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带任何情绪地说。
一手交钱,一手交饭。即便这样,江湛远还是很高兴,很享受着这份10元钱的炒饭。
中午休息时,晏初晓得了空,居然在雨薇病房门外碰到了急匆匆走出病房的章之寒。雨薇住院这么久,她从来没见过他的身影,倒是他身边的何秘书受他的旨意常常来。
未等晏初晓开口,章之寒着急嚷嚷:“晏医生,雨薇不在病房啊,你知道她上哪儿去了吗?”
看到他大惊小怪的样子,她不禁暗自好笑,平常没见你这个堂堂大市长关心自个儿老婆,这会儿倒担心上了?
晏初晓平淡解释道:“哦,是这样的,雨薇这个点不在,应该是由护士扶着去楼下的花园散步去了。”
和章之寒来到花园里,雨薇的确像往常一般坐在长椅上,但是她旁边的不是护士,而是颜行书。
颜行书拎着一个很大的保温杯,而雨薇端着一碗东西,正吃得很香。
看见她和章之寒的一刹那,雨薇和颜行书脸上明媚的笑容霎时僵住了。章之寒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视线在他们手中的保温杯,小碗之间来回扫荡。很快,他恢复了惯有的大气,泰然自若走过去招呼道:“颜检察官,想不到这么有兴致来医院探望我太太来了?”
“我来医院是给我母亲送吃的,刚才路过这里,看见雨薇坐在这里,就顺便端了一碗馄饨给她吃。”颜行书起身,不卑不亢道。
“是梅菜鲜肉馄饨。”雨薇平静着,将手中的那碗馄饨举至丈夫面前,道,“味道很不错,你要不要尝一点?”
章之寒的脸略微抽搐,他瞟了一眼仅剩的几个馄饨,又转向颜行书,问道:“你母亲生病了?”
“老毛病了,时间不早不晚,正好赶上和您太太住在同一所医院。”颜行书玩味地说。
完看不懂状况的晏初晓疑惑地看着他们,只觉得当时的气氛很尴尬,她便上来打圆场道:“学长,伯母这会儿醒了,肚子也一定饿了,你快去给她送吃的吧。”
“是啊,你快去吧。”雨薇把碗递给他,致谢道,“谢谢你的馄饨!”
颜行书淡然地说了一声“不客气”,就预备和晏初晓朝住院部走去。
未走几步,他蓦地停下,转身提醒道:“章市长,你太太怀胎生产很辛苦,需要好好补补身体。下次来,别空着手了。”
章之寒面无表情听着,木然地站在原地。
狐凭鼠伏,雨横风狂三月暮
去心内科病房的路上,颜行书看了看一直默不吭声的晏初晓,笑着问道:“初晓,怎么不说话啊?平常你一定会告诉我我妈状态怎么样的。”
“哦,伯母这几天状态好了点,昏厥的次数少了。但是为了伯母生命的长远考虑,我和其他心内科的医生会诊商量了,想试试给伯母做冠状动脉搭桥手术。”经他一提醒,晏初晓才想起正事。
“做这个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大?会不会有生命危险?”颜行书忙问道。
她看出他的忧虑,便笑着安慰道:“放心吧,伯母这些天状态都很好,静养得不错。所以以这种趋势下去,我想我对这个手术有充足的信心。伯母一定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颜行书松了一口气,略略思索道:“初晓,我妈需要绝对的静养。往后,不管什么人来看我妈,你别让他们进病房,好吗?”
“当然,只要是病人的意愿,不想见其他人,医院都会照办的。”她应承下来,“往后,伯母的病房,只有你,我,还有照顾伯母的纪护士能进,这样你该放心了吧。”
进病房时,晏初晓发现值班护士纪文惠竟然不在,只留下颜妈妈一人醒着躺在病床上。按理说,这时候,纪文惠应该给她服药才对。这丫头,肯定是又凑到哪个地方八卦去了,忘记了本职工作。
晏初晓没顾上许多,就快步走到病床边,笑着对醒着的颜妈妈说道:“伯母,瞧,谁来看您了?”说着,她轻轻扶着颜妈妈坐起来。
“妈,对不起,刚才耽误了点时间。”颜行书在母亲的床边坐下,用勺子盛起保温杯里的一个馄饨,送至母亲嘴里,温和道,“这是您最爱吃的梅菜鲜肉馄饨,我包的,看看好吃吗?”
颜妈妈边嚼着馄饨,边赞许地点点头。她的一只手轻轻抬起来,温柔地抹去儿子额头上的汗,眼睛里满是心疼慈爱的光。
晏初晓看了一会儿学长小心细致地给颜妈妈喂馄饨,就悄悄掩门出去。
她刚出病房,就见吴大姐手下的王护士匆忙赶来送颜妈妈的心电图资料。
“怎么,是你送来的啊?”晏初晓一阵纳闷
“我……我刚才在路上碰上文惠,她临时有事,叫我给你送来的。”王护士气喘吁吁,还不忘八卦道,“文惠刚才被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拉走了,我猜肯定是她的男朋友。”
晏初晓付之一笑,便拿起心电图资料边看边朝办公室走去。突然,她站住了,直盯着颜妈妈的名字出神。
怎么会?这大概是巧合吧?
她不由看向病房,病房里,颜行书仍在耐心地给他母亲喂馄饨。孤儿寡母,情深切切。她想,她明白了点东西。
雨薇出事的那一天晚上,晏初晓在医院里值班。一切的发生好像一眨眼的事,当杨小菡满手是血的跑来找她时,她慌了神,径自跑到妇产科。
雨薇已经被送进手术室里抢救,病房的地板上触目惊心是一滩血。她失神地望着那来自她未来干儿子的血,从来没想到雨薇也逃不过和她一样的命运。上天为什么对她们这么残忍,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们不能好过?
悲哀在她的心里奔突不已。晏初晓掉头转向杨小菡,失声质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受到惊吓,流产呢?”
杨小菡不知所措,小声解释道:“我……我扶章太太上完厕所后,就转身出去倒了一杯热水……回来突然就听见她的惊叫声,她吓得掉下了床。……我看见病床上不知怎么的,就出现了一只死老鼠……”
老鼠二字让她顿生惊骇恐惧,简直是一语成谶。那个女人的一句玩笑话竟然变成现实,雨薇最终因此而遭殃。晏初晓浑身筛糠般颤抖,她抱起双肘,好让自己暖和点,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术室里的灯。
等待的过程是煎熬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根能随意拉长的皮筋。皮筋在她心中数到999时绷断了,带着口罩的妇科李医生快速走出来,急切地说道:“晏医生,产妇大出血,孩子可能保不住了。现在只能保住大人,手术需要孩子的爸爸签字。可是,孩子的爸爸现在在哪里?”
晏初晓这才注意到最该呆在雨薇身边的男人竟然不在。刚才身的战栗电光火石般地部转化成冲天的愤怒。她狠下决心道:“保大人。至于孩子的爸爸,我立刻把他叫来。”
晏初晓面无表情地拨通章之寒的电话。一接通,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命令的口吻道:“章之寒大市长,现在请您来医院一趟,马上,务必!……”
她还未说完,电话那头传来章市长一贯推脱的说辞。凉意像针尖一般,猛地扎进她的肉里。
她的声音立马像被蜂蜇了一口,又尖又硬,并且一截一截断裂开来:“什么?……明天再来?章之寒,你知不知道你老婆现在就躺在手术台上?……你的孩子快要保不住了,你这个当爸爸的人却到底在哪里?……章大市长,你别以为你是人民的公仆,俯首甘为孺子牛!也别用那些大道理来教训我!……这些我都不管,我只知道,你连一个丈夫应有的责任都没有尽到,根本就不配做男人!根本不配当这一市之长……”
电话突然被挂断了,传来阵阵忙音。晏初晓泪流满面地盯着手机,哑然笑了。这个世界最无情的东西,莫过于年华和男人。不,是男人最无情!说溜就溜。一旦往前走,任你驾起十匹马千匹马,也拉不回来。一市之长也好,大钢琴家也好,都具有擅长将用久的,不再新鲜的旧茶杯毫不怜惜地摔碎的特质;都具备冠冕堂皇地掩盖自己不负责任的本事。
手术单总得要人签字。晏初晓只恨自己不能化作一个男人,大包大揽地承担一切,保护住雨薇。茫然之际,她突然想起今晚在医院守夜的颜行书。
刚刚接通他的电话,她的意志开始大面积坍塌,泣不成声道:“学长……帮我一个忙,好吗?……我需要你……需要你来给雨薇的手术单签字……”
不过一分钟,颜行书就赶到了。看见神情恍惚,痛哭流涕的晏初晓,他快步走上前,抱住她,哄道:“初晓,别怕,我不来了么?……放心,雨薇一定没事的。咱们这就给她签字去。”
颜行书扶着她,签完字后,就陪同她一起等着。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他们还未来得及看几眼,昏迷着的雨薇立刻就被推进病房里。瞥见雨薇美丽的脸庞毫无血色,曾经寄托多少希望的肚子一下子干瘪下去,她又是一阵心碎。
晏初晓紧步跟进病房,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好好守着雨薇。她清楚雨薇醒来后,知道孩子没了,肯定会悲痛不已,天塌地裂。似乎此刻她都能真切听见雨薇心中玉碎宫倾的声音。原来戏文里的“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是这样一种悲痛。
雨薇一直紧闭着眼,脸上写着恬淡,安详。这一切都几乎给晏初晓错觉,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孩子还完好无缺地在她的肚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