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家人坐在火坑的一边,骑士和南方领主们占据了另一边。

    南方人看起来都很可怜,阿莎想——削瘦、两颊凹陷,有些人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其他人的脸则通红风伤。相比之下,北方人似乎显得强壮健康,高大面色红润的北方人长着像刷子一样厚实的胡子,穿着毛皮和铁甲。他们可能也又冷又饿,但进军对他们来说更容易,因为他们用犁马和‘熊爪’。

    阿莎摘下毛皮的露指手套,活动手指让她的脸部肌肉抽搐。随着她半冻僵的双脚在温暖中解冻,疼痛迅速传到她的双腿。佃农们逃跑时留下了充足的泥炭,所以空气中弥漫着烟雾和泥炭燃烧的浓重土味。她抖掉斗篷上粘覆的冰雪,然后挂在门里的一个挂钩上。

    朱斯丁爵士在长凳上找到他们的位置,又取来他们两人的晚餐——麦芽酒和成块的马肉,外面焦黑里面血红。阿莎喝了一口麦芽酒,然后开始吃马肉。分量比她上次吃到的更少了,但她的肚子闻到马肉的香味仍然咕噜作响。“谢谢你,爵士。”她说道,任凭血和油脂流下她的面颊。

    “叫我朱斯丁,我坚持。”马赛把自己的马肉切成碎块,然后用匕首刺入一块。

    桌子下首,威尔·福克斯拉夫(WillFoxglove)正在告诉他周围的人们:史坦尼斯将会在三天后继续向临冬城进军。他是从一个照料国王战马的马夫之口得知的。“陛下在他的火焰中看到了胜利,”福克斯拉夫说,“一个将在领主城堡和平民木屋间传唱一千年的胜利。”

    朱斯丁·马赛从他的马肉上抬起头,“昨夜为止,冻死的人数已经达到80。”他从牙上剔下一块软骨,然后弹给离的最近的狗。“如果我们进军,我们将会死掉数百人。”

    “如果我们留在这,我们将会死掉数千人。”亨佛利·克莱夫顿(HureyClifton)爵士说,“让我说,进军或者死亡。”

    “进军并且死亡,我的答案。即使我们到达临冬城,结果会怎样?我们怎么攻下它?半数我们的人都虚弱到几乎迈不开步,你们会指望他们攀登城墙?建攻城塔?”

    “我们应该留在这儿直到天气好转。”奥穆德·维尔德(OrndWylde)爵士说道,一个死尸样的老爵士,他的本性与名字不符。阿莎曾听到谣传,有些士兵正在下赌注:哪个大骑士和领主将是下一个死去的人。奥穆德爵士显然是投注的最热门人选。又有多少金币押在我身上呢,我想知道?阿莎想,可能还有时间去下一注。“在这里,我们至少还有个庇护所,”维尔德坚持说道,“而且,湖里还有鱼。”

    “鱼儿太少,而渔夫太多。”匹斯布瑞(Peasebury)大人沮丧地说道。他有充分的理由沮丧,高迪爵士刚刚烧死的四人就是他的部下。而且就在这个大厅里,有些人都说过:匹斯布瑞自己肯定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甚至可能分享过他们的大餐。

    “他说的不错,”奈德·伍兹(NedWoods)嘟囔,来自深林堡的一个侦察兵,被称为‘没鼻子’奈德,两个冬季以前冻疮夺去了他的鼻尖。伍兹比在世的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狼林,即使是国王最骄傲的领主们对他说出的话都得学着听从。“我了解那些湖泊。你们一直耗在湖上,就像蛆虫们爬在一具尸体上,你们中的数百人。在冰上打了那么多的洞,这真是前所未有的血腥奇观。湖岛外面,有些地方看起来就像是老鼠们啃过的一块奶酪。”他摇摇头,“那些湖不行了,你们都把里面的鱼捕尽了。”

    “所有这些都给了我们更多进军的理由,”亨佛利·克莱夫顿坚持道,“如果命中注定难逃一死,那就让我们手里握剑而死。”

    昨晚和前晚一样,都是争论同样的问题。进军和死亡,留在这儿和死亡,退兵和死亡。

    “随便你愿意怎么去死吧,亨佛利,”朱斯丁·马赛说,“至于我自己,我宁愿活着见到另一个春天。”

    “或许有人会称之为懦夫,”匹斯布瑞大人回应。“懦夫总好过一个吃人肉的。”

    匹斯布瑞的脸因突然的狂怒而扭曲,“你——”

    “死亡是战争的一部分,朱斯丁。”理查德·霍普爵士站在门里边,融雪水打湿了他的黑头发。“那些跟着我们一起进军的人将分享我们从波顿和他的私生子那里获取的所有战利品,而且更会分享不朽的荣誉。那些虚弱到无法进军的人必须自己照顾自己。但我向你们保证,一旦攻下临冬城,我们将会送食物过来。”

    “你们不会攻下临冬城!”

    “是啊,我们不会,”高桌上某处传来咯咯的笑声,那里坐着阿尔夫·卡史塔克、他的儿子亚瑟(Arthor)和他的三个孙子。阿尔夫大人强行起身——像一只秃鹰从它的猎物上飞起——用一只满是老人斑点的手抓住他儿子的肩膀支撑身体。“我们将为奈德大人和他的女儿夺取它。是的,还有少狼主,那个被残酷杀戮的大男孩。我和我的部下将为你们带路,如果需要的话。我对尊敬的国王陛下也是这么说的。进军,我说,一个月之内,我们都将沐浴在波顿和佛雷的鲜血之中。”

    人们开始猛跺双脚,用拳头用力敲打桌面。几乎是北方人,阿莎注意到。沿着火坑,南方领主们安静地坐在长凳上。

    朱斯丁·马赛等着喧嚣声渐渐低下去,然后说道,“你的勇气让人钦佩,卡史塔克大人,但勇气不会攻破临冬城的城墙。你打算怎么攻下临冬城,祈祷?用雪球?”

    阿尔夫大人的一个孙子给出了答案。“我们将砍倒树木做成攻城锤撞开城门。”

    “然后死去。”

    另一个孙子用只有他自己听到的小声说,“我们将制造木梯,爬上城墙。”

    “然后死去。”

    亚瑟·卡史塔克大声说道,他阿尔夫大人的小儿子。“我们将立起攻城塔。”

    “然后死去,死去,死去。”朱斯丁爵士转了转眼珠,“诸神慈悲,你们卡史塔克都是傻子吗?”

    “诸神?”理查德·霍普说,“你忘了你的身份。朱斯丁。在这里,我们只有一个神。站在我们一边就不要说那些恶魔。现在只有光之王能拯救我们,你不同意吗?”他把手放在剑柄上,好像是为了强调,但他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朱斯丁·马赛的脸。

    那样的注视之下,朱斯丁爵士蔫了。“光之王,是的。我对光之王的信仰和你的一样深。理查德,你知道这点。”

    “我怀疑的是你的勇气,朱斯丁,而不是你的信仰。自从我们从深林堡骑马出来,没走一步你都在宣讲失败。这让我想知道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一片红晕爬上马赛的脖颈。“我不会留在这儿被人侮辱。”他猛地从墙上扯过他的湿斗篷——如此用力阿莎都听到了撕裂声——然后大踏步地走过霍普穿过厅门。一阵冷风吹进大厅,吹起火坑里的灰烬,吹的火焰更显明亮。

    破碎的那样快,阿莎想,我的救星是牛脂做的。即便如此,朱斯丁爵士仍是少数几个有可能反对烧死她的后党人之一。所以她站起身,穿上自己的斗篷,然后跟随他走入暴风雪之中。

    刚走出去十码,她就迷路了。阿莎能看到瞭望塔顶上正在燃烧的烽火,一团模糊的橘色的光晕漂浮在空气中。另外,村庄不见了。她独自走在一个冰雪和安静构成的白色世界,爬越她的大腿深的雪堆。“朱斯丁?”她喊。没有回应。她听到左侧某个地方传来马嘶声。可怜的马叫声充满了恐惧,它可能知道自己将成为明天的晚餐。阿莎拉了拉斗篷把自己裹的更紧。

    她跌跌撞撞地不知不觉又回到村庄绿地。两根松木树桩仍站在那儿,烧焦烧黑但并没有烧穿。缠着死人的铁链现在已经冷却,她看到,但仍然用它们的臂膀紧紧地锁住尸体。一只渡鸦栖身在一具尸体上,正在啄食紧贴在焦黑头颅之上的烧焦肉块。吹起的冰雪已经覆盖了火葬堆底部的灰烬,并且顺着死人的腿往上爬已经没过他的脚踝。旧神们打算埋葬他,阿莎想,这并不是他们的职责。

    “好好瞧瞧吧,**,”克拉顿·宋格在她身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等到你被火烤的时候,那看起来才叫漂亮。告诉我,乌贼会尖叫吗?”

    我的父神啊,要是你在波涛之下的水王大厅能听到我的请求,就赐给我只要一把小小的飞斧吧。淹神没有回应,他很少回应。诸神都是如此。“你看到朱斯丁爵士了吗?”

    “那个精力旺盛的傻子?你想跟他做什么,**?如果你需要的是**,我比马赛男人多了。”

    又说**?真是奇怪,怎么像宋格这样的男人会喜欢用那个词贬低女人呢,而它恰恰是他们看重一个女人的唯一所在。而且宋格比‘中间的’里德尔更差劲。当他说出这个词时,他想要它。“你的国王会用阉刑对待强奸犯。”她提醒他。

    克拉顿爵士咯咯地笑起来,“国王半瞎的双眼除了盯进火焰中什么也看不到。但不用害怕,**,我不会强奸你。我需要杀死你以后,而且我更愿意看你被烧死。”

    那匹马又发出嘶叫声。“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一匹马。不,是一群马。不止一匹。”她转过头,倾听。风雪让那些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很难判断声音从哪个方向传来。

    “这是某些乌贼的把戏吗?我没听到——”宋格皱眉,“七层地狱。是骑兵。”他摸索到身上的剑带,皮革手套让的双手笨拙,终于成功地将长剑从剑鞘中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