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府的下人看见牙牙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仿佛这几月的失踪完是一场梦,涟漪阁还是往常的装束,就连帷幕的颜色也与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甚至连茶几的摆放也是如出一辙。
阮浓突然被牙牙的大幅度转变震撼了,一个原本应是穷酸文士的形象,一蹴成为大户人家的小姐,速度之快,只有那些登台上演的戏文里才会出现,而今却活活摆在了自己的眼前。但是这些年随华佗等在外,大事小事也见了不少,眼界算是成熟了些,凡事虽然疑惑,但也不会轻易地表露在面上了。
牙牙没心没肺地捱到了深春也迎来了自己的及笄礼。乔衣是在春天生的,当涟漪阁中的梨花频繁地望外冒的时候,乔惠来了。对于这大半年不见的“妹妹”,依旧是笑语以对:“二妹妹近来可好?”
“就那样了,不知什么风把大姐姐吹来了?”牙牙恹恹地答道,伸手接过阮浓递上的干果。“娘让我将这些布料给妹妹带来,好尽快去做新衣裳。这及笄礼可马虎不得。”说着示意丫鬟拿过一锦缎上前,“这是有名的蚕绢,这种梨红的更是珍贵,配上二妹妹的身段,必定不俗!”
牙牙瞥了一眼道:“白中带红,道是如奔丧一般,大姐姐还是另选别的吧。”
乔惠闻言顿时脸色一变,却又马上裹上笑意道:“好妹妹,你瞧瞧那月季红,还有那藤萝紫,哦,对了这嫩萼绿也甚是惹人喜欢。”
牙牙微微皱眉道:“这些道是挺适合姐姐那些高级的丫鬟的,看着喜气。”
乔惠堆笑道:“那二妹妹中意哪些颜色?道是让姐姐有个数。”牙牙又扫了那堆菱罗绸缎一眼,却见层层布料下的那片玫瑰灰,忙命阮浓取来。众人一瞧,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心中不禁有些鄙夷,那些高档货均入不了眼,还以为是什么高眼界,却只瞧上了匹入不了眼的棉布,果然是小妾生的。
乔惠抬眼笑道:“二妹妹好眼光,这是锦绢纺新出的,这颜色可是专从玫瑰花露里取出来的,你闻闻,还有清新的玫瑰花香呢!”众人听乔惠这么一说,眼中忙从鄙夷变成了崇拜,玫瑰花?就是金玉楼出的玫瑰花?那可是千金难买的啊,何况是染成这么一匹布!
牙牙摸了摸那布料,面无表情道:“那就多谢大姐姐了。”
乔惠淑女式地点头道:“那我这就命人做去。对了,这些天虽然转暖了,但是二妹妹生了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
“谢大姐姐关心。阮儿送客。”牙牙闭目在塌上装死道。
“是。小姐。”阮浓将乔惠以及她带来的丫鬟、小厮众人送出了涟漪阁后便又急急回来,“公子,你这般会得罪人的。”在小姐和公子这两个称呼间,阮浓一直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中,叫小姐吧,又觉得公子更加顺口,可叫公子吧,又觉得别扭,毕竟此时的牙牙是女装,最后她终于做了个决定,那就是在内叫牙牙公子,对外则称其为小姐。
牙牙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看见这玫瑰灰色,她只是依稀记得从前林芊对自己说过喜欢《荆棘鸟》中梅吉的那件玫瑰灰色的晚礼服,她曾说过要给自己找一个像拉尔夫一样的丈夫,但是不要有拉尔夫一样的优柔寡断,生一群像戴恩一样漂亮的孩子,但是不要如戴恩一样的短命。当时的林芊,现在的绿衣。两个人自己都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公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阮浓强烈感觉到自己被忽略了!
“啊?哦。”牙牙依旧闭着眼睛说瞎话。
阮浓无语了,自从来到这里牙牙就变得凡事不上心,不在乎,整天好象魂游天外一样,越来越像个稻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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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牙依稀记得当年乔惠及笄的时候那些礼仪是烦琐的,但是没想到有这么烦琐!
“旨酒嘉荐,有飶其香。咸加尔服,眉寿无疆。永承天休,俾炽而昌。”礼官高唱着,那古老的韵律,唱地牙牙昏昏欲睡。
那方酒席摆得正欢,祝愿唱得正酣,这边孙策、周瑜信马而来。这年周瑜、孙策攻破皖城,成为年少英雄,惹羞多少闺中女子。
“今年小乔也及笈了。”路人甲道。
“是啊,乔公一直将两个国色天香的女儿藏在闺中,上次大乔及笈我没见着,这次可得好好饱饱眼福!”路人乙道。
“呸,就你那德行和身份,也想瞧,美的你!”路人甲嗤笑道。
“我这德行?我这德行怎么了,也不知谁当年为了去看看那大乔的风采被自家老婆关在柴房了出不来呢?!”路人乙也抛下狠话。
“你!看我和你有完没完!”路人甲说着正要抡拳上去,却被马上的周瑜用竹枝止住。那是一根普通的竹枝,却又不是一根普通的竹枝,不然自己怎么会只是被这么轻轻一捅就完使不上劲了呢?再仰头看那马上之人,恍如看见神邸,顿时大乔长啥样,小乔应该有多美都想不起来了。
“公瑾,你且解了他的穴。”路人甲又痴痴地望话音方向忘去,却见说话之人一身红衣似火,一把黑色漆金纸扇悠悠遮住半张脸,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只觉脚上一软,直直跪了下去,正好砸到早已瘫软在地上的路人乙。
孙策轻笑道:“两位不必惊慌,我等只是路过此处,听闻两位对那大、小乔的议论,特此想冒昧一声,两位说的可是真的?”
“啥?啊,是,是真的,两个都是仙女一样的人物”路人乙首先反应过来,却还是不敢直视他们两人,只能低头跪道。
“那就说谢两位了。公瑾看来你我是不失此行啊。”孙策将扇子“啪!”地一声合上,忽又惋惜道,“只可惜这桥玄没有第三个女儿可以嫁给三弟,可惜啊可惜……”
那路人甲和路人乙过了许久才慢慢恢复知觉。路人乙道:“那两人不是皖城人士吧?”
路人甲身仍然有些紧绷:“不像,不然不会没听说过。还是早走为妙,现在世道不太平,那两人定不是啥好惹的角色。”
“正是,正是。对了我媳妇今天煮了地瓜粥,你来喝不?”路人乙道。
“喝……”
……
牙牙自然不知道这事,乖乖地让礼官挽了发,拖着那玫瑰灰的长裙,听着乔玄喋喋不休的教诲……
历史脱离了原来的轨迹,可却又沿着那旧有的脉络发展着,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就连历史自己也不知道。可牙牙清楚,门前的那一树孤独的桃花,却在春天发芽抽枝。开出了粉红的繁花!