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先生您请说吧,我一定会力以赴的。”我朝他点了点头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他见我向他保证眼中也稍稍露出些许的宽慰,他道:“老夫受命治河之日,正是两河极坏之时,十数年的来老夫先堵高家堰,淮水方出清口;旋堵清水潭;挑挖运河,改移运口,数年来河道未曾冲决,漕艘无阻。而自康熙二十五年起,老夫自骆马湖沿黄河北岸开除了一条中河来辅助黄河的漕运,现如今中河内商贾船行来往终日不。”
“是的,这些我都知道,靳先生,我都知道。”
看着他自豪地一一例举着曾作过的功绩我只能不住地点着头。
“不,娘娘,老夫并不是自夸功绩,老夫只是担心一旦老夫不再朝堂之上了,这些已经略有所成的成就会被别人部破坏殆尽啊!”
“怎么会!”我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相信有人会手段毒辣至此。
他却是严肃地对我说道:“娘娘,并非老夫危言耸听,经过这么多事老夫再看不透的话未免枉活这数十载了。皇上调了原浙闽总督王新命为老夫的接班人,此人官声不佳啊。”
“怎么会……”
我刚想问他是如何得知的,那个老和尚的声音却在外头响起:“施主,紫桓兄,时候不早了。”
我突的一惊,到了口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娘娘,保重了。老夫不日也要回江南老家了,自此含饴弄孙,闲云野鹤般地开始过清闲人的生活了。”
靳辅笑着打开了门,送我出去。我看着这样的他却也为他感到高兴。这个人太过耿直终究不适合在朝廷这个大染缸里泡着。此时此刻我也只能淡淡地说一句:“靳先生,保重。”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目送我离开,他那低沉却有悲伤的声音却自我身后传来。
“四十年中公与侯,虽然是梦也风流。我今落魄邯郸道,要替先生借枕头。”
一首讽刺又诙谐的诗在他念来却是字字心酸句句惆怅,我听着只觉得眼眶微微发热而身边的老和尚早已是一声声阿弥陀佛不绝于耳。
出了寺庙约是刚过午后正是人来人往之际,我们所坐的马车也只能在拥挤的市集之中缓缓前进。自打见过靳辅之后我的心中总有一种沉重感,因为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是康熙辜负了靳辅,我虽然清楚这一点但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得今日的下场。原本此行的目的是想劝劝靳辅让他想开一点,可到头来最需要开解的人却成了我自己。
“唉!”
叹了口气我闭上了眼睛让昏昏沉沉的脑袋休息片刻,打算把这些烦恼暂时抛到一旁。可就在这时却听见自马车外传来阵阵女子的哭声和几声猥琐的笑声。我示意将马车停在街边掀起车窗帘的一角向外看去却见是个一身素缟的女子跪在大街上痛哭而身边的牌子上却分明写着“卖身葬父”这四个大字。见着场景我立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那女子颇有几分姿色,惹得围观的人之中那几个肥头大耳、脑满肠肥的纨绔弟子一脸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看。
“爷我出10两,美人,你就随爷我回去吧!”
“10两?笑死人了,爷我出30两!”
果然在一阵观望之后这些人立刻纷纷开始喊价了。那女子听见这声音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见到这些个半成品急色攻心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却也只能无奈地低下头准备接受这残忍的命运。我却是再也看不下去了,这么一个身家清白的姑娘不能让这些人渣糟蹋了。我示意那个侍卫也加入进去,他不愧是在宫里历练多年的人他立时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就高喊了一声:“我出一百两。”
只这一声之后原本就喧闹的人群立刻就沸腾了。在现如今这个年代一百两足够一家三口一、两年的开销了。那个原本出价最高的人摆着是出不起更高的价却又舍不得到嘴的肥肉飞了怒气冲冲地冲到我们的马车前就吼道:“老子是镶蓝旗的大爷你们这群汉狗敢抢老子看上的女人!”
那个侍卫撇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是镶黄旗的,你是哪个佐领下的?改明个儿我到要去会会你主子看看他是怎么管教旗下的人的,竟给咱们满人丢脸!”只这一句那人立时就知道遇上了主,乖乖闭上了嘴,灰溜溜地退了下去。毕竟这上三旗和下五旗的出身还是很不一样的。
周围围观的百姓见此也暗暗感慨着这个女子今次怕是攀上了高枝交上好运了。那女子此时也缓缓地抬起了头,见到这次是个年青力壮又一脸正气的人这才舒了一口气,眼中也露出几分欣慰,她刚要俯身拜谢却冷不丁地从一旁冒出了一个声音。
“我出二百两!”
这下子别说围观的百姓,连我也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却见自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人。他身着一袭白衣手拿一翠玉柄的折扇,容貌俊雅,神态潇洒,嘴角衔着微笑信步走来带动衣角飘飘到颇有几分贵公子的感觉。他几步走到我们的马车前对着那个侍卫说道:“这位壮士就不用和我挣了,我看壮士也只是出于好心何不也就成区区在下的一片心意呢?在下并非看中这位姑娘的容貌,只是想帮助她而已,所以以身相许之事在下是绝对受不起的。”
他说完这番话周围的人立刻纷纷鼓掌,而那个女子则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呢喃着道:“恩公,您真的不是……”
那人又几步走至那个女子跟前礼貌地扶起了她道:“姑娘请起,在下毕生的愿望就是让天下所有的女子幸福,今日见到姑娘有困难又如何能够袖手旁观呢?在下帮助女子是不求回报的,姑娘就尽管放心吧。”
我听着这话却也觉着这个人挺有趣的,再看他的神情也不像是在撒谎也就示意那个侍卫不要再和他争了。那女子结果银票哽咽着道:“请恩公告知小女子姓名好让小女子自此日日烧香为恩公祈福。”
那人却是一笑更显得英俊不凡,只听他缓缓地说道:“区区贱名不足挂齿,姑娘称我‘牡丹公子’便是。”
“牡丹公子”?他这一说我才留意到他的衣服上绣着一朵硕大的牡丹花,而那展开的扇面上也是一朵牡丹花看来还真是不负他“牡丹公子”的称号。正想着却见那牡丹公子又走到我们的马车前,我急忙放下了帘子以避免被他看到,却意外地听见他的声音在窗口边响起。
“夫人,我们后会有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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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果然如靳辅所言,靳辅才刚刚被罢官一个月,于成龙就上书康熙言靳辅过去所作的一切除了累国累民之外根本就没有半点成效,不但如此,河道已经被靳辅修得大坏。朝中接到此报顿时又陷入了一场骚动。由于曾经支持靳辅的官员在这次的争斗之中被康熙部罢官,因此剩下的这些人惟恐被靳辅牵连纷纷跟着于成龙上折极尽所能地否认靳辅做过的一切功绩,并提出将靳辅曾经修过的河道部重修。我获知此事后也是不免忧虑万分,想不到靳辅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可是我曾经答应过靳辅这次一定要帮到他。好在康熙不愧是个圣明的皇帝,他并没有听信朝臣的一面之辞,而是派了内阁学士凯音布、侍卫马武往中河去一看究竟。我知道他还在犹豫,此时正是我最好的机会了。
“好漂亮,这是什么花啊?”
康熙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身后,随即我就感觉自己被拥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而耳边拂过的是他那令我心颤的气息。
我由着他继续抱着我手上的动作修枝的动作却也没有停下。
“这是臣妾从慈宁宫搬回来的,是老祖宗生前种在院子里的杜鹃花,现在老祖宗不在了,皇额娘又要迁出慈宁宫,臣妾看着这些花也寂寞就都搬了过来照顾。”
他搂着我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声音之中也略带了几分伤感:“是吗,原来是老祖宗那里的……”
“是啊,老祖宗虽然不在了,可是她留下的这一花一木却都不是无用之物,都是她曾经活过的见证,我们这些后人应该倍加珍惜前人留下来的每一样东西,那些都是无价的珍宝啊。”
我的话是一语双关,面上是在说慈宁宫的旧物,其实是希望康熙能够由此及彼认识到靳辅所留下来的中河工程的宝贵,不要让后人去破坏它。靳先生,我在心中默默地念着,我的能力有限,能够为您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四月中,凯音布和马武两人回来后向康熙如实禀报说当初众人参靳辅所谓治河多年河道益发损坏,两岸百姓怨声载道的话不属实,相反中河内商船来往不绝,河堤多年未曾溃决。而当初参奏靳辅的慕天颜却趁着靳辅下台之际大肆破坏中河工程,禁止漕运来往。康熙闻言大怒,但他此时也明白了于成龙所参靳辅的罪状大部分都不属实,乃是他怀挟私仇的结果。他果断地派出马齐和张廷书前去深入调查,同时将慕天颜押回京候审。
马齐等人调查的结果同审问慕天颜得到的供词相同,中河工程在靳辅的治理之下已经显露成效,而于成龙也确实曾密书给慕天颜让他在河工上故意刁难靳辅。这个结果让康熙是又生气又尴尬又后悔。他想不到自己向来欣赏的廉吏于成龙竟然也会挟私寻仇,他深深地后悔当初将靳辅革职,可事发至今才不过几月,若是给靳辅复职无疑是自个儿抽了自个儿一巴掌,他也只好将于成龙削官保衔,同时又在朝会中肯定了靳辅治河的功绩,但他却始终都没有给靳辅复职。
这样也好,所谓伴君如伴虎,皇上看重你时你说什么皇上都听得进,可一旦你君前失信了,那么无论怎么说怎么做都是一个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