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清岚从翠袖身后淡灰色雾气的走向发现她是宋氏的人时,就定下了今日的计策。宋氏这些年本来主要是命采琴拿银票,时不时收买笼络翠袖,偶然也是一些样式普通的金银首饰,但在采琴再一次与翠袖暗中接头,拿银子笼络时,她从怀中掏出的不是银子,而是这一支金镶玉的步瑶。采琴见东西已然拿出,翠袖又双目放亮,为了不让人寒心,只得将错就错地赏了她,自以为是拿错了东西。清岚也是认真选了的,不会太贵重,又能让人一眼看出是哪房的。御物术什么的,清岚表示,修真者人人都会。
清岚可以不在乎所谓的荣宠,但不能容忍平白无故被人陷害,她其实早就能将扇子上的麝香去掉,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替宋氏做了隐瞒,替她遮掩了她的险恶用心。为了能当场指出宋氏,特地将她们联络的东西换掉。现在,人赃俱在,即便宋氏再矢口否认,她却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胤禛必会怀疑,从而下令严查翠袖和采琴,就必定会查问出真相。
“爷,”宋氏急得双眸含泪,心惊胆战,这么多年翠袖一直埋得好好的,从没想到她会被指认出来。当采琴说她不小心赏了翠袖步瑶时,宋氏固然心下有一时的不安,但随即想到,翠袖不会傻到将这东西拿出来招摇。但宋氏万万没料到,翠袖会有被搜查的一天,毕竟连她下药时都没有被人发现,又怎么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此时,说什么已晚,说什么也要把自己摘出去!“奴婢……奴婢……”宋氏猛然想到什么,慌忙道:“奴婢再笨也不会用这么明显的东西收买人啊!”
“怎么不会?这一定是你宋书玉做的,”武氏咬牙切齿,新仇旧恨一齐翻滚上来:“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一直和我作对,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惊了胎?宋书玉,你在府中多年,竟然收买到我的房中!你莫要以为,你就能做得人不知鬼不觉!这一次,谁还能饶过你!”
“其实,若不是乌雅妹妹发现翠袖是个内奸,就根本不可能有人平白无故去搜查别人的房间,这些东西又存放得这么私密,你即便拿自己的东西去收买她,一般情况下,永远也不可能被人发现。”李氏冷眼旁观道。
“人赃俱在,宋妹妹还是亲口承认的好,你即便不认,爷还会详加审问翠袖和你房中一并下人,到时候你的所作所为依然会大白于天下,”那拉氏诱导道,“但你毕竟没有真的伤害到武妹妹的胎,纵然有害人之心,念在你伺候爷多年的份上,相信爷也会对你从轻发落!”
清岚此时早已退到一边做背景,目光清明,不再言语。她的事已落幕,只是还宋氏这一报,剩下的,就不是她该处理的了。但看见宋氏此刻涕泪交流,惊惧万分,便早该知道因果报应,循环不止。至于那拉氏和其余两人趁机痛打落水狗的行径,清岚无力也没有什么立场做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宋书玉,你还不说实话吗?”胤禛的目光宛若实质。
“爷!”宋氏膝行向前,拽着胤禛的衣襟,苦苦挣扎:“奴婢是最早伺候爷的人,这么多年来,在府中一向谨小慎微,兢兢业业,从未愈矩一步,奴婢的性子,爷还不了解吗?爷,念在奴婢跟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您就相信奴婢一回!不要相信这些贱婢说的话!”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爷倒是更相信她们的话!”若是以前,胤禛可能还会有些许心软于宋氏的梨花带雨和她多年的相伴,但如今,已被枕边人算计过的胤禛分外的冷酷无情,只剩下深深的厌恶,沉甸甸地话语如巨石般落在宋氏耳中:“来人,将翠袖和采琴压下去,严刑审问!宋氏房中诸人,一并压下去拷问!宋氏,若查证属实,禁足于芳辰苑,若无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宋氏瘫坐在地上,神情绝望,这话是将她无限期地禁闭了,若是收集了翠袖采琴和其她人的证词,她更是再也无复出的可能。
倒掉一个眼中钉,那拉氏口气依旧柔和:“爷,为了不落人口实,妾身再挑些人伺候宋妹妹,毕竟她服侍爷多年,只是一时糊涂……”
胤禛面无表情,不置可否,转动着指上的扳指。
那拉氏又道:“今日多亏了乌雅妹妹,受了莫大的委屈,替武妹妹找出房中的奸人,不然,不知武妹妹还要被蒙蔽多久。”
武氏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咬牙:“姐姐在这里多谢乌雅妹妹了!”
清岚淡淡道:“妹妹勉强自保,当不得姐姐的感谢。若不是侥幸,这被幽禁之人就换成是妹妹了。希望姐姐今后还是明察事理的好,莫胡乱攀扯了无辜的人。”
武氏在里屋咬碎了一口牙。
那拉氏了然一笑。
李氏抚胸道:“宋妹妹纵然心怀不轨,可毕竟没有真正害到武妹妹的胎。如今武妹妹的孩子没了,可是真正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让人齿冷,妾身一想到有这样一个心思深沉,手段毒辣的人在身边,妾身就不寒而栗……”
那拉氏面色一沉,李氏此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好了!”胤禛厉声打断李氏的感慨。今日之事,宋氏被废,武氏流了孩子,清岚是被无辜搅进来的,如今就剩下李氏和那拉氏,胤禛不知道她们中间是哪个人心中藏奸,抑或是两个人都是。不想看她们的嘴脸,紧抿薄唇走出这令人冰冷的房间。
“爷!”武氏喊道,她原以为这个时候胤禛应该留下来安慰她,心下不由大恸,狠狠捶床。
“爷,折腾了一夜,已经四更了,您……”那拉氏未说完,胤禛已经走远,身后众人浩浩跟着,将她的视线隔开。
清岚越走越觉奇怪,胤禛怎么走的是揽玉轩的方向。
“还不快跟着!”前面传来一声。
半天,清岚才意识到是在跟她说话,“哦!”加快了脚步。
[奇书co]、原则
揽玉轩。
“爷,”清岚命宝絮沏了严严的热茶,热气冉冉上升,不知想暖的是身子还是人心:“已经四更了,您要略躺一会儿吗?”
“嗯。”胤禛半歪在榻上,合上眼睛,眉头紧锁。今晚他又失去了一个孩子,一丝隐痛在心底深处如蚁噬咬,怎么看怎么带着一点疲惫和颓然。倒是少见他在人前流露出软弱的一面。
清岚也不多话,这个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也没用,何况她也不会安慰人,只是支了脑袋盯着灯芯发呆。
胤禛睁开眼,思绪万千,一时想起那个还未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时浮现出那些女人的种种嘴脸,却抬眼瞧见清岚双眸此时已然恢复宁静,如一汪深泉,清澈幽深。胤禛想起方才这小女人侃侃而谈,为自己争辩时亦不慌不忙,唯有杏眼含嗔,熠熠生辉,倒衬的旁边其她女人几番矫揉造作。
“过来坐。”胤禛不由道。
清岚坐到榻上,胤禛一把将其揽在怀中,双臂缩紧,深深呼了几口气,嗅着鼻端萦绕的馨香,翻滚复杂的心绪慢慢沉了下来。后宫后院种种阴私之事,这么多年下来,他也并不是懵懂不知之人,只是方才再一次亲身经历,被女人算计的耻辱和痛恨,失去孩子的隐痛,如今已是深深沉淀在心底,半分不再显露。轻轻抚摸身上的小女人,这后院,怕是只有她是最干净的了。思虑半晌,方道:“今日之事让你受委屈了。”
清岚趴在他胸膛上,摇了摇头,胤禛只觉一小脑袋在他胸口乱动。“好在事情已了,奴婢实在讨厌被人陷害。”
“你早就知道你那扇子上被人下了麝香?”
“您看出来了?”清岚一想便明白过来:“不然奴婢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在炕屏上抹什么药水。是武姐姐亲口告之,并拿这扇子要挟奴婢,想让奴婢帮她找出内奸,顺便为她所用,一路给她保驾护航。所以奴婢又送了炕屏给武姐姐,让她守株待兔。”
“可惜你并没有告诉她找到内奸的真正方法。”胤禛话里听不出什么口气。
清岚支起身子,看向胤禛,神色变得认真,轻启朱唇,字字清晰入耳:“奴婢讨厌被人陷害,也讨厌被人要挟。奴婢并不欠武姐姐什么,与这事也毫无关系,但她明知奴婢是无辜的,却非要以此相逼,将奴婢卷入其中。送她炕屏助她守株待兔已是尽心,她自己能不能抓到内奸是她院中的事,涂抹药水然是为了今日的自保,不然奴婢的下场可想而知。奴婢还希望没有能用到它的一天,谁知到底还是用上了。”清岚口气说不上是感慨还是失望,抑或是什么情绪也没有,接着又道,“武姐姐要挟奴婢,奴婢做不到以德报怨,反而凑上去帮她铲除内奸。奴婢就是这样的人,还请爷担待。若使爷失望了,奴婢也不会为了所谓的姐妹情谊而有所改变。”
清岚目光灼灼,坦坦荡荡,望着胤禛探究的视线,不见半分畏缩和退让,仿佛一只原本乖巧的小兽,此时收敛了身的温顺,流露出机警和戒备,捍卫自己的领土。
胤禛听着小女人言之凿凿,向她亮出自己的原则,毫不避讳地向他展露出她的冷眼旁观和对后院所谓和睦相处的不屑。一个一直以来乖巧淡然、悠然处事的旁观者,终于在被碰触了底线之后亮出了自己的犀利,眼睁睁看着旁人在挣扎,在声嘶力竭,也丝毫不愿意逢场作戏,从中渔利,反而伸出利爪狠狠拍掉了企图伸过来的触手,又在触手上狠狠留下一道教训的痕迹,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胤禛眼看着小女人在她面前袒露出自己的小脾气,没有丝毫斤斤计较、恣意任性之态,反而有几分率直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