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提供的小说 - 《透明的红萝卜》 第二节
黑孩在铁匠炉上拉风箱拉到第五天赤裸的身体变得象优质煤块一样乌黑发亮；他身上下只剩下牙齿和眼白还是白的。这样一来他的眼睛就更加动人当他闭紧嘴角看着谁的时候谁的心就象被热铁烙着一样难受。他的鼻翼两侧的沟沟里落满煤屑头发长出有半寸长了半寸长的头发间也是煤屑。现在工地的男人女人们都叫他&a;a;quot;黑孩&a;a;quot;儿他谁也不理连认真看你一眼也不。只有菊子姑娘和小石匠来跟他说话时他才用眼睛回答他们。昨天中午工地上的人们去吃饭了铁匠师傅的一把小锤和一个淬火用的新水桶被人偷走了。刘太阳在滞洪闸上大骂了半个小时。他分派给黑孩一个新任务：每天中午放工吃饭后留在工地看守工具午饭由铁匠师傅从伙房里带来。刘副主任说便宜黑孩这个狗小子一顿午饭。
人走了喧闹了一上午的工地静得很。黑孩走出桥洞在闸前的沙地上慢慢地踱步。他倒背着胳膊双手捂着屁股蹙着眉毛额头上出现三道深深的皱纹。他翻来覆去地数着桥洞从两片嘴唇间&a;a;quot;叭儿叭儿&a;a;quot;地吐出一个个小泡泡儿。在第七个桥墩前他站住了然后双腿夹住桥墩的菱状石棱一耸一耸地往上爬。爬到半截时他滑了下来肚皮上擦破了一大块渗出一层血珠来。他弯腰抓起一把土按到肚子上。然后倒退几步抬起手掌打着眼罩看着桥墩与桥面相接处那道石缝他放心了。
很快地他又走到了妇女们砸石子的地方他曾经坐过的那块石头没有了。他很准地找到了菊子姑娘的座位他认识她那把六棱石匠锤。他坐在姑娘的座位上不断地扭动着身体变换着姿势一直等调整到眼睛跟第七个桥墩上那条石缝成一条直线时才稳稳地坐住双眼紧盯着石缝里那个东西……
那天中午他早早地跑到滞洪闸下在西边第一个桥洞里蹲下来。他眼睛一遍遍地抚摸红炉、铁钳、大锤、小锤、铁桶、煤铲甚至每块煤甚至每块煤渣。快到上工时间了他右手拿起煤铲捅开了压住火的红炉左手用力一拉风箱煤烟和着煤灰飞起来迷了眼睛他使劲揉着眼眶处充血发了紫。风箱里新勒了鸡毛很沉他一只手拉起来有些吃力。右手食指被碰了一下。看手指时才想起那条包着伤指的手绢。手绢已经不白了月季花还是鲜红的。他转了一个念头走出桥洞四下打量着。在第七个桥墩前他解下手绢用口叼着费力地爬上去把手绢塞到石缝里……三捅两戳火灭了。他的额上沁出一层汗珠。这时桥洞外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他惶恐地倒退着一直退到脊背贴着凉凉的石壁。黑孩看到一个短腿的青年弯着腰走进桥洞那姿势好象要证明桥洞很低他人很高。黑孩咧了咧嘴。短腿青年看着被捅灭的火炉和拉出半截的风箱又看看紧贴石壁站着的他骂一声：&a;a;quot;小狗崽子！你来折腾什么？火也捅灭了风匣也拉歪了欠揍的小混蛋&a;a;quot;。黑孩听到头上响起一阵风声感到有一个带棱角的巴掌在自己头皮上扇过去紧接着听到一个很脆的响象在地上摔死一只青蛙。
&a;a;quot;滚出去砸你的石头子儿小混蛋！&a;a;quot;青年人骂着。
黑孩这才知道这就是小铁匠。小铁匠的脸上布满密集的粉刺疙瘩鼻子象牛犊的鼻子一样扁扁的平平的上边布满汗珠。黑孩看到小铁匠麻利地清理炉膛。又看着他从桥洞的角上抓过一把金黄的麦秸塞到炉膛里点燃轻轻地拉几下风箱麦秸先冒出又轻又白的烟紧跟着窜出火苗。小铁匠铲了一铲湿漉漉的煤薄薄地撒在正在燃烧的麦秸上拉风箱的手一直不停。又撒了一层煤。又撒了一层煤。炉里窜起焦黄的烟烟里夹带着呛鼻子的煤味。小铁匠用铁铲尖儿把炉中煤一戳几缕强劲有力的暗红色的火苗窜了出来煤着了。
黑孩兴奋地&a;a;quot;噢&a;a;quot;了一声。
&a;a;quot;你还不滚小混蛋！&a;a;quot;
一个又高又瘦的老头子慢吞吞地走进桥洞问小铁匠：&a;a;quot;不是压住火了吗？怎么又生？&a;a;quot;他的语声沉闷声音象是从胸隔以下发出来的。
&a;a;quot;被这个小混蛋给捅灭了。&a;a;quot;小铁匠抬起煤铲指指黑孩。
&a;a;quot;你让他拉吧。&a;a;quot;老头说。他把一块蛋黄色的油布围在腰间把两块蛋黄色的油布绑在脚脖子上护住了脚面。油布上布满了火星烧成的洞洞眼眼。黑孩知道这就是老铁匠了。
&a;a;quot;让他拉风匣你专管打锤这样你也轻松一点。&a;a;quot;老铁匠说。
&a;a;quot;让这么个毛孩子拉风匣？你看他瘦得那个猴样在火炉边还不给烤成干柴棍儿！&a;a;quot;小铁匠不满意的嘟哝着。
刘太阳一步闯进来翻着眼皮说：&a;a;quot;怎么啦？不是你说的要个拉火的吗？&a;a;quot;
&a;a;quot;要拉火的不要他！刘副主任你看看他瘦得那个样子恐怕连他妈的煤铲都拿不动你派他来干什么？臭杞摆碟凑样数！&a;a;quot;
&a;a;quot;我知道你小子的鬼心眼子。你想要个大姑娘来给你拉火是不是？挑个最漂亮的让那个蒙着紫红色方头巾的来？美得你这个臊包狗蛋！黑孩拉风箱吧。&a;a;quot;刘太阳冲着小铁匠说&a;a;quot;你他妈的好好教教他！&a;a;quot;
黑孩畏畏缩缩地走到风箱前站定目光却期待什么似地望着老铁匠的脸。孩子发现老铁匠的脸色象炒焦了的小麦鼻子尖象颗熟透了的山楂。他走上前来教给黑孩一些烧火的要领。黑孩的耳朵抖动着把老铁匠的话儿听进去了。
刚开始拉火时他手忙脚乱满身都是汗水火焰烤得他的皮肤象针尖刺着一样疼痛。老铁匠面部没有表情僵硬犹如瓦片连看也不看他一眼。黑孩咬着下嘴唇不断地抬起黑胳膊擦着流到眼睛上边的汗水。他的鸡胸脯一起一伏嘴和鼻孔象风箱一样&a;a;quot;呼哧呼哧&a;a;quot;喷着气。
小石匠送来磨秃的钢钻待修看着黑孩那副样子说：&a;a;quot;能不能挺住？挺不住就吱声还去砸你的石头子儿。&a;a;quot;
黑孩连头都没抬。
&a;a;quot;这倔种！&a;a;quot;小石匠把钢钻扔在地上走了。但很快他又折了回来和菊子姑娘一起。菊子把方头巾扎在脖子上整个脸显得更加完整。
桥洞里的小铁匠忽然感到眼前一亮使劲咽了一口唾液又用肥厚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的两只眼睛不比黑孩的眼睛小但右眼里有一个鸭蛋皮色的&a;a;quot;萝卜花&a;a;quot;遮盖了瞳孔。天长日久地用左眼看东西养成了脑袋往右歪的习惯。他的头枕在右肩上左眼里射出一道灼热的光直盯着姑娘红扑扑的脸膛。十八磅的大铁锤头朝下站在他的两腿间他手扶锤把子象拄着一根拐棍。
炉中烟火升腾黑烟夹带着火星直冲到桥面上又愤怒地反扑下来。孩子的脸笼罩在烟雾里他咳嗽着胸脯里&a;a;quot;咝咝&a;a;quot;地响。老铁匠冷冷地看了黑孩一眼从磨得油亮的皮口袋里掏出烟袋慢吞吞地装上烟就着炉火点燃把两股白色烟喷进黑色烟里鼻孔里两撮黑毛抖动着他从烟雾里漠然地看了一眼桥洞口的小石匠和菊子这才对黑孩说：&a;a;quot;少加煤撒匀一点。&a;a;quot;
孩子急促地拉着风箱瘦身子前倾后仰炉火照着他汗湿的胸脯每一根肋巴条都清清楚楚。左胸脯的肋条缝中他的心脏象只小耗子一样可怜巴巴地跳动着。老铁匠说：&a;a;quot;拉长一点一下是一下。&a;a;quot;
菊子姑娘看到黑孩的下唇流出深红的血眼睛里顿时充满泪水。她喊道：&a;a;quot;黑孩不给他们干了。走回去跟我砸石子儿。&a;a;quot;她走到风箱前捏住了黑孩那两条干柴棍一样的细胳膊。黑孩拼命挣扎着喉咙里呜呜地响着象一条要咬人的小狗。他身体很轻姑娘架着他的胳膊把他端出了桥洞他粗糙的脚趾划着地面地上的碎石片儿哗哗地响着。
&a;a;quot;黑孩咱不给他们干了你顶不住烟熏火燎你这么瘦流光了汗就烤成锅巴啦。还是跟姐姐去砸石子儿轻松。&a;a;quot;一边说着一边把他放下用一只手拖着他往石堆那边走。她的胳膊粗壮有力手很大很柔软捏着黑孩的手腕象捏着一条小山羊腿。黑孩打着坠脚后跟哗哗啦啦犁着地上的碎石片。&a;a;quot;小傻瓜小拗种好好跟我走。&a;a;quot;姑娘停住脚回头对他说着手用力捏捏他的腕子&a;a;quot;看看你这小狗腿我要一用劲保准捏碎了那么重的活你怎么干得了？&a;a;quot;黑孩恨恨地盯了她一眼猛地低下头在姑娘胖胖的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她&a;a;quot;哎哟&a;a;quot;了一声松开手黑孩转身跑回了桥洞。
黑孩的牙齿十分锋利姑娘的手腕上被咬出了两排深深的牙印。他的犬齿是两个锥牙儿这两个锥牙在姑娘腕上钻出了两个流血的小洞。小石匠关切地走上前去掏出一条皱巴巴的手绢要给姑娘包扎。她推开他眼睛也不看他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按在伤口上。
&a;a;quot;有病菌！&a;a;quot;小石匠吃惊地叫喊。
姑娘走回乱石堆前寻着自己的座位坐下来呆呆地瞅着河水上层出不穷的波纹一块石头儿也不砸。
&a;a;quot;看看又傻了一个。&a;a;quot;
&a;a;quot;黑孩八成会使魔法。&a;a;quot;
女人们咬着耳朵低语。
&a;a;quot;黑孩你给我滚出来、狗崽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a;a;quot;小石匠骂着往铁匠炉所在的桥洞里走。
一股脏乎乎、热烘烘的水泼出来劈头盖脸蒙住了小石匠。小石匠对得正桥洞里瞄得准半桶水几乎没浪费一滴。他柔软的黄头发上劳动布夹克衫上、大红运动衫翻领上沾满了铁屑和煤灰脏水象小溪一样从头往脚流。
&a;a;quot;瞎了狗眼了！&a;a;quot;小石匠大骂着冲进桥洞&a;a;quot;谁干的？说谁干的？&a;a;quot;
没有人答理他。桥洞里黑烟散尽炉火正旺紫红色的老铁匠用一把长长的铁钳子把一根烧得发白透亮的钢钻子从炉里夹出来钻子尖上&a;a;quot;噼噼&a;a;quot;地爆着耀眼的钢花。老铁匠把钻子放在铁砧上用小叫锤敲了一下铁砧的边缘铁砧清脆地回答着他。他的左手操着长把铁钳铁钳夹着钻子钻子按着他的意思翻滚着；右手的小叫锤很快地敲着钢钻。他的小锤敲到哪儿独眼小铁匠的十八磅大铁锤就打到哪儿。老铁匠的小锤象鸡啄米一样迅疾小铁匠的大锤一步不让桥洞里习习生出热风。在惊心动魄的锻打声中钢钻子火星四溅火星溅到老铁匠和小铁匠围腰护脚的油布上&a;a;quot;滋滋&a;a;quot;地冒着白色的烟。火星也飞到了黑孩裸露的皮肤上他咧着嘴龇出两排雪白的小狼牙齿。钢火在他肚皮上烫起几个大燎泡他一点都没有痛的表情眼睛里跳动着心荡神迷的火苗两个瘦削的肩头耸起来脖子使劲缩着双臂交叠在胸前手捂着下巴和嘴巴挤得鼻子上满是皱纹。
秃钻子被打出了尖颜色暗淡下来——先是殷红继而是银白。地下落着一层灰白的铁屑铁屑引燃了一根草梗草梗悠闲地冒着袅袅的白烟。
&a;a;quot;谁他妈的泼了我？&a;a;quot;小石匠盯着小铁匠骂。
&a;a;quot;老子泼的怎么着？&a;a;quot;小铁匠遍体放光双手拄着锤把优雅地歪着头说。
&a;a;quot;你瞎眼了吗？&a;a;quot;
&a;a;quot;瞎了一个。老爹泼水你走路碰上了算你运气。&a;a;quot;
&a;a;quot;你讲理不讲？&a;a;quot;
&a;a;quot;这年头拳头大就有理。&a;a;quot;小铁匠捏起拳头胳膊上的肉隆起来。
&a;a;quot;来吧独眼龙！老子今天把你这只狗眼也打瞎。&a;a;quot;小石匠怒气冲冲地靠了前老铁匠好象无意地往前跨了一步撞了他一下。小石匠猛然觉得老人那双深深地眍着的眼窝里射出了一股物质好象暗示着什么他顿时感到浑身肌肉松弛。老铁匠微微扬起脸极随便地哼唱了一句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戏文或是歌词来。
恋着你刀马娴熟通晓诗书少年英武跟着你闯荡江湖风餐露宿吃尽了世上千般苦。
老铁匠只唱了这一句声音戛然而止听得出他把一大截悲怆凄楚的尾音咽进了肚子。老铁匠又看了小石匠一眼低下头去给刚打出尖的钻子淬火。淬火前他捋起右手衣袖把手伸进水桶里试着水温他的小臂上有一个深紫色的伤疤圆圆的中间凸出尽管这个伤疤不象一只眼睛但小石匠却觉得这个紫疤象一只古怪的眼睛盯着自己。他撇了一下嘴恍恍惚惚象中了魔症飘飘地出了桥洞红炉这边一下午没见到他的影子。
……孩子的眼睛酸了头皮也晒得发烫。他从姑娘的座位上站起来踱回到铁匠炉边。桥洞里很暗他摸摸索索地坐在老铁匠的马扎上什么都不想的时候双手便火烧火燎地痛起来他把手放在凉森森的石壁上赶快去想过去的事情。
三天前老铁匠请假回家拿棉衣和铺盖他说人老了腿值钱不愿天天往家跑在红炉边絮个铺冻不着的。（黑孩抬眼看看老铁匠的铺。桥洞的北边已经用闸板堵起来了。几缕亮光从板缝里漏进来斜照着老铁匠那件油晃晃的棉袄和那条狗毛脱落的皮褥子。）老师傅回了家小铁匠成了一洞之主。那天上午进桥洞来他挺着胸凸着肚好颜好色地说：&a;a;quot;黑孩生火老东西回家了咱们俩干。&a;a;quot;
黑孩看着他。
&a;a;quot;瞪什么眼兔崽子！你瞧不起老子是不？老子跟着老东西已经熬了整三年啦他那点把戏我知道。&a;a;quot;小铁匠说。
黑孩懒洋洋地生起火来。小铁匠得意地哼着什么。他把几支头天没来得及修的钢钻插进炉膛烧着。黑孩把火拉得很旺照着自己的黑脸透出红来。小铁匠忽然笑起来说：&a;a;quot;黑孩你小子冒充老红军准行浑身是疤。&a;a;quot;
孩子使劲拉火。
&a;a;quot;这几天怎么也不见你那个浪干娘来看你啦？你咬了她一口把她得罪啦狗儿子。她的胳膊什么味儿？是酸的还是甜的？你狗日的好口福。要是让我捞到她那条白嫩胳膊我象吃黄瓜一样啃着吃了。&a;a;quot;
黑孩提起长钳夹起一根烧透了的钢钻扔到砧子上。
&a;a;quot;哟儿子好快！&a;a;quot;小铁匠抄起一把比大锤小比小锤大的中锤一手掌钳一手抡锤狠狠地打起来。黑孩呆呆地看着。小铁匠一身好力气铁锤耍得出神出鬼打出的钢钻尖儿棱角分明象支削好的铅笔。黑孩很悲哀地看着老铁匠那把小叫锤儿。小铁匠用铁钳夹着打好的钢钻到桶边淬火他淬火的动作跟老铁匠一模一样。黑孩背过脸又去看那把躺在砧子旁边的小叫锤小叫锤的木把儿象老牛的角尖一样又光又滑。
小铁匠好马快刀一会儿工夫就修好十几支钢钻。他得意地坐在师傅的马扎上卷烟。卷好烟插进嘴。吩咐黑孩夹过一块通红的炭给他点着。
&a;a;quot;儿子看到了吧？没有老梆子我们照样干！&a;a;quot;
小铁匠正得意着刚才拿走钻子的石匠们找他来了。
&a;a;quot;小铁匠你淬得什么鸟火？不是崩头就是弯尖这是剥石头不是打豆腐。没有弯弯肚子别吞镰头刀子。等你师傅回来吧别拿着我们的钢钻练功夫。&a;a;quot;
石匠们把那十几支坏钻子扔在地上。走了。小铁匠脸变了色咤呼着黑孩拉火烧钻子。一会儿工夫他又把钻子打好淬好亲自抱着送到工地上。他前脚进了桥洞石匠们后脚就跟来了。坏钻子扔在地上脏话扔在小铁匠头上：&a;a;quot;去你娘的蛋别耍我们的大头了看看你淬的火！崩了你娘的尖啦！&a;a;quot;
黑孩看看小铁匠嘴角上漾出两道纹来谁也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难过。小铁匠把工具摔得&a;a;quot;噼哩卡啦&a;a;quot;响蹲到地上呼呼地吐闷气。他抽了一支烟那只独眼古噜噜地转着射出迷茫暴躁的光线两条大蝌蚪一样的眉毛急遽地扭动着。他扔掉烟屁股站起来说：
&a;a;quot;妈的就不信羊不吃蒿子！黑孩拉火再干！&a;a;quot;
黑孩无精打采地拉着风箱动作一下比一下迟缓。小铁匠催他骂他他连头都不抬。钻子又烧好了。小铁匠草草打了几锤就急不可耐地到桶边淬火。这次他改变了方式不是象老铁匠那样一点点地淬而是把整个钻子一下插到水里。桶里的水吱吱地叫着一股白气绞着麻花冲起来。小铁匠把钢钻提起来举到眼前歪着头察看花纹和颜色。看了一阵他就把这支钻子放在砧子上用锤轻轻一敲钢钻断成两半。他沮丧地把锤子扔到地上把那半截钻子用力甩到桥洞外边去。坏钻子躺在洞前石片上怎么看都难受。
&a;a;quot;去把那根钻子捡回来！&a;a;quot;小铁匠怒冲冲地吩咐黑孩。黑孩的耳朵动了动脚却没有动。他的屁股上挨了一脚肩膀上被捅了一钳子耳边响起打雷一样的吼声：&a;a;quot;去把钻子捡回来。&a;a;quot;
黑孩垂着头走到钻子前一点一点弯下腰去伸手把钻子抓起来。他听到手里&a;a;quot;滋滋啦啦&a;a;quot;地响象握着一只知了。鼻子里也嗅到炒猪肉的味道。钻子沉重地掉在地上。
小铁匠一愣紧接着大笑起来：&a;a;quot;兔崽子老子还忘了钻子是热的烫熟了猪爪子啃吧！&a;a;quot;
黑孩走回桥洞一眼也不看小铁匠把烫熟了皮肉的手淹到水桶里泡了泡又慢悠悠走出桥洞。他弯下腰去仔细地端详着那半截钢钻子。钢钻是银灰色的表面粗糙有好多小颗粒。地上的湿土在钢钻下冒着白气那白气很细若有若无。他更低地俯下身去屁股高高地翘起来大裤头褪到屁股上露出比小腿颜色略浅的大腿。他的一只手捂在背上一只手从肩前垂下去慢慢地接近钢钻水珠沿着指尖滴下去钢钻子嗤啦一声响。水珠在钻子上跳动着叫着缩小着变成一圈波纹先扩大一下立即收缩终于消逝了。他的指尖已经感到了钢钻的灼热这种灼热感一直传导到他心里去。
&a;a;quot;你他妈的在那儿干什么弯腰撅腚冒充走资派吗？&a;a;quot;小铁匠在桥洞里喊他。
他一把攥住钢钻哆嗦着左手使劲抓着屁股不慌不忙走回来。小铁匠看到黑孩手里冒出黄烟眼象疯瘫病人一样斜着叫：&a;a;quot;扔、扔掉！&a;a;quot;他的嗓子变了调象猫叫一样&a;a;quot;扔掉呀你这个小混蛋！&a;a;quot;
黑孩在小铁匠面前蹲下松开手抖了两抖钻子打了两滚儿躺在小铁匠脚前。然后就那么蹲着仰望着小铁匠的脸。
小铁匠浑身哆嗦起来：&a;a;quot;别看我狗小子别看我。&a;a;quot;他拧过脸去。黑孩站起来走出桥洞……他记得他走出桥洞后望了一会儿西天天上连一丝云彩也没有只有半个又白又薄的月亮象一块小小的云……
他想得很累耳朵里有蜜蜂的叫声。从马扎子上起来走到老铁匠的铺前躺下来。头枕着棉袄眼皮不知不觉合上了。他感到有一个人在抚摸自己的脸抚摸自己的手痛他忍着。有两滴沉甸甸的水珠落下来一滴落在两片唇间他咽下了；一滴打到鼻尖上鼻子被砸得酸溜溜的。
&a;a;quot;黑孩、黑孩、醒醒吃饭啦。&a;a;quot;
他觉得鼻子酸得厉害匆忙爬起来看着姑娘。有两股水儿想从眼窝里滚出来他使劲憋住终于让水儿流进喉咙。
&a;a;quot;给你。&a;a;quot;姑娘解开那条紫红色头巾。头巾里包着两个窝窝头。一个窝窝头的眼里塞着一根腌黄瓜一个窝窝头眼里栽着一根大葱。一根长长的梢儿发黄的头发沾在窝窝头上。姑娘用两个指头拈起头发轻轻一弹头发落地时声音很响黑孩听到了。
&a;a;quot;吃吧你这条小狗！&a;a;quot;姑娘摸着他的脖子说。
黑孩咬葱咬黄瓜咬窝窝头一边咀嚼一边看姑娘。
&a;a;quot;手是怎么烫的？是不是独眼龙使坏？还咬我吗？看看你的狗牙多快。&a;a;quot;
孩子的耳朵使劲忽扇着左手举起窝窝头右手举起大葱腌黄瓜遮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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