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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无忌等四人驰至城外一所破庙商议。张无忌说起已答允要帮赵敏借屠龙宝刀一观道:“此事原本不妥但当日我承诺为她办三件事这是她所提的第一件。我若推托不做只怕她出下更为难的题目来。我辈一诺千金不能不守信用。”

    杨逍道:“教主咱们本就要去接回谢法王不如便带了这番邦女子同去让她在冰火岛上拿着屠龙刀瞧上一个时辰。咱们四面团团围住了就算她有天大本事也耍不出什么花样。”张无忌登时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说道:“咱们给她做了第一个题目再接谢法王回来一举两得正是大大的好事。”

    当下约定杨逍等一行先行南下召集洪水旗下教众雇妥海船预备船上粮食清水等物在庆元路定海会齐一起出海。商议既毕张无忌便回城去接小昭和赵敏。

    将近大都时张无忌心想昨晚万安寺一战汝阳王手下许多武士已识得自己面目撞上了诸多不便于是到一家农家买了套庄稼汉子的旧衣服换了头上戴个斗笠用煤灰泥巴将手脸涂得黑黑的这才进城。

    他回到西城的客店外四下打量见并无异状当即闪身入内进了自己住房。小昭正坐在窗边手中做着针线见他进房一怔之下才认了他出来满脸欢容如春花之初绽笑道:“教主哥哥我还道是哪一个庄稼汉闯错了屋子呢真没想到是你。”

    张无忌笑道:“你在做什么?独个儿闷不闷?”小昭脸上一红将手中缝着的衣衫藏到了背后忸怩道:“我在学着缝衣可见不得人的。”将衣衫藏在枕头底下斟茶给张无忌喝见到他满脸黑泥笑道:“你洗不洗脸?”

    张无忌微笑道:“我故意涂抹的可别洗去了。”拿着茶杯心下沉吟:“此次冰火岛一行势须迎接义父回归中土。义父本来担心中原仇家太多他眼盲之后应付不了。此时武林群豪同心抗胡私人的仇怨什么都该化解了。只须我陪他老人家在一起谅旁人也不能动他一根毫毛。大海中风涛险恶小昭奴子是不能一齐去的。嗯有了我要赵姑娘裙小昭安顿在王府之中倒比别的处所平安得多。”

    小昭见他忽然微笑问道:“教主哥哥你在想什么?”张无忌虽已认她为小妹子但在旁人之前小昭仍自居小婢只有在无人处才偶尔叫他一声“教主哥哥”。张无忌道:“我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带着你不便。我想到了一处所在可以送你去寄居。”小昭脸上变色道:“我一定要跟着你小昭要天天这般服侍你。”

    张无忌劝道:“我是为你好。我要去的地方很远很危险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小昭道:“教主哥哥你答允过我要带我去接谢法王回来那还不远吗?在光明顶上那地宫之中我就已打定了主意你到哪里我跟到哪里。除非你把我杀了才能撇下我。你见了我讨厌不要我陪伴么?”张无忌道:“不不!你知道我很喜欢你我只是不愿你去冒无谓的危险。我一回来立刻就会找你。”小昭摇头道:“只要在你身边什么危险我都不在乎。教主哥哥你带我去吧!”

    张无忌握着小昭的手道:“小妹子我也不瞒你我是答允了赵姑娘要陪她往海外一行。大海之中波涛连天。我是不得不去。但你去冒此奇险殊是无益。”

    小昭涨红了脸道:“你和赵姑娘在一起我更加要跟着你。”说了这两句话已急得眼中泪水盈盈。张无忌道:“为什么更加要跟着我?”小昭道:“那赵姑娘心地歹毒谁也料不得她会对你怎样。我跟着你也好照看着你些儿。”

    张无忌心中一动:“这小姑娘对我当真很好只怕不是寻常的依恋。”他和小昭相处日久心中也真舍不得和她分手笑道:“好带便带你去大海中晕起船来可不许叫苦。”小昭大喜连声答应说道:“我要是惹得你不高兴你把我抛下海去喂鱼吧!”张无忌笑道:“亲亲小妹子我怎舍得?”

    他二人万里同行有时旅途之际客舍不便便同卧一室两人虽有时兄妹相称但小昭自居婢仆张无忌又从来不说一句戏谑调笑的言语。这时他冲口而出叫了她声“亲亲小妹子”又说了句“我怎舍得”只是一时情不自禁见小昭眼波流动神情娇羞自知失言不由得脸上一红转过了头望着窗外。

    小昭叹了口气自去坐在一边。张无忌问道:“你为什么叹气?”小昭道:“你真正舍不得的人多着呢。峨嵋派的周姑娘汝阳王府的郡主娘娘将来不知道还有多少。你心中怎会不舍得我这个小丫头?”

    张无忌走到她面前说道:“小妹子你一直待我很好难道我不知道么?难道我是个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人吗?”说这两句话时脸色郑重语意诚恳。小昭又害羞、又欢喜低下了头道:“我又没要你对我怎样只要你许我永远服侍你在你身边做你的小丫头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一晚没睡一定倦了快上床休息一会吧。”说着掀开被窝服侍他安睡自去坐在窗下拈着针线缝衣。

    张无忌听着她手上的铁链偶尔发出轻微的铮铮之声只觉心中平安喜乐但觉如此这般天长地久人生更无他求。过不多时便合上眼睡着了。

    这一睡直到傍晚始醒他吃了碗面说道:“小昭我带你去见赵姑娘借她倚天剑斩断你手脚上的铐镣。”两人走到街上但见蒙古兵卒骑马来回奔驰盘查甚严。两人一听到马蹄声便缩身在屋角之后不让元兵见到不多时便到了那家小酒店中。

    张无忌带着小昭推门入内只见赵敏已坐在昨晚饮酒的座头上笑吟吟地站起说道:“张公子真乃信人。”张无忌见她神色如常丝毫不以昨晚之事为忤暗想:“这位姑娘城府真深按理说我派人杀了她父亲的爱姬将她费尽心血捉来的六派高手一齐放了她必恼怒异常不料她一如平时且看她待会如何发作。”见桌上已摆设了两副杯筷他欠一欠身便即就坐小昭远远站着伺候。

    张无忌抱拳说道:“赵姑娘昨晚之事在下诸多得罪还祈见谅。”赵敏笑道:“爹爹那韩姬妖妖娆娆的我见了就讨厌多谢你叫人杀了她。我妈尽夸赞你能干呢跟我商量怎么谢你。”张无忌一怔如此结果实大出意料之外。赵敏又道:“那些人你救了去也好反正他们不肯归降我留着也没用。你救了他们大家一定感激你得紧。当今中原武林声望之隆自没人再及得上你了。张公子我敬你一杯!”说着笑盈盈地举起酒杯。

    便在此时门口走进一个人来却是范遥。他先向张无忌行了一礼再恭恭敬敬地向赵敏拜了下去说道:“郡主苦头陀向你告辞。”赵敏并不还礼冷冷地道:“苦大师你瞒得我好苦。你郡主这个筋斗栽得可不小啊!”

    范遥站起身来昂然说道:“苦头陀姓范名遥乃明教光明右使。朝廷与明教为敌本人混入汝阳王府自是有所为而来。过去多承郡主礼敬有加今日特来作别。”

    赵敏仍冷冷地道:“我早知你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却想不到你在明教之中竟身居如此高位。你要去便去又何必如此多礼?”范遥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自今而后在下即与郡主为敌若不明白相告有负郡主平日相待厚意。”

    赵敏向张无忌看了一眼问道:“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能使手下个个对你这般死心塌地?”张无忌道:“我们是为国为民、为仁侠、为义气范右使和我素不相识可是一见如故肝胆相照情若骨肉只是不枉了兄弟间这个‘义’字。”……

    范遥哈哈一笑说道:“教主这几句言语正说出了属下的心事。教主这位郡主娘娘年纪虽轻却是心狠手辣大非寻常。你良心太好是及不上她的!”张无忌道:“是我自不敢大意。”赵敏笑道:“多谢苦大师称赞。”

    范遥转身出店经过小昭身边时突然一怔脸上神色惊愕异常似乎突然见到什么可怕之极的鬼魅一般失声叫道:“你……你……”小昭奇道:“怎么啦?”范遥向她呆望了半晌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看错人了。”长叹一声神色黯然推门走了出去口中喃喃地道:“真像真像。”

    赵敏与张无忌对望一眼都不知他说小昭像谁。

    忽听得远处传来几下唿哨之声三长两短声音尖锐。张无忌一怔记得这是峨嵋派招聚同门的讯号当日在西域遇到灭绝师太等一干人时曾数次听到她们以此讯号相互联络寻思:“怎地峨嵋派又回到了大都?莫非遇上了敌人么?”赵敏道:“那是峨嵋派似乎遇上了什么急事。咱们去瞧瞧好不好?”张无忌奇道:“你怎知道?”赵敏笑道:“我在西域率人跟了她&a;lt;var&a;gt;99lib?&a;lt;/var&a;gt;们四日四夜这才捉到了灭绝师太怎会不知?”

    张无忌道:“好咱们便去瞧瞧。赵姑娘我先求你一件事要借你的倚天剑一用。”赵敏笑道:“你未借屠龙刀先向我借倚天剑算盘倒挺精明。”解下腰间系着的宝剑递了过去。

    张无忌拿在手里拔剑出鞘道:“小昭你过来。”小昭走到他身前张无忌挥动长剑嗤嗤嗤几下轻响小昭手脚上铐链一齐削断呛啷啷跌在地下。小昭下拜道:“多谢教主多谢郡主。”赵敏微笑道:“好美丽的小姑娘。你教主定是喜欢你得紧了。”小昭脸上一红眼中闪耀着喜悦的光芒。

    张无忌还剑入鞘交给赵敏说道:“多谢了!”只听得峨嵋派的唿哨声直往东北方而去便道:“咱们去吧。”赵敏摸出一小锭银子抛在桌上闪身出店便即快奔。

    张无忌怕小昭跟随不上右手拉住她手左手托在她腰间不即不离地跟在赵敏身后。只奔出十余丈便觉小昭身子轻飘飘的脚步移动也甚迅速他微觉奇怪手上收回相助的力道见小昭仍和自己并肩而行始终不见落后。虽然他此刻未施上乘轻功但脚下已算极快小昭居然仍能跟上。

    转眼之间赵敏已越过几条僻静小路来到一堵半塌的围墙之外。张无忌听到墙内隐隐有女子争执的声音知道峨嵋派便在其内拉着小昭的手越墙而入黑暗中落地无声。围墙内遍地长草原来是个废园。赵敏跟着进来三人伏入草丛。

    废园北隅有个破败凉亭亭中影影绰绰地聚集着二十来人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你是本门最年轻的弟子论资望说武功哪一桩都轮不到你来做本派掌门……”张无忌认得是丁敏君的语音在长草丛中伏身而前走到离凉亭数丈之处这才停住。此时星光黯淡瞧出来朦胧一片他凝神注视隐约看清楚亭中有男有女都是峨嵋派弟子灭绝师太座下的诸大弟子似乎均在其内。左首一人身形修长青裙曳地正是周芷若。只听得丁敏君话声严峻不住口地道:“你说你说……”

    周芷若缓缓地道:“丁师姊说得是小妹是本门最年轻的弟子不论资历、武功、才干、品德哪一项都够不上做掌门。师父命小妹当此大任小妹原曾一再苦苦推辞但师父厉言重责要小妹发下毒誓不得有负她老人家的嘱咐。”峨嵋大弟子静玄说道:“师父英明临终时遗命周师妹继任掌门必有深意。大家人人都听到的。咱们同受师父栽培大恩自当遵奉她老人家遗志同心辅佐周师妹以光本派武德。”

    丁敏君冷笑道:“静玄师姊说师父必有深意这‘必有深意’四字果然说得好。咱们在高塔之上、高塔之下不是都曾亲耳听到苦头陀和鹤笔翁大声叫嚷么?周师妹的父母是谁师父为何对她另眼相看这还不明白么?”

    苦头陀对鹿杖客说道灭绝师太是他的老情人、周芷若是他二人的私生女儿只不过是他邪魔外道的古怪脾气发作、随口开句玩笑但鹤笔翁这么公然叫嚷出来旁人听在耳里虽未必尽信难免有几分疑心。这等男女之私常人总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而灭绝师太对周芷若如此另眼相看一众弟子均不明所以“私生女儿”这四字正是最好的注脚。各人听了丁敏君这几句话都默然不语。

    周芷若颤声道:“丁师姊你若不服小妹接任掌门尽可明白言讲。你胡言乱语败坏师父毕生清誉罪业不小。小妹先父姓周乃汉水中一个操舟的船夫不会丝毫武功。先母薛氏祖上却是世家本是襄阳人氏襄阳城破之后逃难南下沦落无依嫁了先父。小妹蒙武当派张真人之荐于九年前引入峨嵋门下在此以前从未见过师父一面。你受师父大恩今日先师撒手西归便来说这等言语这……这……”说到这里语音哽咽泪珠滚滚而下再也说不下去了。

    丁敏君冷笑道:“你想任本派掌门尚未得同门公认自己身份未明便想作威作福分派我的不是什么败坏师父清誉什么罪业不小。你想来治我的罪是不是?我倒要请问:你既受师父之嘱继承掌门便该即日回归峨嵋。师父逝世本派事务千头万绪件件均要掌门人俩。你孤身一人突然不声不响地回到緒却是为何?”

    周芷若道:“师父交下一副极重的担子放在小妹身上是以小妹非回大都不可。”丁敏君道:“那是什么事?此处除了本派同门并无外人你尽可明白言讲。”周芷若道:“这是本派最大机密除了本派掌门人之外不能告知旁人。”

    丁敏君冷笑道:“哼哼!你什么都往‘掌门人’这三个字上一推须骗我不倒。我来问你:本派和魔教仇深似海本派同门不少丧于魔教之手魔教教众死于师父倚天剑下的更不计其数。师父所以逝世便因不肯受那魔教教主一托之故。然则师父尸骨未寒何以你便悄悄地来寻魔教那个姓张的小淫贼、那个当教主的大魔头?”

    张无忌听到最后这几句话时身子不禁一震便在此时只觉一根柔腻的手指伸到自己左颊之上轻轻刮了两下正是身旁的赵敏以手指替他刮羞。张无忌满脸发烫心想:“难道周姑娘真的是来找我么?”赵敏觉到他脸上发烧暗暗好笑强自忍住才没“嘻嘻”地笑了出来。

    只听周芷若嗫嗫嚅嚅地道:“你……你又来胡说八道了……”丁敏君大声道:“你还想抵赖?你叫大伙儿先回峨嵋咱们问你回大都有什么事你偏又吞吞吐吐地不肯说。众同门情知不对这才蹑在你后面。你向你父亲苦头陀探问小淫贼的所在当我们不知道么?你去客店找那小淫贼当我们不知道么?”

    她左一句“小淫贼”右一句“小淫贼”张无忌脾气再好却也不禁着恼突觉头颈中有人呵了一口气自是赵敏又在取笑了。

    丁敏君又道:“你爱找谁说话爱跟谁相好旁人原是管不着。但这姓张的小淫贼是本派的死对头昨晚众人在万安寺中面临生死大险何以你尽含情脉脉地瞧他?这可不是我信口雌黄这里众同门都曾亲眼目睹。那日在光明顶上先师叫你刺他一剑他居然不闪不避对你眉花眼笑而你也对他挤眉弄眼不痛不痒地轻轻刺了他一下。以倚天剑之利怎能刺他不死?这中间若无私弊有谁能信?”

    周茫若哭了出来说道:“谁挤眉弄眼了?你尽说些难听的言语来诬赖人。”

    丁敏君冷笑一声道:“我这话难听你自己所作所为便不怕人说难看了?你的话便好听了?哼刚才你怎么问那客房中的掌柜来着?‘劳你的驾这里可有一位姓张的客官吗?嗯二十来岁年纪身材高高的或者他不说姓张另外说个姓氏。’”她尖着嗓子学起周龙若慢吞吞的声调装腔作势说得加意的妖媚娇柔令人听得毛骨惊然。

    张无忌心下恼怒暗想这丁敏君乃峨嵋派中最为刁钻刻薄之人周芷若柔弱仁懦万不是她对手但若自己挺身而出为周芷若撑腰一来这是峨嵋派本门事务外人不便置喙二来只有使周芷若处境更为不利眼见她被挤逼得狼狈之极自己却束手无策。

    峨嵋派中大多数弟子本来都遵从师父遗命奉周芷若为掌门人但听丁敏君辞锋咄咄说得人情入理均想:“师父和魔教结怨太深。周师妹和那魔教教主果是干系非同寻常倘若她将本派卖给了魔教那便如何是好?”

    只听丁敏君又道:“周师妹你由武当派张真人引入师父门下那魔教的小淫贼是武当张五侠之子。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古怪阴谋谁也不知底细。”提高了嗓子又道:“众位师姊师兄、师妹师弟师父虽有遗言命周师妹接任掌门可是她老人家万万料想不到她圆寂之后尸骨未寒本派掌门人立即便去寻那魔教教主相叙私情。此事和本派存亡兴衰干系太大先师若知今晚之事她老人家必定另选掌门。师父的遗志乃是要本派发扬光大决不是要本派覆灭在魔教之手。依小妹之见咱们须得秉承先师遗志请周师妹交出掌门铁指环咱们另推一位德才兼备、资望武功足为同门表率的师姊出任本派掌门。”她说了这几句话后同门中便有六七人出言附和。……

    周芷若道:“我受先师之命接任本派掌门这铁指环决不能交。我实在不想当这掌门可是我曾对师父立下重誓决不能……决不能有负她老人家的托付。”这几句话说来半点力道也无有些同门本来不作左右袒听了也不禁暗暗摇头。

    丁敏君厉声道:“这掌门铁指环你不交也得交!本派门规严戒欺师灭祖严戒淫邪无耻。你犯了这两条最最首要的大戒还能执掌峨嵋门户么?”

    赵敏将嘴唇凑到张无忌耳边低声道:“你的周姑娘要糟啦!你叫我一声好姊姊我便出头去给她解围。”张无忌心中一动知道这位姑娘足智多谋必有妙策让周芷若脱困但她年纪比自己小这声“好姊姊”未免太也肉麻实在叫不出口正自犹豫赵敏又道:“你不叫也由得你我可要走啦。”

    张无忌无奈只得在她耳边低声叫道:“好姊姊!”赵敏扑哧一笑正要长身而起亭中诸人已然惊觉。丁敏君喝道:“是谁?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偷听!”

    突然间墙外传来几声咳嗽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黑夜之中你峨嵋派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一阵衣襟带风之声掠过空际凉亭外已多了两人。

    这二人面向月光’张无忌看得分明一个是佝偻龙钟的老妇手持拐杖正是金花婆婆另一个是身形婀娜的少女容貌奇丑却是殷野王之女、张无忌的表妹蛛儿殷离。那日韦一笑将蛛儿擒去还没上光明顶便寒毒发作强忍着不吸她热血终于不支倒地后来得周颠救醒再寻蛛儿时却已不知去向。张无忌自和她分别以来常自想念不料此刻忽而出现她是金花婆婆之徒自当相随在侧。张无忌大喜之下几欲出声招呼。

    丁敏君冷冷地道:“金花婆婆你来干什么?”金花婆婆道:“你师父在哪里?”丁敏君道:“先师已于昨日圆寂你在园外听了这么久却来明知故问。”

    金花婆婆失声道:“啊灭绝师太已圆寂了!是怎样死的?为什么不等着再见我一面?唉唉可惜可惜……”一句话没再说得下去弯了腰不住咳嗽。蛛儿轻轻拍着她背向丁敏君冷笑道:“谁耐烦来偷听你们说话?我和婆婆经过这里听得你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我认得你的声音这才进来瞧瞧。婆婆问你你没听见么?你师父是怎样死的?”丁敏君怒道:“这干你什么事?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金花婆婆舒了口长气缓缓地道:“我生平和人动手只在你师父手下输过一次可是那并非武功招数不及只是挡不了倚天剑的锋利。这几年来发愿要找一口利刃再与你师父一较高下。老婆子走遍了天涯海角总算不枉了这番苦心一位故人答应借宝刀给我一用。我打听得峨嵋派人众给朝廷囚禁在万安寺中有心要去救你师父出来和她较量一下真实本领岂知今日来到万安寺已成一片瓦砾。唉!命中注定金花婆婆毕生不能再雪此败之辱。灭绝师太啊灭绝师太你便不能迟死一天半日吗?”

    丁敏君道:“我师父此刻若在人世你也不过再多败一场叫你输得死心塌……”

    突然间啪啪啪啪四下清脆的声响过去丁敏君目眩头晕几欲摔倒脸上已让金花婆婆左右开弓地连击四掌。别看这老婆婆病骨支离咳嗽连连岂知出手迅捷无伦手法又怪异之极这四掌打得丁敏君竟没丝毫抗拒躲闪的余地。她与丁敏君相距本有两丈但顷刻间欺近身去打了四掌后又即退回行动直似鬼魅。

    丁敏君惊怒交集立即拔出长剑抢上前去指着金花婆婆道:“你这老乞婆当真活得不耐烦了?”金花婆婆似乎没听到她辱骂对她手中长剑也似视而不见只缓缓地道:“你师父到底是怎么死的?”语意萧索显得十分心灰意懒。丁敏君长剑的剑尖距她胸口不过三尺终究不敢便刺了出去只骂:“老乞婆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金花婆婆长叹一声自言自语:“灭绝师太你一世英雄可算得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一旦身故弟子之中竟没一个像样的人出来接掌门户吗?”

    静玄师太走上一步合掌说道:“贫尼静玄参见婆婆。先师圆逝之时遗命由周芷若周师妹接任掌门。只本派之中尚有若干同门未服。先师既已圆寂令婆婆难偿心愿大数如此夫复何言?本派掌门未定不能和婆婆定什么约会。但峨嵋乃武林大派决不能墮了先师威名。婆婆有甚吩咐便请示下日后本派掌门自当凭武林规矩和你做个了断。但若婆婆自恃前辈逞强欺人峨嵋派虽然今遭丧师大难也唯有和你周旋到底血溅荒园有死而已。”这一番话佩佩道来不亢不卑连张无忌和赵敏也暗暗叫好。

    金花婆婆眼中亮光一闪说道:“原来尊师圆寂之时已传下遗命定下了继任的掌门人那好极了。是哪一位?便请一见。”语气已比对丁敏君说话时客气得多了。

    周芷若上前施礼说道:“婆婆万福!峨嵋派第四代掌门人周芷若问婆婆安好。”丁敏君大声道:“也不害臊便自封为本派第四代掌门人了。”

    蛛儿冷笑道:“这位周姊姊为人很好我在西域之时多承周姊姊照料。她不配做掌门人难道你反配么?你再在我婆婆面前放肆瞧我不再赏你几个嘴巴!”

    丁敏君大怒刷的一剑便向蛛儿分心刺来。蛛儿一斜身伸掌便往丁敏君脸上击去。她这身法和金花婆婆一模一样但出手之迅捷却差得远了。丁敏君立即低头躲开她那一剑却也没能刺中蛛儿。

    金花婆婆笑道:“小妮子我教了多少次这么容易的一招还是没学会。瞧仔细了!”右手挥去顺手在丁敏君左颊上一掌反手在她右颊上一掌跟着又是顺手击左颊反手击右颊这四掌段落分明人人都瞧得清清楚楚但丁敏君身给一股大力笼罩住了四肢然动弹不得面颊连中四掌绝无招架之能总算金花婆婆掌上未运劲力她才没受重伤。蛛儿笑道:“婆婆你这手法我是学会了就是没你这股内劲。我再来试试!”丁敏君仍给金花婆婆的内力逼住了眼见蛛儿这一掌又要打到脸上气愤之下几欲晕去。

    突然间周芷若闪身而上左手伸出架开了蛛儿这一掌说道:“姊姊且住!”转头向金花婆婆道:“婆婆适才我静玄师姊已说得明白本派同门武学上虽不及婆婆精湛却也不容婆婆肆意欺凌。”金花婆婆笑道:“这姓丁的女子牙尖齿利口口声声地不服你做掌门你还来代她出头么?”周芷若道:“本派门户之事不与外人相干。小女子既受先师遗命虽本领低微却也不容外人辱及本派门人。”

    金花婆婆笑道:“好好好!”只说得三个“好”字便剧烈咳嗽。蛛儿递了一粒丸药过去金花婆婆接过服下喘了一阵气突然间双掌齐出一掌按在周芷若前胸一掌按在她后心将她身子平平地夹在双掌之间双掌着手之处均是致命大穴。

    这一招更加怪异之极周芷若虽功力尚浅究已得了灭绝师太的三分真传不料莫名其妙地便遭对方制住了前胸后心要穴只吓得花容失色话也说不出来。金花婆婆森然道:“周姑娘你这掌门人委实稀松平常。难道尊师竟将峨嵋派掌门重任交了给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么?我瞧你呀多半是胡吹大气。”

    周茧若一定心神寻思:“她这时手上只须内劲吐出我心脉立时便给震断死于当场。可是我如何能够堕了师父的威风?”一想到师父登时勇气百倍举起左手说道:“这是峨嵋派掌门铁指环是先师亲手套在我手上岂有虚假?”

    金花婆婆一笑说道:“刚才你那师姊言道峨嵋乃武林大派。此话倒也不错。可是凭你这点儿本领能做这武林大派的掌门人吗?我瞧你还是乖乖听我吩咐的好。”周芷若道:“金花婆婆先师虽然圆寂峨嵋派并非就此毁了。我落在你手中你要杀便杀若想胁迫我做甚不应为之事那叫休想。本派陷于朝廷奸计被囚高塔却有哪一个肯降服了?周芷若虽是年轻弱女既受重任自知艰巨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张无忌见她胸背要穴俱为金花婆婆按住生死已在呼吸之间兀自如此倔强只怕金花婆婆一怒立时便伤了她性命情急之下便欲纵出相救。赵敏已猜到他心意抓住他右臂轻轻一摇意思说且不用忙。

    只听金花婆婆哈哈一笑说道:“灭绝师太也不算怎么走眼啊。你这小掌门武功虽弱性格儿倒强。嗯不错武功差的可以练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其实周芷若此刻早已害怕得六神无主不过想着师父临死时的重托唯有硬着头皮挺立不屈。

    峨嵋众同门本来都瞧不起周芷若但此刻见她不计私嫌挺身而出回护丁敏君而在强敌挟持之下丝毫不堕本派威名均起了对她敬佩之意。静玄长剑一晃几声呼哨峨嵋群弟子倏地散开各出兵刃团团将凉亭围住了。

    金花婆婆笑道:“怎么样?”静玄道:“婆婆劫持峨嵋掌门意欲何为?”金花婆婆咳了几声道:“你们想倚多为胜?嘿嘿在我金花婆婆眼下再多十倍又有什么分别?”突然间放开了周芷若身形晃处直欺到静玄身前食中两指挖向她双眼。静玄忙回剑削她双臂只听得“嘿”的一声闷哼身旁已倒了一位同门师妹。金花婆婆明攻静玄左足却踢中了一名峨嵋女弟子腰间穴道。

    但见她身形在凉亭周遭滴溜溜地转动大袖飞舞偶尔传出几下咳嗽之声峨嵋门人长剑齐出竟没一剑能刺中她衣衫但男女弟子却已有七人给打中穴道倒地。她打穴手法极为怪异、遭打中的都大声呼叫。一时废园中凄厉的叫声此起彼落闻之心惊。

    金花婆婆双手一拍回入凉亭说道:“周姑娘你们峨嵋派的武功比之金花婆婆怎么样?”周芷若道:“本派武功当然高于婆婆。当年婆婆败在先师剑下难道你忘了么?”金花婆婆怒道:“灭绝老尼徒仗宝剑之利又算得什么?”

    周芷若道:“婆婆凭良心说一句倘若先师和婆婆空手过招胜负如何?”

    金花婆婆沉吟半晌道:“不知道。我原想知道尊师和我到底谁强谁弱是以今日才到大都来。唉!灭绝师太这一圆寂武林中少了一位高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峨嵋派从此衰了。”

    那七名峨嵋弟子呼号不绝正似作为金花婆婆这话的注脚。静玄等年长弟子用力给他们推宫过血丝毫不见功效看来须金花婆婆本人方始解得。

    张无忌当年医治过不少伤在金花婆婆手底的武林健者知道这老婆婆下手之毒辣江湖上实所罕有有心出去相救转念又想:“这一来帮了周姑娘却得罪了蛛儿。我这个表妹不但对我甚好且是骨肉至亲我如何可厚此薄彼?”

    只听金花婆婆道:“周姑娘你服了么?”周芷若硬着头皮道:“本派武功深如大海不能速成。我们年岁尚轻眼下自不及婆婆日后进展却不可限量。”金花婆婆笑道:“妙极妙极!金花婆婆就此告辞。待你日后武功不可限量之时再来解他们的穴道吧。”说着携了蛛儿之手转身便走。

    周芷若心想这些同门的苦楚便一时三刻也是难熬金花婆婆一走只怕他们痛也痛死了忙道;“婆婆慢走。我这几位同门师姊师兄还请解救。”金花婆婆道:“要我相救那也不难。自今而后金花婆婆和我这徒儿所到之处峨嵋门人避道而行。”

    周芷若心想:“我甫任掌门立时便遇此大敌。倘若答允了此事峨嵋派怎么还能在武林中立足?这峨嵋一派岂非就此在我手中给毁了?”

    金花婆婆见她躇踌不答笑道:“你不肯堕了峨嵋派的威名那也罢了。你将倚天剑借我一用我就解救你的同门。”周芷若道:“本派师徒陷于朝廷奸计遭囚高塔这倚天剑怎么还能在我们手中?”

    金花婆婆本已料到此事借剑之言也不过是万一的指望但听周芷若如此说脸上还是掠过一丝失望神色突然厉声道:“你要保峨嵋派声名便保不住自己性命……”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丸药道:“这是断肠裂心的毒药你吃了下去我便救人。”

    周芷..若想起师父的嘱咐柔肠寸断寻思:“师父叫我欺骗张公子此事我原本干不了与其活着受那无穷折磨还不如就此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管的干净。”颤抖着接过毒药。静玄喝道:“周师妹不能吃!”

    张无忌见情势危急又待跃出阻止赵敏在他耳边低声道:“傻子!假的不是毒药。”张无忌一怔之间周芷若已将丸药送入了口中咽下。

    静玄等人纷纷呼喝又要抢上和金花婆婆动手。金花婆婆道:“很好挺有骨气!这毒药么药性一时三刻也不能发作。周姑娘你跟着我乖乖地听话老婆子一欢喜说不定便给你解药。”说着走到那些被打中穴道的峨嵋门人身畔在每人身上敲拍数下。那几人疼痛登止停了叫喊只四肢酸麻一时仍不能动弹。这几人眼见周芷若舍命服毒相救自己都十分感激有人便道:“多谢掌门人!”

    金花婆婆拉着周芷若的手柔声道:“乖孩子你跟着我去婆婆不会难为你。”她想灭绝师太既死倚天剑又已不在峨嵋派手中当日在灭绝师太手下输招之耻难报便欲将峨嵋掌门擒了去日后再放也算是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周芷若尚未回答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道拉着自己身不由主地便腾跃而起。

    静玄叫道:“周师妹……”抢上欲待拦阻斜刺里一缕指风劲射而至却是蛛儿从旁发指相袭。静玄左掌挥起挡格不料蛛儿这招乃是虚招啪的一响丁敏君脸上已吃了一掌这“指东打西”正是金花婆婆的武学。但听得蛛儿咯咯娇笑已掠墙而出。

    张无忌道:“快追!”一手拉着赵敏一手携着小昭三人同时越墙。

    静玄等忽见到长草中还躲着三人无不惊愕。金花婆婆和张无忌的轻功何等高妙待得峨嵋群弟子跃上墙头六人早已没入黑暗之中不知去向。

    张无忌等追出十余丈金花婆婆脚下丝毫不停喝道:“峨嵋派弟子居然还有胆子追赶金花婆婆嘿嘿了不起!”赵敏低声对张无忌道:“你先躲着别出手让我用倚天剑对付她。”张无忌尚未回答赵敏已晃身抢上数丈喝道:“留下本派掌门!”倚天剑剑尖已指到金花婆婆身后这一招“金顶佛光”正是峨嵋派剑法的嫡传她在万安寺中从峨嵋派女弟子手中学得只是并非学自灭绝师太不免未臻精妙。

    金花婆婆听得背后金刃破风放开了周芷若急转身躯。赵敏手腕抖动又是一招“千峰竟秀”。金花婆婆识得她手中兵刃正是倚天宝剑又惊又喜伸手便来抢夺。数招一过金花婆婆已欺近赵敏身前手指正要搭上她执剑的手腕不料赵敏长剑急转使出一招昆仑派的剑法“神驼骏足”。

    金花婆婆见她是个年轻女子手持倚天剑使的又是峨嵋嫡传剑法只当她是峨嵋派弟子。金花婆婆为了对付灭绝师太于峨嵋派剑法已钻研数年见了赵敏出手几招料得她功力不过尔尔此后数招心中已先行预想明白这一欺近身去倚天剑定然手到擒来岂知这年轻姑娘竟会突然之间使出昆仑派剑法来。金花婆婆若非心中先入为主纵是昆仑剑法也奈何她不得只这一招来得太过出于意外她武功虽高可也给打了个冷不防忙着地打滚方始躲开但左手衣袖已为剑锋轻轻带到登时削下一大片来。

    金花婆婆惊怒之下欺身再上见对方武功远不及自己便想夺下她手中这口自己想望已久的倚天剑来。赵敏也知自己武功跟她差着一大截不敢和她拆招只挥动倚天剑左刺右劈东舞西击忽而崆峒派剑法忽而华山派剑法一招峨嵋派的“金顶夕照”之后紧跟是一招少林派达摩剑法的“金针渡劫”。每一招均是各派剑法中的精华所在每一招均具极大威力再加上倚天剑的锋锐金花婆婆惊讶无比一时竟没法逼近。蛛儿看得急了解下腰间长剑掷给金花婆婆。赵敏疾攻七八剑至第九剑上金花婆婆不得不以兵刃招架嚓的一声长剑断为两截。

    金花婆婆脸色大变倒纵数丈喝道:“小妮子到底是谁?”赵敏笑道:“你怎地不使屠龙刀?”金花婆婆怒道:“我若有屠龙刀在手你岂能挡得了我十招八招?你敢随我去一试么?”赵敏笑道:“你能拿到屠龙刀倒也好了。我只在大都等你容你去取了刀来再战。”金花婆婆道:“你转过头来让我瞧个分明。”赵敏斜过身子伸出舌头左眼闭右眼开脸上肌肉扭曲向她扮个极怪的鬼脸。

    金花婆婆大怒在地下吐了口唾沬抛下断剑携了蛛儿和周芷若快步而去。

    张无忌道:“咱们再追。”赵敏道:“那也不用忙你跟我来。我包管你的周姑娘安然无恙便是。”张无忌道:“你说什么屠龙刀?”赵敏道:“我听这老婆子在废园中说道她走遍了天涯海角终于向一位故人借到了一柄宝刀要和灭绝师太的倚天剑一斗。‘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要和倚天剑争锋就只有屠龙刀了。难道她竟向你义父借到了屠龙刀?我适才仗剑和她相斗便是要逼她出刀。可是她手边又没宝刀只叫我随她去一试。似乎她已知屠龙刀的所在却没法拿来使用。”

    张无忌沉吟道:“这倒奇了。”赵敏道:“我料她必去海滨扬帆出海前去寻刀。咱们须得赶在头里别让双眼已盲、心地仁厚的谢老前辈受这恶毒老婆子欺弄。”

    张无忌听了她最后这句话胸口热血上涌忙道:“是是!”本来他已和杨逍等人约好要带赵敏会同明教群雄同去冰火岛寻访谢逊然后借刀但想到金花婆婆要去跟义父为难恨不得插翅赶去相救自己等不及到庆元路会集杨逍等人。

    赵敏带着两人来到王府之前向府门前的卫士嘱咐了好一阵。那卫士连声答应回身入内不久便随同府中总管牵了九匹骏马、提了一大包金银出来。赵敏和张无忌、小昭三人骑了三匹马让另外六匹跟在后面轮流替换疾驰向东。

    次曰清晨九匹马都已疲累不堪。赵敏向地方官出示汝阳王调动天下兵马的金牌再换了九匹坐骑当日深夜已驰抵海津镇(属今日的天津市)到达海边的界河口。

    赵敏骑马直入县城命县官急速备好一艘最坚固的大海船船上舵工、水手、粮食、清水、兵刃、寒衣一应备齐除此之外所有海船立即驱逐向南海边五十里之内不许另有一艘海船停泊。汝阳王金牌到处小小县官如何敢不奉命唯谨?赵敏和张无忌、小昭三人自在县衙门中饮酒等候。不到一日县官报称一切均已办妥。在此同时张无忌已匆匆写好一信说明事急有变自己和小昭、赵敏先行出海命杨逍等人毋须等候。再命明教在海津联络站的主持派遣稳妥教众快马送去庆元路定海。

    三人到海边看船时赵敏不由得连连顿足大叫:“糟了!”原来海边所停泊的这艘海船船身甚大船高二层船头甲板和左舷右舷均装铁炮却是蒙古海军的炮船。当年元世祖时蒙古大军两次远征日本大集舟师不料两场飓风将蒙古海军打得七零八落东征之举归于泡影但舟舰的规模却也从那时起遗了下来。赵敏百密一疏没想到那个县官竟会加倍巴结去向水师借了一艘炮船来。这时船中粮食清水俱已齐备而海边其余船只均已遵奉汝阳王金牌传令早向南驶出数十里之外。赵敏苦笑之下只得嘱咐众水手在炮口上多挂渔网在船上装上十几担鲜鱼装作是炮船旧了无用改作赵敏和张无忌、小昭三人换上水手装束用油彩抹得脸上黄黄的再粘上两撇鼠须更没半点破绽。三人坐在船中专等金花婆婆到来。

    这位绍敏郡主料事如神等到次日清晨果然一辆大车来到海滨金花婆婆携着蛛儿和周芷若前来雇船。船上水手早受赵敏嘱咐诸多推托说道这是一艘旧炮船改装的渔船专作捕鱼决不载客直到金花婆婆取出两锭黄金作为船资船老大方始勉强答应。金花婆婆带同蛛儿、周芷若上船便命扬帆向东。

    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海之中一叶孤舟向着东南行驶。

    舟行两日张无忌和赵敏在底舱的窗洞中向外瞧去只见白天的曰头、晚上的月亮总是在左舷上升显然座船是径向南行。其时已是初冬天时北风大作船帆吃饱了风行驶甚速。张无忌和赵敏商量过几次:“我义父是在极北的冰火岛上咱们去找他须得北行才是怎么反向南去?”赵敏每次总是答道:“这金花婆婆必定另有古怪。何况这时节南风不起便要北驶也没法子。”

    到得第六日午后舵工下舱来向赵敏禀报说道金花婆婆对这一带海程甚为熟悉什么地方有大沙滩什么地方有礁石竟比这舵工还要清楚。

    张无忌突然心念一动说道:“啊是了!莫非她是回灵蛇岛?”赵敏问道:“什么灵蛇岛?”张无忌道:“金花婆婆的老家是在灵蛇岛啊。她故世的丈夫叫银叶先生灵蛇岛金花银叶难道你没听说过吗?”赵敏扑哧一笑说道:“你就大得我几岁江湖上的事儿倒挺内行似的。”张无忌笑道:“明教的邪魔外道原比朝廷的郡主娘娘多知道些江湖闲事。”他二人本是死敌各统豪杰狠狠地打过几场硬仗但在海船舱底同处数日之后言笑不禁又共与金花婆婆为敌相互间的隔阂已一天少于一天。

    舵工禀报之后只怕金花婆婆知觉当即回到后艄掌舵。

    赵敏笑道:“大教主那就烦你将灵蛇岛金花银叶威震江湖的事迹说些给我这孤陋寡闻的小丫头听听。”张无忌笑道:“说来惭愧银叶先生是何等样人我一无所知那位金花婆婆我却跟她做过一番对。”

    于是将自己如何在蝴蝶谷中跟“蝶谷医仙”胡青牛学医如何各派人众为金花婆婆整得生死不得、来到蝶谷求医如何自己受胡青牛指点而治愈众人如何金花婆婆和灭绝师太比武落败如何胡青牛、王难姑夫妇终于又死在金花婆婆手下种种情由一一说了。他想胡青牛脾性虽然怪僻但对自己实在不错想到他夫妇尸体高悬树梢的情景不由得眼眶红了。他将蛛儿要擒自己到灵蛇岛去做伴、自己在她手背上咬了一口的事略去了不说。为何省略此节自己也不知是何缘故或许觉得颇为不雅吧。

    赵敏一声不响地听完脸色郑重说道:“初时我只道这老婆婆不过是一位武功极强的高手原来其中尚有这许多恩怨过节听你说来这老婆婆委实极不好斗咱们可千万大意不得。”张无忌笑道:“郡主娘娘文武双手下又统率着这许多奇才异能之士对付区区一个金花婆婆那也是游刃有余了。”赵敏笑道:“就可惜茫茫大海之中没法召唤我手下的众武士、诸番僧去。”张无忌道:“这些煮饭的厨子拉帆的水手便算不得是江湖上的一流的好手也该算是第二流了吧?”

    赵敏一怔咯咯笑了起来说道:“佩服佩服!大教主果然好眼力须瞒你不过。”原来她回王府去取金银马匹之时暗中嘱咐总管调动一批下属赶到海边听由差遣。这些人也是快马赶程只比赵敏他们迟到了半天。她所调之人均未参与万安寺之战从没与张无忌朝过相分别扮作厨工、水手之属。但学武之人神情举止自然流露纵然极力掩饰张无忌瞧在眼中心里早已有数。

    赵敏听他这么一说暗想他既然看了出来金花婆婆见多识广老奸巨猾更早已识破了机关。好在己方人多势众张无忌武功高强她识破也好不识破也好倘若动手她连蛛儿在内终究不过两人也不足为惧。她既不挑破便不防继续假装下去。

    这几日之中张无忌最担心的是周芷若服了金花婆婆那颗丸药后毒性是否发作。赵敏知他心意见他眉头一皱便派人到上舱去假作送茶送水察看动静每次间报均说周姑娘言行如常一无中毒症状。这么几次之后张无忌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静坐船舱一角想到了当日西域雪地中的情境蛛儿如何陪伴自己如何为何太冲、武烈、丁敏肴等围逼之际尚来与自己见上一面想到自己曾当着何太冲等众人之面大声说道:“姑娘我诚心诚意愿娶你为妻盼你别说我不配。”又心意地对她说道:“从今而后我会尽力爱护你照顾你不论有多少人来跟你为难不论有多么厉害的人来欺侮你我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也要保护你周。我要让你心中快活忘去了从前的苦处。”他想到这几句话不禁红晕上脸。

    赵敏忽道:“呸!又在想你的珣姑娘了!”张无忌道:“没有!”赵敏道:“哼想就想不想就不想难道我管得着吗?男子汉大丈夫撒什么谎?”张无忌道:“我干吗撒谎?我跟你说我想的不是周姑娘。”赵敏道:“你若是想苦头陀、韦一笑脸上不会是这般神情。那几个又丑又怪的家伙你想到他们之时会这样又温柔、又害臊么?”张无忌不好意思地一笑道:“你这人也真厉害得过了分别人心里想的人是俊是丑你也知道。老实跟你说我这时候想的人哪偏偏十分之丑。”

    赵敏见他说得诚恳微微一笑就不再理会。她虽聪明却也万万料想不到他所思念之人竟是船舱上层中那个丑女蛛儿。

    张无忌想到蛛儿为了练那“千蛛万毒手”的阴毒功夫以致面容浮肿凹凸不平那晚废园重见惟觉更甚于昔时言念及此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心想她这门邪毒功夫越练越深只怕身子心灵两蒙其害。待得想到那日殷梨亭说起肖己堕崖身亡、蛛儿伏地大哭的一番真情心下更加感伤。他自到光明顶上之后日日夜夜若非忙于练功便是为明教奔波几时能得安静下来想想自己的心事?偶尔虽也记挂着蛛儿也曾向韦一笑查问也曾请杨逍派人在光明顶四周寻觅但一直不知下落此刻心下深深自责广蛛儿对我这么好可是我对她却如此寡情薄义。何以这些时日之中我竟没将她放在心上?他自从做了明教教主之后自己的私事一概都抛之脑后了。

    赵敏忽道:“你又在懊悔什么了?”张无忌尚未回答突听得船面上传来一阵吆喝之声接着便有水手下来禀报:“前面已见陆地老婆子命我们驶近。”

    赵敏与张无忌从窗孔中望出去只见数里外是个树木葱翠的大岛岛上奇峰挺拔耸立着好几座高山。座船吃饱了风直驶而前。只一顿饭功夫已到岛前。那岛东端山石直降入海并无浅滩战船吃水虽深却可泊近岸边。

    战船停泊未定猛听得山冈上传来一声大叫中气充沛极是威猛。张无忌惊喜交集这叫声熟悉之极正是义父金毛狮王谢逊所发。一别十余年义父雄风如昔怎不令他心花怒放?当下也不及细思谢逊如何会从极北的冰火岛上来到此处也顾不得给金花婆婆识破本来面目急步从木梯走上后艄向传来叫声的山冈上望去。

    只见四条汉子手执兵刃正在围攻一个身形高大之人。那人空手迎敌正是金毛狮王谢逊。张无忌一瞥之下便见义父虽然双目盲了虽然以一敌四虽然赤手空拳抵挡四件兵刃却丝毫不落下风。他从未见过义父与人动手此刻只瞧了几招心下甚喜:“昔年金毛狮王威震天下果然名不虚传。我义父武功尚在韦蝠王之上足可与我外公并驾齐驱。”那四人武功显然也颇了得从船艄仰望山冈瞧不清四人面目但见衣衫褴褛背负布袋当是丐帮人物。旁边另有三人站着掠阵。

    只听一人说道:“交出屠龙刀……饶你不死……宝刀换命……”山间劲风将他言语断断续续地送将下来隔得远了听不明白但已知这干人众意在劫夺屠龙宝刀。

    只听谢逊哈哈大笑说道:“屠龙刀在我身边丐帮的臭贼有本事便来取去。”他口中说话手脚招数半点不缓。

    金花婆婆身形一晃已到了岸上咳嗽数声说道:“丐帮群侠光降灵蛇岛不来跟老婆子说话却去骚扰灵蛇岛的贵宾想干什么?”

    张无忌心道:“这里果然便是灵蛇岛听金花婆婆言中之意似乎我义父是她请来的客人。我义父当年无论如何不肯离冰火岛回归中原怎地金花婆婆一请他便肯来?金花婆婆又怎知道我义父他老人家的所在?”一霎时心中疑窦丛生。

    山冈上那四人听得本岛主人到了只盼及早拾夺下谢逊攻得更加紧急。岂知这么一来登时犯了武学大忌。谢逊双眼已盲凭从敌人兵刃的风声中辨位应敌。这四人出手一快风声更响谢逊长笑一声砰的一拳击中在一人前胸那人长声惨呼从山冈上直堕下来摔得头盖破裂脑浆四溅。

    在旁掠阵的三人中有人喝道:“退开!”轻飘飘的一拳击了出去拳力若有若无叫谢逊无法辨明来路。果然拳头直击到谢逊身前数寸之处他才知觉急忙应招已手忙脚乱大为狼狈。先前打斗的三人闪身让开在旁掠阵的一个老者又加入战团。此人与先前那人一般打法也是出掌轻柔。数招一过谢逊左支右绌迭遇险招。

    金花婆婆喝道:“季长老郑长老金毛狮王眼睛不便你们使这等卑鄙手段枉为江湖上成名的英雄。”她一面说一面撑着拐杖走上冈去。别看她颤巍巍的龙钟支离似乎让山风一刮便要摔将下来可是身形移动竟然极快。但见她拐杖在地下一撑身子便乘风凌虚般地飘行而前片刻间已到山腰。蛛儿紧随在后却落后了一大截。

    张无忌挂念义父安危也快步登山。赵敏跟着上来低声道:“有这老婆子在狮王不会有凶险你不必出手隐藏形迹要紧。”张无忌点了点头跟在蛛儿身后。这时只看到蛛儿婀娜苗条的背影若不瞧她面目何尝不是个绝色美女何尝输与赵敏、周芷若、小昭三人?他心念一动之下随即自责:“张无忌啊张无忌你义父身处大险这当口你却去瞧人家姑娘心中品评她相貌身材美是不美?”

    四人片刻间到了山冈之巅。只见谢逊双手出招极短只守不攻直至敌人拳脚攻近才以小擒拿手拆解。这般打法一时可保无虞但要击敌取胜却也甚难。张无忌站在一棵大松树下见义父满脸皱纹头发已白多黄少比之当日分手之时已苍老了许多想是这十年来独处荒岛日子过得甚是艰辛心下不由得甚是难过胸口一阵激动忍不住便要代他打发了敌人上前相认。赵敏知他心意捏一捏他手掌摇了摇头。

    只听金花婆婆说道:“季长老你的‘阴山掌大九式’驰誉江湖何必鬼鬼祟祟地变作绵掌招式?郑长老更加不成话了你将‘回风拂柳拳’暗藏在八卦拳中金毛狮王谢大侠便不知道了……咳咳……”

    谢逊看不见敌人招式对敌时便即吃亏加之那季郑二老十分狡狯出招时故意变式令他捉摸不定。金花婆婆这一点破他已胸有成竹乘着郑长老拳法欲变不变之际呼的一拳击出正好和郑长老击来的一拳相抵。郑长老退了两步方得拿定桩子。季长老从旁挥掌相护使谢逊无暇追击。

    张无忌瞧这丐帮二长老时见那季长老矮矮胖胖满脸红光倒似个肉庄屠夫那郑长老却憔悴枯瘦面有菜色才不折不扣似个丐帮人物。两人背上都负着八只布袋。远处站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也穿着丐帮服色但衣衫浆洗得干干净净背上竟也负着八只布袋以他这等年纪居然已做到丐帮的八袋长老可说极为罕有。忽听那人说道:“金花婆婆你明着不助谢逊这口头相助难道不算么?”

    金花婆婆冷冷地道:“阁下也是丐帮中的长老么?恕老婆子眼拙倒没会过。”那人道:“在下新入丐帮不久婆婆自是不识。在下姓陈草字友谅。”金花婆婆自言自语:“陈友谅?陈友谅?没听见过。”

    蓦听得吆喝之声大作郑长老左臂上又中了谢逊一拳在旁观斗的三名丐帮弟子又挺兵刃上前围攻。这三人武功不及季郑二长老本来反而碍手碍脚但谢逊目盲之后从未和人动手过招绝无临敌经验今日初逢强敌敌人在拳脚之中再加上兵刃声音混杂方位难辨顷刻之间肩头中了一拳。

    张无忌见情势危急正要出手赵敏低声道:“金花婆婆岂能不救?”张无忌略一迟疑只见金花婆婆仍拄着拐杖微微冷笑并不上前相援。便在此时谢逊左腿又给郑长老重重踢中了一脚。谢逊一个踉跄险些儿摔倒。

    张无忌手中早已扣好了七粒小石子这时再也不能忍耐右手一振七粒小石子疾飞而出分击五人。石子未到猛见黑光闪动嗤的一声响三件兵刃登时削断五个人中有四人给齐胸斩断分为八截四面八方地摔下山麓只郑长老断了一条右臂跌倒在地背心上还嵌了张无忌所发的两粒石子。那四个遭斩之人身上也均嵌了石子只是刀斩在先中石在后张无忌这二下出手倒是多余的了。

    这一下变故来得快极众人无不心惊。但见谢逊手中提着一柄黑沉沉的大刀正是号称“武林至尊”的屠龙宝刀。他横刀站在山巅威风凛凛宛如天神一般。

    张无忌自幼便见过这柄宝刀?却没想到其锋锐威猛竟至如斯。

    金花婆婆喃喃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武林至尊宝刀屠龙!”

    郑长老一臂斩落背上又给石子打中痛得杀猪似地大叫。陈友谅脸色惨白朗声道:“谢大侠武功盖世佩服佩服。这位郑长老请你放下山去在下抵他一命便是便请谢大侠动手!”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动容没料到此人倒也义气深重。张无忌心中不由得好生敬重。

    谢逊道:“陈友谅嗯你倒是条好汉将这姓郑的抱了去吧我也不来难为于你!”陈友谅道:“在下先谢过谢大侠不杀之恩。只丐帮已有五人命丧谢大侠之手在下十年之内倘若习武有成当再来了断今日恩仇。”谢逊心想自己只须踏上一步宝刀一挥此人万难逃命在这凶险之极的当口居然还敢说出日后寻仇的话来算得极有胆色便道:“老夫若再活得十年自当领教。”陈友谅抱拳向金花婆婆行了一礼说道:“丐帮擅闯贵岛这里谢罪了!”抱起郑长老大踏步走下山去。

    金花婆婆向张无忌瞪了一眼冷冷地道:“你这小老儿好准、好强的打穴手法啊。你为何一共发了七粒石子?本想一粒打陈友谅一粒便来打我是不是?”张无忌见她识破了自己扣着七石的原意却没识破自己本来面目便不回答只微微一笑。金花婆婆厉声道:“小老儿你尊姓大名啊?假扮水手一路跟着我老婆婆却是为何?在金花婆婆面前弄鬼你还要性命不要?”张无忌不擅撒谎一怔之下答不上来。

    赵敏放粗了嗓子说道:“咱们巨鲸帮向在海上找饭吃做的是没本钱买卖。老婆婆出的金子多便送你一趟又待如何?这位兄弟瞧着丐帮恃多欺人忍不住出手相援原是好意没料到谢大侠武功如此了得倒显得我们多事了。”她学的虽是男子声调但仍不免尖声尖气听来十分刺耳。只是她化装精妙活脱是个黄皮精瘦的老儿金花婆婆倒也没瞧出破绽。

    谢逊左手一挥说道:“多谢了!唉金毛狮王虎落平阳今日反要巨鲸帮相助。一别江湖二十载武林中能人辈出我何必还要回来?”说到最后这几句话时语调中充满了意气消沉、感慨伤怀之情。适才张无忌手发七石劲力之强世所罕有谢逊听得清清楚楚既震惊武林中有这等高手又自伤今日仗屠龙刀之助方得脱困于宵小的围攻回思二十余年前王盘山气慑群豪的雄风当真如同隔世。

    金花婆婆道:“谢三哥我知你不喜旁人相助是以没出手你不见怪吧?”张无忌听她竟然称他义父为“三哥”心中微觉诧异他不知义父排行第三而瞧金花婆婆的年纪显然又较他义父为老。只听谢逊道:“有什么见怪不见怪?你这次回去中原可探听到了我那无忌孩儿什么讯息?”

    张无忌心头一震只觉一只柔软的手掌伸了过来紧紧地握住他手知道赵敏不欲自己于此刻上前相认适才没听她话贸然发石相帛已然冒昧只因关切太过不能让谢逊受人欺凌此刻忍得一时却无关碍。

    金花婆婆道:“没有!”谢逊长叹一声隔了半晌才道:“韩夫人咱们兄妹一场你可不能骗我瞎子。我那无忌孩儿当真还活在世上么?”

    金花婆婆迟疑未答。蛛儿突然说道:“谢大侠……”金花婆婆左手伸出紧紧扣住她手腕瞪眼相视蛛儿便不敢再说下去了。谢逊道:“殷姑娘你说你说!你婆婆在骗我是不是?”蛛儿两行眼泪从脸颊上流了下来。金花婆婆右掌举起放在她头顶只须蛛儿一言说得不合她心意内力一吐立时便取了她性命。蛛儿道:“谢大侠我婆婆没骗你。这一次我们去中原没打听到张无忌的讯息。”金花婆婆听她这么说右掌便即提起离开了她脑门但左手仍扣着她手腕。

    谢逊道:“那么你们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明教怎样了?咱们那些故人怎么样?”

    金花婆婆道:“不知道。江湖上的事我没去打听。我只是要去找害死我丈夫的番僧算账还要找峨嵋派的灭绝老尼报那一剑之仇其余的事老婆子也没放在心上。”

    谢逊怒道:“好啊韩夫人那日你在冰火岛上对我怎样说来?你说我张五弟夫妇为了不肯吐露我藏身的所在在武当山上给人逼得双双自刎;我那。无忌孩儿成为没人照料的孤儿流落江湖到处受人欺凌惨不堪言是也不是?”金花婆婆道:“不错!”谢逊道:“你说他遭人打了一掌玄冥神掌日夜苦受煎熬。你在蝴蝶谷中曾亲眼见过他要他到灵蛇岛来他却执意不肯是不是?”金花婆婆道:“不错!我若骗了你天诛地灭金花婆婆比江湖上的下三滥还不如我死了的丈夫在地下也不得安稳。”

    谢逊点点头道:“殷姑娘你当真见过无忌?”蛛儿道:“是啊!那天我苦劝他来灵蛇岛他非但不听反而咬了我一口。我手背上牙齿痕还在决不是假的。我……我好生记挂他。”

    赵敏抓着张无忌的手掌忽地一紧双目凝视着他眼光中露出又取笑、又怨怼的神色意思似说:“你骗得我好!原来这姑娘先识得你你们中间还有过这许多纠葛过节。”张无忌脸上一红想起蛛儿对自己的一番古怪情意心中又甜蜜、又酸苦。

    突然之间赵敏抓起张无忌的手来提到口边在他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张无忌手背登时鲜血迸流体内九阳神功自然而然生出抵御之力一弹之下将赵敏的嘴角都震破了也流出血来。但两人都忍住了不叫出声。张无忌眼望赵敏不知她为何突然咬自己一口却见她眼光中满是笑意柔情脉脉盈盈欲滴张无忌从她的黄脸假须之后心中见到了她的艳丽娇美。

    谢逊道:“好啊!韩夫人我只因挂念我无忌孩儿孤苦这才万里迢迢地离了冰火岛重回中原。你答允我去探访无忌却何以不守诺言?”张无忌眼中的泪水滚来滚去此时才知义父明知遍地仇家仍不避凶险地回到中原是为了自己。

    金花婆婆道:“当日咱们说好了我为你寻访张无忌你便借屠龙刀给我。谢三哥你借刀于我老婆子言出如山自当为你探访这少年的确实音讯。”谢逊摇头道:“你先将无忌领来我自然借刀与你。”金花婆婆冷冷地道:“你信不过我么?”谢逊道:“世上之事难说得很。亲如父子兄弟也有信不过的时候。”

    张无忌知他想起了成昆的往事心中又一阵难过。

    金花婆婆道:“那么你定是不肯先行借刀的了?”谢逊道:“我放了丐帮的陈友谅下山从此灵蛇岛上再无宁日不知武林中将有多少仇家会来跟我为难。金毛狮王早已非复当年除了这柄屠龙刀外再也别无倚仗嘿嘿……”他突然冷笑数声说道:“韩夫人适才那五人向我围攻连那位巨鲸帮的好汉也知手中扣上七枚石子难道你心中不是存着害我之意么?你是盼望我命丧丐帮手底然后再来捡这现成便宜。谢逊眼睛虽瞎心可没瞎。韩夫人我再请问你谢逊到你灵蛇岛来此事十分隐秘何以丐帮却知道了?”金花婆婆道:“我正要好好地查个明白。”

    谢逊伸手在屠龙刀上一弹收入长袍之下说道:“你不肯为我探访无忌也只好由你。谢逊唯有重入江湖再闹个天翻地覆。”说罢仰天一声清啸纵身而起从西边山坡上走了下去。但见他脚步迅捷直向岛北一座山峰走去。

    那山顶上孤零零地盖着一所茅屋想来他便住在那里。

    金花婆婆等谢逊走远回头向张无忌和赵敏瞪了一眼喝道:“滚下去!”

    赵敏拉着张无忌的手当即下山回到船中。张无忌道:“我要瞧义父去。”赵敏道:“当你义父离去之时金花婆婆目露凶光你没瞧见么?”张无忌道:“我也不怕她。”赵敏道:“我瞧这岛中藏着许多诡秘之事。丐帮人众何以会到灵蛇岛来?金花婆婆如何得知你义父的所在?她如何能找到冰火岛去?这中间实有许多不解之处。你去将金花婆婆一掌打死原也不难可是那就什么也不明白了。”张无忌道:“我也不想打死金花婆婆但义父想得我好苦我立刻要去见他。”

    赵敏摇头道:“别了十年啦也不争再等一两天。张公子我跟你说咱们固然要防金花婆婆可是也得防那陈友谅。”张无忌道:“那陈友谅么?此人很重义气倒是条汉子。”赵敏道:“你心中真这么想?没骗我么?”张无忌奇道:“骗你什么?这陈友谅甘心代郑长老一死就很难得。”

    赵敏一双妙目凝视着他叹了口气道:“张公子啊张公子你是明教教主要统率多少桀骛不驯的英雄豪杰谋干多少大事如此容易受人之欺那如何得了?”张无忌奇道:“受人之欺?”赵敏道:“这陈友谅明明欺骗了谢大侠你双眼瞧得清清楚楚怎会看不出来?”张无忌跳了起来心中不愤问道:“他骗我义父?”

    赵敏道:“当时谢大侠屠龙刀一挥丐帮高手四死一伤那陈友谅武功再高未必能逃得过宝刀的一割。身当此境不是上前拼命送死便是跪地求饶。可是你想谢大侠不愿自己行踪为人知晓陈友谅再磕三百个响头也未必能哀求得谢大侠心软除了假装仁侠重义难道还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她一面说一面在张无忌手背伤口上敷了一层药膏用自己的手帕为他包扎。

    张无忌听她解释陈友谅的处境果然一点不错可是回想当时陈友谅慷慨陈辞语气中实无半点虚假仍将信将疑。赵敏又道:“好我再问你:那陈友谅对谢大侠说这几句话之时他两只手怎样两只脚怎样?”

    张无忌那时听着陈友谅说话时而瞧瞧他脸时而瞧瞧义父的脸色没留神陈友谅手脚如何但他身姿势其实均已瞧在眼中旁人不提’他也不会重行念及此刻听赵敏问起当时的情景便重新映入脑海说道:“嗯那陈友谅右手略举左手横摆那是一招‘狮子搏兔’。他两只脚么?嗯是了这是‘降魔踢斗式’。那都是少林派的拳法但也算不得是什么了不起的招数。难道他假装向我义父求情其实是意欲偷袭么?那可不对啊这两下招式不管用。”

    赵敏冷笑道:“张公子你于世上的人心险恶可真明白得太少。谅那陈友谅有多大武功他向谢大侠偷袭焉能得手?此人聪明机警乃第一等人才当有自知之明。倘若他假装义气深重的鬼蜮伎俩给谢大侠识破了不肯饶他性命依他当时所站位置这一招‘降魔踢斗式’踢的是谁?一招‘狮子搏兔’搏的是哪一个?”

    张无忌只因对人处处往好的一端去想没去深思陈友谅的诡计经赵敏这么一提脑海中一闪背上竟微微出了一些冷汗颤声道:“他……他这一脚踢的是躺在地下的郑长老出手去抓的是殷姑娘。”

    赵敏嫣然一笑说道:“对啦!他一脚踢起郑长老往谢大侠身前飞去再抓着那位跟你青梅竹马、结下啮手之盟的殷姑娘往谢大侠身前推去这么缓得一缓他便有机可乘或者能逃得性命。虽然谢大侠神功盖世手有宝刀此计未必能售但除此之外更无别法。倘若是我所作所为也只能如此这般。我一直要另想别策可是直到现下仍想不出旁的更好法子。此人在顷刻之间机变如此当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说着不禁连连赞叹。

    张无忌越想越心寒世上人心险诈他自小便经历得多了但像陈友谅那样厉害倒也少见过了半晌说道:“赵姑娘你一眼便识破了他的机关比他更为了得。”

    赵敏脸一沉道:“你讥刺我么?我跟你说你如怕我用心险恶不如远远地避开我为妙。”张无忌笑道:“那也不必。你对我所使诡计已多我事事会防着些儿。”赵敏微微一笑说道:“你防得了么?怎么你手背上给我下了毒药也不知道呢?”

    张无忌一惊果觉伤口中微感麻痒忙撕下手帕伸手背到鼻端一嗅叫道:“啊哟!”知道是给搽上了“去腐消肌膏”那是外科中用以烂去腐肉的消蚀药膏虽非毒药但涂在手上给她咬出的齿痕不免要烂得更加深了。这药膏本有些微的辛辣之气赵敏在其中调了些胭脂再用自己的手帕给他包扎香气掩过了药气叫他不致发觉。张无忌忙奔到船尾倒些清水来擦洗干净。赵敏跟在身后笑吟吟地助他擦冼。张无忌在她肩头上轻轻一推恼道:“别走近我这般恶作剧干吗?难道人家不痛吗?”

    赵敏咯咯笑了起来说道:“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怕你痛得厉害才用这法子。”张无忌不去理她气愤愤地自行回到船舱闭上了眼睛。赵敏跟了进来叫道:“张公子!”张无忌假装睡着赵敏又叫了两声他索性打起呼来。赵敏叹道:“早知如此我索性涂上毒药取了你的狗命胜于给你不理不睬。”

    张无忌睁开眼来道:“我怎地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你且说说。”

    赵敏笑道:“我若说得你服你便如何?”张无忌道:“你惯会强辞夺理我自然辩你不过。”赵敏笑道:“你还没听我说心下早便虚了早知我是对你一番好意。”

    张无忌“呸”了一声道:“天下有这等好意!咬伤了我手背不来赔个不是那也罢了再跟我涂上些毒药我宁可少受些你这等好意。”赵敏道:“嗯我问你:是我咬你这口深呢还是你咬殷姑娘那口深?”张无忌脸上一红道:“那……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提它干吗?”赵敏道:“我偏要提。我在问你你别顾左右而言他。”

    张无忌道:“就算是我咬殷姑娘那口深。可是那时候她抓住了我我当时武功不及她怎么也摆脱不了小孩子心中急起来只好咬人。你又不是小孩子我也没抓住你要你到灵蛇岛来?”

    赵敏笑道:“这就奇了。当时她抓住了你要你到灵蛇岛来你死也不肯来。怎地现下人家没请你你却又巴巴地跟了来?毕竟是人大心大什么也变了。”张无忌脸上又一红笑道:“这是你叫我来的!”赵敏听了这话脸也红了心中感到一阵甜意。张无忌那句话似乎是说:“她叫我来我死也不肯来。你叫我来我便来了。”

    两人半晌不语眼光一相对忙都避了开去。

    赵敏低下了头轻声道:“好吧!我跟你说当时你咬了殷姑娘一口她隔了这么久仍念念不忘于你我听她说话的口气啊只怕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也咬你一口也要叫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张无忌听到这里才明白她的深意心中感动却说不出话来。

    赵敏又道:“我瞧她手背上的伤痕你这一口咬得很深。我想你咬得深她也记得深。要是我也重重地咬你一口却狠不了这个心;咬得轻了只怕你将来忘了我。左思右想只好先咬你一下再涂‘去腐消肌膏’把那些牙齿印儿烂得深些。”

    张无忌先觉好笑随即想到她此举虽然异想天开终究是对自己一番深情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不怪你了。算是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待我如此用不着这么我也决不会忘。”

    赵敏本来柔情脉脉一听此言眼光中又露出狡狯顽皮之意笑道:“你说:‘你待我如此’是说我待你如此不好呢还是如此之好?张公子我待你不好的事情很多待你好的却没一件。”张无忌道:“以后你多待我好一些那就成了。”握住她左手放到口边笑道:“我也来狠狠地咬上一口叫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赵敏突然一阵娇羞甩脱了他手奔出舱去一开舱门险些与小昭撞了个满怀。赵敏吃了一惊暗想:“糟糕!我跟他这些言语莫要都让这小丫头听去啦那可羞死人了!”不由得满脸通红奔上了甲板。

    小昭走到张无忌身前说道:“教主我见金花婆婆和那丑姑娘从那边走过两人都负着一只大袋子不知要捣什么鬼。”

    张无忌嗯了一声他适才和赵敏说笑渐涉于私突然见到小昭不免有些羞惭又微感内疚有点儿对这小妹子不起心想小妹子其实对我更好可是我从来没对她这般说到了心坎儿里去。他愣了一愣才道:“是不是走向岛北那山上的小屋?”小昭道:“不是她二人一路向北但没上山似乎在争辩什么。那金花婆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张无忌走到船尾遥遥瞧见赵敏俏立船头眼望大海只不转过身来但听得海中波涛忽喇忽喇地打在船边他心中也如波浪起伏难以平静。良久良久眼见太阳从西边海波中没了下去岛上树木山峰渐渐地阴暗朦胧这才回进船舱。

    张无忌用过晚饭向赵敏和小昭道:“我去探探义父你们守在船里吧免得人多了给金花婆婆惊觉。”赵敏道:“那你索性再等一个更次待天色黑再去。”张无忌道:“是。”他惦记义父心热如沸这一个更次可着实难熬。好容易等得四下里一片漆黑他站起身来向赵敏和小昭微微一笑走向舱门。

    赵敏解下腰间倚天剑道:“张公子你带了此剑防身。”张无忌一怔道:“你带着的好。”赵敏道:“不!你此去我有点儿担心。”张无忌笑道:“担心什么?”赵敏道:“我也说不上来。金花婆婆诡秘难测陈友谅诡计多端又不知你义父是否相信你就是他那‘无忌孩儿’……唉此岛号称‘灵蛇’说不定岛上有什么厉害的毒物更何况……”她说到这里住口不说了。张无忌道:“更何况什么?”赵敏举起自己手来在口唇边做个一咬的姿势嘻嘻一笑不由得脸儿红了。张无忌知她说的是他表妹殷离摆了摆手走出舱门。

    赵敏叫道:“接着!”将倚天剑掷了过去。张无忌接住剑身心头又是一热:“她对我这等放心竟连倚天剑也借了给我。”

    他将剑插入腰带提气便往岛北那山峰奔去。他记着赵敏的言语生怕草中藏有蛇虫毒物只往光秃秃的山石上落脚。只一盏茶功夫已奔到山峰脚下抬头望去见峰顶那茅屋黑沉沉的并无灯火心想:“义父已安睡了么?”但随即想起:“他老人家双目已盲要灯火何用?”便在此时隐隐听得左首山腰中传来说话声音。他伏低身子寻声而往声音却又听不见了。

    这时一阵朔风自北吹来刮得草木猎猎作响张无忌乘着风声快步疾进只听得前面四五丈外金花婆婆压低着嗓子道:“还不动手?延延挨挨地干什么?”殷离道:“婆婆你这么干似乎……似乎对不起老朋友。谢大侠跟你数十年的交情他信得过你才从冰火岛固归中原。”金花婆婆冷笑道:“他信得过我?真笑话奇谈了。他如信得过我干吗不肯借刀于我?他回归中原只是要找寻义子跟我有甚相干?”

    黑暗之中依稀见到金花婆婆佝偻着身子忽然丁的一声轻响她身前发出一下金铁和山石撞击之声过了一会又是这么一响。张无忌大奇但生怕给二人发觉不敢再走近前瞧个明白。只听殷离道:“婆婆你要夺他宝刀明刀明枪地交战还不失为英雄行径。眼下之事倘若传扬出去岂不为天下好汉耻笑?那灭绝师太已经死了你又要屠龙刀何用?”

    金花婆婆大怒伸直了身子厉声道:“小丫头当年是谁在你父亲掌底救了你的小命?现下人大了就不听婆婆吩咐!这谢逊跟你非亲非故何以要你一鼓劲儿地护着他?你倒说来听听。”她语气严峻嗓音却低似乎生怕被峰顶的谢逊听到了&a;lt;cite&a;gt;&a;lt;/cite&a;gt;其实峰顶和此处相距极远只要不是以内力传送便高声呼喊也未必能听到。

    殷离将手中拿着的一袋物事往地卞一摔呛啷啷一阵响亮跟着退开了三步。

    金花婆婆厉声道:“怎样?你羽毛丰了便想飞了是不是?”张无忌虽在黑暗之中仍可见到她晶亮的目光如冷电般威势迫人。殷离道:“婆婆我决不敢忘你救我性命、教我武艺的大恩。可是谢大侠是他……是他的义父啊。”金花婆婆哈哈一声干笑说道:“天下竟有你这等痴了头!那姓张的小子摔在西域万丈深谷之中那是你亲耳听到武烈、武青婴他们说的。你还不死心硬将他们掳了来详加拷问他们一切说得明明白白了难道这中间还有假的?这会儿那姓张的小子尸骨都化成灰啦你还念念不忘于他。”

    殷离道:“婆婆我心中可就撇不下他。也许这就是你说的什么……什么前世的冤孽!”金花婆婆叹了口气说道:“别说当年这孩子不肯跟咱到灵蛇岛来就算跟你成了夫妻他死也死了又待怎地?幸亏他死得早要是这当口还不死啊见到你这般模样又怎能爱你?你眼睁睁地瞧着他爱上别个女子心中怎样?”这几句话语气已大转温和。

    殷离默默不语显是无言可答。金花婆婆又道:“别说旁人单是咱们擒来的那个峨嵋派周姑娘这般美貌那姓张的小子见了非动心不可。那时你要杀了周姑娘呢还是杀了那小子?哼哼你倘若不练这千蛛万毒手原是个绝色佳人现在啊可什么都完啦!”殷离道:“他人已死了我相貌也毁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可是谢大侠既是他义父婆婆咱们便不能动他一根寒毛。婆婆我只求你这件事另外我什么也听你的话。”说着当即跪倒。

    张无忌暗自诧异:“我新任明教教主早已轰动武林怎地她二人却一无所知?嗯是了想是她二人远赴冰火岛接回我义父来回耽搁甚久这次前往大都一到即回又跟谁也没来往因之对我名字无所闻。”

    金花婆婆沉吟片刻道:“好你起来!”殷离喜道:“多谢婆婆!”金花婆婆道:“我答允你不伤他性命但那柄屠龙刀我却非取不可。”殷离道:“可是……”金花婆婆截断她话头喝道:“别再啰里啰唆惹得婆婆生气。”手一扬丁的又是一响。但见她双手连扬渐渐走远丁丁之声不绝于耳。殷离抱头坐在一块石上轻轻啜泣。

    张无忌见她对自己竟如此一往情深心下激动万分不由得热泪盈眶。

    过了一会金花婆婆在十余丈外喝道:“拿来!”殷离无可奈何只得提了两只布袋走向金花婆婆身旁。

    张无忌走上几步低头看时一惊非同小可只见地下每隔两三尺便是一根七八寸长的钢针插在山石之中向上的一端尖利异常闪闪生考。他越想越心惊金花婆婆显然要去邀斗他义父谢逊却生怕不敌倘若发射暗器谢逊听风辨器自可躲得了但在地下预布钢针无声无息只须引得他进入针地双目失明之人如何能够抵挡?他忍不住怒气勃发伸手便想拔出钢针挑破她的阴谋转念一想:“这恶婆叫我义父为谢三哥昔日两人的交情必是非同寻常。且待她先和我义父破脸我再来揭破她诡计。今日老天既叫我张无忌在此决不致让义父受到损伤。”

    当下抱膝坐在石后静观其变。忽听得山风声中有如落叶掠地有个轻功高强之人悄悄欺近转头瞧去只见一人躲躲闪闪地走来正是那丐帮长老陈友谅手执弯刀却用布套套着刀身遮住刀光。他暗想赵敏所料不错此人果非善类。

    只听得金花婆婆长声叫道:“谢三哥有不怕死的狗贼找你来啦!”

    张无忌吃了一惊心想金花婆婆好生厉害难道我的踪迹让她发现了?按理说决不至于。只见陈友谅伏身在长草之中更一动也不敢动。张无忌几个起落又向前抢出数丈他要离义父越近越好以防金花婆婆突施诡计救援不及。

    过不多时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山顶小屋中走了出来正是谢逊缓步下山走到离金花婆婆数丈处站定一言不发。

    金花婆婆道:“嘿嘿谢三哥你对故人步步提防对外人却十分轻信。你白天放了的陈友谅这会儿又来找你啦。”谢逊冷冷地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谢逊一生只吃自己人的亏。那陈友谅干吗又来找我?”

    金花婆婆道:“这等奸猾小人理他作甚?白天你饶他性命之时你可知他手上脚下摆的是什么招式?他双手摆的是‘狮子搏兔’脚下蓄势蕴力乃是一招‘降魔踢斗式’哈哈!”她说话清脆动听但笑声却似枭啼深宵之中更显凄厉。

    谢逊一怔已知金花婆婆所言不虚只因自己眼盲竟上了陈友谅的当。他淡淡地道:“谢逊受人之欺已非首次。此辈宵小江湖上要多少有多少多杀一个少杀一个有何分别?韩夫人你也算是我好朋友当时不说这时候再来说给我听是存心气我来着?”说到这里突然间纵身而起迅捷无伦地扑到陈友谅身前。

    陈友谅大骇挥刀劈去。谢逊左手一拗将他手中弯刀夺过顺手掷地跟着啪啪啪连打他三个耳光右手抓住他后颈提起说道:“我此刻杀你如同杀鸡不过谢逊有言在先许你十年之后再来找我。你再叫我在此岛上撞见当场便取你狗命。”一挥手将他远远掷了出去。

    眼见那陈友谅落身之处正是插满了尖针的所在他这一落下身受针刺金花婆婆布置了一夜的奸计立时破败。她飞身而前伸拐杖在他腰间一挑将他又送出数丈喝道:“你再敢踏上我灵蛇岛一步我杀你丐帮一百名化子。金花婆婆说过的话向来作数今日先赏你一朵金花。”左手一扬黄光微闪噗的一声一朵金花已打在陈友谅左颊的颊车穴上令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以免泄漏机密。

    陈友谅按住左颊急奔下山而去。此时谢逊相距尖针阵已不过数丈张无忌反而在他身后。张无忌内功高出陈友谅远甚屏住呼吸谢逊和金花婆婆均不知他伏身在旁。

    金花婆婆回身赞道:“谢三哥你以耳代目不减其明此后重振雄风可再在江湖上纵横二十年。”谢逊道:“我可听不出‘狮子搏兔’和‘降魔踢斗式’。只要得知无忌孩儿的确讯我已死也瞑目。谢逊身上血债如山死得再惨也是应该还说什么纵横江湖?”

    金花婆婆笑道:“明教护教法王杀几个人又算什么?谢三哥你的屠龙刀借我一用吧。”谢逊摇头不答。金花婆婆又道:“此处形迹已露你也不能再住。我另行觅个隐僻所在送你去小住数月’待我持屠龙刀去胜了峨嵋派的大敌绝对尽力为你探访张公子下落。凭我的本事要将张公子带到你面前当非难事。”谢逊又摇了摇头。

    金花婆婆道:“谢三哥你还记得‘四大法王紫白金青’这八个字么?想当年咱们在阳教主手下鹰王殷二哥蝠王韦四哥再加你我二人横行天下有谁能挡?今日虎老雄心在你能让紫衫老妹子任由人欺不加援手么?”

    张无忌大吃一惊:“听她这话莫非她竟是本教四大法王之首的紫衫龙王?天下焉有这等奇事?她怎么连韦蝠王也叫‘四哥’?”

    只听谢逊喟然道:“这些旧事还提它作甚?老了大家都老了!”

    金花婆婆道:“谢三哥我老眼未花难道看不出三十年来你武功大迸?你又何必谦虚?咱们在这世上也没多少时候好活了依我说啊明教四大法王乘着没死该当联手江湖再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谢逊叹道:“殷二哥年纪大了韦四弟身上寒毒难除这时候未必还活着。”金花婆婆笑道:“这个你可错了。我老实跟你说白眉鹰王和青翼蝠王眼下都在光明顶上。”谢逊奇道:“他们又回光明顶?那干什么?”金花婆婆道:“这是阿离亲眼所见。阿离便是殷二哥的亲孙女她得罪了父亲她父亲要杀她。第一次是我救了她第二次是韦四哥所救。韦四哥带她上光明顶去中途又给我悄悄偷了出来。阿离你将六大门派如何围攻光明顶跟谢公公说说。”

    殷离于是将在西域所见之事简略地说了只是她未上光明顶就给金花婆婆携回以后光明顶上的一干事故就然不知。

    谢逊越听越焦急连问:“后来怎样?后来怎样?”终于怒道:“韩夫人你虽因婚姻之事和众兄弟不和但本教有难你怎能袖手旁观?阳教主是你义父他当年如何待你你不放在心上了?你瞧殷二哥和韦四弟、五散人和五行旗不是同赴光明顶出力么?”金花婆婆冷冷地道:“我取不到屠龙刀终究是峨嵋派灭绝老尼的手下败将便到光明顶上也没面目再跟她动手去了还不是白饶?”

    两人相对默然。过了一会谢逊问道:“你当日如何得知我的所在何以始终不肯明言?是武当派的人说的么?”金花婆婆道:“武当派的人怎知道?张翠山夫妇受诸派勒逼宁可自刎也不肯吐露你藏身之所武当门下自然不知。好今日我什么也不必瞒你我在西域撞到一个名叫武烈的人他是当年大理段家传人武三通的子孙阴错阳差我听他和女儿说话给我捉摸到了破绽用酷刑逼他说了出来。”谢逊沉默半晌才道:“这个姓武的见过我那无忌孩儿是不是?想是他骗着小孩儿家探听到了秘密。”、张无忌听到此处心下惭愧无已想起当年自己在朱家庄受欺朱长龄、朱九真父女以诡计套得自己吐露真情倘若义父竟尔因此落入奸人手中自己可真万死莫赎了。义父虽然眼盲推测这件事却便似亲见一般。

    只听谢逊又问:“六大派围攻明教岂同小可我教到底怎样?”金花婆婆道:“明教兴衰存亡早跟老婆子没半点相干。当年光明顶上大伙儿一齐跟我为难你是忘了老婆子却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只阳教主和你谢三哥才真正对我是好的我可也没忘记。”谢逊道:“唉私怨事小护教事大。韩夫人你胸襟未免太窄。”

    金花婆婆怒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我却是气量窄小的妇道人家。当年我破门出教立誓和明教再不相干。若非如此那胡青牛怎能将我当作外人?他为何定要我重归明教才肯为银叶大哥疗毒?胡青牛是我所杀紫衫龙王早犯了明教的大戒。我跟明教还能有什么干系?”谢逊摇了摇头道:“韩夫人我明白你的心事。你想借我屠龙刀去口说是对付峨嵋派实则是去对付杨逍、范遥。你念念不忘的只是想进光明顶的秘道。你要夺倚天剑想来用意也是这样。那我更加不能相借。”

    金花婆婆默然。隔了一会只听她咳嗽数声说道:“谢三哥当年你我的武功高下如何?”谢逊道:“四大法王各有所长。”金花婆婆道:“今日你坏了一对招子再跟老婆子相比呢?”

    谢逊昂然道:“你要恃强夺刀是不是?谢逊有屠龙刀在手抵得过坏了的一对招子。”他嘘了口长气向前踏了一步一对失了明的眸子对准了金花婆婆神威凛凛。

    殷离瞧得害怕向后退了几步。金花婆婆却佝偻着身子撑着拐杖偶尔发出一两声咳嗽看来谢逊只须一伸手便能将她一刀斩为两段但她站着一动不动似乎没将谢逊放在眼里。张无忌曾见过她数度出手当真快速绝伦比之韦一笑另有一分难以言说的诡秘怪异如鬼如魅似精似怪。此刻她和谢逊相对而立一个是剑拔弩张蓄势待发一个却似成竹在胸好&a;lt;bdi&a;gt;?99lib?&a;lt;/bdi&a;gt;整以暇。张无忌心想她排名尚在我外公、义父和韦蝠王之上武功自然十分厉害不禁为谢逊暗暗担心。

    但听得四下里疾风呼啸隐隐传来海中波涛之声于凶险的情势之中更增一番凄怆悲凉之意。两人相向而立相距不过丈许谁也不先动手。

    过了良久谢逊忽道:“韩夫人今日你定要迫我动手违了我们四法王昔日结义时祸福与共、生死不渝的誓言谢逊好生难受。”金花婆婆道:“谢三哥你向来心肠挺软我当时真没料到武林中那许多成名的英雄豪杰都是你一手所杀。”谢逊叹道:“我心怀父母妻儿之仇什么也不顾了。我生平最不应该之事乃是连发一十三招七伤拳打死了少林派的空见神僧。”

    金花婆婆凛然一惊道:“空见神僧当真是你打死的么?你什么时候练成了这等厉害武功?”她本来自信足可对付得了谢逊此刻始有惧意。谢逊道:“你不用害怕。空见神僧只挨打不还手他要以广大无边的佛法渡化我这邪魔外道。”金花婆婆哼了一声道:“这才是了老婆子及不上空见神僧你一十三拳打死空见不用九拳十拳便能料理了老婆子啦。”

    谢逊退了一步声调忽变柔和说道:“韩夫人从前在光明顶上你待我委实不错。那日我做哥哥的生病内子偏又产后虚弱不能起床。你照料我一月有余尽心竭力我始终铭感于心。”拍了拍身上的灰布棉袍又道:“我在海外以兽皮为衣你给我缝这身衣衫里里外外无不合身足见光明顶结义之情尚在。你去吧!从此而后咱们也不必再会面了。我只求你传个讯息出去要我那无忌孩儿到此岛来和我一会做哥哥的足感大德。”

    金花婆婆凄然一笑说道:“你倒还记得从前这些情谊。不瞒你说自从银叶大哥一死我早将世情瞧得淡了只不过尚有几桩怨仇未了我不能就此撒手而死相从锒叶大哥于地下。谢三哥光明顶上那些人物任他武功了得机谋过人你妹子都没瞧在眼里便只对你谢三哥另眼相看。你可知道其中缘由么?”

    谢逊抬头向天沉思半晌摇头道:“谢逊庸庸碌碌不值得贤妹看重。”

    金花婆婆走上几步抚着一块大石缓缓坐下说道:“昔年光明顶上只阳教主和你谢三哥我才瞧着顺眼。做妹子的嫁了银叶先生唯有你们二人没怪我所托非人。”谢逊也坐了下来说道:“韩大哥虽非本教中人却也英雄了得他武功虽不如我胆气却不输于我我是很佩服的。英雄不寿令人伤悼。当年众兄弟力持异议未免胸襟窄了。唉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不知众兄弟都无恙否?”金花婆婆道:“谢三哥你身在海外心悬中土念念不忘旧日兄弟。人生数十年转眼即过何必老是想着旁人?”

    两人此时相距已不过数尺呼吸可闻谢逊听得金花婆婆每说几句话便咳嗽一声说道:“那年你在碧水寒潭中冻伤了肺缠绵至今总是不能痊愈么?”金花婆婆道:“每到天寒便咳得厉害些。嗯咳了几十年早也惯啦。谢三哥我听你气息不匀是否练那七伤拳时伤了内脏?须得多多保重才是。”

    谢逊道:“多谢贤妹关怀。”忽然抬起头来向殷离道:“阿离你过来。”殷离走到他身前叫了声:“谢公公!”谢逊道:“你使出力戳我一指。”殷离愕然道:“我不敢。”谢逊笑道:“你的千蛛万毒手伤不了我尽管使劲便了。我只试试你的功力。”殷离仍道:“孩儿不敢。”又道:“谢公公你跟婆婆既是当年的结义兄妹能有什么事说不开?大家不用争这把刀子了吧。”

    谢逊凄然一笑说道:“你戳我一指试试不用怕!”殷离无奈取出手帕包住右手食指一指戳在谢逊肩头蓦地里“啊哟”一声大叫向后急摔出去飞出一丈有余腾的一响坐在地下便似身骨骼根根都已寸断。

    金花婆婆不动声色缓缓地道:“谢三哥你好毒的心思生怕我多了个帮手先行出手翦除。”谢逊不答沉思半响道:“这孩儿心肠很好她戳我这指只使了二三成力手指上又包了手帕不运千蛛毒气伤我。很好很好。若非如此千蛛毒气返攻心脏她此刻已没命了。”

    张无忌听了这几句话背上出了一阵冷汗心想义父明明说是试试殷离的功力倘若她果真力一试这时岂非已经毙命?明教中人向来心狠手辣以我义父之贤也在所不免。他却不知谢逊和金花婆婆相交有年明白对方心意几句家常话一说完便是绝不容情的恶斗金花婆婆多了殷离这个帮手于他大大不利是以要用计先行除去。

    谢逊道:“阿离你为什么一片善心待我?”殷离道:“你……你是他义父又是……又是为他而来。在这世界上只有你跟我两人心里还记着他。”

    谢逊“啊”了一声道:“没想到你对我无忌孩儿这么好我倒险些儿伤了你性命。你附耳过来。”殷离挣扎着爬起慢慢走到他身边。谢逊将口唇凑在她耳边说道:“我传你一套内功心法这是我在冰火岛上参悟而得可说是集我毕生武学之大成。”不等殷离答话便将那心法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殷离一时自难明白只用心暗记。谢逊怕她记不住又说了两遍问道:“记住了么?”殷离道:“都记得了。”谢逊道:“你修习五年之后当有小成。你可知我传你功夫的用意么?”殷离突然哭了出来说道:“我……我知道。可是……可是我不能。”

    谢逊厉声道:“你知道什么?为什么不能?”说着左掌蓄势待发只要殷离一句话答得不对立时便毙她于掌下。殷离双手掩面说道:“我知道你要我去寻找无忌将这功夫转授于他。我知道你要我练成上乘武功之后保护无忌令他不受挞上坏人的侵害可是……可是……”她说了两个“可是”伏地放声大哭。

    谢逊站起身来喝道:“可是什么?是我那无忌孩儿已遭遇不测么?”殷离扑在他怀里抽抽噎噎地哭道:“他……他早在六年之前在西域……在西域墮入深谷死了。”谢逊身子一晃颤声道:“这话……这话……当真?”殷离哭道:“是真的。那武烈父女亲眼见到他丧命的。我在他二人身上先后点了七次千蛛万毒手又七次救他们活命这等煎熬之下他们……他们不能再说假话。”

    当殷离述说张无忌死讯之初金花婆婆本待阻止但转念又想谢逊一听到义子身亡定然心神大乱拼斗时虽多了三分狠劲却也少了三分谨慎更易陷入自己所布的钢针阵中当下只在旁微微冷笑并不答话。

    谢逊仰天大啸两颊旁泪珠滚滚而下。张无忌见义父和表妹为自己这等哀伤再也忍耐不住便欲挺身而出相认忽听得金花婆婆道:“谢三哥你那位义儿张公子既已殒命你守着这口屠龙宝刀又有何用?不如便借了于我吧。”谢逊嘶哑着嗓子道:“你瞒得我好苦。要取宝刀先取了我这条命去。”轻轻将殷离推在一旁嘶的一声将长袍前襟撕下向金花婆婆掷了过去这叫做“割袍断义”。

    张无忌心想:“我该当此时上前说明真相免他二人无谓地伤了义气。”便在此时忽听得左侧远处长草中传来几下轻微的呼吸之声。相距既远呼吸声又极轻若非张无忌耳音极灵再也听不出来他心念一动:“原来金花婆婆暗中尚伏下帮手?我倒不可贸然现身。”但听得刀风呼呼谢逊已和金花婆婆交上了手。

    只见谢逊使开宝刀有如一条黑龙在她身周盘旋游走忽快忽慢变化若神。金花婆婆忌惮宝刀锋利远远在他身旁兜着圈子。谢逊有时卖个破绽金花婆婆毫不畏惧地欺身直进待他回刀相砍随即极巧妙地避了开去。二人于对方武功素所熟知料得不能在一二百招内便分高下。谢逊倚仗宝刀之利金花婆婆则欺他盲不见物二人均在自己所长的这一点上寻求取胜之道反将招数内力置之一旁。

    忽听得嗖嗖两声黄光闪动金花婆婆发出两朵金花。谢逊屠龙刀一转两朵金花都粘在刀上。原来金花以纯钢打成外镀黄金铸造屠龙刀的玄铁却具极强磁性遇铁即吸。这金花乃金花婆婆仗以成名的暗器施放时变幻多端谢逊即令双目健好也须力闪避挡格不料这屠龙刀正是铁制暗器的克星。金花婆婆倏左倏右连发八朵金花每一朵均粘在屠龙刀上。月暗星稀夜色惨淡黑沉沉的刀上粘了八朵金花使将开来犹如数百只飞萤在空中乱窜乱舞。

    突然金花婆婆咳嗽一声一把金花掷出共有十六七朵叫谢逊一柄屠龙刀粘得了东边的粘不了西边。谢逊袍袖挥动卷去七八朵另有八朵又都粘在屠龙刀上喝道:“韩夫人你号称紫衫龙王名字犯了此刀的忌讳若再恋战于君不利。”

    金花婆婆打个寒噤大凡学武之人每日里性命在刀口上打滚最讲究口彩忌讳自己号称“龙王”此刀却名“屠龙”委实大大的不妙阴侧恻地笑道:“说不定倒是我这杀狮杖先杀了盲眼狮子。”呼的一杖击出。谢逊沉肩闪避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啊”的一声这一杖击中了他左肩虽然力道已卸去了大半但仍着实不轻。

    张无忌大喜暗中喝了声彩。他见谢逊故意装作闪避不及受了一杖便想:“义父只须将左手袍袖中的金花撒出再以屠龙刀使一招‘千山万水’乱披风势斩去金花婆婆不敢抵挡宝刀锋锐务必更向左退接连两退内劲不继那时义父以内力逼出屠龙刀上金花激射而前金花婆婆无力远避非受重伤不可。”

    他心念甫动果见黄光闪动谢逊已将左手袖中卷着的金花撒出金花婆婆疾向左退。张无忌陡然间想起一事心叫:“啊哟不好金花婆婆乃将计就计。”其时他胸中于武学包罗万有这两大高手的攻守趋避无一不在他算中但见谢逊的一招“千山万水”乱披风势斩出金花婆婆更向左退。谢逊大喝一声宝刀上粘着的十余朵金花疾射而前。金花婆婆“啊哟”一声叫足下一个踉跄向后纵了几步。

    谢逊乃心意决绝之人既已割袍断义下手便毫不容情纵身而起挥刀向金花婆婆砍去忽听得殷离高声叫道:“小心!脚下有尖针!”

    谢逊听到叫声一惊之下收势已不及只听得嗖嗖声响十余朵金花激射而至。金花婆婆要令他身在半空无法挪移这一落将下来双足非踏上尖针不可。谢逊无可奈何只得挥刀格打金花忽听得脚底铮铮几声响处他双足已然着地竟安然无恙。他俯身摸去触到四周都是七八寸长的钢针插在山石之中尖利无比但自己落脚处的四枚钢针却已让人用石子打飞听那掷石去针的劲势正是日间手掷七石的巨鲸帮高手。此人在旁窥视自己竟丝毫不觉若非得他相救脚底已受重伤剩下来只有受金花婆婆宰割的分儿倘若针上喂有毒药立时便得丧命脑海中念头只这么一转背上已出了一阵冷汗。

    他二人互施苦肉计谢逊肩头受了一杖金花婆婆身上也吃了两朵金花虽所伤均非要害但对方何等劲力受上了实非同小可。金花婆婆大咳几下向张无忌伏身之处发话道:“巨鲸帮的贼子你一再干扰老婆子的大事快留下名来!”

    张无忌还未回答突然间黄光闪烁殷离一声闷哼已给三朵金花打中胸口要害。原来金花婆婆眼见张无忌武功了得自己出手惩治殷离他定要阻挠是以面对着他说话乘他没防备之际反手发出金花。

    张无忌大骇飞身而起半空中接住金花婆婆发来的两朵金花一落地便将殷离抱在怀中。殷离神志尚未迷糊见一个小胡子老儿抱住自己忙伸手撑拒只一用力嘴里便连喷鲜血。张无忌登时醒悟伸手在自己脸上用力擦了几下抹去脸上粘着的胡子和化装露出本来面目。殷离一呆叫道:“阿牛哥哥是你?”张无忌微笑道:“是我!”殷离心中一宽登时便辇了过去。张无忌见她伤重不敢便为她取出身上所中金花当即点了她神封、灵墟、步廊、通谷诸处穴道护住她心脉。

    只听得谢逊朗声道:“阁下两次出手相援谢逊多承大德。”

    张无忌哽咽道:“义……义……你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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