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诺走到门口,看着正含笑望着自己的韩叙,心中颤了颤,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找我什么事?”口气有些硬,面对韩叙杨小诺实在把他当不了客人,更是客气不起来。
“坐。”韩叙指了对面的椅子。
杨小诺的眉头有些皱,韩叙取了杯子给杨小诺倒了杯水放到桌上,并不着急说话。
杨小诺双手捂住茶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这桂圆又不是仙丹,你看那么重?买个果子你也跟着出门。”
“怎么?这江阳我就来不得?”韩叙不以为然的答道,也是没有好脸色:“还是怕我坏了你的好事?”
杨小诺瞪了韩叙一眼,原本她是想探探韩叙的口风,不过这人显然不领情。
韩叙见杨小诺张了张嘴似是欲言又止,他并不想知道杨小诺没出口的是什么话,继续问道:“看样子,姚远像是并不知道你我的关系?”
杨小诺没答,韩叙却是倾身逼问:“现在倒成了我韩某人见不得人了?”
“那天的话你怕是醉了没听清。”杨小诺抬头与韩叙相望,并不闪躲。
“是没怎么听清,只是依稀记得你杨小诺的意思是和我再没瓜葛!”韩叙的手搭上杨小诺的肩膀,似搂似逼的把杨小诺拉了过来:“也就是说你做什么事我都只能看着,想管管不了,想拦也拦不住了?”韩叙邪气的眸子罩着杨小诺的脸,手上的力道泄露了他的心绪,面对杨小诺,韩叙的气性倒是一如当初那么大。
杨小诺心底叹了口气,她和韩叙之间有太多诉说不清的是非,随着时间沉淀的除了记忆还有隔阂:“事过境其,那些早已尘埃落定的事,再纠缠又有什么意义。”
“尘埃落定?”韩叙嘴角一挑,颇有几分不屑,虽在笑眉头却也不见怎么舒展:“两个妞妞现在如何了?”
杨小诺顿了一下,韩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她一蒙,嘴上含糊的答道:“还好。”
韩叙眉头不可见的挑了挑,并没点破,只是顺着杨小诺的话说:“那天我去看看两个妞妞。”
“不必了。”杨小诺答的飞快,说完又握着茶杯,瞟了韩叙一眼,头低了两分,补了句:“妞妞在我哥家,你去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大哥又不是外人。”
“我大哥自然不是外人。”杨小诺言下之意他韩叙才是那个外人,这话着实有些噎人。
韩叙的眼神投到杨小诺的脸上,多了几分危险的逼迫,那双绿色的眸子里不知又在酝酿怎样的风暴。
杨小诺等了半晌没见动静,却是见韩叙已经平整了心绪,反是对她微微一笑:“这么多年没见,你又怎知两个妞妞就不会想我?”
“两个妞妞在长安那会儿本就小,以前的事早不记得了。”杨小诺说完抬头望着韩叙,在韩叙的逼视下眼神并不退让。她说的这两句话句句呛人,旁人听了都不会舒心,更莫说是韩叙。杨小诺倒不是存了心的要让韩叙难受,只是当初离乡背井远走他乡,为的不过是避开韩叙。既已退过一次,如今再遇上,却也没有一退再退的道理。
“哦?”韩叙低头喝了口水,忍了掐死杨小诺的冲动,缓缓的面对杨小诺说道:“我今天倒是见到两个娃娃,都同我一样长了双绿色的眸子。”
“你!”杨小诺“蹭!”的站了起来,嘴唇发抖,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脸色深沉的韩叙,心知不好。
“杨小诺,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韩叙的眼神让杨小诺也不自觉抖了抖,她还没见过这样的韩叙。虽然韩叙的眼里里没有寒意,嘴角甚至还挂上了笑望着自己,可杨小诺却知道,韩叙越是这样不动声色越是让人提心吊胆,她似已见到滔天的怒火在韩叙的眼里酝酿。
“她们小时候你不是就见过,还要我解释什么?”杨小诺说不出的有些紧张,舔了舔嘴唇,没有妄想就此蒙混,但现在能让她怎么说。
韩叙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两个妞妞就是他的女儿。
当初第一次知道杨小诺带了两个妞妞的时候,韩叙就怀疑过,因为时间上刚好吻合。
杨小诺对韩叙说两个妞妞是她哥哥的女儿,韩叙自是不行,可派人查了以后,传来的结果却是杨小诺的嫂嫂的确是怀了孩子。期间杨小诺一直陪在一旁,而且回话的人说时常都能见到杨小诺,身姿轻盈,不似有孕,只是脸上覆了面纱。
因为时值春花季节,韩叙当时看了只当是杨小诺在州宫山那次长过疹子以后怕了花粉才用纱覆面,如今看来,那些不过是杨小诺使的障眼之法,她这样处心积虑的瞒着自己,韩叙怎么可能轻易罢休。
“杨小诺!”韩叙的拳头重重落在茶几之上,震的杯盘一跳,箍紧杨小诺放在桌上的手,她居然就让两个妞妞在自己眼皮下过了一年都不知道那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怎样?”杨小诺从韩叙手下挣出来,退后一步:“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妞妞都是我的女儿,我何须跟你解释。”两人自此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好,好得很!你问我要资格?”韩叙俯身逼近杨小诺,一字一句:“那我们就等上几日,看我倒底有没有资格来质问你。”
江淮的人,昨日夜里便到了江阳,不知是慈恩楼的名头这这江阳太响,还是就有那么凑巧,来人也是落脚到慈恩楼。
姚远得了信,第二天一早便到了慈恩楼,怕撞上韩叙没走正门,只是从后门进了楼里。
到了慈恩楼姚远并不急着去见江家来人,只是到后院找了个伙计问道:“韩公子可在房间?”
伙计摇头:“不在,一大早就已经出门了。”
姚远点了点头,他倒不是怕韩叙,只是事情没定下来之前还是避着些好。
姚远独自等上二楼,要了处包间坐下,方才着人去请了江家的人相会。
“客官,就是这间。”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便是小二推开门,将一个男子让了进来。
姚远起身相迎,相互间一个照面,就见,进来的男子,个头不高,布衣打扮,寻常样貌。
那人嘴边两撇胡子,整个人黝黑发亮,不像什么生意人,倒更像个下力的脚夫。姚远稍微有些意外,那人却已经关了门,对着姚远拱手道:“姚公子。”
“卢先生。”姚远从江淮的信上得知来人名叫卢奇胜。
“姚公子想必已经收到了我家公子的书信,对我的来意应是相当清楚了。”卢奇胜坐定,废话不多说,直奔了主题。
姚远点头,表示了解。
“公子既然肯见我,那想必已是有了决断。”这卢奇胜貌不惊人,出口却是不含糊。
姚远点头:“不过我还有一些疑问要请先生解惑。”
“公子客气了。”卢奇胜一摆手:“请讲!”
“照江公子信上所言,我算了算,即便我肯将果子卖与江公子,对江公子而言这也会是笔亏本买卖。在商言利,没有人会做那亏本的买卖,还望卢先生能解我疑惑。”
卢奇胜笑了笑:“公子既知在商言利,只要我们给的是真金白银,公子的利自已有了保障,至于我家公子做何打算,姚公子倒是不必操这份心了。”
姚远眉头一挑,卢奇胜这番话说得财大气粗,倒是让人心头不悦。
“世人都爱银子,但也要看怎么挣。我与韩叙是几年的买卖,凭了卢先生这句话就要让我把人得罪,只怕江家的银子也不见得有那么好用。若先生不愿实情相告,在下也不勉强,只当今日你我二人从未见过便是。”姚远在江阳也算得上大家,若非江淮这次诱以重利,他是决计不愿做这得罪韩叙的事,现在对面坐着这位不过是江家下人在自己面前口气这般强硬,利虽重姚远也是不喜。
卢奇胜自然听出了姚远口中的不喜,“哈哈~”笑了两声,陪了笑脸:“我这人嘴最是拙,说了什么不当的话还要请姚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姚远摆手:“不妨事……”
“咚!咚!咚!”敲门声响,打断了二人谈话。
“进来。”姚远冲着门口喊了一声,推门而入的并非小二,却是杨小诺。
杨小诺拿出托盘中的糕点碟子放到桌上:“这是今日楼里新出的糕点,二位尝尝。”说着话端起茶壶又给两人续水,趁着这功夫抬眼打量了卢奇胜几眼。
卢奇胜见杨小诺打量自己,回已微笑,只是眼神落到杨小诺的腕上时,不可见的闪了闪,举起茶杯笑着说道:“倒是不知这家慈恩楼的老板是何许人,能请得了姑娘这样的人来端茶送水。”杨小诺头发并未盘起,是以卢奇胜叫她姑娘。
杨小诺站直了身子,退后一步:“先生客气了,承蒙看得起我这慈恩楼,我这样的人也就能做个端茶倒水的活,这位姚公子可是我这店里的常客,姚公子的客人我们自应是好生照看。”
“原来如此!”卢奇胜笑着点头:“看来还是姚公子的面子大啊!”卢奇胜说完望了望姚远。
杨小诺与卢奇胜对答姚远并未插话,只是在一旁含笑相望。
杨小诺送完茶点并不久留,转身便退了出去,她原也不过是想借着送茶点看看这江家的来人而已。
“其实,姚公子何须我解惑,凭了姚公子的聪明怕早已经猜出了几分。”姚远没有接话只等着卢奇胜的下文:“我家公子这两年也算是和韩叙常有对垒,如今江浙一带商户贩货、走商头一份想到的已经是我们江家商队,韩叙的商队虽还有插足但已远不能及。”卢奇胜说完望着姚远,姚远轻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姚公子说得不错,这次的价钱就论卖果子本身而言的确是笔亏本买卖。”卢奇胜说完喝了口水:“但有些买卖并不能这么算,今次我家公子看中的便是能借着这批果子将韩叙的商队彻底挤出江浙。”
卢奇胜的话与姚远先前心里所想不差:“只是我为这一年之利损了与韩叙多年交情怕也是不值。”
卢奇胜看着姚远,彼此间心知肚明的笑了笑,商人间有何交情可言,有孔方兄为媒婆,今日的仇人明日也能攀上交情:“姚公子多虑了,既然我家公子有能力将韩叙挤出江浙,以后姚公子这儿的果子当然一样的吃的下,只是姚公子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价钱倒不是能按今年算了,不过韩叙能出的起到价,我们也一样出得起。”
姚远得了卢奇胜这话,心里有了底,但面上仍做了一副犹豫状。
“不知刚才那位老板可是姓杨?”卢奇胜或锋一转扯到杨小诺身上,姚远错愕了一瞬,点点头:“正是,卢先生原先便和小诺认得?”姚远虽是这样问,不过见两人刚才相见的情形实在不像。
“倒并不认得,不过我听说韩叙的夫人也是姓杨。”卢奇胜似是随口说道,姚远笑着听完,心里只觉得卢奇胜言下之意甚是荒唐,天下那么多姓杨的女子,总不见得但凡姓杨便是韩叙的夫人吧。
卢奇胜似未见到姚远嘴角的轻笑,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知道早些年韩叙曾花重金得了一个镯子,我恰巧有幸见过。”卢奇胜故意顿了顿:“刚才那位杨老板手上戴的镯子,通透明艳,贵气大方,倒是和我曾见过的那极品镯子很有几分相似。”卢奇胜说完就见姚远的眼沉了下去。
江淮既然选定了姚远就不会对他没有了解,自然也知道了他和杨小诺走得近,刚才杨小诺虽只是简单露面,但卢奇胜已经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他所说的话不假,却是临时起义,不过是见姚远摇摆,再投了块沉塘石。
姚远此刻却是心思百转,他只知杨小诺成过亲却不知她的夫家是谁。现在回想韩叙那天见到杨小诺的语义暧昧,再有这卢奇胜的暗示,姚远心里已经信了几分。如若真是这样,那他姚远准备转投江家的打算不是早就透过杨小诺为韩叙所知?
姚远心里瞬间发凉,惊觉自己早被杨小诺背叛,没了退路。
姚远压下心头恼怒和卢奇胜谈定细节,江家这次显然是志在必得,姚远现在才知江家除了同自己外,连带江阳附近只要排得上号的人家都已经谈妥,若非他先前已经订了果子,只怕他答应交出的果子都凑不齐。
江家给出三成的定钱,但也附加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必须等到第一十四日姚远才能和韩叙说明。
那意思自然是要打韩叙的措手不及,姚远心里只是想韩叙怕早已从杨小诺哪儿得了消息,但还是应下了,之后的事不该他去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