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谁的权?当然是外戚的,这无亚等于虎口拔牙,何况梁冀还是一只吃人不吐骨的饿虎。
这也就难怪梁冀看了李固的奏书后,心里就偷笑了。李固说这话,没有摆明说他们想立谁为皇帝,但是猜都猜出了八九成。可是李固有没有想过呢,梁冀人品不及梁商,梁商办不到的事,梁冀能办成?
如果能办成,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来。李固等待的结果是,汉朝的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来了,疯狗般的梁冀,还是粉碎了他的梦想。
梁冀去找梁太后商量。俩人就皇帝人选,交换了意见,很快就达成一致——非立刘缵不可。
答案不言自明。李固叫梁冀学周勃和霍光,可周勃和霍光的下场是如何的?周勃迎刘恒进城,刘恒得势后,不照样把周勃关进监狱,如果不是窦太后骂他,说不定姓周的早冤死狱中了。霍光呢,迎宣帝刘病已进城,可人一走茶就凉。霍光还没死多久,霍家就被连根拔起,杀得一个不留。
所以一句话,周勃不可学,霍光也不可学。阎太后也不可学,最应该学的,是邓太后。因为就人品而言,梁太后和邓太后比较相近,俩人都热受权力,厚德载物。为了控制权力,废长立幼,那是必然之举,刘缵自然就是最理想人选了。
正月二十四日,梁冀代表梁太后持节,亲自迎接勃海王刘缵进宫。第二天,刘缵顺利登基,另外一个侯选人刘蒜,则被打发出京城,回封国去了。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推着李固一步步地往深渊里推。有人认为,现在是修理李固的时候了。
这是一群来路不明的人。他们总共有一百来号人,都是刘保时代当政之者,不过现在部下岗了。他们之所以恨上李固,是因为他们被李固一一弹劾,赶出公务员职免,闲置在家了。
刘保时代,其实就是梁氏崛起的时代。由此推理,这帮来路不明的人,其实就是梁家推荐乱推拔的人。李固打他们的脸,就是要拆梁冀的台,只要他们这边一呼,梁冀那边一应,李固在劫难逃了。
主意打定,一百多号人联合上书,弹劾李固。他们给李固挂了如此罪名:在先帝刘炳崩时,路人闻知莫不伤悲,独李固另类,他不但不悲伤,脸上还打着脂粉,搔首弄姿,简直就是人妖。再,李固高空一切,对的事都是自己做的,坏的事都是君王干的。这种人,留着干啥,马上诛杀。
奏书一送进宫,梁冀就动了。他去见了梁皇后,说,可恨李固,非立案查他不可了。
前面有社会舆论,后台有他姓梁的打气,梁冀没有理由不认为,李固死定了。
梁冀错了。他没想到,李固竟然还有一个强大的,替他撑腰。而这个人,就是眼前的梁太后。
梁冀和梁太后,不是一个档次的。前者是高级打工者,后者是当家的。当家的梁太后认为,汉朝天下,仅靠梁家一起支撑,肯定是玩不转的,必须依靠三公。所以李固等众公卿的建议,凡是合理意见,她基本上都要听的。
梁太后看了奏书半天,又看看老哥梁冀,什么话也没多说,就打发老哥走了。她的意见,不言自明:必须保护李固。
真可谓,知梁冀者,非梁太后者。梁冀动一下屁股,梁太后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了。或许冥冥之中,她已经感觉到了,乱天下者,不是她这个梁太后,而是梁家这个败类老哥。
这就是命。梁太后有之梁冀,就好像当初窦太后有邓骘。邓骘消灭了匈奴,梁冀消灭了谁?答案很吓人,他要消灭的,是一切他看不顺眼的人,包括皇帝在内。
公元146年,刘缵九岁。有一次上朝,这家伙看着嚣张的梁冀,对旁人说道:梁冀真是一个跋扈将军。
童言无忌,说得很真实,但是童言也很害人哪。梁冀听了这话,恨得牙齿都咯咯响了。
天下人都认为,刘缵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怎么就忘了,如果当初不是我梁冀扶你登基,坐在上面的,早就是刘蒜了。你一个小屁孩,现在高高在上,就可以当将骂我,将来要长大了,那还不把梁家满门抄斩了?
突然的,梁冀背后涌起一阵袭人的寒意。就在那一刹那,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门上只闪了一下,就牢牢定住了。梁冀想事不会拐弯抹角,他的想法就是——斩草除根,谋杀刘缵。
他说到,也做到了。
六月一日,一切布置妥当,梁冀动手了。他命人把毒药放在汤饼里,让皇帝的侍从端过去。刘缵不知情,吃了下去,很快的,毒药就发作了。刘缵很聪明,他一下子想明白了,命令侍从赶快去把李固喊来。
李固闻听皇帝食物中毒,人仓皇跑来,一下子扑到刘缵面前,忙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刘缵还活着,脑袋还能转,他说道:“我刚吃过汤饼,肚子闷燥,肯定是中毒了,赶快给我水喝。”
此时,梁冀就在身边。他阴深深地站出来,阻止李固道:“不能给他水喝,如果喝水,可能会呕吐,那样会要人命。”
梁冀话刚说完,刘缵已经撑不住了,脖子一歪,死了。
李固伏地痛哭。出宫后,立即上书弹劾御医救护不力。梁冀一看,当即就慌了。本来很周的阴谋,如果李固一再搅拌,天下骚动,诡计可能就会被揭露。
就在那一刻,梁冀又闪出一个念头——李固必须死!
必须!
李固就像悬在梁冀头上的一把剑。然而,梁冀要动李固,那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要知道,李固目前是士大夫集团老大,梁太后又护着他,真一件伤脑筋的事。
就在梁冀头疼之时,高手李固又出掌了。在李固看来,刘缵猝死,他是怎么死的,都不是很重要的事。最重要的是,他必须抢在梁冀面前,把皇帝人选想好。上次他一人分别向梁太后和梁冀上书,没有奏效,这次他学精了,而是拉了几个大腕联合上书。
除太尉李固外,还有司徒胡广,司空赵戒。人多力量大,这次他们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样给梁冀说道:三年之间,就崩了三位皇帝,是天之不幸。我们知道梁太后和梁将军,都想找一位恰当的人选。但是我们可以愚昧的告诉梁将军,您无论如何,千万不要忘了一件大事。
这大事就是,从远古以来,直到近代君王登基的制度里,都有一条说得很清楚,每一次提名皇帝人选,都要征求众公卿意见。
这话果然很猛,看得梁冀眼皮真跳。李固仿佛就要告诉他,他话说在前面了,别想像上次那样,就你和梁太后俩人就把皇帝人选敲定了。梁冀真的很头大。但他已没有办法,就像脖子上被人家套了一条细绳,必须跟着走。
就这样,他只好召集中央高官大会,汉朝三公,各部部长,以及侯爵等人都来了。议题只有一个,由刘缵空出的皇帝位,到底谁来坐较为合适。
有四个人马上站起来,齐声说道:皇帝非清河王来当不可。
清河王,就是此前被梁冀淘汰的刘蒜。而异口同声支持刘蒜的四人,除了汉朝三公外,还多了一个重量级的部长。这个人,就是太常杜乔。刘蒜阴魂不散,李固果然来势不小哪。
梁冀纵有千般功力,他似乎也有点招架不住的味道了。在这四人当中,司徒和司空两个人不可畏,最让他揪心的是李固和杜乔,这俩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脾气比牛还倔,只要认准的理儿,准一条路走到黑。
杜乔,字叔荣,河内林虑(今河南林州)人也。年轻时,他曾经到杨震府上工作,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就是杨震的政治信徒,誓与邪恶外戚斗到底。
就在去年,永昌郡郡长刘君世,用黄金铸造一条彩色大蛇,准备当大礼送给梁冀。这事被人知道,上奏弹劾,结果这事闹得很大,被梁太后知道了。梁太后下令,没收金蛇充公,交由司农国库保管。
金蛇尽管被没收,但梁冀心里一直念念不忘,派人去跟大司农说,能不能借出来看看。但是,大司农却直接拒绝说道,想看吗?告诉你,门儿都没。
当时的大司农,就是现任的太常杜乔。他就敢跟梁冀抬扛,眼睛眨都不眨,气得梁冀跳脚,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这帮认理不要命的公卿大腕,要联合对付梁冀这么一个邪教教主,他是力不从心的。
怎么办,就这样屈服于他们了吗?就在梁冀心力憔粹的时候,有人从背后给他助了一掌,几乎让他高兴得要飞起来了。
我们知道,东汉政治有四大门派,分别是皇族,士大夫,外戚,宦官。现在,当李固率领的士大夫空前团结,与皇族一道向外戚发难的时候,却忘了另外一个门派,这就是长期躲在深宫里,影响力却无处不在的宦官。
此时,深宫宦官老大,就是曾经被人认为是跟李固一伙的曹腾。曹腾跟梁冀本来不是一伙的,然而冥冥之中却有一条线,紧紧地将他们拴在了一起。这条线,当然是看得见的,它的名字,就叫利益。
情况是这样的,由李固一帮推荐的刘蒜,很不喜欢曹腾,对宦官们都不正眼看,明显就是瞧不起人。这样问题就很明显了,刘蒜不喜欢梁冀,也不喜欢宦官,换句话来说,在他的政治理念里,只知有皇族和士大夫,却不知有外戚和宦官。你不把我们当自己人,我们像会狗一样被你踢出去?
于是,就在第一天散会后,曹腾夜里悄悄去见了梁冀。他这样告诉姓梁的,清河王刘蒜贤明严正,如果他当了皇帝,你想逃都没地去了。如果想逃过此难,办法只有一个,即拥护蠡吾侯刘志,只有他能保你富贵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