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窗萧瑟,秋雨才歇。
南方入秋后,气候有些反常,本应该秋高气爽的天气,连日来却大雨不断,引发了山洪,水道停航,山路塌方。
云榕与白洛刚入易州境内,便被困于芒城,出不去,进不来。镇日的闲坐,无所事事。
白洛倚在窗边,紧锁着眉头,几不可觉的叹了口气。
云榕坐在案前,俯首画着什么,听到叹息,不禁笑着摇头,“你也别恼了,过不了几日应该就能通航。”
白洛转身,看他无论何时都是一派悠闲的模样,心中有些来气,走过去拈起案边一垒画卷,“我说慕容公子,你这样画下去,只怕这芒城都能被你买下来了。”
云榕住了笔,“你的伤刚好,正好借此机会多多休息。反正事已至此,你着急也没用。不如安下心想想咱们出去之后要怎么办?”
白洛心中明白,此事急不来,况且从追踪术里显示的来看,姐姐和毕照两人应该暂时无性命危险。她取来他的手中的笔,沾了点墨,潦潦的在画边上题了两句诗,边写着边说,“我想过的,但是想不出来。而且姐姐他们怎么会和南疆异族扯上关系,我也不知道。凡事计划总赶不上变化,纵使我在这里想出千万种解决方案,说不定到时一个都用不上。”想到这里,心中忽感郁闷,将笔递给云榕,“写不下去了,另两句你补上吧。”
云榕细看了看那两句,也不接笔,顺势握着白洛的手,俯身续上后两句,“城里热闹的地方不少,不如晚饭后出去散散心。”
白洛点点头,看着他的落款的行书,遒健飘逸,行气流畅,便如清风出袖,明月入怀,因而想起他的另一个身份,慕容公子。那时两人逃到船上,她还跟他说如何如何仰慕慕容公子,追随着他一直南下,几乎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如今想来,怪不得他那时的表情怪怪的,原来他就是慕容公子,她在他面前到是把脸都丢到家。
此刻,他温热的呼吸细密的喷在她的颈侧,酥酥麻麻的感觉带起一阵潮热。那片结实的胸膛贴在她后背,灼热得似要将她点燃。她想着要躲闪,却觉得脑子晕乎乎的,手足疲软完使不上劲。
云榕站在她身后,感觉怀中她柔软的身躯,阵阵幽香入鼻,一刹那间心旌动摇,强自控制住将后两句诗题完,才缓缓松开手,退后一步。心中暗道,怎地又情不自禁了?
白洛暗暗的舒了口气,为打破尴尬,她转身笑道,“晚上要去哪儿……”转过身却正好对上云榕专注的目光,话到嘴边只说了一半便忘了说下去。
云榕冷不防被她撞破,不着痕迹的将目光向一旁挪开。白洛一时间也不知应该说什么。两人便尴尬的站在那里,直到跑堂的敲门,提醒他们去用晚饭。
白洛微红着脸先迈出门,“我去洗个脸,你先下去吧。”
云榕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眼底里一丝暗沉旋入,转身走入里间,“都查清楚了么?”
滕渊依旧一袭黑衣,倚在窗边低声道,“几路人马都查清楚了。”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密信,“所有的情况都在这里。”
云榕接过来,笑道,“好,让冯经谢仑灵醒点,只要对方不动,咱们也按兵不动,不要暴露了形迹。你先往南疆,打点好一切,我们随后就去。”
滕渊点点头,准备跃出窗去,云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好对她,别成天想着任务,惦念我。”
滕渊身体一僵,快速而用力的再一点头,身形微晃,瞬间便飘得没影了。
云榕下楼的时候,刻意扶着楼梯的围拦,俯看着满桌的菜,笑道,“这几天是元宝节,晚上有庙会,百姓都聚集到财神庙烧香拜财神,祈求财神降财。今年大灾不断,拜神求财更是热闹。晚上不如出去逛逛,瞧你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到与某些家畜很类似啊。”
白洛早已落坐,握着筷子满脸馋相,听他这么一说,立即抬头鼓了腮邦子,“什么,敢说我是……咳咳。”突然被口水呛到,心道这拂华居的掌柜的手腕也太高明了,象供神一样供着她,帐面上那点纰漏让她想说也觉得嘴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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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夜,城南庙会区已是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庙会占了财神庙前整整的一条长街,百姓穿着喜气的服饰,从四面八方赶来,都赶着好时辰给财神上香,保佑家中财运亨通。商家和小贩,早早便在街边搭起铺位兜售胭脂水粉,布匹珠钗。
云榕和白洛顺着人流一步一步的向庙里走去。起初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两人皆风雅俊美,行容举止也异于常人,惹得众人特别是姑娘家纷纷投来欣赏的目光。
白洛自小住在京中,虽然也有庙会,但京城的庙会多为王孙贵族服务,杂耍艺人都是皇族自己教养的部下,又有许多官差会混在小贩或人群中,以防发生意外,久了久之便少了些百姓随意自然的气氛。反而比不上这小地方的庙会,家家户户都能参与,花样形式变化繁多,更有意思些。
突然前方人群一阵喝彩声,将白洛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她拉着云榕挤去看,一个小姑娘正在表演顶技,技艺娴熟高超,时时搏着众人喝彩声,铜钱丢了一满地。白洛也跟着叫好,丢了钱。
又跑到街对面去刚搭建好的简易戏台去看戏,一个穿得大红大绿涂着大花脸的人正在表演喷火,火焰喷出竟有一丈多长,吓着台下观众声声惊呼,过后又雷动般的叫好。
白洛看了这个又去看那个,每种表演都让她看得入迷。直到回神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松开了云榕的手。此刻他不在身旁,两人不知不觉走散了。
她向四周叫了几声,无奈嘈杂人声迅速的将她的声音淹没了。她也无心观看表演,想快点把云榕找到。只道两人说过到庙里逛逛,云榕若随着人潮一直往前,必然就在她左右,不会离得太远。不如走到庙门开阔的地带,再仔细寻他。
她随着众人一起登上石阶,进了财神庙,不一会儿又出来,脸上尽是失落的表情。她站在庙前的大树下,树下亦有插了许多香烛,朝派的人络绎不绝,她站在他们身边定定的看着,跳跃的烛火中映出人们脸上的虔诚与专注。
夜风吹来,带来一丝凉意,白洛禁不住微凉的搓了搓双臂。只觉得四周人影丛丛,人声喧哗,却没有一人留意她,没有一个声音为她而响。孤独,如巨浪般铺天盖地涌来,刚才的那点欢喜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便是这样孤身一人出了京,本也打算孤身一人南下,没想到却遇到了他。有了他的陪伴,日子虽然过得惊险,但总归无聊时有人说话,烦闷时有人坐陪,欢喜时有人分享。想到这里,白洛甩了甩头,也许是太习惯他的存在,只离开一时半刻,怎么就胡思乱想这些东西了?
云榕身材修长,气质异人,走在人群之中虽不至鹤立鸡群,至少也较为突出。庙前有石阶,高于街道许多,白洛站在庙前的空地上,仔细在人群中搜索云榕的身影。果然,被她找到。远处人潮稀疏处,云榕正随在一个女子的身后走向财神庙的反方向。
白洛心下奇怪,以为认错了人。再仔细看去,云榕已经随着女子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她立即拨开人群,跟了上去。为了跟上他们,她小小的施展了武功,让周围的人不能贴到她的身上,以便她快速的穿越人群。
好不容易拐近那个小巷子,却见拐角处,一名女子正焦急的对云榕说着什么。云榕背对着白洛,似乎是在安慰那名女子。
怎么会突然跑出这么个人?在这个交通不利,进不得出不得的地方,云榕有认识的人竟然没有告诉她。
白洛脑海里飞快的闪过几个画面,怎么觉得这女子体形样貌非常面熟,应该是在哪儿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正琢磨着要不要靠近点听听他们谈话的内容,从背后伸过一只手紧紧的捂住她的口鼻。她挣扎要向云榕求救世主,那人却不给她机会,顺手搂着她的腰,飞身将她带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