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了,对我而言,漫长得像是三年。

    这天晚上,沙沙有事,我一个人,郁郁地去上自修,什么都看不进去,好容易支撑到九点,我叹了一口气,郁郁地收拾好书本,郁郁地下楼。

    走到楼下,习惯性地往那棵老榕树下看看。

    有个修长的人影伫立在那儿。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拼命揉揉眼,然后,如梦初醒,欢呼一声,奔了过去,一把紧紧抱住他。

    他也紧紧地回抱住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悄悄挣脱开他,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有挣扎,有无奈,但,更多的,还是深深的柔情。

    我吸了一下鼻子:“子默,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叹了一口气,又紧紧揽住我:“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片刻之后,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这辈子,我要这么被你折磨。”

    在他怀中,我偷偷地,满足地笑。

    过了两天,为了哄子默开心,我自告奋勇要给他烧一顿饭。

    我们先设法把原材料偷渡进他宿舍,然后,我找个理由登记一下也跟着进去了。

    在他宿舍,我兴师动众忙了半天,几乎搞得人仰马翻,因陋就简地,做出☆奇书网の.Qisuu.Co三个菜。

    蘑菇青菜,西红柿炒蛋,青椒土豆丝。

    夏言他们很给面子地,齐齐来捧场。

    子默的这些哥儿们,十分的够意思,一直都是。

    吃了几筷,照例都说好。

    是吗?我不信,我试吃了一下。

    蘑菇青菜太咸,西红柿炒蛋太甜,青椒土豆丝有点炒糊了。

    我微带歉意地,可怜巴巴地看着子默。

    他面不改色地,把菜部都吃了下去。

    那天,他破例吃了三碗饭。

    那天晚上,自修完,我们坐在操场上,他抱我坐在他的膝盖上,突然,把头埋在我的颈窝,低低地说:“汐汐,以后,一辈子,都烧菜给我吃好不好?”

    我吐吐舌头,那他岂不是随身要准备一瓶胃药?

    但是,我搂住他的头:“好。”

    因为,从那时候,我就深深发现,子默十分十分地,缺乏安感。

    骨子里,他非常非常渴望家庭的温暖。

    转眼,就到了五月,又到了毕业时节。

    从五月初开始,校园里就充满了临毕业前的离愁别绪,校园广播里,毕业骊歌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反覆响起,校门口饭店的生意开始狂好,在学校里饱经沧桑的民国建筑群旁边的那个大大的草坪上,总是簇拥着一堆一堆照相的学生。当时的我,才念大一,对这种情景感触不深,但是,有时候,看到一拨一拨醉酒的学生蹒跚走过,听到我们宿舍后面的男生宿舍后半夜里齐齐地大声唱歌,还有时候,走在校园里,看到那些校园情侣们,在绿荫掩映下,一对一对,或卿卿我我,或黯然神伤,或抱头痛哭,我的心里,总会没来由一阵一阵的感伤。

    因为子默,也要毕业了。

    尽管,他准备在N市先待着,集中精力复习备考。

    但是,他毕竟很快,也要离开这个校园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还没等到他正式离开校园的那一天,我们就……

    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我发现,子默的情绪,奇奇怪怪地狂躁起来。

    烟锁重楼

    记取楼前绿水

    应念我

    终日凝眸

    那个人影,悄然立在那儿,抬着头,静静地看着天边那颗最亮的星。

    不知道站了多久。

    是他。

    他就那么站着,仿若根本没有看到我。

    我怔怔地站着,完怔住了。

    哪怕在一年前,在这个操场,如果,我,能看到他,那么,我一定会飞快地、不顾一切地奔过去,紧紧抱住他,再也不放手。

    是的,永远,永远,永远,我都不会放手。

    但是,为什么,现在的我,每走一步,我的心里都在深深下坠。

    为什么,我的脚步像灌了重重的铅,根本,就无法移开。

    我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缓缓地,走了过去。

    我走到他身边,静立了一会儿,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略带苦涩地:“你好,秦先生。”

    他仿若未闻,一直就那么看着,看着天边的那颗星。

    我继续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我心里的苦涩渐渐弥散,我悄悄地,准备绕开他。

    突然,我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在夜风中飘散开来:“我在凭吊,凭吊我的过去。”

    我默然,低头,无语。

    还是那个淡淡的声音,极其疏离地:“站在这里,我就会想起以往,并且,时刻提醒我自己,我以前的天真,冲动,和愚不可及。”

    我心里的苦涩如荒草般,深深蔓延开去。

    我默默地,刚想转身离开去,他的眼睛,终于转向我,那是一双我然陌生的眼眸,无比锐利地,带着探察地盯着我:“那么你呢,林老师,你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

    我的嘴角牵起一抹虚弱的笑:“我……我……我只是因为带学生来实习,晚上随便出来走走,”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就,来到这里,坐一坐……”

    他偏了偏头,似是想了想:“是吗?我还以为,你偶尔,也会有想回忆一下过去的心情和时候呢,原来……”他的话音里有着淡淡的嘲弄,似乎,还压抑了别的其他情绪。

    我想,我的心已经完麻木了,因为,我听到了自己极其平静的声音:“那么,秦先生,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一步。”

    我转身,离开。

    我的青春,是终于远去了,一去不回。

    我走到了操场边上的小门旁。

    我记得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活动拉门,夜晚进出的人会记得顺手关上。

    我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但是,我仍然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那扇门。

    正在我要拉开它的时候,一支手臂挡过来,重重合上那个小门,紧接着,我的身体被粗暴地反扳过来,再接下去,一个头颅俯下来,我的唇被重重覆住。

    粗暴地、没有任何怜惜地、狠狠地,来回,反复,带着淡淡的烟味,在我唇上重重碾过,碾过,再碾过。

    他的手,如我做了千万次的梦一样,紧紧地,箍住我的腰。

    他就这样,在晚春的深夜,在操场的微风中,紧紧地吻我。

    他的身体紧贴着我,他的手,渐渐地,移过我的腰间,抚上了我的发,他的吻,渐渐轻柔下来,似乎,还带上了极其极其细微的怜惜,还有……

    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还有当年那种熟悉的淡淡馨香。

    他就那样,一直紧紧地拥抱着我。

    他的唇,一直在我的额头,我的唇间,我的耳畔流连。

    他的一只手,仍然紧紧拥住我,另一只手,轻轻地,摩挲在我的发间。

    最后,他的唇,来到我的颈项。

    他埋下头去。

    恍惚中,我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我一时间,完呆住了。

    我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唇蓦地移开了。

    接着,我被猝不及防地,一下子推开。

    仅仅是片刻之后,那个微带嘲弄的声音重又响了起来:“林老师,既然你曾经交过不止一个男朋友,既然你相过那么多次亲,既然……”他伸出手来,紧扣住我的下巴,他的眼眸中,闪着危险的光亮,“为什么,你接吻的技术,一点点都没有进步呢?又或者,我应该说,你善于欺骗的本领,又更进一层了呢?”

    我的泪,已经流干了。

    我的梦,也应该醒了。

    于是,我一言不发地脱身开来。

    我拉开那个小门,轻轻地,走了出去。

    再见了,G大。

    再见了,我的青春岁月。

    回到C市,我大病了一场。

    重感冒,加发烧。

    先是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然后,医生嘱咐我回去休息,静养。

    前前后后,足足病了有将近一个月。

    大姐很着急,唐少麟很着急,妙因也很着急。

    他们带我去看病,给我买药,陪我聊天,让我休息。

    唐少麟向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事假,放下手头的事情,在医院陪我。

    在我挂点滴的时候,他喂我喝水,给我削苹果,帮我擦脸,给我读报纸。

    更多的时候,他静静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陪着我。

    我醒着的时候,他就陪我说说话。

    我睡觉的时候,他就看着自己的书,坐在一旁静静地陪我。

    大姐也时不时煲了汤,送来给我喝。

    妙因更是马上就帮我请了病假,同时,她还把我目前所上班级的课程部接了过去,帮我代着。

    我的身边,总是有这样真心的朋友。

    只是,回到宿舍没几天,大姐就略略有些疑惑地盘问我:“你怎么去了一趟N市,整个人都变了似的,而且,把身体弄得这么虚。”她仔细打量着我,沉吟了一下,“你――是不是在N市碰到什么事了?”

    她细细地观察着我,似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我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现在,是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只在我的心底,留下了最后的,一滴眼泪。

    只是一滴泪而已。

    而生活,还在继续。

    身体一好起来之后,我就又把妙因帮我代的课接了回来,重新开始了忙碌的教学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