呼吸微见急促说道:“杨兄我在门外所布的土阵实在太拙劣很难挡得住那赤练仙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锦帕递给了他又道:“她如冲进来你就拿这块帕子给她罢。”

    杨过见那锦帕也只半边质地花纹与陆无双所给的一模一样心下诧异抬起头来目光与她相接灯下但见她泪眼盈盈、又羞又喜正待相询程英斗然间面红过耳低声道:“千万别让我表妹知道。”说罢翩然而出。

    杨过从怀中取出陆无双的半边锦帕与手中的半边拼在一起这两个半块果然原是从一块锦帕撕开的见帕子甚旧白缎子已变淡黄四角上所绣的红花却仍娇艳欲滴。他望着这块破帕知道中间定有深意何以她二人各自给我半块?何以要我交给李莫愁?何以她二人又不欲对方知晓?而赠帕之际何以二人又都满脸娇羞?

    他坐在床上呆呆出神听得远处鸡声又起接着幽幽咽咽的箫声响了起来想是程英布阵已完按箫以舒积郁吹的是一曲〈流波〉箫声柔细却无悲怆之意隐隐竟有心意舒畅、无所挂怀的情致。杨过听了一会低吟相和他记不得歌词只随着曲调随口乱唱而已。

    陆无双坐在土堆之后听着表姊与杨过箫歌相和东方渐现黎明心想:“师父转瞬即至我的性命是挨不过这个时辰了。但盼师父见着锦帕饶了表姊和他的性命他二人……”陆无双本来刁钻尖刻与表姊相处程英从小就处处让她三分尽心照顾。但此刻临危她竟一心一意盼望杨过平安无恙心中对他情深一片暗暗许愿只要能逃得此难最好他与表姊结成鸳侣自己死而无憾。

    正自出神猛抬头突见土堆外站着一个身穿黄衫的道姑右手拂尘平举衣襟飘风正是师父李莫愁到了。

    陆无双心头大震拔剑站起。李莫愁竟站着一动不动只侧耳倾听。

    原来她听到箫歌相和想起了少年时与爱侣陆展元共奏乐曲的情景一个吹笛一个吹笙这曲〈流波〉便是当年常相吹奏的。这已是二十年前之事此刻音韵依旧却已是“风月无情人暗换”耳听得箫歌酬答曲尽绸缪蓦地里伤痛难禁忍不住纵声大哭。这一下斗放悲声更大出陆无双意料之外她平素只见师父严峻凶杀那里有半点柔软心肠?怎么明明是要来报怨杀人竟在门外痛哭起来?但听她哭得愁尽惨极回肠百转不禁也心感酸楚。

    李莫愁这么一哭杨过和程英也自惊觉歌声节拍便即散乱。李莫愁心念一动突然纵声而歌音调凄婉歌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箫歌声本来充满愉乐之情李莫愁此歌却词意悲切声调更是哀怨且节拍韵律与〈流波〉然不同歌声渐细却越细越高。程英心神微乱竟顺着那“欢乐趣”三个字吹出待她转到“离别苦”三字时已不自禁的给她带去。她慌忙转调但箫韵清和她内力又浅吹奏不出高亢之音与李莫愁的歌声相抗微一踌躇便奔进室内放下玉箫坐在几边抚动瑶琴。杨过也放喉高唱以助其势。只听得李莫愁歌声越转凄苦程英的琴弦也是越提越高铮的一声第一根“征弦”忽然断了。

    程英吃了一惊指法微乱瑶琴中第二根“羽弦”又自崩断。李莫愁长歌带哭第三根“宫弦”再绝。程英的琴箫都是跟黄药师学的虽遇明师毕竟年幼造诣尚浅。李莫愁本来乘着对方弦断韵散、心慌意乱之际大可长驱直入但眼见茅屋外的土阵看似乱七八糟中间显然暗藏五行生克的变化她不解此道在古墓内又曾累次中伏受创不免心存忌惮灵机一动突然绕到左侧高歌声中破壁而入。

    程英所布的土阵东一堆西一堆都用以守住大门却未想到茅屋墙壁不牢给李莫愁绕开正路双掌起处推破土壁攻了进来。陆无双大惊提剑跟着奔进。

    杨过身上有伤无法起身相抗只有躺着不动。程英料知与李莫愁动手徒然送命把心一横生死置之度外调弦转律弹起一曲〈桃夭〉来。这一曲华美灿烂喜气盎然。她心中暗思:“我一生孤苦今日得在杨大哥身边而死却也不枉了。”目光斜向杨过瞧去。杨过对她微微一笑程英心中愉乐甜美暗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琴声洋洋洒洒乐音中春风和畅花气馨芳。

    李莫愁脸上愁苦之色渐消问陆无双道:“那书呢?到底是丐帮取去了不曾?”杨过将《五毒秘传》扔给了她说道:“丐帮黄帮主、鲁帮主大仁大义要这邪书何用?早就传下号令帮众子弟不得翻动此书一页。”李莫愁见书本完整无缺心下甚喜又素知丐帮行事正派律令严明也许是真的未曾翻阅。

    杨过又从怀中取出两片半边锦帕铺在床头几上道:“这帕子请你一并取了去罢!”李莫愁脸色大变拂尘一挥将两块帕子卷了过去怔怔的拿在手中一时间思潮起伏心神不定。程英和陆无双互视一眼都脸上晕红料不到对方竟将帕子给了杨过而他却当面取了出来。

    这几下你望我、我望你心事脉脉眼波盈盈茅屋中本来一团肃杀之气霎时间尽化为浓情密意。程英琴中那〈桃夭〉之曲更是弹得缠绵欢悦。

    突然之间李莫愁将两片锦帕扯成四截说道:“往事已矣夫复何言?”双手一阵急扯往空抛出锦帕碎片有如梨花乱落。程英一惊铮的一声琴弦又断了一根。

    李莫愁喝道:“咄!再断一根!”悲歌声中瑶琴上第五根“角弦”果然应声而断。李莫愁冷笑道:“顷刻之间要教你三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快快给我抱头痛哭罢。”这时琴上只剩下两根琴弦程英的琴艺本就平平自已难成曲调。李莫愁道:“快弹几声凄伤之音!世间大苦活着有何乐趣?”程英拨弦弹了两声虽不成调却仍是“桃之夭夭”的韵律。李莫愁道:“好我先杀一人瞧你悲不悲痛?”这一厉声断喝又崩断了一根琴弦举起拂尘就要往陆无双头顶击下。

    杨过笑道:“我三人今日同时而死快快活活远胜于你孤苦寂寞的活在世间。英妹、双妹你们过来。”程英和陆无双走到他床边。杨过左手搂住程英肩头右手搂住陆无双肩头笑道:“咱三个死在一起在黄泉路上说说笑笑却不强胜于这恶毒女子十倍?”陆无双笑道:“是啊好傻蛋你说的一点儿不错。”程英温柔一笑。表姊妹二人给杨过搂住了肩头都是心神俱醉。杨过却想:“唉可惜不是姑姑在身旁陪着我。”但他强颜欢笑双手分别轻轻握住二女一手拉近二女靠在自己身上。

    李莫愁心想:“这小子的话倒不错他三人如此死了确是胜过我活着。”寻思:“天下那有这等便宜之事?我定要教你们临死时伤心断肠。”于是拂尘轻摆脸带寒霜低声唱了起来仍是“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那曲子歌声若断若续音调酸楚犹似弃妇吞声冤鬼夜哭。

    杨过等三人四手相握听了一阵不自禁的心中哀伤。杨过内功较深凝神不动脸上犹带微笑;陆无双心肠刚硬不易激动;程英却已忍不住掉下泪来。李莫愁的歌声越唱越低到了后来声似游丝若有若无。

    那赤练仙子只待三人同时掉泪拂尘挥处就要将他们一齐震死。正当歌声凄婉惨厉之极的当口突听茅屋外一人哈哈大笑拍手踏歌而来。

    歌声是女子口音听来年纪已自不轻但唱的却是天真烂漫的儿歌:“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吃了还要拿一包。”歌声中充满着欢乐李莫愁的悲切之音登时受扰。但听她越唱越近转了几转从大门中走了进来却是个蓬头乱服的中年女子双眼圆睁嘻嘻傻笑手中拿着一柄烧火用的火叉。李莫愁吃了一惊:“怎么她轻轻易易的便绕过土堆从大门中进来?若不是他三人一伙便是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了。”她心有别念歌声感人之力立减。

    程英见到那女子大喜叫道:“师姊这人要害我你快帮我。”这蓬头女子正是曲傻姑。她其实比程英低了一辈年纪却大得多因此程英便叫她师姊。

    只听她拍手嘻笑高唱儿歌什么“天上一颗星地下骨零丁”什么“宝塔尖冲破天”一首首的唱了出来有时歌词记错了便东拉西扯的混在一起。李莫愁欲以悲苦之音相制岂知傻姑浑浑噩噩向来并没什么愁苦烦恼须知情由心生心中既一片混沌外感再强也不能无中生有诱发激生;而李莫愁的悲音给她乱七八糟的儿歌一冲反连杨过等也制不住了。李莫愁大怒心道:“须得先结果此人。”歌声未绝挥拂尘迎头击去。

    当年黄药师后悔一时意气用事迁怒无辜累得弟子曲灵风命丧敌手因此收养曲灵风这个女儿傻姑发愿要把一身本事倾囊以授。可是傻姑从小就傻傻的头脑不清大后亦未便好不论黄药师花了多少心血来循循善诱总是人力难以回天别说要学到他文事武功的半成便要她多识几个子学会几套粗浅武功却也万万不能。十余年来傻姑在明师督导之下却也练成了一套掌法、一套叉法。所谓一套其实只是每样三招。黄药师知道什么变化奇招她决计记不住于是穷智竭虑创出了三招掌法、三招叉法。这六招呆呆板板并无变化后着威力在功劲之上。常人练武少则数十招多则变化逾千傻姑只练六招日久自然精纯招数虽少却也非同小可。

    至于她能绕过茅屋前的土堆只因她在桃花岛住得久了程英的布置尽是桃花岛的粗浅功夫傻姑也不须学什么奇门遁甲看也不看自然而然的便信步进屋。

    此时她见李莫愁拂尘打来当即火叉平胸刺出。李莫愁听得这一叉破空之声劲急不禁大惊:“瞧不出这女子功力如此深湛。”急忙绕步向左挥拂尘向她头颈击去。傻姑不理敌招如何挺叉直刺。李莫愁拂尘倒转已卷住了叉头。傻姑只如不见火叉仍往前刺。李莫愁运劲急甩火叉竟不摇动转眼间已刺到她胸口总算李莫愁武功高强百忙中一个“倒转七星步”从墙壁破洞中反身跃出方始避开了这势若雷霆的一击却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略一凝神又即跃进茅屋纵身而起从半空中挥拂尘击落。傻姑以不变应万变仍然挺叉平刺敌人已经跃高这一叉就刺向对方小腹。李莫愁见来劲狠猛倒转拂尘柄在叉杆上一挡借势窜开呆呆的望着她心想:“我适才攻击的三手每一手都暗藏九般变化十二着后招任他那一位武林高手均不能等闲视之。这女子只一叉当胸平刺便将我六十三手变化尽数消解于无形。此人武功深不可测赶快走罢!”

    她那知傻姑的叉法来来去去便只三招只消时刻稍久李莫愁看明白了她出手的路子自易取胜。常言道程咬金三斧头傻姑也只有三火叉她单凭一招叉法竟将这个绝顶厉害的敌人惊走桃花岛主也真足自豪了。

    李莫愁转过身来正要从墙壁缺口中跃出却见破口旁已坐着一人青袍长须正是当年从她手中救了程英的桃花岛主黄药师。李莫愁昔年在他手下大败亏输一见是他心下暗惊只盼能设法脱身逃走。但见他凭几而坐矮几上放着程英适才所弹的瑶琴。李莫愁对战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黄药师进屋、取琴、坐地她竟没察觉若在背后暗算取她性命岂非易如反掌?

    李莫愁与傻姑对招之时生怕程英等加入战团是以口中悲歌并未止歇要教他三人心神难以宁定此时斗见黄药师悄坐抚琴心头一震歌声登时停了。

    黄药师在琴上弹了一响纵声唱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唱的居然就是李莫愁那一曲。琴上的弦只剩下一根“羽弦”但他竟便在这一根弦上弹出宫商角征羽诸般音律而琴韵悲切更远胜于她歌声。

    这一曲李莫愁是唱熟了的黄药师一加变调她心中所生感应比之杨过诸人更甚十倍。黄药师早知她作恶多端今日正要藉此机缘将她除去。他昔年曾以一枝玉箫与欧阳锋的铁筝、洪七公的啸声相抗斗成平手这时他年事已高力气已因年纪增长而衰减内功却越练越深李莫愁如何抵御得住?片刻间便感心旌摇动莫可抑制。

    黄药师琴歌相和忽而欢乐忽而愤怒忽而高亢激昂忽而低沉委宛瞬息数变引得她也忽喜忽悲忽怒忽愁眼见这一曲唱完李莫愁难免发狂心神大乱。

    便在此时傻姑一转头突然见到杨过烛光之下看来宛然是他父亲杨康。傻姑最怕的便是鬼魂而当日杨康中毒而死的情状深印脑海永不能忘忽见杨过呆呆而坐只道杨康的鬼魂作祟急跳而起指着他道“杨……杨兄弟你……你别害我……你……你不是我害死的……你去……找别人罢。”

    黄药师不提防她这么旁里横加扰乱铮的一声最后一根琴弦竟也断了。傻姑躲到师祖身后大叫:“鬼……鬼……爷爷是杨兄弟的鬼魂。”李莫愁得此空隙急忙挥拂尘打熄烛火从破壁中钻了出去。黄药师未能制其死命终于给她逃脱自顾身分已不能出屋追击。黑暗中傻姑更是害怕叫得更加响了:“是恶鬼爷爷打鬼打鬼!”

    黄药师喝住傻姑。程英打火点亮腊烛拜倒在地向师父见礼站起身来将杨过与陆无双二人的来历简略说了。

    黄药师师向杨过笑道:“我这个徒孙兼徒儿傻里傻气。她识得你父亲。你果然与你父甚为相像。”杨过在床上弯腰磕头说道:“恕弟子身上有伤不能叩拜。”黄药师颜色甚和道:“你不顾自己性命两次救我女儿和外孙女真是好孩子。”原来他已与黄蓉见过面得悉经过情由听说程英将他救去便带同傻姑前来寻找。

    黄药师取出疗伤灵药给杨过服了又运内功给他推拿按摩。杨过但觉他双手到处有如火炙不自禁的从体中生出抗力。黄药师斗觉他皮肉一震接着便感到他经脉运转内功实有异常造诣手上加劲运了一顿饭时分杨过但觉四肢百骸无不舒畅昏昏沉沉的竟睡着了。

    次日醒时杨过睁眼见黄药师坐在床头忙坐起行礼。黄药师道:“你可知江湖上叫我什么名号?”杨过道:“前辈是桃花岛主?”黄药师道:“还有呢?”杨过觉得“东邪”二字不便出口但转念一想他外号中既然有个“邪”字脾气自和常人大不相同于是大着胆子道:“你是东邪!”黄药师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我听说你武功不坏心肠也热行事却也邪得可以。又听说你想娶你师父为妻是不是?”杨过道:“正是老前辈人人都不许我但我宁可千死万死也要娶她。”

    黄药师听他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怔怔的望了他一阵突然抬起头来仰天大笑只震得屋顶的茅草簌簌乱动。杨过怒道:“这有什么可笑?我道你号称东邪定有了不起的高见岂知也与世俗之人一般无异。”黄药师大声道:“好好好!”说了几个“好”字转身出屋。杨过怔怔的坐着心想:“我这一番话可把这位老前辈给得罪了。可是他何以又无怒色?”

    殊不知黄药师一生纵横天下对当时礼教世俗之见最是憎恨行事说话无不离经叛道因此上得了个“邪”字的名号。他落落寡合生平实无知己虽以女儿女婿之亲也非真正知心郭靖端凝厚重尤非意下所喜。不料多年江湖飘泊居然遇到杨过。日前英雄大会中杨过诸般作为已传入他耳中黄蓉也约略说了这少年的行事为人此刻与他寥寥数语更大合心意。

    这天傍晚黄药师又回到室中说道:“杨过听说你反出真教殴打本师倒也邪得可以。你不如再反出古墓派师门转拜我为师罢。”杨过一怔道:“为什么?”黄药师笑道:“你先不认小龙女为师再娶她为妻岂非名正言顺?”杨过道:“这法儿倒好。可是师徒不许结为夫妻却是谁定下的规矩?我偏要她既做我师父又做我妻子。”

    黄药师鼓掌笑道:“好啊!你这么想可又比我高出一筹。”伸手替他按摩疗伤叹道:“我本想要你传我衣钵要好教世人得知黄老邪之后又有个杨小邪。你不肯做我弟子那是没法儿的了。”

    杨过道:“也非定须师徒方能传扬你的邪名。你若不嫌我年纪幼小武艺浅薄咱俩大可交个朋友要不然就结拜为兄弟。”黄药师佯怒道:“你这小小娃儿胆子倒不小。我又不是老顽童周伯通怎能跟你没上没下?”杨过问道:“老顽童周伯通是谁?”黄药师当下将周伯通的为人简略说了些又说到他与郭靖如何结为金籣兄弟。

    二人谈谈说说大是情投意合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杨过口齿伶俐言辞便给兼之生性和黄药师极为相近说出话来黄药师每每大叹深得我心当真是一见如故相遇恨晚。他口上虽然不认心中却已将他当作忘年之交当晚命程英在杨过室中加设一榻二人联床共语。其时杨过未满二十岁黄药师却已年近八十。中间隔了四十上下的郭靖、黄蓉夫妇杨过其实已是他的孙辈。

    数日过后杨过伤势痊可他与黄药师二人也如胶如漆难舍难分。黄药师本要带了傻姑南下此时却一句不提动身。程英与陆无双见他一老一少白日樽前共饮晚间剪灯夜话高谈阔论滔滔不绝忍不住暗暗好笑都觉老的无尊长身分少的却又太过肆无忌惮。本来以见识学问而论杨过还没黄药师的一点儿零头只是黄药师说到什么他总是打从心窍儿出来的赞成偶尔加上片言只字却又往往恰到好处那是天生的性情相投不由得黄药师不引他为生平第一知己了。

    这些时日之中杨过除了陪黄药师说话之外常自想到傻姑错认自己那晚所说的话当时她说:“你不是我害死的你去找别人罢!”料想她必知自己父亲是给谁害死旁人隐瞒不说傻姑疯疯癫癫或可从她口中探明真相。

    这日午后杨过道:“傻姑你来我有话跟你说。”傻姑见他太像杨康总是害怕摇头道:“我不跟你玩。”杨过道:“我会变戏法你瞧不瞧?”傻姑摇头道:“你骗人我不瞧!”说着闭上了眼睛杨过突然头下脚上倒了过来叫道:“快瞧!”以欧阳锋所授的功夫倒转身子双手撑地加叉而行。傻姑睁开眼来一见大喜拍掌欢呼随后跟去。

    杨过颠倒前行到了一处树木茂密之地离所居茅舍已远翻身直立说道:“我们来捉迷藏好不好?不过输了的得罚?”傻姑这些年来跟随黄药师没人陪她玩耍听杨过这么说喜出望外连连拍手登时将惧怕他的心思丢到了九霄云外说道:“好极好极。好兄弟你说罚什么?”她称杨过之父为好兄弟称他也是好兄弟。

    杨过取出一块手帕将她双目蒙住道:“你来捉我。倘若捉着了你问我什么我就答什么不可隐瞒半句。倘若捉不着我就问你你也得照实回答。”傻姑连说:“好极好极!”杨过叫道:“我在这里你来捉我!”傻姑张开双手循声追去。杨过练的是古墓派轻功妙绝当时别说傻姑眼睛被蒙住了就算目能见物也决计追他不着来来去去追了一阵倒在树干上撞得额头起了老大几个肿块不由得连声呼痛。

    杨过怕傻姑扫兴就此罢手不玩故意放慢脚步轻咳一声。傻姑疾纵而前抓住他背心大叫:“捉着啦捉着啦!”取下蒙在眼上的帕子满脸喜色。

    杨过道:“好我输啦你问我罢。”这倒是给她出了个难题。她怔怔的望着杨过心下茫然不知该问什么才是隔了良久问道:“好兄弟你吃过饭了么?”杨过见她思索半天却问这么一句不打紧的话说险些笑了出来当下不动声色一本正经的答道:“我吃过了。”傻姑点点头不再言语。杨过道:“你还问什么?”傻姑摇摇头说道“不问啦咱们再玩罢。”杨过道:“好你快来捉我。”

    傻姑摸着额头上的肿块道:“这次轮到你来捉我。”她突然不傻倒出于杨过意料之外却也正合心意于是拿起帕子蒙在眼上。

    傻姑虽然痴呆轻功也甚了得杨过身处暗中那里捉她得着?他纵跃几次偷偷伸手在帕子上撕裂一缝眼见她躲在右边大树之后故意向左摸索说道:“你在那里?你在那里?”猛地里一个翻身抓住了她手腕左手随即拉下帕子放入怀内防她瞧出破绽笑道:“这次要我问你了。”

    傻姑便道:“我吃过饭啦。”杨过笑道:“我不问你这个。我问你你识得我爹爹是不是?”说到这里脸色甚为郑重。傻姑道:“你爹爹是谁?我不识得。”杨过道:“有一个人相貌和我一模一样那是谁?”傻姑道:“啊那是杨兄弟。”杨过道:“你见到那杨兄弟给人害死是不是?”傻姑答道:“是啊半夜里那个庙里好多好多鸟鸦大声叫呜啊呜啊呜啊!”学起乌鸦的嘶叫。树林中枝叶蔽日本就阴沉她这么一叫更是寒意森森。

    杨过不禁发抖问道:“杨兄弟怎么死的?”傻姑道:“姑姑要我说杨兄弟不许我说他就打了姑姑一掌他就大笑起来哈哈!呵呵!哈哈!”她竭力模仿杨康当年临死时的笑声笑得自己也害怕起来满脸恐惧之色。杨过莫名其妙问道:“谁是姑姑?”傻姑道:“姑姑就是姑姑。”

    杨过知道生父被害之谜转眼便可揭破胸口热血上涌正要再问忽听身后一人说道:“你两个在这儿玩什么?”却是黄药师。傻姑道:“好兄弟在跟我捉迷藏呢。是他叫我玩的不是我叫他玩的。你可别骂我。”黄药师微微一笑向杨过望了一眼神色之间颇含深意似已瞧破了他心事。

    杨过心中怦然而动待要说几句话掩饰忽听树林外脚步声响程英携着陆无双的手奔来向黄药师道:“你老人家所料不错她果然还在那边。”说着向西面山后一指。杨过问道:“谁?”程英道:“李莫愁!”

    杨过大是诧异心想这女子怎地如此大胆望着黄药师盼他解说。黄药师笑了笑说道:“咱们过去瞧瞧。”各人和他在一起自已无所畏惧于是走向西边山后。

    程英知杨过心中疑团未释低声道:“师父说李莫愁知他是大宗师的身分。那晚既在茅舍中有心要制她死命而没成功就如《聂隐娘传》中那个空空儿一击不中就耻于第二次再出手。”杨过恍然大悟惊道:“因此她有恃无恐的守在这里要俟机取咱们三人性命。若非岛主有见及此咱们定然当她早已远远逃走疏于防备终不免遭了她毒手。”程英温柔一笑点了点头。陆无双插口道:“你自负聪明过人与岛主相比可相差太远了。”杨过笑道:“我是傻蛋呆傻过人是傻姑的好兄弟。”

    说话之间五人已转到山后只见一株大树旁有间小小茅舍却已破旧不堪柴扉紧闭门上钉着一张白纸写着四行十六个大字:“桃花岛主弟子众多以五敌一贻笑江湖!”

    黄药师哈哈一笑随手从地下拾起两粒石子放在拇指与中指间弹出嗤嗤声中两粒石子急飞而前啪的一响十余步外的两扇板门竟给两粒小小石子撞开。杨过在桃花岛上之时曾听郭芙说起外祖父这手弹指神通的本领今日亲见尤胜闻名不由得佩服无已。

    板门开处只见李莫愁端坐蒲团手捉拂尘低眉闭目正自打坐神光内敛妙相庄严俨然是个道之士。屋内便只她一人洪凌波不在其旁。杨过一转念便即明白:“她讥笑黄岛主弟子多以众凌寡便索性连洪凌波也远远的遣开了。她所恃的不是能敌得过黄岛主而是她既孤身一人以黄岛主的身分便不能动她。”

    陆无双想起父母之仇这几年来委屈忍辱的苦处霍地拔出长剑叫道:“表姊傻蛋不用岛主出手咱三个跟她拚了。”傻姑摩拳擦掌说道:“还有我呢!”李莫愁睁开眼来在五人脸上一扫脸有鄙夷之色随即又闭上眼睛竟似丝毫没将身前强敌放在心上。程英眼望师父听他示下。

    黄药师叹道:“黄老邪果然徒弟众多倘若我陈梅曲陆四大弟子有一人在此焉能让她说嘴?”说着将手一挥道:“回去罢!”四人不明他心意所指跟着他回到茅舍只见他郁郁不乐晚饭也不吃竟自睡了。

    杨过睡在他卧榻之旁回想日间与傻姑的一番说话又琢磨李莫愁的神情心想:“她笑我们以五敌一眼下我伤势已愈以我一人之力也未必敌她不过不如我悄悄去跟她恶斗一场一来雪她辱我姑姑之耻二来也好教岛主出了这口气。”心意已决当下轻轻穿好衣服。他虽任性行事却颇谨慎知李莫愁实是强敌稍一不慎就会将性命送在她的手里于是盘膝坐在榻上练气调息要养足精神再去决一死战。

    坐了约莫半个更次突然间眼前似见一片光明四肢百骸处处是气口中不自禁发出一片呼声这声音犹如龙吟大泽虎啸深谷远远传送出去。黄药师当他起身穿衣早已知觉听到他所发奇声不料他内功竟造诣至斯不由得惊喜交集。

    一人内功练到一定境界往往会不知不觉的大发异声。后来明朝之时大儒王阳明夜半在兵营练气突然纵声长啸一军皆惊这是史有明文之事。此时杨过中气充沛突然间难以抑制作啸声闻数里。程英、陆无双固甚讶异连山后李莫愁听到也暗自惊骇但她料想定是黄药师吞吐罡气反正他不会出手却也不用惧怕。她不知杨过既受寒玉床之益又学得《玉女心经》与《九阴真经》的秘要内功积蓄已厚日前黄药师为他疗伤桃花岛主内功的门路与他然不同受到这股深厚无比的内力激发不由自主的纵声长啸。

    这片啸声约莫持续了一顿饭时分方渐渐沉寂。黄药师心想:“我自负不世奇才却也要到三十岁后方能达到这步田地。这少年竟比我早了十年以上不知他曾有何等异遇?”待杨过吐气站起问道:“你说李莫愁最厉害的武功是什么?”

    杨过听了此问知行径已给他瞧破答道:“是赤练神掌和拂尘上的功夫。”黄药师道:“不错你内功既有如此根柢要破她看家本领那也不难。”杨过大喜不自禁的拜倒在地。他本来甚是自傲虽认黄药师为前辈亦知他武功深湛玄学通神却不肯向他低头此时听说李莫愁横行天下的功夫竟然唾手可破怎能不服?

    次日清晨黄药师叫了程英来要杨过和她一起受教“弹指神通”功夫这功夫程英曾得师传但未曾深研这次黄药师着重教导如何用以克制赤练神掌。再教二人一路自玉箫中化出来的剑法用以破她拂尘。

    杨过听了他指点的窍要问明了其间的种种疑难潜心记忆但觉这两门武功俱是奥妙精深算来纵有小成至少也得在一年之后若要稳胜更非三年不可说道:“黄岛主要立时胜她那是无法可想的了。”黄药师道:“三年之期转瞬即过。那时你以二十一二岁的年纪即已练成这般武功还嫌不足么?”杨过道:“我……我不是为我自己……”黄药师拍拍他肩膀温言道:“你三年之后为我杀了她已极承你情。我当年自毁贤徒难道今日不该受一点报应么?”说着凄然一声长叹忆及诸徒心下不自禁的伤痛又复自疚自悔。

    程英过去拉住他手温温婉婉的叫了声:“师父!”黄药师泪光莹莹勉强笑道:“好好!黄老邪运气不坏我还有个小徒儿呢!”

    杨过跪下去来拜了八拜也叫了声:“师父!”知他传授武功是要自己代雪李莫愁揭帖上十六字之辱就非得有师徒名份不可。

    黄药师却知他与古墓派情谊极深决不肯另投明师当下伸手扶起说道:“你与那魔头动手之际是我弟子除此之外却是我的朋友。杨兄弟你明白么?”杨过笑道:“得能交上你这位武学大宗师朋友真是莫大幸运。”黄药师笑道:“我和你相遇也是三生有幸。”二人拊掌大笑声动四壁。

    黄药师又将“弹指神通”与“玉箫剑法”中的秘奥窍要细细解释一通。杨过听他说得如此详尽知他就要离去黯然道:“相识不久就要分手此后相见却不知又在何日?”黄药师笑道:“你我肝胆相照纵各天涯亦若比邻。将来我若得知有人阻你婚事便在万里之外亦必赶到助你。”杨过得他拍胸承担心下大慰笑道:“只怕第一个出头干挠之人便是令爱。”

    黄药师道:“她自己嫁得如意郎君就不念别人相思之苦?我这宝贝女儿就只向着丈夫嘿嘿‘出嫁从夫’三从四德好了不起!”说着哈哈大笑振衣出门倏忽之间笑声已在数十丈外当真是去若神龙夭矫莫知其踪。

    杨过呆了半晌坐着默想适才所学功夫的窍要。中饭过后和程英二人切磋“玉箫剑法”不知不觉间竟将‘玉女心经’中互相回护的心法用上了一些。杨过道:“程师姊咱二人把这路剑法练好了联手杀了李莫愁好让师父开心。”程英微笑道:“你叫我师姊么?”杨过笑道:“先进山门为大你自然是师姊!”程英微笑道:“郭夫人才是我真正的师姊。”杨过见到她娇媚的容颜忍不住道:“那我该叫你‘姑姑’了。”程英正色道:“你自己早有姑姑了。”杨过见她神色一本正经不敢再说。

    次日清晨杨过刚起身忽见板门推开程英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件青布长袍微微一笑说道:“你试穿著瞧瞧合不合身。”杨过好生感激接过时双手微微发抖。

    他与程英目光相接只见她眼中脉脉含情温柔无限于是走到床边将新袍换上但觉袍身腰袖无不适体说道:“我……我……真是多谢你。”程英又嫣然一笑但随即露出凄然之色叹道:“师父他老人家走了又不知几时方得重会。”正想坐下说话忽见门外黄衫一闪随即隐没知是表妹在外心想:“这妮子心眼儿甚多。我可不便在他房里多耽了。”站起身来缓步出门。

    杨过细看新袍但见针脚绵密不由得怦然心动:“她对我如此陆姑娘又待我这般可是我心早有所属义无旁顾。若不早走徒惹各人烦恼。”怔怔的想了半天又怕自己去后李莫愁忽然来袭独自到山后她所居的茅舍去窥察端倪却见地下一滩焦土茅舍已化成灰烬原来李莫愁放火烧屋竟已走了。

    大敌既去晚间便在灯下留书作别想起二女的情意不禁黯然又见句无文采字迹拙劣不免为程英所笑一封信写了一半便又撕了。这一晚翻来覆去难以睡稳。

    迷糊之中忽听陆无双在外拍门叫道:“傻蛋傻蛋!快起来看。”语声颇为惶急。杨过起床披衣开门出去只觉晓风习习微有寒意天色尚未大明。陆无双脸有惊惧之色指着柴扉。杨过顺着她手指瞧去不禁一惊原来门板上印着四个殷红的血手印显是李莫愁昨晚曾来查探得悉黄药师已去便宣示要杀他四人。

    两人怔了片刻接着程英也闻声出来问道:“你是几时瞧见的?”陆无双道:“天没亮我就见到了。”此言一出登时满脸通红原来她思念杨过一早便在他窗下徘徊。程英故作不知道:“侥幸没遇上她现下太阳将升这魔头今天不会来了咱们慢慢筹思对策不迟。”三人走进杨过室内商议。

    陆无双道:“那日她领教了傻姑娘的火叉功夫怎么又不怕了?”程英道:“师姊的火叉招数来来去去就只这么几下她回去后细加思索定然想到了破解之法。”陆无双道:“可是傻蛋伤势痊可他两傻合璧岂非威力无穷?”

    杨过大笑说道:“傻蛋加傻姑傻上加傻一塌里胡涂何威力之有?”

    三人说了一阵也无什么妙策但想四人联手纵然不能取胜也足自保明日跟她力斗便是。杨过道:“我们两傻合璧正面跟她对战你表姊妹左右夹攻。咱们去寻傻姑来先行演习一番。”

    呼叫傻姑时却无应声竟已不知去向三人都担起心来忙分头往山前山后寻找。程英找了一阵突在一堆乱石中见傻姑躺在地下已气若游丝大惊之下解开她衣服察看但见背心上隐隐一个血色掌印果是中了李莫愁的赤练神掌忙招呼杨陆二人过来跟着取出师门妙药九花玉露丸给她服下。杨过记得《五毒秘传》上所载治疗此毒掌之法急运内劲给她推拿穴道。

    傻姑嘻嘻傻笑道:“恶女人背后打我。傻姑反手打她。”傻姑的反手掌是黄药师所授的三招之一李莫愁虽偷袭得手却也给她反手击中手臂险些连臂骨也给打折了惊痛下立即遁去不敢进招取她性命。

    三人救回傻姑相对愁坐四人中损了一个好手明日更难抵敌。傻姑身受重伤倘若护她逃命势必给李莫愁追上。杨过看看程英望望陆无双顺手拿起针线篮中一条丝线拿剪刀剪成一段一段。傻姑躺在榻上突然大声叫道:“剪断恶女人的扫帚!剪断扫帚!”她不会说拂尘却说是“扫帚”。

    杨过心念一动:“那魔头的拂尘是柔软之物她又使得出神入化任是宝刀利剑都伤它不得若真有一柄大剪刀当作兵器给她喀的一下剪断那就妙了。”想到此处左手丝线抖动就似拂尘击来一般右手剪刀伸出将丝线一剪两截跟着设想拂尘的来势持剪追击创拟招术。

    程英与陆无双看了一会已明其意都喜动颜色。程英道:“此去向北七八里有家打铁铺子……”陆无双插口道:“好啊咱们去叫铁匠赶打一把大剪刀。”杨过心想:“仓卒之间这兵刃实难练成我接战时随机应变便了总是易过练玉箫剑法百倍反正别无他法也只好一试。”心想如一人去铁匠铺定造李莫愁忽尔来袭那就凶险无比此时四人可片刻分离不得。于是程陆二人在马背上垫了被褥扶傻姑横卧了同去铁匠铺。

    蒙古灭金之后铁骑进入宋境这一带是大宋疆界的北陲城镇多为蒙古兵所占到处残破。铁铺甚为简陋入门正中是个大铁砧满地煤屑碎铁墙上挂着几张犁头几把镰刀屋中寂然无人。

    杨过瞧了这等模样心想:“这处所那能打什么兵刃?”高声叫道:“师傅在家么?”过了半晌边房中出来一个老者须发灰白五十几岁年纪想是长年弯腰打铁背脊驼了双目给烟火熏得又红又细眼眶旁都是黄液左脚残废肩窝下撑着一根拐杖说道:“客官有何吩咐?”

    杨过正要答话忽声马蹄声响两骑马冲到店门马上一个是蒙古什长另一个是汉人不知是传译还是地保。那汉人大声道:“冯铁匠呢?过来听取号令。”老铁匠上前行礼说道:“小的便是。”那人道:“长官有令:镇铁匠限三日之内齐到县城拨归军中效力。你明日就到县城听见了没有?”冯铁匠道:“小人这么老了……”那蒙古什长举起马鞭当头一鞭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那汉人道:“明日不到小心你脑袋搬家。”说着两人纵马而去。

    冯铁匠长叹一声呆呆出神。程英见他年老可怜取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冯师傅你这大把年纪况且行走不便拨到蒙古军中岂不枉自送了性命?你拿了这银子逃生去罢!”冯铁匠叹道:“多谢姑娘好心老铁匠活了这把年纪死活都不算什么。就可叹江南千万生灵却要遭逢大劫了。”其实他本来年纪也不甚老也只五十来岁但神情委靡衰弱弓腰曲背看来加倍衰迈。

    三人都是一惊齐问:“为什么?”冯铁匠道:“蒙古元帅征集铁匠自是打造兵器。蒙古军中兵器向来足备既要大事添造定要南攻大宋江山了。”三人听他出言不俗说得甚为有理待要再问冯铁匠道:“三位要打造什么?”

    杨过道:“冯师傅有事在身原本不该搅扰但为急用只得费神。”于是将大剪刀的式样和尺寸说了此物奇特那知冯铁匠听了之后却不表诧异点了点头拉扯风箱生起炉子将两块镔铁放入炉中镕炼。杨过道:“不知今晚打造得起么?”冯铁匠道:“小人尽快做活便是。”说着猛力拉动风箱将炉中煤炭烧成一片血红。当地已近北方但这冯铁匠说话却带江南口音。

    傻姑伏在桌上半坐半卧杨过等三人家乡都在江南虽从小出门然听到家乡即将遭劫都戚然有忧。三人望着炉火心中都想遭此乱世人命微贱到处都是穷愁苦厄明日虽然有难但天下皆然惊惧之心也却淡了几分。

    过了一个多时辰冯铁匠镕铁已毕左手用铁钳钳起烧红的铁条放在砧上右手举起一个大铁锤敲打他年纪虽老膂力却强舞动铁锤竟似并不费力。击打良久但见他将两片铁条弯成一把大剪刀的粗胚渐渐成形。陆无双喜道:“傻蛋今儿来得及打起了。”

    忽听身后一人冷冷的道:“打造这把大剪刀用来剪断我的拂尘么?”三人大惊回过头来只见李莫愁轻挥拂尘站在门口。

    这一来利器未成强敌奄至。程英与陆无双各拔长剑杨过看准了炉旁的一根铁条只等对头出手立即抢起使用。

    李莫愁冷笑道:“打大剪刀来剪我拂尘亏你们这些娃娃想得出。我就坐在这里等你们剪刀打好再交手不迟。”说着拖过一张板凳坐下竟视三人有如无物。

    杨过道:“那就再好也没有了。我瞧你这拂尘啊非给剪刀剪断不可。”

    李莫愁见傻姑伏在桌上背脊微耸心道:“这女子中了我一掌居然还能坐得起却也好生了得。”冷冷问道:“黄药师呢?”那冯铁匠听到“黄药师”三字身子一震抬起头来向她望了一眼随即低头继续打铁。程英道:“你明知我师父不在还问什么?你若知他老人家未去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来。”

    李莫愁哼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张白纸说道:“黄药师欺世盗名就靠多收徒弟恃众为胜。哼!他这些弟子之中又有那一个是真正有用的?”说着扬手挥出白纸跟着手臂微动一枚银针飞去将白纸钉在柱上说道:“留此为证他日黄老邪回转好知他这两个宝贝徒儿是谁杀的。”转头向冯铁匠喝道:“快些儿打我可不耐烦多等。”

    冯铁匠眯着一双红眼瞧那白纸见纸上写着“桃花岛主弟子众多以五敌一贻笑江湖”十六个字抬起头望着屋顶呆呆思索。李莫愁道:“还不快干?”冯铁匠低下头来说道:“是啦快了快了。”左手伸出铁钳连针带纸一齐挟起投入了熊熊的炉火之中白纸霎时间烧成灰烬。

    这一下众人都惊诧之极。李莫愁大怒举拂尘就要向他顶门击去但随即心想:“这小镇上的一个老铁匠居然如此大胆难道竟非常人?”她本已站起于是又缓缓坐下问道:“阁下是谁?”冯铁匠道:“你不见么?我是个老铁匠。”李莫愁道:“你干么烧了我这张纸?”冯铁匠道:“纸上写得不对最好就别钉在找这铺子里。”李莫愁厉声喝道:“什么不对了?”

    冯铁匠道:“桃花岛主有通天彻地之能他的弟子只要学得他老人家的一艺便足以横行天下。他大弟子曲灵风行走如风武功变化莫测擅于铁八卦神功二弟子陈玄风周身铜筋铁骨刀枪不入你听说过么?”他说话之时仍一锤一锤的打着当当巨响更增言语声势。

    他一提到曲灵风和陈玄风李莫愁固然惊奇杨过等也大出意料之外万想不到穷乡僻坏中的一个老年铁匠竟也知道这些江湖人物。李莫愁道:“哼江湖上传言曲灵风行走如风却给御前侍卫杀了。铜尸陈玄风听说是给一个小儿一刀刺死的那有什么厉害了?还说什么刀枪不入胡吹大气!”

    冯铁匠道:“嗯嗯。桃花岛主的三弟子叫做梅超风虽是女子但指功厉害鞭法了得。”李莫愁嘿嘿一笑说道:“是啊这女人指功太厉害了因此先给江南七怪打瞎了眼珠再给西毒欧阳锋震碎心肺。”

    冯铁匠呆了半晌凄然道:“有这等事么?我却不知。桃花岛主四弟子陆乘风轻功神妙劈空掌凌厉绝伦。”李莫愁道:“有人断了双腿行走不得那便是这个轻功了得的陆乘风。没腿的轻功哈哈只好乘风。劈空掌凌厉绝伦呢掌掌劈出掌掌落空这便是桃花岛的劈空掌。”

    冯铁匠低下头来嗤嗤两声两滴水珠落在烧红的铁上化作两道水气而逝。陆无双坐得和他最近瞧清楚是他眼中落下的泪水不由得暗暗纳罕。只见他铁锤举得更高落下时声音也更响了。

    过了一会冯铁匠又道:“陆乘风不但武术精湛兼擅奇门遁甲异术你若遇到定然讨不了好去。”李莫愁冷笑道:“奇门遁甲又有何用?他在太湖边上起造一座归云庄江湖上好汉说得奥妙无穷可是给人一把火烧成了白地他自己从此也无下落多半就是给这把火烧死了。”

    冯铁匠道:“桃花岛主的独生爱女身为丐帮之主。黄帮主妙计无双威震天下只要她一出手就杀得你连翻十个筋斗。”李莫愁到:“哼小小黄蓉本身没什么功夫就靠了个丈夫郭靖虚张声势。她做丐帮帮主也只凭师父北丐洪七公撑腰。”

    冯铁匠抬起头来厉声道:“你这道姑胡说八道桃花岛主的弟子个个武艺精湛个个胜你十倍。你欺我乡下人不知世事么?”李莫愁冷笑道:“你问这三个小娃娃便知端的。”

    冯铁匠转头望向程英目光中露出询问之意。程英站起身来黯然说道:“我师门不幸人才凋零。晚辈入门日浅功夫低微不能为师父争一口气当真惭愧。你老人家可是与家师有旧么?”冯铁匠不答向她上下打量问道:“桃花岛主晚年又收弟子了么?”

    程英看到冯铁匠残废的左脚心里蓦地一动说道:“家师年老寂寞命晚辈随身侍奉。辈这等年幼末学实不敢说是桃花岛弟子只不过是黄老先生身边侍候茶水的一个小丫头罢了。况且直到今日晚辈连桃花岛也没缘法踏上一步。”她这么说也即自承是桃花岛弟子。

    铁匠点点头眼光甚为柔和颇有亲近之情低头打了几下铁似在出神思索什么。程英见他铁锤在空中画个半圆落在砧上时却是一偏一拖这手法显与本门桃华落英掌法极为相似心中更明白了三分说道:“家师空闲之时和晚辈谈论说他当年驱逐弟子离岛陈梅二人是自己作孽那也罢了。曲陆武冯四位却无辜受累尤其那姓冯的冯默风师哥他年纪最小向来尊师听话身世又甚可怜师父思念及之常自耿耿于怀独自流泪深深抱憾说道十分对他不起只可惜没机缘补过。”

    其实黄药师性子乖僻心中虽有此想口里却决不肯说。只是程英温柔婉娈善解人意当师父寂寞时与他谈谈说说黄药师稍露口风她即已隐约猜到此时所说虽非当真转述师父的言语却也没违背他本意。

    李莫愁听他二人的对答和词色已自猜到了八九分但见冯铁匠长叹一声泪如雨下落在烧红的铁块上嗤嗤嗤的都化成白雾不自禁的也为之心酸但转念之间心肠复又刚硬寻思:“纵然他们多了一个帮手这老铁匠是残废之人又济得甚事?”冷笑道:“冯默风恭喜你师兄妹相会啊。”

    这老铁匠正是黄药师的小弟子冯默风。当年陈玄风和梅超风偷盗《九阴真经》逃走黄药师迁怒留下的弟子将他们大腿打断逐出桃花岛。曲灵风逐出在先、陆乘风、武罡风二人都打断双腿打到冯默风时见他年幼武功又低忽起怜念便只打折了他的左腿。冯默风伤心之余远来襄汉之间在这乡下打铁为生与江湖人物然不通声气一住三十余年始终默默无闻不料今日又得闻师门讯息。他性命是黄药师从恶霸手里抢救出来的自幼得师父抚养长大实是恩德深重不论黄药师待他如何均无怨怼之心此刻听了程英之言不禁百感交集悲从中来说道:“小师妹我师父他老人家身子安好吧?”程英道:“好的。”冯默风缓缓的道:“师恩深重弟子粉身难报师父既说过这样的话就是不怪我了。补过倒不用我听到便死了也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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