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榕闻声,眉尾一挑,抱着白洛随那人躲进一处破旧的院门,进入一间屋子,屋里有个后门,直通山林。
二人匿入丛林,运起内力,发劲疾奔,不多时已掠过几个山头。
此时夕阳西下,站于山顶还约略能看到一丝余光。云榕扶着白洛,见她呼吸稳定,气色也稍有起色,心中不禁暗暗叹服墨叶的医术。思想间,那人才追至身后,有些微喘气,躬身笑道,“一月不见,公子的功力又涨了。”
云榕回身看着他,微微勾起嘴角,“怕是你偷得浮生半月闲,把练功的事都忘了吧?”
那人仍是躬身,“滕渊不敢。”说着看了眼云榕怀中的人,笑意更甚,“公子怀中是何人?”
云榕低头看了看白洛,问,“你在哪里落脚,快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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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渊落脚的地方是不远处的一个山洞,但山洞的入口却在一处悬崖之上,四周杂草丛生,极不易被人发现。
两人才靠近悬崖,便有数十只狼从杂草中现出身来,龇牙咧嘴的冲着他们呜呜低吼。滕渊冲着它们摆手笑了笑,狼群才散开。转眼发现云榕别有意味的看着他,有些尴尬又无奈的笑了笑,“偶遇,偶得,公子不要这样看我。”
洞内燃着昏暗的烛火,云榕原本以为滕渊是一个人,没想到进洞之后发现洞中还有躺着一人,呼吸很弱,似乎也在昏迷中。那人面上光洁,发丝柔顺的铺在头侧,身上却穿着滕渊宽大的衣衫。
滕渊将洞中另一侧的细草铺整齐,帮着云榕将白洛放下躺好,仔细一看,“咦”了一声,指着白洛问道,“这不是那日见过的姑娘么?怎么和你在一起?”
云榕叹了叹,“说来话长,其中际遇非常奇妙。”眼光往旁边一瞥,别有意味的问,“这是谁,看着象个女人,莫非?”他看向滕渊,只见他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磨蹭到一边,“她啊,就是,就是在路上遇见的,受了很重的伤,我见着可怜就救了她。”
云榕头一回见他这样,他非常的怕女人,云榕知道的。滕渊出生在妓院,院中的头牌不慎怀孕,生下了他。刚出生便送了人,那家人有个特别凶狠的婆娘,没事就一顿毒打,平时打打骂骂更是不在话下。滕渊从小便特别害怕女人,身边三尺不能有女人出没,即使在熟睡中,若是有女人近身都会惊醒。这样一个人,竟然出手救了一个女人,而且还于她同处一室,照顾了人家这么久,非常让人浮想联翩。
想到这里,云榕不禁挑了挑眉,原来不是近不得身,是没遇到良配罢了,也不再多说什么,从怀里掏出墨叶治伤的药,让滕渊给那女子服下。
滕渊接过药丸,将那女子扶起,云榕才看清楚她的脸,心里一惊,脱口而出,“怎么是她?”
滕渊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云榕,“怎么,你也认识她么?”
云榕点点头,“你先喂她吃药,呆会儿再说。”说完,仔细的探了探白洛的内息,虚弱但好在平稳,再细细的将她的头发衣衫整理好。转身点了二人的昏睡穴,对滕渊说,“你在哪儿遇到她的?”
滕渊吁了口气,“我还没回到云府,就听兄弟们说你可能出了事,于是我原路折回,但是一直找不到你的行踪。我担心你出了事,便让兄弟们分头去找,我留在尺水河附近寻找。一日,竟然发现山中起了大火,大小径流上浮着着火的轻油。我想必定是那人使的手段,就在山中四处寻找,可三天三夜都见不着你的人。那人以往都留了一手,怎地这次的架势竟是要取你性命?于是打算从被指使的人下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下落,没想到就遇到了她。她不知怎么的被她义兄要挟,她不肯就范,被挑了右手的手筋,废了武功,还对她施暴。我看不过去,就将她救下来。”滕渊一边说,一边回忆那晚的事。
空气腥臊难闻,半个山坡都是狼,发出低低的悲鸣。他觉得有些奇怪,便靠过去看看。不想树丛中有女子求饶和痛苦的□□声,火堆旁一个年轻的男人将她压在一棵树上,下身疯狂的抖动,还掐着她脖子大骂,“贱货,怎么样?我比老头子如何?叫大声点,再大声点。”
那女子不着寸缕,右手手腕红肉模糊,只用左手勉强的撑开和那男人的距离,嘴里低声的哀求着,“求你,求你放过……它们,我……什么都答应。”
男人越发癫狂,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扣着她的双肩猛烈的进攻。
滕渊注意到,在他们和狼群之间的棵树上,晃晃悠悠的挂着一条狼的尸体。开膛破肚,内脏血水横流一地。也许是狼王的尸体,凄惨的景象让狼群不敢动作,只伏在原地呜呜的低鸣。
那女子泪眼滂泼间,无意中发现了滕渊。她看着滕渊,眼神里的羞愤与挣扎,无奈与哀求,在那一刻如此深刻浓烈的刻入了滕渊的脑海。仿佛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了与他类似的人,同样的凄苦,同样的莫可奈何。
随着男子猛烈的进攻,女子的声音越发的凄厉,嘴里已发不出完整的音节,泪流满面却记挂着那群可怜的狼。
看到这里滕渊想都没想,就出手将那男子打晕,脱了外衫套在那女子身上,抱着她离开。女子虚弱至极,看了他一眼便昏了过去。反而是那群狼,顿时来了精神,想扑过去将男子咬死,又畏惧火堆,转了几圈后跟着滕渊走了。
滕渊本想回客栈,可那女子满身伤痕,失血过多,经不起奔波。只想在附近找个地方先将她安顿好。没想到狼群却将他带到一个山洞,又叼来治伤的草药。
之后,曾有几次搜山,索性他们呆的山洞隐蔽性极好,狼群也远远的躲开,并未让那些人发觉。
直到女子伤势好转,他才带着她上路,一路照顾,一路打探云榕的下落。那群狼便一直跟着他们,白天不见踪影,晚上叼来食物,并为他们守夜,以至于他都不敢再住客栈,只在荒郊野外随便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休息。
“你预备将她怎么办?”天色已黑,洞中阴凉到了晚上更甚,云榕在洞内生了个小火堆,淡淡的问滕渊。
滕渊看着那名女子,摇了摇头,“我不能抛下她。”
云榕又问,“你可知道,她是谁?”
滕渊看了他一眼,又望向火堆,坚定的点点头,“知道。开始时不知,但后来慢慢想明白了。能驱动这般规模狼群的人,江湖上只有江南史家能做到。她是女子,自然就是史家义女史红楼。”
云榕没说什么,滕渊名义上虽然是他的下属,但他从来未将他当成下属来看待。七岁那年,他在街边遇到了向他讨饭的滕渊,一身褴褛,身形瘦小,却有着一双清澈坚定的眼睛。
他问滕渊,“为什么讨饭?”
滕渊只说了一句,“因为可以离开那个地方。”
“跟我走,我带你离开,你也不用讨饭。”
滕渊点点头,上了他的车。
他便将滕渊留在了身边,这个仅比他大一岁的男孩从此成了他的挚友,两人一同学文习武,同吃同睡。虽然滕渊决意要称他公子,但对他来说,滕渊是比那人更象兄弟的兄弟。
两人多年来的默契,滕渊心知云榕不会反对他的决定,“我听说史红楼曾经伏击过你们?”
云榕点点头,看着身前跳耀的火焰,目光泠泠,“江南史家与我云家非敌非友,一切都是受了他的指使。怕只怕……”他将眼光转向史红楼,没继续说下去。
滕渊接下话,“公子这么说,我到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原本他从不会下此狠手,这次如此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公子以后可要万分小心才行。至于她,”他说着扭头看了看史红楼,眼底闪过一抹柔情,“公子放心,滕渊愿意为此负责到底。如今她这个情况,我不能弃她于此,不理不顾。”
云榕抬眼望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滕渊,难得你对她上了心,若是你想留她,便留吧。你也老大不上了,留着也好给你做个伴。”
滕渊脸上不禁起了红晕,“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滕渊救她并未有其它想法。”
“就这么说定了。”滕渊的改变让云榕不禁心生喜悦,再看向一旁沉睡的白洛,那张或俏皮,或靓丽,或坚定,或固执的脸,此刻眉宇舒展,神态安详,真实得触手可及,却又似乎虚无飘渺,心里某个角落便渐渐暗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