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白洛被一声脆响吵醒,睁眼便看见云榕面色如常的将剩下的竹枝丢入火堆之中。她浑身一僵,正要开口,忽见四周漆黑的竹林散布一双双绿莹莹的亮光,幽灵一般悉悉过过的朝这边靠近。狼,或者说是狼群,这个意识让她汗毛一根一根都竖起来,心中顿时暗呼不妙。
云榕将火堆燃得更旺,“这些狼受过特殊训练,没有痛觉,一旦遇到目标除非自身或对方气绝身亡,否则不会停止攻击。千万别让它们近身。”
夜风中渐渐飘浮起腥臊的气味,白洛皱了皱眉,“若是在普通的林子里,还可以躲到树上。这竹林要怎么躲?”
云榕眉心略紧,指了指顶上,“只怕躲到树上也没用。”
白洛向上看去,一对对鬼魅般血红的眼睛透过竹丛的缝隙阴悚地注视着他们。白洛微微一颤,“是,是吸血蝙蝠么?”说话间,一只蝙蝠也许是耐不住性子,暗中想偷袭白洛。
云榕旋身扬袖抽出腰上的软剑,宝剑在手,真气继而不发,横腕划去,势如飞虹,声如惊雷,剑气狂涌如闪电自长天而下,将狼群蝙蝠都惊得退开去。
那只蝙蝠一分为二,落在白洛面前,她看着他的一招一式,眼神发亮,心中无比佩服,“你的功力恢复了?”
云榕收了长剑,“只有三四成,吓唬这些畜生是够了。”
白洛取出短剑与云榕并肩而立。
云榕唇边泛起笑意,“怕么?”
白洛看向他,剑眉朗目之间意态从容,原本急速的心跳突然回复了平静,心中的恐惧竟淡了几分,四下扫了一眼,回以微笑,“不怕。”
云榕点点头,指着竹林顶点,“你轻功不错,呆会不可着地,一直往南踏竹而行。”
白洛紧着眉头问他,“怎么,你又打算让我一人逃生?”
云榕侧头看着她,眼中映着雄雄火光,“逃出一个是一个。”说罢,将长剑递给她,“用这把剑,它们近不得你的身。”
白洛看了看火光和一直畏火没到靠近的群狼,眼里忽然一亮,“我到有一计,只是要借你的内力一用。”
云榕闪眼一扫身边的群狼,向她点点头,“好。”
白洛伸出手指将荧火擦亮递到云榕的面前,“这火不是普通的火,可实可虚,可冷可热,可大可小。前二者都好说,就是可大这项需用内力催动。待会咱俩跃到竹梢,你按我指的六合迷魂阵的方位将火种抛出,把狼群围在火中。此火虚冷,发出的光亮可吓退狼群,又不至将竹林烧毁,天亮后便可消失。”
云榕应了一声,二人一起跃上竹梢,云榕屏气凝息,嘴唇微动,内劲暗提,长剑缓缓运起,呜呜作响,将荧火挑至剑尖,骤然眼中寒芒大盛,剑身化成飞蛟长啸而出,剑气漩升如浪,将荧火纷纷卷入其中聚成光点。他身形一抖,剑气又疾风骤雨般迸发而出,火光暴涨四溅,片刻竹林燃起十几处火势,将狼群隔开成若干小群。
云榕居高看得清楚,火虽未连成一片,但其中的狼圈却怎么也绕行不出来。
白洛看着云榕使出的招式,美伦美奂,如此美妙上乘,此生只怕再难遇见。
蝙蝠群开始向他们发起攻击,云榕轻扣白洛的肩头,二人一同跃向另一侧的竹梢。
白洛顺着他的劲道踏上竹梢,才刚稳住身形便被空中的蝙蝠缠上,几只蝙蝠已经趴到她的肩头张着血盆大口欲意咬下去,她连忙拍掉。云榕袖袍微鼓,真气充盈形成一个圆球向外震开,二人身边的蝙蝠纷纷坠落。
云榕毫不迟疑牵住白洛的手,飞身竹海之上,向南面而去。
云榕停在竹梢,将剑尖的荧火催至极盛,分左右两侧一字撒出去。荧火更是火中异物,借着内力顷刻之间便各处飞窜,形成一脉火线将蝙蝠群隔在那头。
炎炎的火光中,二人执手相望。突然白洛面色微凝,玉颈略略后仰,皓腕一翻击出短剑直刺云榕左肩,云榕侧身一让,长臂前送直指白洛的面门。瞬时削切声声,双剑削落二人身后几只偷袭的蝙蝠。
这些蝙蝠嗜血成性,一旦见血凶残疾虐的本性便显露出来。不计其数的蝙蝠似是突然找到了目标,越过火线冲着二人蜂拥而来。
云白二人有了刚才的默契,对视而笑,双双携手滑下林梢。月如银盘,苍穹如墨,清风拂面,身躯飘飘荡荡,万顷竹海碧波皆在脚下。虽然身后有蝠群追赶,但白洛仍觉得夜美如此,心如鸿鸟般自由畅然,离京时的不舍,一路上的疲惫,郁积在心中的所思所念,此刻都化作轻烟消散无踪。
白洛抿嘴一笑,宛若凡尘仙子,云榕心中莫名欣喜,体内气血涌动,真气渐渐充盈身,右手轻轻一带,长剑所及之处,蝙蝠皆纷纷坠落。二人衣衫纠缠,翩跹悠闲灵动如仙,悄然划过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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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露白,晨曦初现。
狼群蝙蝠之类喜暗的生物渐渐疏散消退得毫无踪影,云白二人整晚横穿竹海,几乎不曾休息。身体都疲惫不堪,心情却好得很。竹林边上是山岭南坡的一片芳草地,此间人迹罕至,草叶丛荣,各色的野花携着朝露含苞欲放,早有勤劳的蜜蜂嗡嗡而至,吸取清晨最香甜的花蜜。
白洛一阵惬意,跑出几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头对云榕说,“好香的花。”
云榕立于她的身后,笑看她活泼的身影,突然眼底一暗,拉着白洛身形后撤数丈。
白洛不明所以,云榕面色微谨,山谷间突然传来一阵媚艳的笑声,那笑声,似笑似泣,如歌如诉,幸好已经天亮,否则夜里听起来倒叫人有点发悚。
转眼间,便见草地的那头出现了一个火红的身影,凹凸有致的身材裹在艳红的锦缎中,身半透明的红纱袅袅婷婷,左手腕戴着一大串银铃,抬手之间铃声清脆悦耳,勾得人心痒难耐。
云榕已恢复了原先的从容,淡淡的看着那女子,不怒不笑。
自小生长在王族权贵之中的白洛倒是第一次见女子眉梢带媚姿态妖娆,不禁盯着她仔细打量起来。可她忘了自己男装的打扮,如果随意的看着人家,倒让那人上了心,也回视打量起她来。
云榕一抱拳,“姑娘可是江南史家史忠老前辈的义女史红楼?”
史红楼嫣然一笑,“奴家何德何能,到叫公子挂念了。”
白洛想了想,“怪不得是史家。”能称得上江南史家的,只有江南一带专司驯化飞禽走兽而名扬江湖的史家了,如此一路上的食人鱼,狼群蝙蝠也就容易解释了。
不怪从不行走江湖的白洛能知道,只因这个史家在朝堂之上也颇有名气。当年□□打江山之时,曾借用史家之力将西域胡人逼退在清元关之外,以此保下了中原百余年的国泰民安。立国后,史家不愿入朝为官,□□便赐地江南,让史家后世子孙得享鸿恩。
史家族长史忠自从做了七十大寿,便极少过问江湖中事,将一切事务交由自己的独子史怀南打理。其实外人却不知,这史忠虽年过七十却因练了一种奇特的内功,性事上的需求反而日渐上涨。此人发妻已离世多年,他又极顾江湖面子,怕江湖朋友笑他七十娶妾,临老入花丛。身边几个侍奉的丫头他到是没放过,可是那些丫头都非习武之人,经不住他三下五下的便奄奄一息了。他思前想后见其义女红楼生得美貌无双,耐着性子等史红楼年满十五,行了及笄之礼便强行要了她。知道这事的人极少,只有其子史怀南无意中撞见一次。
史红楼笑意未收更添艳色,“这位小公子也听说过奴家?真是惭愧,昨夜让二位受累了,不如随红楼到史府,奴家已备下上等好茶以了表歉意。”
云榕抱了抱拳,“我二人还要赶路,不劳史姑娘费心。”
史红楼的凤眼冷冷掠过一道眼波,手指绕着一缕发丝慢慢把玩,风情万种,眉目含嗔,“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话罢,婀娜的腰身突然一转,红衣魅影飘若轻烟,身姿已飞出数丈之外。
白洛眼里一花,未能看清她的身形,云榕却暗叫不好,翻腕向空中挥出一掌,掌风过处,粉末被吹散了许多。白洛回神之时,折腰抬手一挡,勉强将剩余的粉末尽数挡在袖子上。即使如此,二人周身仍被淡淡的黄色雾气笼罩,鼻息中吸入一片淡淡的香气。
史红楼立在远处竹梢,笑得花枝乱颤,“两位慢慢享用,奴家告辞了。”
云榕皱着眉看向她乌发间几点黄沫,白洛还要再说什么,空中突然响起嗡嗡的轰鸣声。东边的天际原本已渐亮的晨光被一道墨色的烟云罩住。黑云旋风一般的迅速移动,轰鸣声越来越大,形状变化不定,眼见着就要来到二人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